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广场,我们发现人们全部神情紧绷,注视着台上。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惊讶——他们确实很惊讶,但更像是搞不清楚状况。
我钻过人们的脚边,想移动到能看清楚台上的位置,但人们的身体和头挡住视线,找不到适合的地点。
视野豁然开朗,就在这里——仔细一瞧,原来我已来到高台前。
我挺直脊背望向台上。
左边是举着长筒枪的酸人。
右边隔着段距离的地方站着弦。他像根棒子般伫立着,呆呆地拿着枪。
“多姆,你回来得真快,找到号豪了吗?”一阵响亮的话声传来,我回头一看,是库洛洛。他正屁股着地、后腿张开,舔着肚子上的毛。虽然看起来毫无紧张感,但他一定正观望着台上的决斗。
“决斗进行得如何?”
“先是弦开枪。”
“我听到很大的枪声。”
“但是没打中。”
我循着库洛洛的视线,往酸人背后更远的地方望去,看到广场旁的树枝折断了一根。
“子弹射偏了,打到了那根树枝。”
“那酸人呢?有没有遵守约定倒下?”我问。然而酸人明显大剌剌地站在台上,答案不言自明。
库洛洛遗憾地叹了口气。“弦一脸苍白,生气地指着酸人大叫:‘你骗我!’”
“果然不出所料,酸人不愧是酸人,不负众望。”我戏谑道。
库洛洛不禁苦笑:“他辜负了人民的期望,却没辜负你的期望。”
“可是,酸人这样,我也能理解。”
“多姆,你什么意思?”
“酸人过去在城里作威作福,大伙儿不是都很厌恶他吗?讲得再好听,也算不上受人爱戴吧。”
“是啊。”
“在这层意义上,酸人的立场反倒更接近铁国士兵。若说他该投靠哪一边……”
“该投靠铁国吗?或许吧。”库洛洛也同意。
“那现在决斗进行到哪里了?轮到酸人开枪了吗?”
“没错。瞧他那得意的样子。”库洛洛伸了伸右前腿。
台上的酸人面露笑容,眉眼扬起,嘴巴开心地张开。
聚在广场周围的人们不知该如何是好,愣愣地看着事情发展。弦失败了,这场决斗已无胜算。希望破灭,没人能接受这个事实。
假如酸人失败,便又会轮到弦开枪,或许他们都暗暗如此祈祷着。
“接下来轮到我了!”酸人举起枪大喊。
酸人一步、两步,慢慢走向脸色苍白、僵立在原地的弦。双手举着枪,他把枪口对准了弦的脑袋。
“咦?”弦瞪大双眼,仿佛在探视枪筒内部。
人群纷纷传来骚动。大家在以各种不同的说法抗议:“在那么近的地方开枪,也太卑鄙了!”
台下抗议得越厉害,酸人反倒越开心,怪笑个不停。“记不记得铁国兵长怎么说明这场决斗的规则的?我们互相开枪,但没规定离多远,不是吗?那么,即使在这么近的地方开枪,也不算犯规。”他大声说着,枪口几乎贴在弦的脑门上,“岂止没犯规,简直应该说聪明。”
弦面无血色。他本应对酸人愤恨不已,现在却一副快吓昏的模样。
“哎呀呀,这下糟了。”我说。
“酸人的手段真教人佩服。”库洛洛点点头,“他一定打算在这场决斗中打死弦,赢得铁国的信赖。”
“实在聪明。”我佩服道。
“而且,酸人是打从骨子里喜欢干这种事吧。把人吓得惶惶不安,让人陷入绝望。”
台下的人们依旧怒气冲冲。“这不算决斗!”“取消决斗!”他们大声要求着。
独眼兵长走上前,甩甩手,仿佛在呵斥“闭嘴”。
广场上的群众瞬间安静。
独眼兵长开口道:“事到如今,谁也不准埋怨。决斗开始时你们不是都默默接受规则了吗?弦开枪前,你们还期待着获胜呢吧?情势不妙就想反悔,太不讲理。只要情况于己不利,就说这不公平,没有比这么说的人更不讲公平的了。不对吗?”接着,他朝酸人抬起下巴,“好,轮到你了。”
酸人笑容满面,枪顶在弦的头上。
广场上的人们发出“啊、啊”的呻吟,将已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此时加洛跑了过来。“你在这里啊。我没跟上你,还在想你跑去哪里了呢。”
我和库洛洛转向加洛。加洛叼着刚刚在冠人家找到的布。“那是什么?”库洛洛纳闷地问。
“对对对,我要问这块布的来历。”我想起要找库洛洛商量的事。
“这是在那些家伙的行李中发现的。”加洛放下布。那块有点厚度的布虽然残破肮脏,但仍看得出上面的图案。我仔细观察着布上的纹样。
布面上画着许许多多的眼睛,宛如监视着四面八方,掌握一切动向。
“眼睛?这到底是什么啊?”库洛洛一脸困惑。
“就是……喏,那个啊。”
“那个是哪个?”
“传说中复眼队长的……复眼队长的帽子。”
“啊!”库洛洛惊呼。
我点点头。
“在哪儿找到的?”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在铁国士兵的行李里。”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可以想到的答案没几个。“就是……”我刚开口,台上突然传来清脆的“咔哒”声。
接着又是“咔哒”一声。“咔哒”、“咔哒”,像在点火。
发生什么事了?我抬头望去,只见酸人歪着头,正摆弄着枪。
“咦,怎么这样?”他明显慌了手脚。
紧闭双眼的弦战战兢兢地睁开眼。
“好了,结束。”独眼兵长大声宣布。他嘴角扬起,微微一笑,“扣过一次扳机就得换人。”
“等等!”酸人高喊,“我扣下扳机,可是根本没射出子弹。这把枪是坏的!”
“是的。”独眼兵长若无其事地应道,“因为我动了手脚。”
“什么?”
“喂,弦,轮到你了。这次可别再射偏了,在他旁边开枪也没关系。”独眼兵长拍拍弦的肩膀。
“喂,这是什么意思!”酸人叫得更大声了。
“抱歉,”独眼兵长回答,“其实,我呢………”
我看看台上的兵长,然后望向加洛摊开的布——那块画着许多眼睛的旧布。
“我和这个国家的人民是同一阵营的。”他继续道。
换句话说——
他就是复眼队长,率领士兵对抗库帕的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