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睡过头了。
在吃完一餐稍晚的早饭后,他对安说:“今天上午我要休庭。”
“还是这样比较好。姨夫,昨晚您忙到太晚了,下午再开庭吧。有件事要向您汇报。拉夫海德家要求释放盗窃小姐遗体的迪克和哥布林,并且撤回起诉。但有个条件,就是让他们严格保密,并威胁一旦有流言蜚语散布,损害了拉夫海德家族的名誉,就要当场判他们死刑。毕竟他们也作恶多端,足以判死刑了。他们可是盗窃惯犯。”
“好吧,拉夫海德家可能也不想在法庭上被揭发出小姐怀孕的丑闻吧。你去办一下释放手续,然后把奈杰尔·哈特带到我的房间来。”
法官说完走进客厅,他的眼皮能感觉到从窗户射进来的光。他还有明暗光感,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在法官品尝着送到客厅的咖啡时,安和奈杰尔的脚步声走近了。
“早上好。”
从奈杰尔的声音里听不出疲倦。
“看样子你睡得不错,请坐。”
“我将无罪释放的消息告诉了迪克和哥布林,他们都欣喜若狂。”
就在法官准备开口的时候,用人前来告知有客来访。
法官以为是希金前来报道,没想到用人说出的名字是阿尔伯特·伍德。
亚伯走进房间后向法官致意,然后问奈杰尔:“你能回去了吧?”
“不知道。”奈杰尔·哈特的回答。
“昨晚我和爱德谈过了。他说可以将全部事实告诉法官阁下,所以我前来报告。”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煤的味道?
法官觉得不太对劲儿。带进这个味道的是阿尔伯特·伍德还是奈杰尔·哈特?
“爱德的伤势怎么样了?”是奈杰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担心。
“不太好。”亚伯回答,“老师还伤到了腰。”
“怎么会这样?”
“杂耍失败了。”说完后,亚伯的声音转向法官,“昨晚我向阁下撒了一个谎。”
“我知道,是关于那张纸片吧?”
“那是张当票。”
“亚伯,爱德真的说都可以说出来了吗?”
“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彼得的事情呢?”
“是你强迫爱德说的吗?”
“爱德遗失了当票,也就是说,当时身处在隔壁房间那个罗伯特的共犯是爱德。还有,他的伤口的确是故意的,是他收买了一个认识的人,自导自演的。为了筹集雇人的钱,他当掉了怀表。至于他雇了谁,就没有说了。”
法官察觉到亚伯又撒了一个谎。应该是爱德决定不说出刺伤他的人是谁吧。不过刚刚亚伯对奈杰尔提到了一个叫彼得的人名……小问题,不追究了。
“当铺的名字和地址是?”
“斯特雷柏街,一个叫奥本海默的当铺。”
“让我一个人扛下来就好了啊,全部让我一个人来扛。”
这应该是奈杰尔脱口而出的低语声,略过了法官的耳朵。
“爱德大获全胜了!”亚伯用兴奋的声音对奈杰尔说,“你被带到这里了,所以还没看到。不过爱德搞到了那家伙的签名!我看到了,爱德给我看的,丹尼尔老师也知道了!”
“约翰阁下,奈杰尔·哈特先生抱住了阿尔伯特·伍德先生,两人抱在一起,非常开心。”
“标本的所有权归丹尼尔老师。罗伯特还会继续像以前一样提供资金援助,如果他死了,那么遗产也用来设立一个巴顿基金,支持丹尼尔老师的研究和解剖教室的运营。这些就是文件的内容,是爱德用替凶手顶罪换来的。”
亚伯用兴奋到沙哑的声音告诉法官。
“可是约翰阁下,您也看出来了是吗?为了能得到这份文件,爱德协助罗伯特逃跑,然后做了一个假的自首,说凶手是他自己。爱德并没有下手行凶,他只是协助凶犯逃跑,求您做个宽大处理。”
“亏得罗伯特愿意签这个名字。”安插嘴,“他就没考虑过塔纳先生拿到签名文件后会撤回自首的可能性吗?”
“罗伯特是被逼急了。”
亚伯说出了爱德逼迫罗伯特签名的经过。
“等一下,伊莲小姐是服砒霜自杀的……”法官说。
“爱德通过女仆涅莉得知了某个消息。”
亚伯说出了爱德华认为罗伯特是杀害伊莲小姐的凶手的根据。他从爱德华那里听到了更详细的推论。
“这些事你们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法官责备道。
“罗伯特从窗户逃走了。他应该会躲在某个地方,直到爱德的死刑确定。”
法官派人搜索过他的房子,但是他并没有回去过。之后,前后门都有弓街探员站岗,罗伯特是否在夫人位于马洛的娘家躲藏,得等到今晚或明天才能知道结果。他似乎也还没有出现在埃文斯家。
“亚伯,你怎么能和爱德谈话的?那个房间的门口应该有队员值守,是他们玩忽职守了吗?”
如果队员不认真站岗,也有可能漏掉罗伯特的行踪。
“是从窗户。我想问问爱德当票的事,就朝他的窗口丢石头打了个信号。爱德告诉我窗户下有梯子。奈杰尔,好像是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们有时会从窗户出入吧?梯子是用来出去夜游的吗?”
奈杰尔回以轻笑。
“那么就让奈杰尔回去吧。”
两人发出欢呼声。
“爱德协助凶犯逃跑的罪责还是要追究的,但是要先抓到罗伯特本人才行。”
法官说着,却感觉到胸口仍有一些消散不掉的疑惑。
打破的葡萄酒瓶,化妆品的味道。
是爱德在汤姆·奎因酒吧和妓女厮混的味道吗?要是为了掩饰女人留下的香味,淋酒的人不应该是爱德才对吗?让奈杰尔淋上酒没有任何意义。
“暂时解除对罗伯特家的监视,好让他能安心出现。但是要留一两个暗哨,安,你去安排。把起诉爱德的消息公布出去,在罗伯特落网以前,我知道爱德不是真凶这件事要保密。”
“对丹尼尔老师和我们几个也要保密吗?”亚伯抗议,“我做不到。克拉伦斯和本都在丹尼尔老师家等我的消息,我没法对大家撒谎。”
“说得也是,那么这消息可以告诉丹尼尔医生和他的学生们。但是千万小心不要被罗伯特发现。”
“我知道了。那么让我们这些学生来暗中监视罗伯特家怎么样?我们待在那里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像弓街队员那么引人注目。克拉伦斯、本还有我三个人轮流,晚上也可以继续监视。奈杰尔被拘留了一夜肯定累了,你先休息。”
“这点子不错,那就拜托给你们了。不过千万不要引起对方的怀疑。”
“我们会小心的。”
“伍德先生,你把地板弄脏了。”
安责备地说。亚伯的声音听起来很惶恐。
“进屋前应该在垫子上把鞋底蹭干净啊。”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注意。”
阿尔伯特·伍德与奈杰尔·哈特前脚离开,后脚又有人来访。是法官昨天命令他来报道的查尔斯·希金。
司法秘书官的脚步声异常慌乱。
“刚刚离开的年轻人是谁?”
希金匆忙打了个招呼后就问道。这声音比他的脚步声还要仓皇,似乎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两个年轻人中比较年轻的那个,他到这里来是跟犯罪之类的有关吗?”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我、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在哪里见过?”
“不,应该是我认错了。”
“老实交代吧。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我不记得了,只觉得有点眼熟而已。”
“安,把奈杰尔·哈特叫回来。”
法官听到希金毛躁的动静和安离去的脚步声。
“好了,希金先生,随便拿把椅子,坐到我身边来,然后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查尔斯·希金胖得像羽绒被的手一片汗湿,还在发抖。
“昨晚你去汤姆·奎因酒吧干什么?”
“我只是路过而已,路过应该不需要被阁下指责吧?”
“你知道那家店昨晚出了什么事情吗?”
“不,我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声音里掺杂着好奇。事情似乎还没有传开。
“你知道汤姆·奎因酒吧是什么样的场所吗?”
“呃,我不知道……”希金的声音含混不清。
“汤姆·奎因酒吧与玫瑰酒吧一样,都是恶德的巢穴。”
“这个,嗯……”他支吾得更厉害了,“那个小簿子上的内容都是对我的诽谤和中伤!”
希金说着,把手缩了回去。接着一个皮质袋子被放在法官的手上,袋子不大,但沉甸甸的。
法官摸到袋口,把它打开倒扣在桌上。
金币和银币相互碰撞的声音十分独特,即使不是守财奴,也会觉得十分悦耳。
“不巧的是,我的屋里没有准备篮子。你不知道吗?”
收受贿赂的法官绰号是“篮子法官”,因为他们会明目张胆地把打开的篮子摆在身前受贿。
“拿回去。”
趴在地上捡钱的希金模样一定很屈辱,他应该感激法官眼皮上有一条黑色布带。
每个钱币被扔进小皮袋里,都会发出一声轻微的撞击声。
“你有什么希望我为你枉法的事吗?”
“不!绝对没有!我只是,那个……嗯……”
是恼羞成怒吗?希金的声音听起来很气愤。
“我只是不想被卷进麻烦事儿里。我公务很繁忙,当时只是凑巧路过了汤姆·奎因酒吧,即使这么说您也不肯接受我的辩白,我这才想用个最简单的办法。”
三个人的脚步声混合着传来。“我把奈杰尔·哈特先生带回来了。”安报告,“阿尔伯特·伍德先生也一起来了。我说您只请哈特先生回来,他同意如果您不认可的话就会立刻离开。请问您要怎么办?让他回去吗?”
“安,你先详细描述一下希金先生看到哈特先生是什么反应,再说一下哈特先生的反应。”
“希金先生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请原谅我的失礼,他双目圆睁,紧紧盯着哈特先生看。现在他把目光别开了,哈特先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我认错人了。”
希金用显然是说谎的声音说。然后他询问自己是否可以回去了。
“哈特先生,你见过这个人吗?”法官问。
奈杰尔对此的回答是否定的,他的声音很平静。
希金惊慌失措地离开后,法官问:“安,外面没有下雨,伍德先生的鞋底还是脏的吗?”
“是的,这次我让他在门口的垫子上擦干净了。”
“是污泥吗?”
“不,是煤灰。地板被踩脏了,真是的。”
“亚伯,你在哪里踩到的煤灰?”
“不知道。”亚伯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昨晚你和爱德说话时,是走后面的小路吗?”奈杰尔对亚伯低语,“那里有储煤间的倾倒口。”
“啊,我当成小石子扔的东西原来是煤渣吗?当时天太黑了,我没看清。难怪我的手都脏了。”
储煤间一般都会被设计在地下,为了不让煤贩子搬着煤进入房子弄脏地板,伦敦不少人家都在路旁设置一个倾倒口,从那儿可以直接把煤从一条斜道倒进储煤间。
“罗伯特家的倾倒口也在同一条小巷里吗?”
“是的,啊,罗伯特会从那里溜回自己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