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么,不是就在这附近吗?”
“很近!就在公共游泳池前面的坡道上去……”
“啊,我知道了。原来是那里啊……”
“没错,就在小学上学路线的旁边……”
“是前天晚上吗?”
“听说是啊!”
“然后呢,那个小孩……”
“你没看新闻吗?”
隔了一张桌子,断断续续听到邻座的对话。这种嘁喳耳语要是不刻意仔细听就听不清楚。
“好残忍,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我弟弟说他看到了,说秋千上还有痕迹。”
“痕迹?你是说血吗?”
“对啊!还有血迹附着在上面,所以现在禁止使用秋千……”
“好可怕。”
“很可怕吧。”
声音的主人来自两位年轻女客人,看起来像是当地的大学生或专校生。
“最近发生好多这种事件哦。”
“真的。”
“东京也是啊,你看,前一阵子不是闹得很大吗?”
“已经抓到犯人了,不是吗?”
“嗯,很怪吧,那家伙。”
“就是啊,特别怪异。”
“听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做,好像脑袋里有一部特别的手机,某个人打电话来命令他做一样。那叫什么啊?这种危险的……叫……”
“电波?”
“啊,没错,就是这个。那种事件要是发生了一件,之后就会到处出现类似的家伙……”
到底在说什么?到底是什么事件在这附近发生了?
我忍住胸口涌起的不安,将嘴上叼着的香烟点着。
冉冉升起的紫烟之间,一瞬间……
——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摇晃着被残忍划伤、浑身是血的男孩的脸。
——是吧,大哥哥?
啊,这是那时的……
用力摇着头,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冰冷的杯子,不用吸管,直接让里面的姜汁汽水滑入喉咙。
对面的位子上没有唯的身影。她点的蛋糕和冰红茶动都没动,还放在桌子上。
“我觉得,下次还会在这附近发生事件。”
“不要吧,真是的。”
“听说没有找到目击者,抓到犯人之前,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遇害……”
“别再说了,不要吓我。”
“我们没关系的啦,下次被盯上的一定还是小孩。”
“是吗?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改变心意?反正那个犯人的脑筋不太正常,不是吗……”
“啊,你还真的被吓到了?”
不行,别再听下去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在这里听到这种话题。
我把抽了一半的香烟放进烟灰缸,双手掩住耳朵。我仿佛听到了不同于女客人的嘁喳耳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是蝗虫。
不知从哪里传来,我慌张地在店里张望。
——是蝗虫在飞的声音。
站在收银台旁的女服务生一脸讶异地偷偷看着我。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依旧用双手掩着耳朵,将视线移到窗外。
这里是一间开在国道旁的咖啡馆。简朴的木屋式建筑和不时兴的乡村风格及西部风格很搭。店门前宽阔的停车场上停着我们的小帆船。这是和旁边的便利店共用的停车场。那间便利店现在已经是全国连锁,不过我记得从前住在这个小镇时还没有。
不到下午四点,天空还保持着一样的蔚蓝。多希望可以将这洒落的炫目阳光稍微放进我晦暗、狭隘的心里。
我突然希望这个想法能成真。虽然现在想这些毫无意义……说不定已经来不及了。不管我再怎么挣扎,反正……
突然……
眼前的风景中,好像若干分之一的某处被关掉了开关,暗下来。飘过来的云遮住了太阳,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配合着云的动向,将风景划为明暗的分界线也在慢慢移动。仔细看着,那律动似乎带着某种神秘感,又好像会带来莫名的恐怖。
阴影终于吞噬了整座停车场。唯的那辆小帆船的颜色和上一刻看来像是全然不同的色调。
我抬头望向天空,于是……
遮住阳光的浅灰色云朵这时的样子格外奇怪。它的形状每秒钟都在变化,如果只是被风吹动,这变化也未免太不自然了。总觉得有说不出的异样,十分不寻常。
这些云……
它们并不是被风吹动。难道是靠自己的力量在移动?
我屏住了呼吸,将脸贴近窗玻璃,竭尽凝神看着。于是,我看清楚了,那并不是云,那是……啊,果然如此。那些细小的东西,许许多多。那些细小、黝黑的东西,许许多多。那些细小、黝黑、在蠢动的东西,许许多多……
——是蝗虫。
是一群蝗虫,是几千只、几万只,不,应该更多……数也数不清的大批蝗虫成群飞着,像云一样……
——是蝗虫。
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是蝗虫在飞的声音。
无数可憎的蝗虫翅膀的声音正在我的上空盘旋。我拼命想阻止那声音穿透玻璃。捂着耳朵的双手用力到发疼,我趴在桌上,全身不住地颤抖,心跳加速,呼吸紊乱。我趴下来,用力摇头,渗着黏汗的额头紧贴着桌子。从我死命闭上的眼睑内侧袭来一片血色,那是好似烂熟的柳橙和苹果缠绕交融般的……
——那就是血的颜色。
啊,妈,那家伙来了,他追我追到这里来了。
——那就是人的血。
妈,那家伙来了。从你记忆里满溢出来的恐怖快要到这里来了。这一次,他一定是来划碎我的身体。
我死了半条心,将手移开耳朵。
“那个人在做什么啊?”
我听到的不是精灵蝗虫的翅膀声,而是两位女客人一边窥视着我一边惶恐地低声交谈的声音。
“从刚刚开始就有点儿奇怪。”
“该不会是……电波……”
“嘘!……我们走吧。”
“好……”
2
和离开的两人擦身而过,唯回到了店里。
她的一身打扮仿佛刻意搭配爱车的颜色,暗橘色衬衫加牛仔夹克和黑色皮裤,还是跟平时一样,看起来有型有款,甚至有点儿惹人厌。或许跟她纤细修长、比较中性的体形有关。
她手上除了自己的包,还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原来是到隔壁的便利店去买东西了。
“久等了!”
坐到桌前,唯将吸管插入冰红茶的玻璃杯。
“怎么样?”她问我,“是不是稍微有点儿力气了啊?”
我什么也没回答,余悸犹存地望向窗外。我抬头看看蓝天里飘着的云朵,确认了那的确是云,没错,才暗暗放心。
“没事吧,波多野?”唯担心地侧头看着我惊恐的脸,“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因为坐太久的车,太累了?”
“没有……”我低着头,含糊地回答。
我决定绝不说出刚刚看到大批蝗虫的事,反正那一定只是因为我精神不安定而产生的幻觉。
我清了清喉咙,伸手去拿烟盒,里面已经空了,于是唯将放在她身旁的便利店购物袋放到桌子上。
“香烟我也买了。佳士达,对吧?”
“啊……嗯。”
“我随便买了一些需要的东西。”
“真是不好意思。”
“还缺不缺什么东西啊?你检查看看。”
我把袋子拉到手边,听她的话确认物品。牙刷、刮胡刀、梳子、毛巾、手帕……连换洗内衣和袜子都有。
“我刚刚打了电话,订好今晚住的地方。是便宜的商务旅馆,我想用品应该不太齐全。”
“……”
“而且,说不定你会住在外公家,所以我想还是准备充分一点儿比较好。”
实在不用设想得这么周到……这时候我真痛恨自己的不中用。
“我不知道你内衣的尺寸和喜欢的款式,就随便挑了,但总比没得换好。啊,还有这个。”
唯稍微前倾身子,望进我手边的袋口。
“还有一台携带式照相机,你拿着。”
“便携式照相机?”
正式的名称,我记得是附镜头式底片。零件可以回收使用,所以不叫抛弃式,而称为便携式。
“本来想带我的相机,结果忘了。”
“为什么?”
“我想拍几张伯母老家的照片。”
“为什么?”
我又重复问她。
“拍那些照片做什么?”
“我想,可以拿去给伯母看看。”
“……”
“说不定可以给她一点儿刺激,多多少少对病情会有帮助啊……”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唯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也很感谢她这么费心,但是另一方面,我心里希望她不要插手管太多。我当然十分清楚,这种焦躁、不耐,都来自自己的任性。
唯开始吃她称为能量补给的蛋糕。我在此期间不时望向窗外,确认上空的云朵有没有奇怪的变化,保持着自闭般的沉默。终于,唯吞下她的能量补给,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边。
“好,接下来……”
她看着手表。
“还有不少时间嘛。你刚刚说尽量不会太晚去外公家,对吧?”“啊,是啊。”
“在那之前陪我去走走吧?”
“去哪儿?”
“好久没回来了……机会难得,我们去逛逛一些老地方吧。”
3
越来越多的城市人口从以往的中心逐渐向周围的新兴住宅区流动,这就是所谓的甜甜圈化现象,这个小镇也不例外。从前我和唯所住的是靠近小镇西郊的山手地区,我记得那附近的田地、林地逐年消失,慢慢改建成新的住宅。
打开小帆船的车篷,我们凭借着儿时的记忆,朝着度过孩提时光的地方驶去。
在穿过的街道中,只要发现哪个地方留有当年的风貌,就会浮起一股既高兴又惆怅的感觉,心口一痛。不过,让我们感叹“变化好大”的地方也的确不少,这些又以另一种形式让我们心痛。越接近从前的生活圈,两者之间的冲突就越频繁。
那家店不见了,这里新盖了大楼……唯只要看到什么就会感慨良多地说着。有些变化,我感觉到了,也有些地方并没有多大印象。唯比我在这片土地上多待了四年,这段落差当然会带来不同的反应。
我们到达以前就读的小学正门前,我忍不住发出“哦”的惊叹声。虽然事先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现在和当时的样貌完全不同。
记忆中的木造校舍已经被拆除,改建成钢筋水泥、四层楼高的新校舍。进门之后,我记得以前是一片草地,草地上有养鲤鱼、金鱼的小池子和百叶箱,现在变成铺柏油的停车场。还有一栋全新的体育馆。虽然已经过了傍晚放学时间,不过附近完全看不到小孩的身影,倒是零零星星有几个朝校内走来的成年人。近年来由于少子化[指生育率下降、造成幼儿人口逐渐减少的社会现象。],儿童数量减少,学校设施开放给地方居民使用的趋势越来越普遍,这也是其中一环吧。
我在这里上学的时候,学校里有哪些老师呢?我努力回想,却想不起任何一个人的脸或名字。但我知道,这些记忆并不是最近才失去的。所以,没错,不需要害怕。
更久以前……升上六年级之前,我离开这间学校不久,我就已经忘记这间学校老师的长相和名字了。这种话说出来,别人或许会不解,但对当时的我来说,他们是一群存在或不存在根本无所谓或者最好不存在的成年人——我想自己或许就是这么想的。
“波多野,你记得这里吗?我以前住的地方。”
唯一边说着,一边在一片住宅区前停车。这个地方距离学校大约小孩步行二十分钟左右,盖了几栋老旧的钢筋水泥公寓。
“最边上那间,A栋三楼。”
“我去你家玩过吗?”
“只到过门口。”
“你没让我进去?”
“因为我家很小,而且我爱面子的程度可不输人哦……真是讨厌的小孩。”
说这话的唯的脸上有一抹少有的自嘲。
“我家里没有妈妈,也没有兄弟姐妹,爸爸因为工作关系,回来得晚,就是所谓的钥匙儿童啦!所以我以前一直很羡慕波多野家,非常羡慕。”
距唯以前住的公寓大约小孩步行十分钟左右,是我以前的家。调到小镇分行的父亲认识了母亲,再婚时租下这里作为新家,虽然不大,但好歹是一栋朝南、有庭院的木结构两层楼建筑。
通往我家的路上的风景确实和当时不一样了。慢慢开着车的唯到了这里异常沉默。在她心里,一定交错着对过去记忆的种种心境吧。不知为什么,这时候的我竟然有余力观察到这一点……
不久,我马上知道我从前住的地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地方了。左邻右舍也不存在。这附近的整片区域盖着一栋近几年来新建的时髦公寓。
——那就是上弦月。
我想起母亲在二楼窗边这样告诉我,又陷入了复杂的感慨。
——从现在开始会慢慢变圆,然后变成满月。
还有紫云英盛开的那片花海。
——那就是紫云英。
——为了获得肥料才播下种子的。
还有远处那片油菜花田。
——你看,到处都开满了黄色的花呢!
现在一定都不存在了。不需要到附近寻找,我心中确信着。
4
时间飞快流逝,一回神,我们已经身处暮色之中。确认了时间,快到下午六点了,唯让小帆船驶向流经这个地区的大河旁,看来她一开始就决定要到这里来。
我们顺着堤防上的道路,朝下游前行。
映着夕阳的天空、映着夕阳的河水、映着夕阳的城镇……染成一片暗红色的风景的那头能可以嗅出夜晚的气息。这些屋舍看起来就像惧怕着最阴暗、最冰冷的黑暗记忆,屏息凝神地紧紧依靠着。
河边,远远那头,隐约可以看见一座轮廓独特的大型建筑物的阴影,那是……
以前就存在的某化妆品工厂。虽然不知道实际上生产过哪些产品,不过记得我们擅自叫它“香水工厂”。
“我们以前都叫它香水工厂,对吧?”
看来我们正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唯说。
“原来还在啊。我搬走的时候,听说那里快要关厂了。”
“那么,现在是废弃工厂?”
“应该是找不到买主,就这样放着吧!”
又驶了一会儿,唯发现一条从河堤通往河边草地的路,开始慢慢转过去。下车的地方辟有铺了水泥地的停车空间,现在只停着几辆自行车。
关掉引擎,能听到许多声音。吹过河边草地的风和草木的窸窣声、河水声、螽斯或蟋蟀的叫声,远处还有茅蜩的叫声。孩子们的嬉闹声不知从哪里传来,也夹杂在这些声音之中。
环顾四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有个小运动场。那里有几个孩子在玩,像是传接球。
“以前我们一起来过这里,记得吗?”解开安全带、大大地伸个懒腰的唯说道,“两个人骑着自行车,一起远征到这附近。”
“有这回事吗?”
“怎么可以忘记呢!”
“不……嗯。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儿印象。”
“那是四年级升五年级的春假吧,骑着你的自行车,不过是我载着你。那时候也像今天一样,天空布满夕阳余晖,波多野的脸和我的脸都被夕阳照得红红的。”
“啊……”
“天黑后,你很想快点儿回家,可我硬把你留下来,还记得吗?”
“慢慢想起来了。”
“太好了。”
唯好像露出一抹寂寞的微笑,她将座椅往后倾,双手枕在脑后靠着。
“其实,我那时候原本想骑到香水工厂去。那时候不是有一些传言吗?说那间工厂地下室有一座秘密迷宫,好几个小孩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如果真有那种地方,我真想去看看。而且,我也想干脆就这样不回家了。”
“不回家?”我讶异地看着唯。唯依然靠在椅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回答道,“就是想离开,到别的地方去。并不是真的想在那个迷宫里迷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去那里。你没有过这种感觉吗?”
“到别的地方去……”
——喂,小朋友。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逻辑,我心里又出现了那个狐狸面具,用含糊的低沉声音说着话。
——活着好玩吗?
“啊。说不定也有过吧。”
“真的啊,果然是这样。”
“不过还真叫人意外。”
“意外?”
“原来蓝川也曾这样想过。”
“我想每个人都有过吧,特别是小时候。而且,你现在不也是一样吗?”
“不,我是……”
我是?
不止小时候。那时、那之后,还有现在,说不定我一直……
“我一直觉得,蓝川你从那时候开始,该怎么说呢,就很懂得怎么去处理许多事情。感觉比我成熟很多。”
“是吗?”
唯稍微看了我一眼,马上又把视线转回去。
“那是因为很多时候如果不那么做就没办法好好活下去。啊,你看!”
她的声音突然提高,右手直指天空。
“你看,是飞机!”
我顺着唯手指的方向移动视线,于是看到了在黄昏天空中缓慢移动的、小小的红色闪光。
“哦,真的有!”
“那是飞机的防撞灯,对吧?”
“嗯。”
“那时候——以前我们一起到这里来的时候——也在天空中看到一样的红光。记得吗?”
“是吗?”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看着那个红光说:‘那是什么啊?’然后波多野告诉我:‘那是飞机的灯光。红色一闪一闪的,是装在机体上的防撞灯。’你应该还记得吧?”
“啊,好像记得。”
“波多野后来说的话,我也记得很清楚。你记得吗?”
“这个……”
“你说‘飞机真厉害’。还说‘人竟然可以在那么高的地方自由自在地飞哦’。”
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起身打开驾驶座旁的车门,走到地上,从车头绕到前座,双肘支在敞着窗的门上,凝视我的侧脸。
“那时候的波多野和平时的你完全不一样,一脸得意,告诉我好多关于飞机的事。你还记得你最后说了什么吗?”
“我说了什么?”
“真是的,自己说过的话要记好啊。”唯苦笑着埋怨我,她伸直了背脊望着天空,“你说:‘等我长大以后,要发明从没有人见过的新型飞机!’”
“啊……”
听到这里,当时的记忆总算清晰地重现了——没错,我的确说过这些话。
“你一脸认真。我还对你说,你在做什么幼稚的梦啊……明明自己也是同年龄的小孩嘛!我以前真的是很惹人厌的小孩!”
“所以啊……”看到我没有任何反应,唯又把双肘支在前座旁的门上,接着说:“在大学遇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
“惊讶?”
“对啊!听到你说在理工系主修航空力学。”
“哦,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个人一直在认真地朝着小时候的梦想前进,我吓了一跳,觉得好感动。”
“说感动太夸张了吧!”
“才不夸张呢!”
唯断然反驳我,身体离开车门,按着被风吹乱的红色头发,补上一句:“这种人很少见的。至少,在我身边,目前为止都没见过,所以……”
5
小时候,该是深秋时分吧,我指着夜晚的天空中明灭闪烁的小小红色灯光,问道:“那颗星星叫什么名字啊?”
——那不是星星哦!
我记得,这么告诉我的也是母亲。
——那是飞机。飞机身上的灯一下子亮,一下子暗。
红色的灯继续闪烁,在黑暗的天空中移动,飞过无数星星。我一动也不动,一直看着飞机飞过的样子。
“它在那么高的地方飞,不会撞到星星吗?”我记得这么问过。
——要是撞到就糟糕了。不过没关系,星星住在更高的地方。
母亲回答着,并且搂紧我的肩头。我们站在当时家里的庭院中。为什么我们会站在庭院里?前后的情况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飞机为什么会飞呢?”我继续问道。
母亲说:“为什么呢?”稍微歪着头。
——应该是因为有翅膀吧!
“翅膀……像鸟一样?”
——对啊。不过,是比鸟更大的翅膀。
——更大、更坚固、用铁做的翅膀。
母亲回答我的这些话应该只是随口想起的字句,然而在我听来仿佛身处梦境。看着又和几颗星星错过、最后从我视野里消失的红色光点,那时在我心里描绘着什么样的翅膀呢?至于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