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布隆堡穿着一件海豚蓝,有着白色纽扣、袖扣松开的新衬衫。一条皱巴巴的手帕凌乱地塞在胸口的口袋里。他趋身向前,贴在桌面上,露出夸张的微笑。
“我希望你能跟你妈见个面。我们三个得好好谈谈。”
“这行不通的。”我说。
光是这个念头,就足以将我吓得屁滚尿流。
“这样的话,你觉得我该跟她说什么呢?”布隆堡问道,“说你不想见你的亲生母亲?”
我当然想见她,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可是,布隆堡永远无法理解。
“你就说实话。我承受不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然你可以说谎啊。”我提议,“你这么有才,一定能想出某个动听的谎话。”
这位身材魁梧的律师摇摇头。
“我认识尤丽卡已经这么多年……”
“我知道。你跟妈妈很熟,对不对?”
布隆堡全身变得僵直。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这种隐晦、别有所指的方式说话。而且,我往后肯定还会这样说话。我很乐意让他瞎猜。无知就是力量。
“你也认识玛格丽特·奥尔森吗?”我问道。
“认识,当然认识。她是……”
“教授。”
他抽搐了一下,露出恼怒的表情。
“隆德是个很小的……”
“池塘。”
“城镇。”他说,“隆德是个小镇。”
“她也觉得我有罪吗?”
“什么?谁?”
“玛格丽特·奥尔森,她觉得我有罪吗?”
“这我就完全不知道了。”布隆堡说,“这不重要吧?你别管人们怎么想。重点在于,我们必须在庭上提出合理的质疑。”
“这真的是重点吗?为什么大家都好像已经决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是谁?”
“警察啊,检察官啊,全世界都这样。”
布隆堡抓耳挠腮,不过说话的声音仍一如往常地坚定。
“这个就叫确认偏误。某人可能已经有了一套理论,无视其他和这个理论抵触的一切事证。这太常见了。这甚至不需要蓄意,他们应该也不是刻意要这么想的。”
“可是,调查不就应该要客观吗?”
他耸耸肩。
“我们在谈的可是人的问题。我们大家都只是人。”
随后,他用手指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金项链。然后,他仿佛做出了准备,将一枚小型炸弹扔出。
“琳达·罗翰。”
他不断地盯着我看。
“她怎么了?”我问道。
“你认识她吗?”
“认识,当然认识。隆德是一个小……”
“池塘。”
布隆堡向后靠回椅背上,眨着眼睛。
“现在,史黛拉,请告诉我实情。你曾经联络过琳达·罗翰,对不对?”
“联络?”这听起来太正式了,“我是说,我知道她是谁。”
“你知道?”
布隆堡缓缓地点点头。问题是:他到底知道多少。
“我只见过她一两次,仅止于此。”
“可是,你知道她和克里斯·奥尔森同居过好几年,他们是同居情侣。”
我努力装出惊讶的表情。不过,布隆堡看来完全没上当。
“我准备把琳达·罗翰推出来。她也是潜在的嫌疑犯。”
“你要对谁提出这一点?警方吗?”
他点点头。
“你不能这样做!”
我感到一阵眩晕与暖热,各种思绪天旋地转。
“可是,这样做可能让你重获自由。”布隆堡说。
他觉得是琳达杀了克里斯吗?我抓来一只水杯,正要给自己倒水时,却不慎洒在桌上。布隆堡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的每一个动作。
“今年春天,在两人的恋情告吹以后,琳达·罗翰就针对克里斯多弗·奥尔森报警。根据她的说法,奥尔森是个暴君。但是她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调查很快就撤销了。她有合理的报仇动机,不是吗?不管这到底是真是假。在罗翰的脑子里,奥尔森是个强奸犯,用最恐怖的方式侵害她。”
“在罗翰的脑子里?你觉得她在说谎?”
布隆堡挥挥手。
“那都无关紧要。反正还有很多事证能指出,罗翰就是犯人。我们已经挖掘出一堆跟她有关的资料。”
“挖掘什么?你又不是警察。”我说,“你只要维护我的权益,不是充当调查人员。”
他用那种“你真是不懂事”的眼神望着我。
“现状就是这样。当警察不务正业的时候,我们就代劳。关键并不在于我要把罗翰送进牢里。我只要确保,他们合理质疑你的犯罪嫌疑就行了。”
现在,我不断地冒汗。房间里的空气并没有那么沉闷。
“不行。”我说,“这样是不对的,不要把琳达扯进来。”
他面露惊讶之色。
“你可能因此而得救啊,史黛拉。我得跟你老妈谈谈。”
“你有义务保密。我有权利把你给换掉。”
布隆堡将双手搁在肚皮上,他看起来很同情我。
“你都不知道,尤丽卡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代价。”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你在说什么啊?”
我妈基本上只在乎自己,以及她自己的职业生涯。她会为了我付出代价?
“我等一下就回来。”布隆堡说。
他转过身,敲了敲玻璃窗。
“你也这么觉得,嗯?”我说。
“觉得什么?”
“你也觉得这件事情就是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