“人间有个人想和你联系。”欧文有天傍晚下班后说。他现在已经是“超灵犯罪和接触部”的负责人,所以通常总是另界最早知道这类事情的几个人之一。
“什么?”莉兹几乎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她最近喜欢重读她在人间刚学会看书时最喜欢看的那些书籍。
“你在看什么?”欧文问。
“《夏洛特的网》,”莉兹说,“看得很难过,书中一个主角刚刚死去。”
“你应该从后往前看这本书,”欧文和她打趣道,“这样的话,书中就没有一个角色会死了,而且结局总是幸福的。”
“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愚蠢的话。”莉兹翻了翻眼睛,接着看书。
“你不想知道是谁想和你联系吗?”欧文问。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只重新封好的绿色酒瓶,瓶子上原来贴着标签的地方现在只有黏乎乎的胶水残留物。酒瓶里有一个卷起来的淡褐色信封。(这信封与其说是卷起来的还不如说是折起来的,因为信封的纸太厚。)“这是今天被海水冲上码头的。”欧文说着把酒瓶递给莉兹,“‘人间物品部’的那些人必须把它打开,看看收信人是谁,不过信封里的内容没有被人看过。每当我们收到一份MIB,我们总是会尽量保护人们的隐私。”
“MIB是什么?”莉兹放下了手中的书,开始仔细看着那酒瓶。
“瓶中信,”欧文回答说,“这是人间和另界之间信件来往的为数不多的途径之一。谁也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这的确能成功。”
“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收到过呢?”莉兹说。
“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常见了。”
“为什么?”莉兹问。
“人间的人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写信。他们大概根本没有想过还有瓶中信这条途径,而且这也不一定完全能成功。”
莉兹打开瓶塞,取出瓶子里那厚厚的信封。考虑到这封信曾经在水面上一路长途跋涉,它算是保存得非常好了。信封的正面是地址,字迹优雅,用的是蓝黑墨水:
伊丽莎白?“莉兹”?“小莉齐”?玛丽?霍尔小姐及同伴
天堂或者 ? ? ? ? ? ? ?Heaven or
未来之城或者 ? ? ? ? ?The Undiscovered Country or
虚幻境界或者 ? ? ? ? ?The Shadowlands or
沉睡乡或者 ? ? ? ? ? ?The Big Sleep or
未知世界或者 ? ? ? ? ?The Great Unknown or?
遥远的边境或者 ? ? ? ?The Great Beyond or
极乐世界或者 ? ? ? ? ?Elysian Fields or
瓦尔哈拉殿堂或者 ? ? Valhalla or
幸运岛或者 ? ? ? ? ? ?Fortunate Isles or
幸福岛或者 ? ? ? ? ? ?Isle of the Blessed or
欢乐与光明王国或者 ? The Kingdom of Joy?
and Light or
天国或者 ? ? ? ? ? ? ?Paradise or?
伊甸园或者 ? ? ? ? ? ?Eden or
苍天或者 ? ? ? ? ? ? ?The Firmament or
天空或者 ? ? ? ? ? ? ?The Sky or?
不管你在哪里,也不管你那里叫什么
“所有能想到的都写了,”欧文说,“可就是不知道写‘另界’。”
“人间没有人把这里称作‘另界’。”莉兹提醒他说。她把信封翻过来,看到同样优美的字体写着回信地址:
马萨诸塞州梅德福德市
里德街192号,02109
“这是佐伊家的地址。”莉兹边说边打开信封,看到里面有一张黄褐色的折了三折的婚礼请柬,里面还夹了一张很长的手写便条。莉兹悄悄把便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兹邀请您参加佐伊?安妮?布兰顿和保罗?斯科特?斯宾塞的婚礼。”莉兹大声念道,“我最好的朋友要结婚了?”
“你是指在你认识我之前你最好的朋友,对吗?”欧文逗她说。
莉兹没有理睬他的打趣。“婚礼将在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举行,离现在不到两个星期。”莉兹把请柬扔到一旁,“她倒是真的花了大量时间来邀请我。”莉兹气鼓鼓地说。
“也许你应该原谅她。你知道吗,寄东西到这里来是很困难的。她也许几个月前就寄出了。”欧文拿起了请柬,“这张纸的质量非常好。”
“她这么早就结婚是不是太年轻了?”莉兹问,“她和我同年,”莉兹纠正自己道,“我是说,她曾经和我同年。她其实要比我大一个月,所以我估计她现在应该快二十二岁了。”
欧文拿起笔,开始写回信:“女士要不要另带客人?”
“不。”莉兹说。
“那么我呢?”欧文问,眼睛睁得大大的,装出一副受到伤害的神情。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莉兹说着从他手中拿过了回执,“不过我估计安排行程会有一些麻烦。”她小心地将回执和请柬一些装进了信封。
“我们可以去了望台看他们。”欧文建议道。
“我不想看。”莉兹说。
“那我们可以去潜水,”欧文说,“你可以从海井向她祝贺。”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莉兹摇了摇头,“亏你还是干这一行的。”
“哦,得了,莉兹!你的冒险精神到哪里去了?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冒险,以后我们就会变得太年轻,想再冒险都不可能!你看怎么样?”
莉兹想了一会儿后回答说:“我死的时候佐伊没有去参加我的葬礼,所以我看我也不必去参加她的婚礼。”
那天晚上,莉兹躺在床上打开了佐伊写给她的信。她注意到,佐伊的字迹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和她们十五岁在学校里交换纸条时一样。
亲爱的莉兹:
隔了这么久才给你写信,我准是疯了,可你大概也知道,我就要结婚了!我非常思念你。我总是在想你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你大概也想知道我的情况,我这就告诉你。我现在住在芝加哥,刚刚在这里的法学院读一年级。
如果你有时间、有意愿,而且碰巧也在波士顿的话(我们想在芝加哥举行婚礼,可妈妈说服了我们),你应该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新郎叫保罗,他身上的气味非常好,他的手臂也非常漂亮。
我知道你可能永远收不到这封信(这就像给圣诞老人写信一样有点怪,而你知道我是犹太人,不信圣诞老人),可这还是非常值得的。我已经找过一个灵魂师,也找过布奈布里特教区的辛格拉比,我父母回布鲁克林时仍然去那里做礼拜。顺便说一声,我父母向你问好。把请柬放在瓶子里是保罗的点子。我觉得他是从什么电影中得到这个灵感的。
爱你的
你在人间最好的朋友(希望是)
佐伊
又及:我为没有参加你的葬礼向你道歉。
“我想去向他们祝酒。”莉兹第二天早晨对欧文说。
“当然可以,”欧文端着咖啡坐了下来,“我洗耳恭听。”
“现在还不行,”莉兹说,“我是说去佐伊的婚礼上向他们祝酒。你说去海井,我现在觉得这倒不是个坏主意。”
“你是说你想去潜水?”欧文两眼发光。
“是的,我需要你帮我向他们祝酒。我记得我上一次从海井和人间联系是一场小小的灾难。”
“我记得你就是在那天晚上认识我的。”
“就像我刚才说的,是场小小的灾难。”莉兹打趣道。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欧文摇摇头。
莉兹继续说着:“家里所有的水龙头都开了,而且……”
“新手会犯的错。”欧文打断了她。
“……而且谁都听不懂我说什么。”莉兹终于说完了。
“然后你就被捕了。”欧文补充说。
“是啊,”莉兹极不情愿地承认道,“那么我该怎样才能让参加婚礼的人明白我,而不是尖叫着从房间里逃走?”
“首先,你必须记得不能尖叫。一旦他们注意到你,小声说话的效果会更好。高声尖叫的鬼魂只会把人吓跑。”欧文说。
“好建议。”
“然后,你得选一个流动的水源,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你必须控制好呼吸。”欧文说,“我当然可以陪你一起去,可你必须真心希望我去。”
“要是他们发现你在帮我和人间接触,会不会把你开除?”
欧文耸耸肩。“我现在已经是整个部门的负责人,他们自然会网开一面。”
莉兹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她端起杯中的橙汁,“祝我们潜水成功!”她大声说。
“祝我们潜水成功!”欧文也端起了自己那杯咖啡,“我特别爱冒险,你呢?”
佐伊举行婚宴的那天晚上,欧文和莉兹八点钟在海滩碰头。婚宴晚上八点开始,根据欧文的计算,他们的潜水过程需要四十分钟。
“我们潜到那里后,你只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欧文提醒她道,“我已经告诉了我的手下,让他们九点半来接我们。”
“你觉得这么长时间够了吗?”莉兹有些担心。
“在下面待得太久并不是件好事,这毕竟是违法的事。”
莉兹点点头。
“我不想显得没有礼貌,不过你潜水服的屁屁那儿有点松,莉兹。”欧文说。
“是吗?”她扯了一下屁股周围那松紧式的布料,“这套潜水服已经旧了,我差不多已经六年没有用过它了。”
“你这样子就像裹了块尿布。”
“是啊,我看我的身子也在缩小。别忘了,我现在只有九岁。”莉兹说。
“是够小的。”
“我实际上应该是九岁半,或者说本来应该是二十一岁,所以这与恰好是九岁不同。”莉兹说,“再说了,欧文,你现在是十一岁,比九岁的我大不了多少。”
“我十一岁?”欧文问,“我当然不觉得自己只有十一岁。”
“不过你许多时候表现得像个十一岁的孩子。”莉兹逗他说。
“要是我还活在人间的话,我现在应该是四十一岁了。”欧文说。
“那倒真是大龄了!”莉兹摇摇头,“想想看!如果你四十一岁,我二十一岁,而且我们都还生活在人间,我们可能永远不会认识。”
潜水一路顺利。欧文以前下潜过很多次,所以是个一流的向导。
他们到达海井时,只能找到一个可以看到婚宴的流动水源——院子里一个巨大的喷泉。从这里他们只能透过舞厅四周巨大的玻璃墙看着佐伊的婚宴。
“我们离得太远,”莉兹抱怨说,“如果我只是想看的话,我们只需去了望台就行了。”
“别着急。我们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地方,让你向他们祝酒。”欧文安慰她说。
隔着院子,再隔着窗户,莉兹看到那婚宴就像她曾经看到过的其他婚宴一样:无数的黄玫瑰,伴娘粉红色的礼裙,一位慵懒的婚宴歌手,佐伊身穿白色礼服,新郎则是一身灰色燕尾服。莉兹从人群中看到了佐伊的父母,在他们身后站着的是莉兹自己的父母。
“你看,欧文,那是我爸爸妈妈。我爸爸看上去老多了,我妈妈也换了发型,”莉兹说,“你好,妈妈!你好,爸爸!”莉兹冲着他们挥手。“啊,那是我弟弟!你好,阿尔维!”
“哪一个是佐伊?”欧文问。
“喏,”莉兹说,“当然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
“哦,对!”
莉兹白了他一眼。“欧文,你年纪越来越小,人也显然变得越来越蠢。”莉兹望着佐伊。佐伊二十一岁,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莉兹想,我九岁,她二十一岁,真是怪。
“我们真的应该找个地方让你向他们祝酒,”欧文说,“我们只剩下大约二十五分钟了。”
他们先试了一下卫生间的下水道。
“恭喜你,佐伊!我是伊丽莎白?玛丽?霍尔!”莉兹大声叫道。但卫生间离得太远,谁也没有听到。
“也许我得等她进卫生间的时候?”莉兹对欧文说,“至少我那时可以和她说话。”
“时间不够了。而且新娘们总是抱怨自己没有时间吃东西,没有时间进卫生间。我们还是试一下厨房吧。”欧文建议道。
厨房虽然离宴会近一些,但里面那些员工、盘子、定时器和其他厨房里的声音使这里吵闹得令人难以置信。
“我爱你,佐伊!恭喜你和保罗!”莉兹再次大声叫道,这次声音是从厨房下水道传出的。
一个厨师帮手吓得尖叫起来,掉落了手中的托盘,脏兮兮的色拉盘撒了一地。
“对不起,”莉兹抱歉地说,“这有些荒唐,”莉兹对欧文说,“我只吓坏了厨房里的一个帮手。我们必须找一个更近一点的地方。”
莉兹孤注一掷,准备试试俄国式茶具,可是欧文立刻打消了她的念头,因为他对这些事情更了解,知道水源必须连在真正的下水管上。尽管欧文提醒了她,莉兹还是试着朝咖啡壶说话,但是不管用。(她很高兴咖啡壶没有成功——她会觉得从咖啡壶向人祝贺是件非常愚蠢的事。)
“我们还是回喷泉那里吧,”莉兹丧气地说,“如果我们一起喊,她也许会听到的。”
“恭喜!恭喜!恭喜!”欧文和莉兹一起从喷泉尖叫着。
他们持续不断地喊叫了五分钟,可喷泉的响声太大,又隔着墙壁,谁也没有听到他们。莉兹叹了口气:“至少我看到了佐伊穿着结婚礼服。不过我们完全可以从了望台看到的。”
“从了望台看不像从这里看这样有意思。”欧文指出。
“我们是不是该往回游了?”莉兹问。
“不,我们还可以再等一会儿,”欧文说,“反正小船还要过十分钟才到这里。”
他们就这样在那里等着。莉兹望着舞厅里佐伊的婚宴场面。她从喷泉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她的父母在跳舞。
“你母亲很像你。”欧文说。
“我妈妈的头发颜色要深一些。其实阿尔维更像她……”莉兹不说了。她从眼角看到阿尔维穿过侧门出了婚宴大厅,正朝喷泉走来。
“莉兹?”欧文问。
“我想我弟弟正朝这边走来。”莉兹说。
阿尔维径直走到喷泉旁,望着泉水。莉兹屏住了呼吸。
“小莉齐。”阿尔维悄声对喷泉说。
“记住,”欧文说,“不要大声喊叫。”
“是我。”莉兹小声说。
“我觉得我听到了你的声音,”阿尔维说,“我起初以为是从卫生间传出的,然后又以为是从厨房传出的,最后发现是这里。”
莉兹的眼睛有些湿润。多好的阿尔维啊!“阿尔维,我很高兴和你说话。”
“我去叫佐伊!你是来这里祝贺他的,对吗?我还要去叫爸爸妈妈。”阿尔维说,“他们一定想和你说话。”
欧文摇摇头。“我的手下五分钟后就会到这里。”
“来不及了,阿尔维,”莉兹说,“告诉佐伊和爸爸妈妈,就说我爱他们。当然,不要吓着他们。”
“我这就跑回去叫他们。”
“不!”莉兹说,“也许等你回来时,我就不在这里了。我们还是说会儿话吧,就你和我。我马上就要走了。”
“好吧。”阿尔维同意道。
“八年级的课程怎么样?”她问。
“我跳过了五年级,所以现在已经上九年级了。”
“阿尔维,太棒了!你一直很聪明。那么九年级的课程怎么样?”
“棒极了,”阿尔维说,“我今年参加了辩论小组,结果发现辩论要比我去年参加的乐队有意思多了。天哪,小莉齐,你不是真的想知道这些吧?”
“我真的想知道,真的。”
阿尔维摇摇头。“我常常想念你,你知道吗?”
“我也想念你。”
“你在那里还好吗?”
“两者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嗯——”她停顿了一下,“这很难解释,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不过我在这里很好,真的很好,阿尔维。”
“你快乐吗?”阿尔维问。
自从莉兹来到另界后,这是她第二次停下来考虑这个问题。“我快乐,”她说,“我有许多朋友。我有一条狗,叫萨迪。我见到了贝蒂外婆,也就是已经死了的那个外婆。你会非常喜欢她的。她很幽默,非常像你。我一直很想念你们。哦,天哪,我有那么多话要告诉你。”
“我知道!我也有许多话要告诉你,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你,可我一时想不起来。”
“上次毛衣的事我很抱歉。”
“你不会还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吧?”阿尔维耸耸肩,“别再提它了,后来都解决了。”
“我很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
“求你别说了。你死了以后,妈妈和爸爸伤心透了,什么事都会惹他们发火。我知道那件毛衣的确让爸爸心里好受多了。”
“我很抱歉让你受苦,因为我而受苦。”
“小莉齐,唯一让我受苦是我想念我的姐姐。”
“你的心肠太好了。你知道吗?你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如果我以前也有烦你的时候,那是因为你比我小那么多,而且我习惯了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我知道,小莉齐。我也爱你。”
欧文听到了网罩朝他们投过来的响声,便轻声对莉兹说:“他们快到这里了。”
“谁和你在一起?”阿尔维问。
“是欧文。他是我的……”她停顿了一下,“男朋友。”
阿尔维点点头。“太好了。”
“很高兴见到你,阿尔维。”欧文说。
“我们以前见过,对不对?你的声音很熟悉。是你告诉我毛衣在哪个衣橱里的吧?”阿尔维问。
“不错,”欧文说,“是我。”
“顺便问一声,阿尔维,”莉兹说,“今晚你是怎么听到我的声音的?”
“我总是听水的响声,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在听,”阿尔维说,“我一直都希望会是你。”
就在这时,莉兹感觉到了一张熟悉的网正在把她和欧文从海井拉走。
莉兹叹了口气。这么说,这个婚礼并不完全像她想象的那样。可话又说回来了,生活中的什么东西与想象的一样呢?
“你弟弟非常可爱。”欧文在回水面的途中说。
“是的,”莉兹赞同道,“综合起来考虑的话,这场婚礼不错,你觉得呢?”
“是不错。”欧文赞同道。
“佐伊很漂亮。”莉兹补充道。
欧文耸了耸肩。“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好好看看她。不过,所有新娘看上去都一样。”
莉兹伸出手指抓住网罩。“我有时候希望我也能穿上白色礼服。”
“你有一件白色礼服,莉兹,”欧文说,“不过那更像睡袍。”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我说的是婚纱。”
网罩正在接近水面。就在他们将要进入到夜晚凉爽的空气中时,欧文转身对着莉兹说:“如果你愿意,我要和你结婚。”
“我现在太小了。”她回答。
“我以前就想和你结婚,可你不想。”他说。
“我那时太年轻,而且我们还不够了解对方。”
“哦。”欧文说。
“再说,”莉兹说,“好像结婚也没有什么意义。你以前结过婚,我们早已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哦,”欧文说,“可我一直想和你结婚。”
“我知道你会的,”莉兹说,“知道你想和我结婚,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就在这时,网罩被吊离了水面,他们被放到拖船的甲板上。
“嗨,头儿,”局里的一个侦探问欧文,“你想开船回去吗?”
欧文望着莉兹。“你想开就开吧,没关系,”莉兹说,“反正我困了。”莉兹打了个哈欠。她心中想,这一天过得真是太好了。她走到一堆雨衣旁,躺在了上面。
欧文望着莉兹把一件雨衣当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就在那一刻,他真想告诉莉兹,他要和她结婚,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个周末,也许是不久的将来。“莉兹!”他喊了一声,可拖船的声音太响,莉兹没有听到,而这个话题从此再也没有被提及过。
随后的星期一,柯蒂斯?杰斯特去家畜科找了莉兹。柯蒂斯来她上班的地方找她倒是件新鲜事,不过莉兹什么也没有说。
“婚礼怎么样?”柯蒂斯问。
“很平常,”莉兹说,“不过我非常喜欢。能见到你这位久未露面的人真是太好了。”
柯蒂斯点点头。
“不过所有的婚礼好像都差不多,是吗?鲜花、燕尾服、白色婚礼服、蛋糕和咖啡。”莉兹放声大笑,“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好像显得非常不值得。”
柯蒂斯又点了点头。莉兹看着他。她注意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
“柯蒂斯,出什么事了?”
柯蒂斯深吸了口气。莉兹以前还从来没有看到他如此紧张过。“你刚才说得对,小莉齐。婚礼好像是没有什么意义,除非它碰巧是你自己的婚礼。”
“我不太明白。”
“我是来……”柯蒂斯清了清嗓子,“我是来请求你同意……”
“我同意?我同意什么?”
“别打断我的话,莉兹!这已经够难说出口的了,”柯蒂斯说,“我是来请求你同意我和贝蒂结婚。”
“你想和贝蒂结婚?我家的贝蒂?”莉兹结结巴巴地说。
“你也知道,我已经和她约会了整整五年,而且我最近已经认定,我必须成为她的丈夫,”柯蒂斯说,“你是她最亲的亲人,所以我觉得我应该首先来找你。”
莉兹一把搂住柯蒂斯。“我的上帝,柯蒂斯。恭喜你!”
“不过她还没有答应。”柯蒂斯说。
“你认为她会答应吗?”莉兹问。
“我们只能希望她会答应。我们只能希望。”柯蒂斯交叉起手指。他就这样一直交叉着手指,直到两天后贝蒂答应他的求婚。
婚礼定在八月最后一个星期,也就是莉兹本该庆祝自己二十二岁生日后的两个星期。
贝蒂请莉兹当她的伴娘,另一个伴娘是桑迪,两个女孩穿着贝蒂用深黄色山东绸缝制的款式相同的礼服。
婚礼在贝蒂家的花园里举行。应贝蒂的要求,没有一朵鲜花因为他们的结合而受到伤害。
贝蒂流泪了,柯蒂斯流泪了,欧文流泪了,桑迪流泪了,萨迪流泪了,吉恩流泪了,阿道司?根特流泪了。但是莉兹没有流泪。她太高兴了,没有流泪。她在这世界上最喜欢的两个人结婚了,这种事情并不是每天都发生。
婚礼结束后,柯蒂斯演唱了莉兹康复时他为贝蒂写的那首歌。
莉兹走到桑迪身旁,看到桑迪正在吃着一大块结婚蛋糕。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觉得你看上去像是女王。”莉兹对桑迪说。
“可你还是把我叫醒了。”桑迪说。
“你还记得?”莉兹问,“你当时好像还在睡梦中。”
“让我忘记的事很少,莉兹。我的记忆能保持很久,很久,很久。”桑迪笑了,露出两颗掉了的门牙。
“你的牙齿怎么啦?”莉兹问。
桑迪耸耸肩。“掉了。我们反正已经长不了,对吗?”
“九岁就开始掉牙齿,是不是太早了点?”
“我第一颗牙齿长得比较晚。”桑迪说。
莉兹点点头。“越活越小真是古怪,对不对?”
“倒也不完全对,只是觉得就像所有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正在离去,就像蛇蜕皮一样。”桑迪又咬了一口蛋糕,“长大太过沉重。我现在每天都觉得自己变得更轻松。我有时候觉得自己都能飞起来。”
“你有没有觉得这就像一场梦?”莉兹问。
“哦,不!”桑迪摇摇头,“我们不会又要重新来一次吧?”
莉兹放声大笑。柯蒂斯?杰斯特唱起了机器乐队的一首老歌。“我喜欢这首歌,”莉兹说,“我要去请欧文跳舞了。”
“你去吧,你这沉浸在梦中的女孩。”桑迪笑着又咬了一口蛋糕。
莉兹很快就找到了欧文。
“我一直在找你。”他说。
“我们跳舞吧。”她说,拉着欧文走到了在贝蒂家花园中央临时搭成的舞池。
欧文和莉兹开始跳舞。房间对面的贝蒂举起了手中的香槟酒杯。
“恭喜恭喜。”莉兹冲着她大声说。
“你今天真漂亮,”欧文悄声说,“我喜欢你的礼服。”
莉兹耸了耸肩。“这只是件衣服而已。”
“可这显然比你那潜水服好看多了。”
莉兹哈哈大笑。她闭上眼睛,听着音乐,闻着贝蒂花园里的芬芳。一阵凉爽的清风吹来,莉兹的伴娘礼服贴在了她的腿上,也驱赶了夏季。
她想,不管是好是坏,这就是我的生活。
这就是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