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长长的传真稿,吉敷趴在桌面上,双肘拄在桌上,双手合十撑住下巴,茫然若失。
现实世界里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也因为持有这样的观点,他甚至没有认真思考过行川的小说。问题是,如果牛越的报告和这位杉浦邦人的手记属实,则一切都是事实了,但怎么会有……
假定杉浦的手记内容属实,那么,在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夜里,札沼线的列车车厢里的确有小丑跳舞。之后小丑躲在洗手间内用手枪自杀,但是尸体却在不久之后如烟雾般消失。接着卧轨自杀的无头尸体站了起来,然后是放置尸体的第一节车厢忽然被抬高,六四五列车出轨。但这种童话般的奇妙故事,有谁会相信!
那么,这桩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理由导致这桩怪谈般的事件发生在北海道山间的登山列车上?
插在小丑尸体四周的蜡烛又代表什么?
杉浦车长说,列车出轨前,第三节车厢左侧窗户一片鲜红,这又代表什么?
这之后,第一节车厢往上抬高了,原因何在?
所有的一切都令人不能理解,甚至连猜测都没有头绪。
还有,司机德大寺因列车出轨被抛出车外,从昏迷中醒来时,见到了白色巨人,那又是什么?巨人有闪着红光的双眼,若非幻觉,到底意味着什么?
啊,吉敷注意到了一件事!是行川的小说。
他慌忙拿出收在抽屉里的《小丑之谜》。为什么会如此大意呢!行川的小说中不是也有“白色的巨人”吗?那童话般的奇妙内容和德大寺的证言完全稳合。
吉敷再次迅速阅读了行川的这篇小说。读完,他又茫然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大寺的证言和行川的文章几乎一模一样,这意味着什么呢?
但不管多么一致,这种事应该不会真实存在,所以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德大寺肯定是神经错乱,因此他看到白色巨人或无头的尸体起来走路,这都无关紧要,毕竟他并非正常人。
而且,也可能是这样吧——昭和三十二年的这起列车事故,现在住在札幌的人都不知道,可是老人们却记得很清楚。如此一来,德大寺事后提到的见到白色巨人的事可能在当地广泛流传,甚至被当地报纸杂志详细报道。而行川看过这类报道,所以后来才会在宫城监狱内写出那些小说。
对,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不可能有其他理由。
吉敷又想到一件事——第一节车厢被抬高的原因,这也是六四五列车出轨的原因。想到这也许是白色巨人伸出右手抓住第一节车厢往上拉起而造成的,他忍不住笑了。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又不是供小孩观看的怪谈电影!
只不过如此一来,行川所写的“白色的巨人”这个童话究竟在暗示什么呢?被巨人的右手抓住,经由高空从一辆列车送至另一辆列车的故事,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灵感的呢?
就算白色巨人的影像确如自己方才所想的一样,但由一列列车被送至另一列列车的情节,又是在诉说什么?还有,那种幻想和现实事件奇妙吻合,其背后又有什么意义?
不懂,完全不懂!吉敷第一次碰上如此不可思议又异想天开的事件。吉敷觉得自己都快要像德大寺一样脑子出毛病了。
所谓巨人发出的昆虫振翅般的嗡嗡声,德大寺、杉浦和丹野都听见了,行川也在小说里有过描写。那么,这就不能仅以幻听来解释了;可是,若不是幻听,这种异声又是怎么回事?
吉敷抬头望着天花板,他放弃了。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夜间,札沼线上发生的这一连串事件预示着什么?为何这些诡异至极的事件会一夜之间连续发生在札沼线列车上?最重要是,行川郁夫和这一连串事件有什么关联?
这桩事件既奇怪又充满魅力,在吉敷过去的记忆里从没有过如此不可思议的有趣事件。问题是,从始至终,并没有出现樱井佳子的踪影,这又该如何解释呢?也许这桩事件和行川郁夫的过去有某种形式的关联,但这又和樱井佳子有什么关系……
目前,吉敷无从推测。
昭和三十二年,在札沼线的夜行列车上,身穿红色小丑服的瘦小男人用手枪自杀,只有这点似乎可以确定。那么,这男人到底是谁?和行川有何关联?他的身材与行川同样瘦小,却不是行川,因为——行川还活着。
翌日上午,牛越又打电话来了,询问吉敷是否已读过传真内容。吉敷回答已经读过后,牛越马上问他感想如何。
“真令人惊讶!”吉敷说。毕竟,他的思绪还是一团乱麻。他反问:“牛越,你怎么看?”
“坦白说,我也是摸不着头绪,我从来没想到会有如此诡异的事件。不,应该说是意外事故吧……”
“确实是太令人震惊了。”吉敷说,“这些完全都是事实吗?”
“嗯,这些在石狩沼田或北龙、碧水一带,似乎是非常著名的事件,当地老一辈的人都知道。而且从昭和三十二年起,就有许多提到这个意外事故的文章,当然,大多不是公开出版的刊物,而是存在于文学同好所创办的同人杂志之类的刊物上。昨天传真给你的杉浦的文章,当时也是发表在同人杂志上,最近才重新改写出版。”
“啊,原来如此。你见过杉浦了?”
“见过了。”
“他表示文章内容都是真实发生的?”
“没错,杉浦肯定地答复我,他说自己只会写真实发生的事,没有虚构的能力。看样子,此人对文学的信念就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
“我也到JR的资料室调查过。”
“麻烦你了!”
“不,那不算什么。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札沼线六四五列车确实有出轨的记录,地点在碧水至北龙间,时间是二十时三十八分,记述内容和杉浦邦人的文章完全一致,只不过没有提及无头尸体行走的事。”
“嗯……”
“在那之前,新十津川至石狩桥本间的卧轨自杀事件也有记录。吉敷,很有趣的一点是,在列车出轨的事故中,记载为死亡七人、受伤十六人,可是关于卧轨自杀的尸体……”
“如何?”
“却记载为‘不明’,好像未能在事故现场寻获……只记录当夜卧轨自杀的尸体下落不明,因此无法确认其身份。另外,关于出轨原因,同样记载为‘不明’。”
吉敷沉默了。事情过于离奇,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卧轨自杀的尸体去了何处——难道因为尸体能够行走,所以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牛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吉敷开口,声调略微提高,“札沼线列车这天夜间发生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完全不懂,坦白说,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杉浦说他毕生的心愿就是能够解开那天夜里遇到的谜,不然,他死不瞑目。
“对了,我已请北海道各警局重新调查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是否还发生过与这桩事件有关联性的其他事件,应该这一两天内就会有结果。”
“真的太麻烦你了。”
“别客气。依我的预感,似乎会查出什么眉目来。一旦有结果,我会马上和你联络。”
“我知道了,一切拜托你了!”说完,吉敷搁回话筒。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但稍微分析一下,他觉得说不定一切真的如牛越所言。
这样奇妙至极的事件有可能不是独立发生的,说不定在别的地方也发生过与此相呼应的其他事件,而该事件或许就是解开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件的关键!
牛越不愧是老刑警,他发现若纠结于札沼线的事件,大概会一无所获,毕竟过程太过离奇古怪。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其他方面寻找突破口。吉敷认为牛越的这个判断非常正确,他耐心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