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真琴律师是一个人来的。
刚才在法庭上还有另一位年轻男律师出席,但白石说那人还有别的案子,两人在法庭上就分开了。
“伦子的庭审怎么样了?”贤一率先问道。
“在那之后休庭了一段时间,后来又重新开始,最终以法官的总结发言结束。那位法官以庭审速度快而出名,说是明天也会开庭,应该会按预定日程结束审理。”
“对于香纯的发言呢?”
“虽然陪审员中应该有人因为她的话动摇,但专业法官应该会予以无视,毕竟旁听人的吵闹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也就是说,不论从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来看,庭审都不会被今天的骚动影响。贤一刚想点头表示同意,白石律师就开口补充道:“但是……
“我认为,审判的进展和证言的真伪是两回事。”
“您说得没错。”
“那么我想直接进入正题,能让我和香纯谈谈吗?”
白石干脆地推进话题,连烦恼的时间都不留给贤一。
“当然可以——香纯,你也不要说谎和隐瞒,要实话实说。”
香纯应该听见了贤一的话,却没有反应。
由于香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白石律师便把边桌旁的椅子拉了过来,坐在香纯身边。贤一又坐回窗边的沙发,这样可以与她们两人稍微隔出一段距离,反而更好。
“那么香纯,请多指教。”
香纯抬眼看向白石律师,一脸戒备地点了点头。
“我会遵守保密义务,所以请你说出真话。不然,要是以后警察要求问讯,可能会导致我们采取错误的应对措施。”
“警察果然还是会出动吗?”
贤一想着保持沉默,但还是忍不住插了嘴。白石律师看向贤一。
“法庭是依据起诉状行动的特殊的闭塞世界,但警察可不一样,他们是随时都可以行动的组织。香纯的发言已经被一部分媒体报道了出去。这件案子如此受人瞩目,我认为警察不可能不行动。警察——特别是上层的人,比大家想象得更在意舆论和评价。”
“这样啊。”
看着气馁的贤一,白石律师的语气转为安慰。
“不过香纯还未成年,才十五岁,相信警方也会慎重应对。”
“我知道了。”
优子对白石律师的评价是“那个人的态度有点强硬”,似乎对她没什么好感,贤一觉得原因应该不仅是她们同为美女这么简单。原本白石律师是优子的熟人介绍来的,如今优子却变成了退一步观望的态度。
白石律师又开始对香纯提问。
“我因为一直在法庭上,所以没有听到,但听说你对记者们说人是你杀的,那是真的吗?”
隔了一次呼吸的时间之后,香纯点了点头。贤一又忍不住插了嘴。
“好好出声回答。”
白石律师看向贤一。
“贤一先生,这里请交给我。”
“不好意思。”
“我再问你一遍。香纯,那是真的吗?”
“是的。”
律师轻轻点头,往笔记本上写了什么。
“那么,对于那个晚上发生的事,请尽量准确地依照时间顺序告诉我。”
香纯缓缓地开了口。
依照香纯的说明,那天她的朋友也考上了志愿的私立学校,两人在考上最想上的学校后彻底解放,一起在家庭餐厅吃了点东西,边闲聊边玩手机游戏打发时间。
晚上七点左右,两人走出餐厅。香纯在与朋友分开之后直接回了家。
当她一边说“我回来了”一边看向客厅时,看到了那个男人。香纯没在玄关看到那人的鞋子,也许是收到鞋柜里了。那人正坐在桌边喝着什么,转过身看到香纯,说了句“哟,我来打扰了”。香纯闻到了一股酒气。
当香纯问“你在干什么?我妈妈呢”时,那人回答“谁知道呢。我过来时玄关的门开着,谁也不在,我就在这里等着了”,还别有深意地加了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鸠占鹊巢’,对吧?”
香纯知道这个男人曾经多次在白天来家里,是邻居的好事大妈特意告诉她的。而且,她也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香纯没看到奶奶智代,也许是趁母亲不在的时候跑出去了。
“我和你母亲是老相识。不过,她不管多少岁都那么年轻,一点都没变。”
说完这句,隆司还说了句“香纯不愿复述的下流话”,并笑了起来。他的表情、眼神和说话方式都令香纯不快。
不仅如此,隆司还说“你的父亲是生是死,都在我的一念之间”“要是你父亲挣得少了,你上学可就难了”,就在他嬉笑着说“你和你妈都是美女,下次和我去吃饭吧”时,香纯心中的某根弦崩断了。
趁那个男人把脸转向桌子拿起手机时,香纯抄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砸向男人的后脑勺。
男人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呻吟,香纯感到十分害怕,用比刚才更大的力量又砸了一次,之后男人彻底安静了下来。
正在香纯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智代一个人回到了家,果然她是去外面闲逛了。智代偶尔会趁人不注意跑出去,贤一被调动之后,她跑出去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伦子都要在周围到处找。毕竟不能把智代绑起来,但也不可能片刻不离,让伦子一直很是苦恼。
看见那男人的脸贴在桌子上,智代并不太惊讶,还说着“哎呀,这不是血吗”,作势要去摸。就在香纯阻止她时,伦子也回来了。
“香纯,你在吗?有客人?”
声音有些戒备的伦子出现在客厅,提着超市购物袋。在看到房间里的惨状时,她瞬间失去了语言。
智代一脸稀奇地看着香纯手里沾血的酒瓶,说“这可得洗一下啊”。香纯突然开始浑身颤抖,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母亲。而此时智代已经开始清洗酒瓶了。“现在没时间管你奶奶了,”伦子说道,“必须得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件事就当是妈妈做的,知道了吗?”
虽然有些激动,但伦子总的来说还算镇定。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香纯不记得准确的时间了,大概是七点四十。
“你在这个时间回家,发现家里已经变成这样了,记住了吗?香纯,你就当作这样,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都要回答‘回家时发现家里已经变成这样了’。”
伦子与香纯做了约定,并反复叮嘱了多次。之后在警察问询时,香纯也依照母亲所说,回答“和朋友分开之后,我不想马上回家,就在商店街闲逛了一会儿才回去。到家时,案件已经发生了”。
伦子为了把嫌疑转移到自己身上,没有把血迹擦拭彻底,还故意把沾血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又倒进漂白剂,并与优子联络,报了警,最后给贤一发了短信。
在香纯的说明接近尾声时,贤一接到了一通电话。是搜查一科的真壁刑警打来的。
稍作犹豫后,贤一接起了电话。他也想知道警察的动向。
在贤一报上名后,真壁说了句“好久没联系了”。
贤一大概回忆了一下,距离他们上次交谈已经隔了一个月。
“什么事?”
“是为了你女儿在法庭上的发言。”
这位刑警也和白石律师一样冷冰冰的,却不会卑鄙地攻击别人的弱点,这点令贤一很欣赏。
“这么快就被你知道了。不过,警察应该不会相信孩子的胡话吧?”
“胡话也要选择时机和场所,现在新闻上可是到处在播,警察自然不能放着不管。不管怎样,能让我先问问她那番话的含义吗?”
“问我女儿?”
“当然。”
“是自愿的吗?”
“是的。”
“也就是可以选择拒绝?”
“理论上来说是的,但如果拒绝,也许会把事情搞得更麻烦。”
“这是威胁吗?”
“应该说是好心提醒。如果对方拒绝时警察会说‘好的’并老实退下,就不会有那种制度留下来了。”
“我明白了。如果是那样的话……”
贤一这才意识到白石律师正在用手势让他保留电话。
“请稍等。”贤一点了保留键。
“是警察打来的?”
“是的。”
“请换我来接。”
贤一顺从地把手机交给了白石律师。
“电话换人了,我是律师白石。是的,之前也与您见过几面。当然记得。不说这个,关于藤井香纯的自主问讯的事——”
由于通话的两人都很专业,事情立刻定了下来。真壁说会在约三十分后到达这间酒店。征得贤一的同意后,见面场所选在了这间房间,而不是大堂休息室。不用说,白石律师也会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