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复加的残忍行为。也许是巴斯蒂安最后的疯狂,也许是弗雷德里克出去寻求出路了。总之,维尔纳唯一能确信的就是四月的某个清晨,他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弗雷德里克,却发现地面上一条七厘米长的泥印。
早饭没有他,晨训没有他,上午的野外训练仍然没有他。维尔纳听到的每个版本都有漏洞和自相矛盾的地方,仿佛真相是一台机器,可是它的齿轮怎么也咬合不上。他最先听到的是一群男孩子把弗雷德里克拖出去,在雪地里点燃很多火把,命令弗雷德里克用步枪瞄准射击——证明他的视力没有问题。后来又听说他们拿了视力表让他看,在他认不出的时候,强迫他吃掉视力表。
但是在这个地方什么才是真相呢?维尔纳假想二十个男孩像一群老鼠一样扑在弗雷德里克的身上;他看见校长油光闪闪的肥脸,探出衣领的喉结,他像国王似的斜靠在高背的橡木椅子里,而此时鲜血慢慢地铺满地板,没过他的脚踝,淹过他的膝盖……
维尔纳逃过午饭,心神不定地走到学校医务室。他有可能为此被关禁闭或者受到更严重的惩罚;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可维尔纳的心却被老虎钳一点一点地夹碎,世界像被催眠了,迷茫而迟钝,他拉开医务室的门,顺着自己的胳膊望过去,仿佛探向湛蓝的深海。
只有一张床,一张带血的床。枕头上沾着血、床单上沾着血,甚至上过漆的金属床框上也沾着血。盆里泡着粉色的布,地上扔着半卷绷带。一名忙碌的护士看了他一眼。她是学校里不在食堂工作的唯一的女人。
“为什么有这么多血?”他问。
她把四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犹豫着是该告诉他还是假装不知道。谴责?屈从?还是同谋?
“他在哪儿?”
“莱比锡,接受手术。”她用颤抖的手指摸了一下制服上的白纽扣。除此之外,她的举止相当镇定。
“发生了什么?”
“你现在不是应该吃午饭吗?”
他每眨一次眼就会看见童年时的那些男人,被解雇的矿工在小巷里游荡,他们的手指变形、残缺,眼神空洞;他看见巴斯蒂安站在雾气腾腾的河边,雪花纷飞。领袖、亲人、祖国。锻炼你的身体,铸造你的灵魂。
“他什么时候回来?”
“哦。”她极温和地说,然后摇摇头。
桌子上放着一个蓝色的肥皂盒。桌子上方悬挂着一幅边框破裂的离任长官的画像。曾经某个男孩被送进这里,走向了死亡。
“学员?”
维尔纳必须在床上坐一下。护士的脸看起来那么遥远,一个面具套着一个面具,再套一个。此时此刻,尤塔在做什么?给哭泣的婴儿擦鼻涕还是捡报纸?听随军护士的演讲还是补另一只袜子?在为他祈祷吗?她还信任他吗?
他想,我永远不会告诉她这件事。
我最亲爱的玛丽洛尔:
我的狱友都很友善。有人讲了很多笑话。听听这个:你知道纳粹国防军的训练科目吗?没错,每天早上,把双手举过头顶,一直举着!
哈哈。我的贵人冒着极大的风险答应我给你送信。在“酒店”外边待一会儿既安全又舒服。我们现在修路,这活儿不错。我越来越结实:今天我看见一棵长得像栗子树的橡树。我觉得它应该叫栗橡树。等我回家以后,一定向园子里的植物学家好好请教一番。
希望你和马内科太太,还有艾蒂安接着寄东西。他们说我们每次可以收一个包裹,所以,要慢慢等。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让我保留自己的工具,要是能就太好了。宝贝,你肯定想象不出这里有多好,我们有多安全。我非常安全,要多安全就有多安全。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