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你看,这样把处理过的文件保存好之后,图像加工就顺利完成了。”大西若叶向黑泽说明。
这里是仙台车站东口,钓鱼池附近的宾馆客厅。刚才一见面,黑泽就问大西:“今天是星期几?”大西回答:“星期六。”接着又问黑泽:“特吕弗导演的那部电影《激烈的周日》,改编自名为《逃离星期六》的小说。黑泽,你知道吗?[指法国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执导的电影《Vivement dimanche!》,又名《情杀案中案》。原作为美国作家威廉姆斯·查尔斯(Charles Williams)的小说《漫长的周六》(The Long Saturday),日版小说译名为《逃离星期六》。]”
黑泽对此作品并没有特别关心,因此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不想大西却继续说道:“我非常喜欢那部小说。”接着又说,“救助主人公的那位秘书帅极了。小说的最后,越读越有味道。改编的电影呢,味道完全不同,我只记得女演员的美腿,以及最后电话亭那一幕。”
“好了好了,你快点教我加工录像文件的方法吧。”
黑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大西打开电脑,开始操作编辑图像的软件。自从脑海里有了那个念头,他便决定必须先找到熟悉电脑的人,想来想去,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大西。
“把这里,调整播放速度的地方调成慢速,视频就会变成慢镜头播放。”大西一边说明,一边操作画面上的速度调整条,改变了电脑显示的速度数值,“接着,试一试继续往小的方向调,把速度设定成负数的话……”
“会怎么样?”
“就会变成镜头倒退着播放。”
“好厉害!”黑泽挠了挠太阳穴,脸上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图像就会被倒着播放?”
“对,而且可以将倒着播放的视频保存起来。”
黑泽随后依照大西的操作,复习功课一般操作了一会儿电脑,立刻就用得很娴熟了。
“黑泽,你太厉害了。你的记忆力和灵感都这么非凡,不管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还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你啊!”大西感叹着,又问,“告诉我,你究竟在策划什么行动呢?”
“算不上什么策划。”
“你是打算在视频文件上做手脚吗,用电脑?”
“是为了自我防卫。”
“自我防卫?”
“前段时间,有个家伙在到处打听我们这些同行的情况,你听说了吗?是一个从事电视节目制作的男人。”
“嗯——好像听说过,又好像没有。”
“这个电视男,不久前来找过我。”
“是不是让你上电视啊?黑泽,你可不要随便上什么电视哦。你要是上电视就糟糕了!你肯定会一下子走红的,于是,就会有一群一群向你涌来的粉丝们。”
“然而,钓鱼池的鲤鱼们却不会朝我涌来。”
“女人最容易上钩。”尽管大西年纪轻轻、朝气蓬勃,然而他说出这句话时却突然变成了中年大叔的口气。
“这个电视制作人,哦,他的名字叫久喜山。这个久喜山并不是打算让我上电视。虽然最初他对我说过‘能不能请你在电视节目中展示一下你的闯空门特技?’,但被我拒绝了。”
“你向他承认你是闯空门的了?”
“怎么可能?!不过久喜山这家伙,即使被我拒绝,他也好像不当一回事。随后,他跟我闲聊起来,说起住在仙台的一对老夫妻的事情。说这老两口经常外出旅游,还把现金放在保险柜里,等等。很明显,就是在唆使我:‘你赶紧去干一票!’”
“就凭这点花招还想诱惑人上当啊,更何况,黑泽你才不是那种‘嚯嚯’就轻易被诱惑的人。假如换成我们今村,肯定就‘嚯嚯’了!”从大西嘴里冒出的名字是黑泽的同行、她现在的同居对象。
“不过,我想,这回不如‘嚯嚯’地被他诱惑一次。”
“啊?”
“当然,远离这号人,完全无视他,也是个办法。但我想,这次干脆去落入他的陷阱。看他那样子,我估计他会在那户人家里偷偷安置摄像机,打算把我的行动偷拍下来。”
“制作一个‘帅气闯空门’特集节目,在电视台播放吗?”
“特集节目的名称还需进一步商议。不过,他也有可能利用那些录像视频来威胁我,或者拿去向警察通风报信。久喜山如果够狡猾,就会选择前者;而如果他是善良的、有正义感的一般市民的话,就会选择后者。不管前者还是后者,对我来说,都是个大麻烦。”
“既然你已经分析到这个程度了,那你打算怎么对付他呢?”
“于是就轮到你刚才教我用的视频编辑软件大显身手了。”黑泽开始向大西说明,如果在现场发现有防盗摄像机,就在拍摄下来的图像上做手脚,“摄像机里留下来的,是我从保险柜里夺取他人钱财的视频。久喜山发现那些视频后,一定会如获珍宝地拿给我看,向我示威。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视频都是我利用镜头倒放的技巧编辑过的图像文件。这一招如何?”
“镜头倒放?”
“我实际的动作其实是把钞票放进了保险柜,但因为使用了倒放技巧,看上去就像从保险柜里偷钱。如果这个办法能实现……”
“你是说,你不是从保险柜里取钱,而是往保险柜里放钱,对吗?听上去确实挺有意思的。不过,”大西紧皱双眉,“凭这个,就可以跟那家伙对抗了吗?”
“他满心以为那是我偷钱的视频,可实际上却是我把钱放进保险柜的视频。当我把真相说出来后,他不是会相当失望吗?”
“那样也许会让他觉得上当了。不过,即使你没有偷钱,那个视频还是会成为黑泽你侵入别人家里的证据啊。你无法证明你是完全无辜的。结果可能还是对方占优势。”
“我还准备了让他难堪的视频。”
“让他难堪的视频?”
“我是为了久喜山去当小偷的,是这样的视频。也就是让他成为共犯。”
“真不错!那到底是怎样的视频呢?”
“现在我能想到的是,我从别处偷来贵重物品,搬进久喜山家里去的视频。正好前不久,我从你们上司那里得知了一位美术品收藏家的地址。”
“我的上司?你是说中村大叔吗?算了吧!我才不是那个二百五军团的成员呢!”
“你什么时候毕业的?”
“去你的!我根本连入学都没有入过,好不好!”
“简单来说,我的计划就是:下周,我会从东京那个美术品收藏家家里把美术品取出来,大概是一幅画吧,然后悄悄地把它挂到久喜山家里。趁那家伙外出工作不在家的某个日子,搬到他家去。反正那小子很少回家,肯定不愁没机会。等那小子某天回到他久违的家中,发现自己家里居然出现了被盗的美术品!大西,你想象一下,那不是非常令人愉快吗!”
“你是说,这个计划的执行过程,你要全部录下来吗?”
“当然。如果久喜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仅仅是耀武扬威也就算了,但如果他企图恐吓威胁我的话,那我就不客气地全盘托出。偷保险柜的视频全是倒放镜头,美术品也是我偷的,因为是久喜山委托我去做的。”
“那他一定会怒气冲天地说,一切都是你编造的。”
“肯定会发怒的吧。”黑泽像个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天真地回答了一句,之后又继续说,“不过,那还要看第三者愿意相信哪一方。”
“什么哪一方?”
“你想想,没有任何理由去盗画,然后又把画搬运到久喜山的家里去,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没有任何好处。”
“是哦,对你来说,仅仅是把那幅画移动了一下。”
“如果是搬家公司,还说得过去。而‘我是受久喜山的委托,把画偷来运去他家的’,这个说法明显更可信。不管他是否会受到法律制裁,只要这种话题被传播开,久喜山的信誉肯定一落千丈。”
“你真的会去干这么费劲的事?”
“这样干他一票,至少能让那小子明白我不是好惹的,以后就不会来骚扰我了。”
“你这不是以视频为武器,向以制作电视节目为职业、吃摄影这碗饭的人进攻嘛!”
“应该配一句谚语吧!”
“‘骄马必失前蹄’,怎么样?”这句话从大西嘴里说出。说完,她似乎很满意,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搞不好会成为今年的最佳流行语呢!”
“贴在补习班教室的墙壁上去,怎么样!”
黑泽把笔记本电脑收回到包里时,大西又说:“对了,刚才听你说倒放,我突然想起来了,正好他前不久看了类似这种创意的电影。”
“类似创意?”
“电影的镜头,是用好像时光倒流一样的逆向次序播放的。比如,最初是现在的情景,下一组镜头是一年前的,接下来又变成五年前,以此类推,时间逐渐往过去倒退。也就是倒叙形式。”
“观众能够理解吗?”
“没问题,因为一开始就知道是这种类型的电影。如果事先不知道,看下去可能会有些混乱。不过,看着看着,慢慢总能明白的。”
“那部电影叫什么名字?”
“有好几部作品呢。最有名的是克里斯托弗·诺兰执导的美国电影《记忆碎片》,加斯帕·诺导演的法国电影《不可撤销》,弗朗索瓦·欧容导演的法国电影《爱情赏味期5x2》也是。还有一部韩国电影《薄荷糖》也是倒叙形式的。”
“你知道得真详细。”
“因为他收集了好些这类电影来看。男人都喜欢分类呀。收集、分类、绘制地图。”
“马上就要有新谚语诞生了哟。”黑泽接着又说,“说起电影,在卓别林的作品中……”
“黑泽你也看卓别林的电影啊?”
“当然要看。”
“啊,你们似乎很像呢。”大西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我和卓别林吗?”
“是啊,你们俩都沉默寡言,又都穿黑色的服装,很配。”
“但我不会逗人发笑。”
“这倒是。”
“在他的《发薪日》这部作品中,卓别林忙着堆砖头……”
“堆砖头?”
“他站在高台上,把砖头一块一块地摞上去。站在高台下面的好几个工友不停地把砖头往高台上扔,他一个人,就像表演杂技一样一个不漏地接住,简直像是奇迹一般。”
“卓别林还会这种特技呀?”
“那其实也是倒放镜头。”
“咦?”
“是把从上面往下扔砖头的镜头倒过来播放,这样一来,就变成从下面接二连三地往上扔砖头,然后被稳稳接住的完美影像了。”
“这个构思真厉害。黑泽这次要执行的计划,也是同一个手法呢!”
“但卓别林一定没有使用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