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浦上学姐巧舌如簧,我和松仓真的答应去挑战“打不开的保险箱”了。
周日下午两点,我和松仓一起坐在浦上家的客厅里。他们家的坐垫又厚又柔软,反而令我坐得很不自在。面前那张泛着乌黑光泽的桌子好像也很贵,穿着柔媚西装的浦上学姐就坐在桌子对面。我穿的是精心挑选的polo衫,但我总觉得穿普通T恤的松仓看起来更有格调,是我想太多了吗?
壁龛里挂着一幅老人登山的水墨画,那个大花瓶似乎也很值钱,但里面没有插花。我看着栏间[门楣和天花板之间的雕饰隔窗。]精细的龙形雕刻,说道:“学姐,你们家的房子真是不得了。”
“有吗?”浦上学姐歪着脑袋,“只是比较老旧吧。还是你看到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没有啦,我也不太懂。”
我和学姐闲聊之时,松仓一直没有开口。他对这件事好像还是没什么兴趣。我跟他说过“不想去的话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不用勉强”之类的话,但他只是含糊地回答“不会啦”,最后还是跟着来了,可是来了又一直板着脸,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格纹的纸门“唰”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女人单手拿着托盘站在门前,我不知道她是谁,只觉得她长得和浦上学姐有点像。她穿着及膝的裙子和樱花色上衣,不像是做母亲的年纪。学姐说:“谢谢你,姐姐。”
被她称为姐姐的人朝我们两人瞥了一眼。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她的目光非常锐利,如同在对我们评头论足。虽说是学姐叫我们来的,但她看到两个男生在星期日来访,会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
托盘上放着茶壶和茶杯。她一边把茶杯放在我们面前,一边笑着说:“听说麻里对你们提出了奇怪的请求。假期还这么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她的语气十分甜美,看来她已经知道详情了。
“不会啦,可能还帮不上什么忙。”
“哎呀,别这样说,请一定要尽力,我也很期待呢。请慢用。”
她没有继续待着,一说完就离开了客厅。学姐牢牢地盯着她离去,然后对我们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表达得不够好,姐姐似乎期待很高。你们轻松一点,别太在意。”
一直沉默不语的松仓喃喃地说道:“她似乎很在意保险箱里的东西。”
他的语气有些讽刺,因此听起来像是在说“她似乎很爱钱”。
“那可是爷爷的遗物,我也很想快点看到。”
还好学姐对他的揶揄没有表现出介意的样子。我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松仓今天确实怪怪的。
学姐帮我们两人倒茶。我本来以为初夏不适合喝热茶,不过或许是因为有些脱水,茶水入喉意外地舒服。看这房子如此豪华,我还期待他们会端出多么名贵的茶,喝起来却觉得很普通,那廉价的味道感觉还挺熟悉的。学姐也喝了茶,但她只喝了一小口。
“言归正传。”她开口说道,“劳烦你们特地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如果有明确的线索能直接拿给你们看就好了。呃……该从哪里说起呢?”
她的视线在半空游移。
“……嗯,就从这里说起吧。我小时候很黏爷爷,爷爷也非常疼我。上高中之后,我穿制服去给爷爷看,他非常高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说过这样的话:‘爷爷要给你一些好东西,等你长大以后再来这个房间看看,一定会发现爷爷要给你的礼物。’
“我当时只是随便听听,因为我以为等我长大以后爷爷还在身边,可是他走得那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我回过神来才想起他留下了这个打不开的保险箱。”
不知道学姐有没有发现,当她提起爷爷的时候,无论她表现得怎么开朗,语气还是比平时沉静一些。
我思索着她爷爷留下的那句话。“要给你一些好东西。”“长大以后再来这个房间看看。”我环视着设有壁龛的和室,问道:“这里就是他说的房间吗?”
学姐摇头说:“他说的是书房,等一下我就会带你们过去。”
“保险箱在那里吗?”
“嗯。”
我心想,既然如此就快去看啊。但是仿佛根本没在听的松仓却突然说:“我有问题。”
他头都没抬,盯着茶杯说:“你刚才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想不起来了吗?”
“啊?什么?”
“就是你爷爷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还有一个很失礼的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爷爷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哦,你问这个啊。”学姐点点头,思考了一下,“嗯……他对我说出那句话是在我高一那年的夏天,大概是两年前。爷爷是今年过世的。”
“我知道了。那奶奶呢?”
“我奶奶?我没见过她,我出生时她已经不在了。”
“……还有一件事。”松仓的目光依然盯在茶杯上,“你爷爷说‘等你长大以后就会知道了’对吧?”
“嗯。”学姐勉强挤出笑容。
“这说法真奇怪。”但松仓并没有抬头看学姐,“那你耐心地等到长大不就好了吗?”
这句话似乎有些挑衅的意味。
不过浦上学姐没有发怒,反而很冷静地回答:“说是这样说啦,但我又不确定他指的是二十岁就能喝酒那种具体的意义,还是抽象的、心智上的意义。我的个性可是这个样子呢。”
她在极短的一瞬间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如果是心智上的意义,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呢?再说,如果我没有成为爷爷期待的那种大人,不就永远打不开保险箱了吗?我才不要呢。”
“但是你爷爷不希望在你长大之前把保险箱里的东西交给你吧。”
“爷爷已经无法判断我是不是长大了。我现在就想看嘛。如果那东西对现在的我来说还太早,只要再把东西锁起来就好啦。”
我觉得他们两人说得都有道理。如果学姐连自己“是否长大了”都不确定,应该没有资格得到保险箱里的东西,但我也可以理解她不想被已死的人困住,不想继续等待不知道何时到来、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来的那一天。
我试着说服松仓:“松仓,我们也不是大人,这样说对学姐来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们多半是打不开保险箱的。只是看看也无妨嘛。”
我还以为松仓会反驳,因为他对素未谋面的浦上学姐的爷爷似乎怀着一份责任感。
不过松仓望向我,很爽快地回答:“说的也是。”
我松了一口气,拿起茶杯喝茶。话说回来,这茶的味道真的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