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小学所在地在地球仪和地图册上,不过是一片未标记的空白。环绕着日本巨型核心城市东京和大阪的两大平原上,则密密麻麻地镶嵌着各种公路、铁路和地名,不过越往本州岛北部延伸,这些标记就越少,直至逐渐消失。即使在灾难袭击这片海岸前,日本也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接近死亡的世界。
在古代,东北地区还是个臭名昭著的苦寒之地,充满蛮族和妖怪。即使到了今天,它也是一片遥远的边缘地带,令人莫名感伤。对于城市人而言,它就是传统乡村的象征,只是一种民间记忆。
17世纪俳句诗人松尾芭蕉在描述自己旅行经历的名作《奥之细道》中写到过东北地区,在诗人笔下,那里是孤独和与世隔绝的象征。即使在19世纪末期日本迅速现代化之后,东北地区也比其他地区更贫穷,有更多饥民,更为落后。北方男人心性坚毅,任劳任怨,成为帝国军队的主力。这片土地盛产粮食和水果,但大多是供应给更富裕的南方地区。收成差的年头,东北地区常常闹饥荒。过去人们常说,北方为东京提供了“三宝”:大米、战士和妓女。
今天,东北地区面积占本州岛的1/3,人口却只占1/10。那里有令人费解的地方方言、怪异的特质和古老的灵性,现代日本人甚至将其视为异类。北方还有神秘的佛教崇拜,古老的寺庙里供奉着得道高僧的尸骨。有一个由失明的女萨满师组成的团体,成员每年相约去一次被称为恐山的火山,那里历来被看作黄泉的入口。东北地区也有新干线和无线网络,以及其他21世纪的便利设施。但是移动网络信号在偏远山区和沿海地区非常微弱,在富足的表象下,东北地区留给外界的印象依旧是老样子,神秘莫测、难以理解,甚至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我了解这一地区的最大城市仙台,与日本大多数县首府一样,这是一座舒适惬意的城市。但在3月11日的电视新闻里陆续出现的其他地名——大槌、大船渡、陆前高田和气仙沼——不仅让外国人感到陌生,很多日本人也不甚了解。气仙沼和石卷市的渔港之间,有错综复杂的海岸线,其间分布着又深又窄的海湾,但地图上对这片区域没有标记任何地名。
在一张更大的地图上可以找到这片模糊不清地区的名字:三陆海岸。它有三个与众不同的地理特征:其中两个十分明显又令人叹为观止,另一个则秘而不显。第一个是北上川,东北地区最大的河流,它从山林中一路向南流向两处不同的河口,一处位于石卷市,另一处位于人口稀少的追波湾。第二个是尖突的溺湾,形态上类似峡湾。上千年来,不断上涨的海水淹没河谷,河谷被分割,从而形成这种地形。第三个则深藏于大洋下的地壳,那是两个巨大板块太平洋与北美板块的交界面, [1] 正是这两大板块的剧烈摩擦催生了地震和海啸。
大川小学就坐落在这片靠近追波湾的参差不齐海岸附近。2011年9月,我第一次来到这里。那场灾难已经过去半年,这期间我一次次探访海啸灾区。一开始只能驱车沿着布满碎石的公路前往,沿途通常要排几小时队,才能得到一罐限量供应的燃料。后来汽油供应恢复正常,在认真检查轨道后,新干线或者说子弹头列车北线也重新启动。9月初正是日本的盛夏时节,空气中热气蒸腾,天空没有一朵云,一片湛蓝。新干线列车平稳顺畅地向北行驶,倏忽千里,90分钟的路程更像一次通勤而不是旅行。但是,前往东北地区总要经历一场移形换景。春季,东北地区下雪的时间总是更长,积雪也更厚,李花和樱花开落的时间都更迟。夏季则少了一丝酷热和黏糊糊的感觉,而且转瞬迎来秋季的清冷。从东京来到这里很容易就能从空气中觉察到这种变化,皮肤和喉咙都能感受到。
我和同伴在仙台站下车,这里丝毫看不出受灾的迹象。我们租了一辆车继续向北行驶,穿过遍布银色办公大楼和百货商场的市中心后,上了高架高速公路,这条高架路也是经过几个月的结构检查后,才于近期重新开放使用。一小时后,石卷市出现在前方的沿海平原上:飞机库一样的厂房和购物中心,铝制烟囱里冒出滚滚白烟。
没有哪个城市在海啸中的受灾情况比得上石卷市。这座城市的市中心大部分都被洪水淹没,海啸中1/5的罹难人员来自这里,一个人口只有16万的小城。市里的渔港被海啸彻底摧毁,其中包括造船厂和一座大型造纸厂。但是石卷市3/4的辖区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片腹地满是陡峭山林,山下是北上川两岸广阔的农业平原,幽深的溺湾河口分布着一个个小渔村,村落之间隔着由水流经年累月冲积而成的半岛,这些半岛像爪子一样延伸至大海。
我们在城外下了高速公路,开入一片群山环绕的明媚田野。一些田地里遍地都是挂满沉甸甸稻穗的水稻,静待收割,另一些地里则搭建着种满西红柿和水果的温室。沿途是一幢幢木质的房子,屋顶铺着漂亮的瓦片。头顶上已然十分辽阔的天空,随着山林的远去变得更加开阔,我们沿着北上川河畔公路向东转去。
日本大多数河流都呈现出一幅悲惨的景象,大城市以外的河流也不例外。上游的水坝截流发电,导致河水流量骤减。沿岸的城镇和工厂将河水抽上来,又将掺杂着排泄物和化学废弃物的污水排回河中。然而北上川不一样:河面宽广,水量充沛,水流清净,充满生机。北上川上游只有一座位于北段上游的水坝,因此,每年秋天还有大量鲑鱼洄游到此产卵。宽阔的河面——在内陆地区的河段都有几百码宽——为其流经的城镇开拓出一片远山含翠的景致。沿岸茂密的芦苇河床中生活着苍鹭、天鹅和水鸭,每年收割的芦苇还供寺庙和神社使用。这条河往南在石卷市汇入大海,这个入海口附近充斥着飞轮、起重机和集装箱的喧嚣。不过,位于追波湾的入海口则有人口稠密的工业化国家难得一见的景象——在宽阔的河口地带,放眼望去只见沙滩、老鹰、岩石和潮涌。
我们在沿着北上川驶向大川的路上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景象:苍穹无际,黛色群山被一个个盛满稻米的山谷分隔开来,田野边点缀着一座座小村庄,远方的潟湖和大海若隐若现。这是一幅原始的理想画卷:农田与山林、河流与大海、自然与人类和谐共处。树木覆盖着群山,海水冲刷着岩石,无论是山林还是大海,都对猎人和渔夫敞开怀抱。河流宽阔,水流湍急,但又与桥梁和堤防相处融洽。铺着瓦片的房子不大,数量也不多,但田野、群山和河流都向它们致以敬意。自然世界以人类文明为轴运转着。
当你走进三陆海岸边的这个异化的世界,内心免不了会有所触动。这是一种微妙的变化——虽然有那么多说东北乡巴佬很可怕的笑话,但北方人并不粗野。只是与东京人精心修饰的整洁不同,他们身上有一种粗粝感——一种粗野而混杂的特质,让人不禁想到这里宜人的天气,还有他们对室内供暖等生活享受的不屑。这里每个人都有结实的靴子和厚实的袜子。在寒冷的季节,即使是在室内,他们都会穿着锦纶抓绒衣,而且常常两件叠穿。无论男女,头发都乱糟糟一团,就好像刚套了几层厚厚的毛衣,还没来得及抚平被领口搞乱的头发。某些姓氏——今野、佐藤、佐崎——反复出现,听久了会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一个氏族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姓氏总是那么几个。三陆人的皮肤苍白透亮,从寒风凛冽的室外进入温暖的室内时,他们的脸颊都闪着红润的光泽。每个人都在谈论自然的美,还有自己与自然的关系。每个人在这一地区似乎都有很深的家族渊源,一直可以追溯到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
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位老人,名叫熊谷贞好,他还记得二战前的往事。他的祖先是使用火枪的武士,整个家族已经在这里居住300多年。熊谷老先生过去是盖屋顶的好手,游走在日本各地,用北上川岸边优质的芦苇修盖寺庙屋顶。“我花了一些时间才明白这一点,”他回忆道,“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从北海道到冲绳,我去过这个国家所有地方。没有哪里有我们这里这么丰富的自然资源,我们这儿有山有河,还有沼泽和大海。从未离开过这里的那些人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没有哪个地方能跟这里相比。”
他在桥浦地区长大,这是北上川北岸的一个村庄,就在大川小学对面。这是一个孤立的村庄,甚至有点落后,这里的路是乡间土路,人们还在使用马车。但对一个小男孩来说,这是一个充满惊奇和冒险的地方。夏天,村里的孩子在河里和海里游泳。秋天,他们结伴上山,采集坚果和五叶木通。离大路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新石器时代村落遗址:熊谷的同学曾揣着有4000年历史的陶罐碎片去学校。熊谷的祖父曾教他狩猎——河岸边的山上有野鸭和野鸡,南边的牡鹿半岛上还有野鹿。“我们不是为了好玩才打猎,而是为了谋生,”他说,“我们打到猎物就会卖掉。”有一次,小熊谷怀着一点侥幸和恶作剧的心理,射杀了一只天鹅。“我非常骄傲,告诉所有人我做了什么。哎呀,后来警察也听说了这件事,他们来到我家,好好教训了我一番。”
正是在狩猎的时候,熊谷的祖父对这个小男孩讲述了海啸的奇异和恐怖。熊谷这辈子经历过两次海啸,而历史上记录的海啸远比他经历的久远。据公元869年的史料记载,“陆奥国”——东北地区东部——“摇晃并剧烈震动”,当时正是日本贞观十一年:
人们大声嚎哭尖叫,完全无法站立。一些人被倒塌的房屋压死;地面裂开,一些人就被活活埋进沙土里……高大的墙、城门、货栈和堤防都毁于一旦。大海张开血盆大口,咆哮声如雷鸣,狂暴的海浪一跃而起,吞没大大小小的河流,眨眼间就涌向多贺城城墙。洪水泛滥数里,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陆地。田地和道路都变成一片汪洋。人们没有时间驾船或往山地逃生,上千人被淹死。 [2]
地质学家在仙台平原的沉积层发现了细沙层——这是每隔800至1000年就经历一次巨大海啸冲击的结果。规模较小的海啸更是频繁发生。1585、1611、1677、1687、1716、1793、1868和1894年,三陆海岸都曾遭受海啸侵袭。当海啸遇到狭长的溺湾,破坏力会大增,因为这些溺湾会将海浪集中起来,像漏斗一样引导其侵袭沿岸渔村。近代破坏力最强的一次海啸是1896年的明治三陆海啸,因为地震发生在遥远的海域,当时他们感觉就像发生了一次微不足道的小地震,但结果有2.2万人死于那场灾难。1933年,也就是熊谷贞好出生的前一年,另一场中等强度的地震引发了高达100英尺的海啸,导致3000人死亡。 [3] “我的祖父活过了这两场大灾难,他向我们提起过它们,”他说,“他总是告诉我,地震发生后一定要为海啸做好准备。”这里甚至设有“海啸石”,标记上次洪水泛滥的程度,上面有前几代人郑重其事刻下的警告,让子孙后代不要在石头标记的高度下定居。那些居住在太平洋沿岸靠近东边的渔夫,他们的家都直接面向这片汪洋,他们从小就知道地震发生后要做些什么:毫不犹豫地往高处躲。可是北上町的人住在河边,而不是海边。况且要是完全没有震感又该怎么办呢?
1960年5月22日,在智利西海岸海床附近发生了有记录以来最强的一次地震,震级达9.5级。 [4] 80英尺高的巨浪吞没了瓦尔迪维亚城,沿海地区上千人因此丧命。这场地震发生22小时后,地震的能量穿越10500英里的海路,引发海啸,袭击了日本。海啸发生在日本当地时间5月24日清晨,当时东京只有少数几名地震学家知道智利发生的那场灾难,但他们都没想过那场地震会在第二天于太平洋遥远的另一端继续肆虐。三陆海岸受灾最为严重,一些地方的水位高达20英尺。那一天,142人因为一场发生在地球另一端海洋深处的灾难而失去生命。
在桥浦地区,熊谷贞好亲眼看到了从智利漂洋过海而来的海啸吞没北上川,“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铺天盖地压下来,”他描述道,“巨大的石头从上游翻滚而下。不是只有一个浪,而是一个接着一个。水涨得很高——有半个河堤高。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我当时想,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啊。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水能没过河堤。”
2011年3月11日地震发生时,熊谷立即意识到接下来就会有海啸,这对住在河边的人来说将是巨大的威胁。警报声闹得人心惶惶,他突然想起自己的8名雇员正在北上川河口附近的一座岛上收割芦苇。他急忙开车冲到岸边,指挥他们乘船撤离。看到雇员安全撤离,他松了一口气,接着驾车回到桥浦地区。
海啸发生时,他正在户外,眼睁睁看着黑色的巨浪冲破河堤,翻滚着朝他袭来。他慌忙逃进车里,在巨浪拍下来前几秒把车开上山路。他从山上往下看,第二次见证了海啸吞噬大川和桥浦地区的场景,他的家和办公室也消失在滔天洪水中。“就好像一座黑色的大山压下来,”他回忆道,“居然山也会移动,令人难以置信。我看到一辆车的尾灯在洪水里闪烁。车里一定还有人。再晚几秒,我可能也淹在那水里了。”
大川的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里缺乏的东西——那些被城市人不假思索接受的日常的丑陋。即使我们是在那样一个9月的午后驶进村子,我也能感觉到那种丑陋的缺席。从石卷市市郊到海边,一路上只有几个红绿灯、路标、自动贩卖机或电线杆。没有灯光闪烁的餐馆或24小时便利店,也没有广告牌或自动取款机。最重要的变化源于入耳的声音:树上传来鸟和蝉的二重唱,河水低声潺潺,海浪冲刷着堤岸,还有一种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沙沙声,我花了好几天才弄明白,那是空气穿过芦苇丛时发出的声音。
阿部良助是釜谷村的村长,在海啸发生后的几周里一直在进行搜救工作,聊起村里的生活,他比我遇见的任何人都热情。他描述的家乡和记忆中的童年就是典型的故乡(furusato),是想象中的日本世外桃源,那里山林密布,弯弯曲曲的河流划出一片片稻田,还少不了一所小小的当地学校和家庭经营的商店。
村子里有一家相沢家开的烟草店,一街之隔就是最上一家人开的清酒店,支着特有的橙绿相间的遮阳篷。再往前走还有铃木家的豆腐店,隔壁是高桥家的美容院。釜谷村有自己的派出所(koban)或说治安岗亭,只有一名警官负责,釜谷诊所则由受人尊敬的铃木医生负责。村子正中就是一所学校,校门前种了一排樱花树。
“釜谷自然资源丰富,”阿部不紧不慢地说,“自然世界多姿多彩。现在孩子都坐公共汽车去野餐,他们无法真正领略身边的美好。我们去过很远很远的地方——长面、尾崎和福地。我们在海滩上玩棒球——每个小村庄都有一支小球队。我们还在河里玩——你可以随意游泳。我们整个夏天都在外面玩。”
大多数家庭的收入来源都不止一个:在石卷市有一份工作或至少是一份兼职,同时再依靠小小的家庭农场,从森林和河川中汲取自然的馈赠来补贴家用。山上有丰富的菌类、各色浆果和栗子。当地水稻品种被称为“一见钟情”。淡水和咸水共同滋养着这里的自然生命,使这里的芦苇细长却又非常有韧性。水中还孕育着神奇的鱼类,像是鱼鳍带棘刺、头大而扁的杜父鱼 [5] 和日本蚬(shijimi),后者在日本是煲汤的一种美味食材。“河川馈赠了我们太多,”阿部良助坦言,“我们还曾用橡树枝和树叶制作捕鱼器。你可以把它放在河床上,当你用抄网把它拉到船上时,里面全是鳗鱼——又大又肥的鳗鱼。” [6]
海啸发生时,釜谷居住着393人。 [7] 超过半数的人——197人——在海啸中丧生,他们的房子也被冲毁。而生还的人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他们当时不在村子里,有的在外工作,有的则在上学。那天下午日落时分,留在釜谷的人里大约只有20个没有被洪水吞没,这些人并不包括死在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我们很容易就能用最煽情的语言来描述海啸的悲剧,很多时候甚至是过于轻易就说出口。但在那个9月的下午,我一边开车一边思索,在所有灾区,我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地方损失如此惨重。
一开始,从已经完全修好的公路上丝毫看不出6个月前发生过那场灾难。河边的植被已经重新长起来,碎石也早已被清理干净。但身后一英里处的田地里原本长满成熟的稻谷,现在除了淤泥什么也没有,而且到处一片狼藉:长长的草丛里倒着一辆扭曲的皮卡车,一栋没有窗和屋顶的建筑孤零零地躺在淤泥里。我的目光被我们车子的卫星导航系统屏幕吸引过去。釜谷在那上面只是一个由不同的线和矩形组成的网格,每个街区的房子都清晰可见,学校、派出所和村公所都被单独标记出来。我们开到新北上大桥的转弯处,那里全是穿着黄马甲的维修工人。在卫星导航屏幕上,代表我们车的移动点正停在生机勃勃的村庄村口。然而在现实世界里,这儿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大川发生了什么。每个人都知道。海啸在这里露出了最狰狞的面孔,在所有有关海啸的故事中,发生在这里的最令人动容。在前往学校的路上,我一直有一点心神不宁,一想到那个地方,心就不禁畏缩起来。学校所在地本身就散发着一种安静的气氛,甚至能镇静心神:两层的教学楼掩盖在倾斜的红色屋顶下,曾经的操场周围全是混凝土堆砌的残垣断壁。楼里没有窗,受损严重,表面残留着洪水冲刷的痕迹,多处墙体摇摇欲坠,但钢筋搭建的框架仍然很牢固。抬眼望去,可以看见一座林木茂盛的陡峭山丘,山脚处用混凝土墙加固支撑。
教学楼前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上面供奉着一堆东西,充当临时神龛。桌上摆放着几瓶花、香座和写有墨水字的木制灵牌。桌上还有果汁、糖果、毛绒玩具和一张镶嵌在相框里的村庄风景照,照片中的村庄沐浴在阳光下,潺潺流水、连绵群山和夏日晴空组成了一幅美好画卷。
有个人正站在神龛前擦拭花瓶,她扎着马尾辫,穿着一件厚厚的外套,脚踩一双靴子。她叫平塚直美,住在河的上游,她的女儿小晴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