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人(1 / 1)

呼吸声。有人来了。玛丽洛尔所有的神经从三层冲到一层,守护在门口。外面的院门关上了,前门也关上了。

她牢记着爸爸的教导:关院门的声音在前,关屋门的声音在后,说明有人从院子走进屋里。他在屋子里。

她后背的汗毛全竖起来。

艾蒂安知道他该触发响铃,玛丽。要是艾蒂安,他应该已经在喊你了。

靴子迈进门厅,步步踩在碎碗碟上。

不是艾蒂安。

如临深渊,她几乎崩溃。她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胸腔里跳动的烛光、想象着蜗牛缩回自己的壳里。但是,扑扑的心跳引起后背阵阵发凉。她突然担心明眼人站在门厅一抬头就能看见旋转楼梯,发现所有通往三层的路。她记得叔祖父说过他们要提防强盗,现在空气中飘荡着幽灵的身影和鬼魅的响动,玛丽洛尔设计着逃跑路线:跑过三层的浴室,进入结满蜘蛛网的缝纫室,然后跳窗。

靴子走进饭厅。一个盘子在地板上滚,好像被踢到了。消防员、邻居,还是找食物的德国兵?

搜救队的话应该呼叫幸存者,宝贝。你必须走。你必须藏好。

脚步挪进马内科太太的房间。很慢,也许是因为太黑。已经是晚上了?

四次心跳,五次、六次,也许跳了千万次。她拿着手杖、艾蒂安的外衣、两听罐头、小刀和砖块。小房子模型在裙子口袋里。钻石在里面。浴缸里有水。

行动。走。

厨房挂钩上的锅,也可能是壶被震下来,咕噜噜地在地砖上滚。他从厨房出来了。返回门厅了。

停,宝贝。现在站起来。

她站起来。右手摸到扶手。他就在一层。她差点儿叫出来。不过她很快意识到——就在他把脚踏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他的步伐凌乱。一——停顿——二,一——停顿——二。她以前听到过这个节奏。一个声音死气沉沉、走路一瘸一拐的德国军士长。

走。

玛丽洛尔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现在她真的庆幸自己没穿鞋。她的心脏狂躁地撞击胸口,她猜楼下那个人一定能听见。

到四层。轻抬轻放。五层。上到六层,她站在吊灯下,竖起耳朵听。她听到德国人又爬了三级或四级楼梯,停下喘气。然后继续上,再休息。木楼梯被他压得吱吱响,她觉得那声音听起来像小动物被碾碎时发出的哀怨。

他不动了,她确信那是三层。就是刚才她坐的地方。她的温度还留在电话桌旁的木地板上。她的气息还弥漫在那里。

她应该跑到哪里去?

藏起来。

左手边是爷爷的卧室。右手是她自己的小屋,窗玻璃碎了。正前方是厕所。余烟未散。

他在三层走动。一——停顿——二,一——停顿——二。喘。上楼。

如果他胆敢碰我,她想,我就抠他的眼睛。

她打开爷爷的卧室门,停下。下面那个男人又不动了。他听见她的声音了?他故意放轻了脚步?各种各样的庇护所在外面的世界呼唤她——青翠欲滴的植物园,和风拂面;树篱林立的家园;深潭密林里有寻花觅露的蝴蝶。而她,哪个也去不了。

她蹭到亨利房间最里面的巨型衣柜边、拉开两扇镜子门、分开挂在里面的旧衬衫、拉开假背板、挤进狭小的夹缝里摸了摸通往阁楼的梯子,然后她爬回衣柜、摸到两扇柜门,从里面关上。

保佑我吧,宝石,如果你真是庇护神的话。

安静,爸爸说,别出声。她摸到艾蒂安装在假背板上的把手,一点一点、一厘米一厘米地关上它,直到听见咔的一声,她吸了一口气,手一直握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