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像(1 / 1)

维尔纳把天线探出碎砖顶,靠在一根扭曲的管子上。没有声音。他手脚并用地拖着天线在地下室转了一圈,好像要把福尔克海默捆在金色的扶椅上。无济于事。他关掉即将耗尽的手电、把耳机贴在好耳朵的一边,然后在黑暗中闭上眼,打开修过的收发机,全神贯注地上下拨动调谐线圈。

噪声噪声噪声噪声噪声。

也许他们被埋得太深。也许酒店的碎砖屏蔽了信号。也许无线电的基础配件坏了,他没发现。或许,帝国的科学精英研制出了一种制服所有兵器的武器,欧洲这一角已经被炸得粉碎,而他和福尔克海默是唯一幸存的两个人。

他摘下耳机,切断电源。断粮断水,罐头早就吃光了,装满刷子的桶底的沉淀物不能喝,他和福尔克海默生吞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无线电的电池只有一息尚存。如果没电,他们可以用印着黑猫的美国11伏大电池替换。可是,再用光之后呢?

人的呼吸系统每小时消耗多少氧气,产生多少二氧化碳?现在有的是时间,维尔纳可以尽情地考虑这些问题了。他坐下,把福尔克海默的两枚手榴弹放在旁边,感觉心里最后的亮光也隐退了。他转转这个,又转转那个,真想拉开引线照亮这个地方,只为再多看它一眼。

福尔克海默拧亮战地灯,瞄准远处的架子,微弱的光束打在那八九个石膏头像上,有几个歪向一侧。它们看起来像是精心打扮过的模特,三个长胡子的,两个秃头,一个带着军帽。即使关着灯,那些头像在黑暗中也有强大的气场:纯白,影影绰绰却不容忽视,它们刺进维尔纳的眼睛,在黑色中散发着光芒。

沉默。警醒。目不转睛。

胡思乱想。

脸,看看别处。

他摸黑爬向福尔克海默:在一片漆黑里触碰到朋友的大膝盖是一种安慰。他的身边放着枪。贝恩德的尸体在不远处。

维尔纳说:“你听过他们讲你的故事吗?”

“谁?”

“舒尔普福塔的男生。”

“听过几个。”

“你喜欢当巨人?喜欢有人怕你吗?”

“总被人问到底有多高没什么意思。”

地面上又一枚炮弹炸开。又有一个地方着火,海水翻腾,藤壶舞动着它们柔软的手臂。

“你有多高?”

福尔克海默哼了一下,大笑。

“你觉得贝恩德说的手榴弹的用法对吗?”

“不对,”福尔克海默郑重地说,“那样我们会死的。”

“如果我们设个屏障呢?”

“那就会被压死。”

维尔纳努力在黑暗中辨认着那些头像。如果手榴弹不行,该怎么办?福尔克海默真的坚信有人正赶来营救他们吗?他们值得吗?

“所以,我们只能等?”

福尔克海默没有回答。

“等多久?”

如果无线电的电池没电了,美国的11伏电池可以多支撑一天。然后,他可以尝试接上福尔克海默的战地灯,再多听一天噪声,或者多留一天光亮。但是,开枪不需要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