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柏华当过妈妈的学生,人长得瘦,比同龄人高点,皮肤黝黑,粗糙得跟树皮一样,尤其是胳膊和腿上的皮,干燥得会翻起一些小小的白皮,因为黑,越加醒目。别人说这种皮肤叫蛇皮。
刘柏华最大的毛病是时时刻刻吸着左手大拇指,把个大拇指吮吸得皱皱巴巴,白白的,血色全无,还会有一种讲不清的气味。同学们都不和他玩。他就站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专心吸大拇指,吸得津津有味。妈妈跟他讲了好多道理,要他别吸了,也不管用。后来,妈妈想了一个办法,叫一个学生在山上搞了一把黄连,熬成浓浓的汤汁,把一块白棉布浸在里面,又拿根线来,在黄连水里打湿,然后找到刘柏华,把布包在刘柏华大拇指上,再拿线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妈妈对刘柏华说:“这是浸过黄连水的布,苦得不得了,你千万不要吸,晓得不。你还会长大,长成一个男子汉,要讨堂客要生细伢子,这毛病一定要改掉。”刘柏华不停地点头。就这一招,刘柏华不吸大拇指了。大拇指开始有了血色,开始长粗。
世界真小,我在铜鼓居然碰到了刘柏华,没想到他也跑到了江西。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声刘柏华。他看着我,似乎不相信。我说:“你不认得我?花屋小学记得不,那个女老师记得不?”他一下想起来了,小小的眼睛放着光芒,双手摸着脑壳:“你是梁老师的妹俚,你也跑到江西了。”
“我六〇年过来的。”
“梁老师过来了吗?”
“就我一个人过来了。你呢?”
“我还是一个人,父母都过世了,如今我在西向落户了。我也是六〇年来的,那年饿死太多人了。再不跑我也会变成个饿死鬼。”
“我住得西向,蛮山的,离县城四十多里。去我家里坐坐吗?”
“今天不去了,空着手不好意思去。”
听我这般回忆,妈妈问:“他还是现样子吗?”
“长高了,是个大人样子。我特意看了他的大拇指,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