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七年,哥哥开始坐轮椅了,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病魔窥伺于卧榻之侧,死神巡梭于昼夜之间,哥哥仍苦中作乐。那年我由孩子们轮流陪同,回乡探望过他三回。
记得有天晚上,十几个学生来看望他,他仍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对学生们说:“你们看你们的老师病成这个样子了,有哪位高手能把老师的病治好不?”
又指着一个学生说:“贺炳坤,那时你在班上最矮,同学们都喜欢欺负你,老要拿你当马骑。如今长得这么高了,真好!”
一位同学说:“杨老师,他现在是贺总,汨罗市鞋楦厂总经理。老师要买鞋子可以找他,保证给你打一折。”哥哥答:“老师不太能走路了,现在有一双鞋都够穿了。一双鞋都只怕穿不烂。”
学生们说:“老师,快别这样讲,你会好起来的。”
最后一年,哥哥彻底卧床了,大部分时间是闭目养神,还有就是接听我的电话。到最后半个月不能言语了,这对他是个致命的打击,对我也同样是个巨大打击,我再也听不到哥哥的声音了。每每坐在书桌旁,拿起话筒不能拨,只要想想再不能和哥哥通话,就忍不住崩溃痛哭。
想来想去,决定给哥哥写封信。我把信写得平淡,好像我不再在乎他。
……活人争不过命,到了这份上,你什么都不要留恋,尤其是你的亲人。人是世间的匆匆过客,活着只是短暂一瞬,死才是永恒。对此你早就看开了,还多次在电话里和我讲起。这尘世也无须留恋。只是我因膝盖痛不能再去看你,请你原谅。
哥哥,死亡并不是离别的尽头,而是相逢的契机。我相信有灵魂,当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逢时,那会是一场永久的聚会。
信,怎么也写不下去了,只得草草结束。
侄子告诉我,爸爸看信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