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凯先生农场出来,我急忙驶向我的第二站——哈基尔农场。这使我记起来:我虽然不幸比约定时间迟了一个多钟头,但却很侥幸这第二站是哈基尔农场。这个农场是由哈基尔一家四个兄弟经营着,他们养着一大群大小牛不下二百头,这固然会使我要多花点时间去工作,但我知道我的迟到不会引起他们的责难,因为这哈基尔一家人都保持着礼貌的传统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果然,当我驶进他们院子里的时候,我看到人人都放下工作以笑脸迎了上来,领头的就是他们四兄弟。我急忙下车来,他们停在我面前。正如我一向所钦佩的,这四兄弟个个都极健康。老大叫华德,年纪大约有六十岁;老二叫汤麦,老三叫奋韦,老四威廉大约四十多岁。但他们的平均体重大约是二百一十磅。他们并不是肥胖,而是身躯高大而结实,皮肤红彤彤的,眼睛又非常澄澈。
老四威廉总是抢先一步走向我,我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因为他的职责每每就是要这样。只见他稍微俯身,端庄地瞧着我:“你好吗,哈利先生?”
“很好。谢谢你,威廉先生!”我回答着。
“嗯,很好!”威廉热烈地说着,其余三兄弟也满意地附和着,“很好!”“很好!”“很好!”
威廉深吸了一口气又说:“西格先生好吗?”
“喔,他也很健康。谢谢你们!”
“嗯,很好!”其余三兄弟仍是连珠发炮似的,“很好!”“很好!”“很好!”
然而,威廉的礼节还没完。他清一清喉咙:“还有屈生先生好吗?”
“他更是强壮得不得了。”
“很好!”这一次威廉更加上温和的微笑,而在他后面的三兄弟也更加上庄重的呵呵笑声。老大华德闭上眼睛,宽大的肩膀静静地摇动着。他们都认识屈生。
老四威廉任务既已完成,便退回四兄弟一线。于是我们一同走进了牛棚。当我瞧见那一长列的牛背以及那不停地驱拂苍蝇的牛尾巴,我抖擞精神,准备开始工作。
“真抱歉我来迟了。”我一边把结核苗吸进针筒一边说,“前一站把我拖住了。我事先没办法预测在他们那儿要费那么长时间做试验。”
四兄弟异口同声回答:“你讲得对,先生!”“很难预测。”“是很难。”“你讲得对,很难预测。”他们都尽量把诚意放在所说的话语里。
装满了针筒,我拿出剪刀,挤进两牛之间,在闷热里颇为用力地呼吸着,开始我的第一针注射。
“这儿相当得热。”我说。
四兄弟又异口同声:“你说得对,先生!这儿很热。”“这儿是相当得热。”“你讲得对,是很热。”“是很热,先生!你讲得对。”他们的语气都是肯定的,而且都认真地点头,就像这个“热”果真是由我才发现似的。我回顾一下他们的面孔,他们一个个也真的老实地体验着我的发现,没有半点做作或虚伪。我感到我的紧张心理开始平静下来了。我真的很幸运来这里替他们检验。在约克郡这块高地上,哪儿找到像他们一家这么好的人?
我沿着这牛阵继续工作下去,同时顺便检查一下牛耳朵的号码。老大华德轻咳一声:“啊,不,哈利先生!你不需要去查对耳朵上面的号码,我已经把它们的号码都记录下来了。”
“那很好,这就节省了我不少时间。”我知道要把牛耳的耳垢刮掉来查看耳朵上所刺的号码,实在不是一件使人快乐的事。所以,他们这一家既然已经注意到号码这一方面,我不禁心里很高兴。农渔部给我的表格里就有这么一栏,问到牛群的记录是否保持得很有秩序。我经常都填的“是”字,心里总希望着别出差错。
“是的。”老大华德说,“我们都记录了。”
“好极了。那么,可以请你去把记录拿来看看么?”
“我已经带来了。”老大是这儿的头儿,说的话自然不会假的。平常他们四兄弟都是平等地合作着,可是一旦有事,老大就站在头儿的地位上。他是个组织家,而且兄弟们都认为他的脑子最好。他头上戴一顶有点像皇冠一样的软毡帽,与众不同地也给了他以更权威的感觉。
其余三兄弟恭恭敬敬地在旁瞧着,老大华德徐徐由上衣内袋抽出一个眼镜盒,打开盒子取出来一副铁边的旧式眼镜,吹掉眼镜上的草层与黍壳,一派庄严地把眼镜勾在耳朵上,整了整镜片与眼睛的高低,等到一切都合意了,才又向背心口袋里去掏东西。他掏出来的东西我起先看不清楚,因为他的巨大手指头几乎把那东西都遮住了。等我看清时,才知道那是一本大约有两英寸见方的黑皮小笔记本子,类似在圣诞节里人们送给朋友的那种新奇超小型东西。
“这就是记录牛的号码的么?”我问着。
“是的。所有的牛都在这里。”他说着,以他的大手指轻轻翻着那小本子,一边由眼镜上面睨视着牛,“嗯,现在那头母牛的号码就是84号。”
“好极了——我只要查对一下这一头,然后就可以照你的记录顺序下去了。”我仔细地瞧那牛耳,“咦?奇怪!我看见它的号码却是26呀!”
四兄弟都过来瞧:“你说得对,先生!你没错,它的号码的确是26号。”
老大华德撅着嘴:“这不是蓝铃生下来的么?”
“不是,”老三奋韦回答,“它是金凤生的。”
“不可能。”老二汤麦嘀咕着,“金凤生的小牛在这一头出世以前已经卖给杰佛森了。这头是布朗丹生的。”
老四威廉摇着头:“我记得这一头还是小母牛的时候,我们在市场买回来的。”
“好了,好了,我们记它是26号就得了。”我阻止他们再说下去,否则,这种悠闲的讨论不知要继续多久。我在自己笔记本里记下这头牛的号码,给打了一针。然后指着下一头牛:“这一头是第几号?”
“喔,这一头我知道得很清楚。”老大华德充满自信地说着,又查看小笔记本的字母索引,然后打开笔记本,“不会错,它是第5号。”我一查耳朵,我说:“它却是137号呢!”
于是四兄弟的讨论又开始:“它是买进来的,是么?”“不,它是水珠生的。”“不是吧,水珠生的都是公牛啊!”……
我又阻止他们:“我想还是由我来看耳朵好了,这样直截了当得多,而且节省时间。”
“对,节省时间。”华德说着,识时务地把那小笔记本收进背心口袋里去。我埋头苦干,把每一头中都做了注射,而且还得用布浸了酒精洗擦每一头牛的牛耳,来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号码——这些号码往往会褪色得只剩下了一点模糊痕迹。华德在旁边有时会心有未甘地再翻看那小笔记本说:“哈,这头对了,是92号。这里记得很清楚。”
在牛栏里搞那些公牛就更麻烦了,尤其是我穿了油布制服搞得就像洗土耳其浴一样。固然四兄弟毫不费力地抓住公牛让我打针与查号码,即使最有力的大公牛在那大手臂控制之下想挣扎也难以如愿。可是,如果说他们能把公牛们弄得一点不动也是绝不可能,因为他们的臂力再强大,有时候免不了要滑溜开去。
这第二站的确又花了我相当长的时间,不过,总体来说还算顺利。仅仅最后一头小牛必须在它毛茸茸的后颈上剪掉一块毛才可以打针,当针尖刺进去时它叫了一声,但也没有别的麻烦发生。终于,我又到了外面新鲜的空气里了,把外衣往车后行李箱里一扔,看手表已经下午3点,比原订时间表推迟了将近两小时。我又热又累,右脚趾已经脱了皮,这是因为方才有一头牛突然踩了我一下。同时,我的脚背也淤血了,这却是由于老三奋韦要制止一头牛的狂野,而用他自己钉有鞋钉的大皮鞋跳上了我脚背。所以,当我跛着脚走向车门的时候,我心里又想到农渔部的这一份工作实在是不好受。
老大华德有礼貌地说:“到屋里坐坐,喝杯茶吧!”
“真感谢你们!”我说,“只是前头还有一大批的牛等我去检查,我不晓得今天要搞到几时才能完。我每天排的单位很多,不知道单你这儿就费了这么多时间。我真是太笨了!”
四兄弟一齐诚心吟诵着:“你讲得对!”“先生!你讲得对!”“你讲得对!”……
好了,今天的注射是做完了。但是,还有十个农场只要检查而不必注射,而我应该前两个钟头就已到达第一个只要检查的农场。所以我加足马力向前奔。然而,就像往常我赶工的时候一样,我的肚子叽里咕噜在叫了。于是乎我一手扶方向盘,另一手打开何嫂替我做的午餐盒,抓起火腿跟鸡蛋馅饼,一边吃着一边赶路。但是,走没多远,我觉得这样不行。何嫂做的鸡蛋馅饼实在太好了,我应该停下来才能好好地享受它一番。所以我停车在路旁草地上,关掉引擎,打开车窗,回顾下面那四兄弟农场,在那广漠的景色里就像茫茫静海中一座忙碌的孤岛。方才在那儿的一番辛苦现在全过去了。我往座位上一靠,展望着前面沿两边山腰的一块块小田。不时有岩石与野树点缀在这些田地之间。
当我再度起行之后,我的肚子觉得舒服多了。当然,这时间我已不管到达下一个农场的时候他们对我会怎样抱怨。
“现在早已过了下午1点钟了,先生!”那农夫果然嘀咕着,“整个下午我的牛全拴在牛棚里,你去看看,它们撒了满地的牛粪!我那牛棚怎么弄也弄不干净了!”
当我进牛棚真的看到每头牛后面都堆了高高的牛粪,我真同意他的看法。牛群该放牧的时间把它们拴在棚里,的确是一件惹麻烦的事。尤其这些牛看见我来到,就像欢迎我似的又撒了一大泡粪便,那农夫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我会很快就检查完的。”我说着,立刻就沿牛队开始工作。在做结核试验之前,可以用摸诊来做初步鉴定。所以,我一头一头地摸着牛的乳房,看看有没有不寻常的硬块。这种诊察法在兽医界很幽默地被叫做“攫袋子”或是“摸布袋”,而实在是一件使人厌烦的工作。我只有不时提醒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提高自己的责任感——以免因过于单调而发狂。
我依次摸到了一头干瘪的母牛的摇晃晃的乳袋,检查之后,我伸直了腰对那农夫说:
“我要向这头牛取些奶样带回去检查。它的左后边乳房有些发硬。”
那农夫回答:“没关系,你挤好了。这头母牛是没有什么毛病的,但我猜想你必定是出于大众的健康考虑才这样做的。”
我取了一只两盎司瓶子,挤了一满瓶,一边在心里想起西格的一位兽医朋友,常常借机会把人家最健康的母牛给挤了一品脱牛奶,带在身边以备午餐时饮用。我自然是不会这么做。因此,我挤好了以后,就在瓶外贴上标签,放到车上去。西格屋里有一架小型的电动离心机,今夜我要把这瓶样品放在离心机上去旋转,然后把沉渣染色放在显微镜下边去瞧。也许我什么也没发现,但是过去有好几次我都看到有一丛淡红色的结核杆菌。通常一有这种发现,那头牛就必须即刻宰掉。这样做,往往使我觉得我可能已经挽救了无数小孩子的生命,因为即使在今日肺病、脊髓与脑膜炎的感染仍十分普遍。
放好了奶瓶,我回到牛棚里,开始对每一头牛所面朝着的墙壁做检查。
那农夫瞧着我这么做,纳闷地问:“这是干吗呀?”
“如果牛有咳嗽的话,这墙上就会有唾沫。”事实上我也的确以这种方法发现了很多结核牛,甚至比以其他方法所发现得更多。这种方法是很简单的,只要把喷在墙上的牛唾沫刮下来,放在玻璃片上,染了色,用显微镜来瞧。
现代的年轻兽医,大约从不曾瞧见过一头患了肺结核的母牛。这真是该谢天谢地的一点。在三十多年前,那却是太普遍了。当然,在奔宁山脉这一带高地上,是很少有结核病牛的;但在平原与低地上就很多。患了结核病的牛,通常都有软而轻的咳嗽,呼吸在渐渐加速。这种牛往往都是乳汁很多而且很会吃饲料,但它是会杀死人的。我如今仍在研究怎样能更快地发现病牛。有很多的牛长得又大又肥又光滑,但可能它已经患了结核病。它们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杀了人的,一般农夫是没办法尽早发现哪一头牛有结核,因此,结核试验是非常重要的。
接下去四个农场,农夫们等得不耐烦,早已把牛又都给放回到野外去了。我到达的时候,他们又一一再赶回牛棚。牛儿回牛棚总是慢吞吞十分不愿意的样子。幸好不曾重演我在凯先生处的那一幕,但是我的时间仍然又浪费了许多。在工作中,牛儿们屡次想再跑回野外去,因此我得像一只发疯的牧羊狗那样,在牛的缝隙里加速工作。当我气喘吁吁的时候,每个农场的农夫差不多都对我说了一句同样的话:牛儿们只有在挤奶的时间才高兴进牛棚的。有一处农场正好赶上挤奶的时间,我迅速检查了三大群牛。
当我到达倒数第二个农场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6点钟。我又饿又累。这个农场里一片沉寂。我绕屋高喊,找不到一个人,最后我又只得敲门。
“比尔太太,你先生在家吗?”我问着。
“不,他到村里买马蹄铁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他已经把牛拴好在等你啦!”
这就好了,这里工作一定很快弄好。所以我几乎是奔跑着进了牛棚,开始我的工作。我的动作差不多要变成机械化了,终于我到了一头脸上有红白毛的痩牛身边,这是短角牛与苏格兰牛的杂交种。我刚刚伸手摸到它的乳房,它就比闪电还快地踢了一脚,正好踢在我膝盖骨上面。
我在牛棚里用一只脚到处跳着喊痛。好一会儿之后才能又跛着腿回到它身边再做第二次尝试。这一次我是先搔搔它的背,再以柔声哄哄它,然后伸手进去摸。它又是闪电般突然一踢,不同的是这次牛蹄踢得更高一些——踢着了我的上腿!
我被弹得撩回墙壁上,就伏在那儿我痛得快要掉下了眼泪。几分钟之后我下了决心,管它有结核没结核我不验它了,随它自己去碰运气吧!我今天受活罪受够了,我不愿意再充英雄了!
放过它,我进行对其他母牛的检验。验好了回过来我必须经过它身边,不由停下来瞧瞧它。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是顽固成性,还是由于我想象它正在耻笑我无能:我决定再试一次。这一次我不是由它后胯下伸手,因为我想它可能不喜欢这种方式,所以我改由侧面进行,希望这样它就会不介意。
我的身体小心地由它与邻牛之间挤进去,它那突出如巉岩的骨盆骨顶着我的肋骨,叫我气都喘不出来。我想等我在空隙里蹲下来就可以不受压挤地下手工作,不料我却估计错了。我一蹲下来它就先把尾部一横,堵住我的退路,而开始有次序地由脚到头把我一处又一处地猛踢着。我已经在各种场合之下不知道被牛踢过了多少次,可是踢我的牛绝没有这一头这么“专家”。当然,绝大多数牛都不是很狠毒的,它之所以会踢多半都是由于受惊吓或因痛而产生的本能反应。但是,这一头母牛却在每次踢我之前,先估量一下部位与距离才起脚,而且它的判断力真的很不错。至于它截住我的去路而且还挤迫我向前走,它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希望我走到它的头部附近,以便它用角来刺我!我相信它对人类是恨透了。
我的处境真够绝望。它把我困在角落里,而旁边那头驯良的母牛,当我紧靠着它的时候,它也开始行动而用角来戳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时我会抬起头来瞧,然而这一瞧,却帮助我发现石墙上有个两英尺见方的洞洞,大约是这里的一块石头掉出去了的关系。我以意想不到的轻快力量攀上了方洞,头先脚后地爬了出去。先闻到的是一阵干草香味,接着就看见这墙外是个堆草棚,就在这墙脚下堆了一大堆干草,所以我就这么纵身一跳,而且还在空中做了个难以置信的翻滚,使我安全地以背部“着陆”。
就这样我躺在草堆上,一身青肿,气喘不休,再加上我衣服前面的累累蹄痕,使我完全放弃了先前对农渔部这种工作所抱有的任何美丽幻想。
正当我撑着疼痛的脚由草堆里爬起来的时候,比尔先生走了进来。“对不起!我是不得不出去一下子的。”他说着以感到好笑的神色瞧我,嘴里却仍在说,“我先前以为你不会来了。你比预定时间晚了好多呀!”
我不断地抖去身上的草层,也由头发上拿掉不少干草:“是的,我来迟了,为了这一点我很抱歉。可是你别发愁,我已经设法把工作做好了。”
“可是……你不是被踢得很厉害么?”
“没有,没有。只是有一头牛跟我找些麻烦而已。”接下去我把大略情形告诉他,自然对于我的尊严也顾不了太多。
即使是最友善的农友,也喜欢听听兽医的败北故事,而比尔先生更是听得哈哈大笑。
“那种情景我可以想象到。”他说,“就是那头苏格兰的杂种牛,对么?它的确很凶。是今年春天我在牛市场上以便宜价格买进的,却花了我两个礼拜时间才能绑住了它。”
“我早知道这些就好了!”我说着心里仍有些气。
比尔抬头瞧着那方洞:“你是由那边爬过来的?”他又是一阵捧腹大笑,笑得他脱帽子一边擦眼泪……
“喔,天老爷!喔,天老爷!”他接着自言自语地说,“当时要是我在这里就好了!”
最后一个该去的农场是离德禄镇不远的所在。当我拖着发僵的腿下车来的时候,可以听到镇上教堂的钟声敲了七响。这一整天的为政府服务,已经把我身心都弄得疲惫不堪了。但是,当我发现这个农场的牛阵竟又是又长又挤的时候,我几乎大喊救命。这时太阳已经下山了,西方余晖也被浓厚的雷雨云遮住,使得这一带特别黑暗。那老式的仅有狭窄长窗的牛棚,牛儿们在昏暗里看也看不清楚。幸好没有到处都是牛粪。我要迅速地把这里的工作完成,然后赶快回家,回家在沙发椅里坐下来,好好吃点东西。这就是我的最大愿望了。
于是我左手拉开牛尾,右手由后面两胯间伸进去,迅速地摸一下乳房,然后移向第二头牛。就在这种机械式的动作之下,我半闭着眼睛,我的神志近乎麻木。在一头又一头摸的过程里,我像是一架无人驾驶的飞机,在茫茫天空里飞行,而那长列牛群末端处的牛棚尽头,则是我允许着陆的所在。
好不容易我到了最后一头牛了。我仍是左手拉开牛尾,右手由两胯间伸进去……起先,我那因疲乏而迟钝的脑筋还不觉得所摸到的东西有什么异样,只是模模糊糊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那儿似乎空旷很多,垂下来的也不像一般的牛乳房那么膨胀,也没有乳沟,更没有乳头……突然间我清醒过来,由它的侧面向前望去,一只巨大的牛头正向我转过来,两只大大的眼睛带着询问的神色望着我,鼻子上那只铜环微微在发光,似乎在说:“你要干吗?”
一直在旁边瞧着我的农夫,这时打破了沉默,他说:
“别浪费时间了,年轻人。这头牛是没有问题的,它是头公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