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1 / 1)

今夜,他们在城墙南部的老城区巡视。蒙蒙细雨,让人分不清是雨还是雾。维尔纳坐在后车斗里;福尔克海默在他身后的工作台上打盹儿;贝恩德带着第一个收发机躲在护栏的雨篷下。他几个小时都没动一下耳机,可见是睡着了。唯一的亮光来自维尔纳信号指示器里琥珀色的灯丝。

所有的波动都是噪声,接着连噪声也没有了。

拉巴夫人说她女儿怀孕了。弗雷先生问候圣文森特的表兄们。

一阵强烈的噪声过后,一个穿越时空的声音出现了。维尔纳听出几个带布列塔尼口音的词:下次播音时间,周四2300。56,72……维尔纳的记忆像有着六节车厢的长火车一样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广播的音质和播音的语调跟他熟悉的法国节目如出一辙。然后,钢琴弹奏出三个单音、随后跟进一组,和弦平缓地进入,点点烛光引人走向密林深处……他一下子就听了出来。他记不清自己在水里憋了多久,现在终于有人拉他上岸。

他身后的福尔克海默没睁眼。透过隔板,维尔纳看见驾驶室里两个诺伊曼僵硬的肩膀。他把手盖在仪表上。歌声越来越大,他等着贝恩德调整麦克风说他也听到了。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所有人都睡了。难道他和福尔克海默一起坐在车里就没有心电感应了?

现在的钢琴声悠扬、亲切,琴师的两只手在不同的音阶弹奏——听起来像有三只手,四只手——仿佛一根线上密密匝匝的珍珠,天衣无缝。维尔纳看见六岁的尤塔朝他走来,埃莱娜夫人在后院揉面,他的膝盖上放着晶体收音机,他心灵里的牵挂还没被割断。

乐曲潺潺地流淌到尾声。噪声高调地回来。

他们听见了吗?他们听见他的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吗?雨,轻轻地落在高高的房子上。福尔克海默下巴枕在自己宽厚的胸膛上睡着了。弗雷德里克说过我们别无选择,我们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是,最后,反倒是维尔纳在假装无从选择,他看着弗雷德里克把一桶水倒在自己的脚边——“我不会做的”——他站在旁边无疑也被突如其来的水溅湿了。他注视着福尔克海默饿虎扑食般冲进房子,一所接一所;噩梦则以同样的方式扑向他,一口、一口、再一口。

他摘下耳机,轻松地走过福尔克海默身边,打开后门。福尔克海默睁开一只眼,它像狮子的巨眼一样炯炯有神。他问道:“还没有?”

维尔纳眺望着一排排的石头屋子,从一堵墙到另一堵墙,突兀而疏远,房前了无生机,室内一片黑暗。哪里都没有灯光,哪里都没有天线。雨无声无息、安静地飘落,可是维尔纳听到的却是大雨滂沱。

他转身说:“没有。”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