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人在街门外停下了脚步。埃尔多萨因知道是他,从床上跳了起来。巴尔素特习惯性地轻声敲门。
埃尔多萨因嗓音嘶哑地喊道:
“进来,你怎么不进来?”
巴尔素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在巴尔素特走进饭厅的同时,雷莫喊道:“我马上就来。”
当他走进饭厅时,巴尔素特已经坐了下来,跷着二郎腿,像通常一样,背朝门,面向房间的东南角。
“你在干吗?”
“你怎么样?”
他将肘部支在桌子的边缘,手撑着脸颊的胡须,灯光在他长满赘肉的白手上呈现出红铜的色彩。一对绿眼睛从眉毛下方延伸到太阳穴,充满疑问的凝视让尖锐的目光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埃尔多萨因好似在闪烁的薄雾中观看对方的脸庞:前额与太阳穴向尖尖的耳朵倾斜,猛禽般瘦骨嶙峋的鼻子,可以承受强烈撞击的扁平的下巴,黑领带繁复的领结仿佛要把僵硬的衣领连根拔起似的。
巴尔素特用紧张的声音问道:
“艾尔莎呢?”
“她出去了。”
他们陷入了沉默。埃尔多萨因出神地看着巴尔素特外衣的灰色袖子在白色桌边形成的直角,看着灯光把他鼻梁一侧的半边脸照得呈红铜色,而另一半脸却从发根到下巴窝都处于黑暗之中,黑眼圈更是将这阴影加剧。巴尔素特不自在地动了动跷起的二郎腿。
“啊!”埃尔多萨因听见他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埃尔多萨因此刻才听见对方在几秒前发出的那声“啊”。
“艾尔莎出去了?……”
“不是……她走了。”
巴尔素特挺直了脑袋,抬起眉毛,让更多光线进入眼睑,微张着嘴,轻声问道:
“她走了?”
埃尔多萨因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对方的鞋子,半闭着眼,通过眼睫毛偷窥巴尔素特的痛苦,缓缓说道:
“对……她……和……一个……男人……走了……”
他学药剂师埃尔格塔的模样,挤了挤左眼,把头偏向一侧,抬起额头的皮肤,与此同时,另一只眼睛明目张胆地嘲笑着巴尔素特。巴尔素特狠狠低下头,下巴压凹了僵硬的衣领。瞳孔在他铜色的眉毛下面凶猛地闪烁着。
埃尔多萨因接着说道:
“你看见了吗?手枪就在那儿。我完全可以杀死他们,但我却没有。人类是多么奇怪的动物啊,不是吗?”
“而你就让那个人当着你的面把你妻子带走了?”
刚过去不久的侮辱激怒了埃尔多萨因心中的旧恨,在他心里变成了一道残忍的欢愉,他的声音在喉咙里颤抖,嘴巴因怨恨而变干,大声叫道:
“关你什么事啊?”
一记重重的耳光让他跌跌撞撞倒在椅子上。后来他记起巴尔素特的手臂像揉面团一样对他来回揉搓。他用双手遮住脸,想要躲避那个仿佛从森林里逃出来的庞然大物。他的脑袋重重撞向墙壁,然后倒在了地上。
当他恢复意识时,巴尔素特正跪在他的身边。他发现自己的衣领散开了,少许液体流进他的喉咙。他感到鼻梁一阵阵刺痛,觉得自己随时都想要打喷嚏。牙龈缓慢地流着血,舌头在肿胀的嘴唇下能触碰到牙齿。
埃尔多萨因费力地站了起来,随即倒进一把椅子里;巴尔素特脸色苍白,眼睛里仿佛射出两道火焰。肌肉从他的颧骨到耳朵,画出两道颤抖的弧线。埃尔多萨因以为自己蹒跚于一场无止境的梦中,直到对方握住他的手臂,对他说:
“听着,如果你愿意,可以往我脸上吐口水,但请听我说。我必须把一切都告诉你。坐好……这样,对,这样。”埃尔多萨因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巴尔素特说:“我求求你,听我说。你看见了吧?我可以用拳头打死你……刚才是我失手了……我对你发誓……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跪下来向你道歉。我没能控制住自己,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看……啊……啊……天知道啊!”
埃尔多萨因吐了口血。一股热流从太阳穴进入,灼烧他的前额,刺痛他的后颈。他的后背完全直不起来了,于是他把头放在桌缘。巴尔素特看他这副模样,问道:
“你想要洗把脸吗?这样会好受一点儿。等一下,别动。”于是他跑进厨房,端了满满一盆水回来。“洗把脸,这样你会好受一点儿。要我帮你搓脸吗?听着,我错了,是我太冲动了。你也是。你为什么要冲我挤眼睛、摆出一副嘲笑我的模样?洗一下脸吧,我求你了。”
埃尔多萨因一言不发地洗脸,好几次将头埋进脸盆里,直到憋不住气了才把头从水里抬起来。接着,他坐下来,感受到太阳穴周围的湿头发在蒸发。他多么疲惫啊!哎,要是艾尔莎看见他这副模样!她会多么同情他啊!他闭上了双眼。巴尔素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对他说:
“我必须要把一切都告诉你。不然,我会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听着,我冷静地告诉你。要是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把手放在我的胸口,摸摸我的心跳。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嗯,我……我把……是我去糖厂告发的你……是我寄的匿名信。”
埃尔多萨因头也没抬。是他或是别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巴尔素特看着他,等着他说点儿什么。接着,他说道:
“你为什么一言不发?是的,是我把你告了。你明白了吗?是我告发的你。我想让你坐牢,这样我就能和艾尔莎在一起,我就能侮辱她了。你无法想象我是如何日日夜夜想着让你入狱的!你没办法凑到钱,他们就不得不把你告上法院。但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啊?”
埃尔多萨因抬起眼皮。巴尔素特在他面前,是的,是他,是他说了那番话。从颧骨到耳朵,肌肉的反应在皮肤下让人难以察觉地颤抖着。
巴尔素特看向地面,手肘撑在膝盖上,仿佛坐在炉边,缓慢地继续说道:
“我必须得把一切都告诉你。除了你,我还能对谁说这些让人心痛的事呢?人们说(而且是真的)心并不会痛,但相信我,我有时会对自己说:‘我为什么活着?既然我是这样一个人,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吗?’你知道吗?你不知道这些事我在脑子里反复思索过多少次。你看,我本不应该告诉你。一个人怎么能够对另一个人做了卑鄙的事,然后又跑去跟他把秘密全盘托出,却丝毫不感到内疚?我许多次问自己:‘我为什么不感到内疚?做了恶事却麻木不仁,这算是什么生活啊?’你明白吗?在学校里,老师教导我们说,犯下罪行迟早都会让罪犯发疯。但在现实生活中,为什么你犯了罪但却心安理得得很呢?”
埃尔多萨因依旧盯着巴尔素特,此刻,巴尔素特的形象在他意识的最深处沉淀。他使出所有的力量,用网丝将苍白的轮廓紧紧缠捆起来,让那一刻的印象永远不会被抹去。
“你瞧,”巴尔素特接着说,“我早就知道你憎恶我,假如有机会你一定会杀死我。这既让我高兴,又让我悲哀。有多少个夜晚我是思索着如何绑架你入眠的啊!我甚至想过寄给你一个炸弹,或是寄给你一个装着蟒蛇的纸箱。抑或收买一个司机,让他开车把你撞死。我闭上眼睛,连续几个小时想着你们俩。你以为我爱她吗?”埃尔多萨因后来注意到,在那天晚上的交谈中,巴尔素特一直回避直呼艾尔莎的名字,“不,我从来没爱过她。但我想要侮辱她。知道吗?毫无来由地就是想要侮辱她:看着你堕落,她就不得不来跪着求我帮忙。你明白吗?我从来没爱过她。我告发你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为了侮辱她,因为她总是对我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于是,当你告诉我你偷了糖厂的钱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喜悦让我心潮澎湃。你还没说完,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好了,让我们走着瞧,看她的傲慢还能坚持多久。’”
埃尔多萨因情不自禁地问道:
“但你爱她吗?……”
“不,我从未爱过她。要是你知道她带给我的痛苦!要我去爱她,爱那个从来没跟我握过手的人?!她每一次看我,都让我觉得她在朝我脸上吐口水。啊,虽然你是她的丈夫,但你却一点儿也不了解她!你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女人吗?你看,她可以看着你死去却一点儿也不难过。你明白吗?我记得,当阿斯特拉迪破产后,你们流落在街头,要是她那时候求我帮忙,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仅仅为了听她对我说一句‘谢谢’,我会把我的全部家当都给她。只要一句‘谢谢’。为了听她说一句‘谢谢’我可以倾家荡产。有一天,我试图提起这件事,她却回答我说:‘雷莫挣的钱足够养活我们两个人。’哎,你不了解她!她可以看着你死去却无动于衷。我思索着(天呐,一个人的脑袋里有多少念头啊!),我躺在床上,开始想象……你杀死了一个人……她为了救你来求我帮忙,我会二话不说,竭尽全力帮助你。雷莫,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怎样的一个女人啊!我记起她做针线活儿的时候。我多么想陪在她身边,替她捧着针线盒。我知道她和你在一起并不幸福。从她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从她的疲惫,从她的笑容里。”
埃尔多萨因想起了艾尔莎一个小时前说过的话:
“但那不重要了……我很高兴。雷莫,你意识到你将会感到多么惊喜吗?你一个人,在晚上。你独自一人……突然,咯噔……门开了……是我……是我回来了!”
巴尔素特继续说:
“当然了,我常常问自己,到底是什么让她留在你身边,留在你这样一个男人的身边……”
“我一个人来,走过黑暗的街道,来找你,但你却看不见我,你一个人,你的头……”
埃尔多萨因感到所有这些念头像涡流一样,在他大脑的表层打漩儿。巨大的螺旋钻入他肢体的根部。旋涡轻微的摩擦在他的灵魂中激起一阵疼痛且崭新的温柔。艾尔莎的话语是多么美妙,多么非凡啊!
“我从来都很爱你。此刻我也爱着你……为什么你从来没像今晚这样和我说话呢?我觉得我会永远爱着你,在你身旁,他只不过是一个男人的影子。”
此刻,埃尔多萨因坚信这些话会永远拯救他的灵魂。与此同时,巴尔素特继续倾诉他妒忌的痛苦:
“我多想问问她究竟看上了你哪一点,多想在她面前把你的胸膛剖开,让她亲眼看看,直到她厌烦为止,让她看到你不过是个疯子,是个无赖,是个懦夫……我对你发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愤怒。”
“我相信你。”埃尔多萨因回答道。
“此时此刻,我看着你,问自己:‘女人眼中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不是吗?对我而言,你不过是个可怜的倒霉蛋,任何人一拳就能将你打倒。但对她而言,你是什么呢?那是个黑洞。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实话告诉我:你曾经弄明白过自己在妻子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吗?她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让她即使跟着你受了这么多苦也不肯离开?”
巴尔素特是多么严肃啊!他嘶哑的提问需要得到回答。埃尔多萨因感到坐在他身旁的不再是巴尔素特本人,而是他的替身,一个长着瘦骨嶙峋的鼻子和铜色头发的幽灵,那幽灵很快变成了其意识的一部分,因为巴尔素特在过去曾向他提出过同样的问题。是的,为了能够安宁地生活,他不得不将他除掉——那个“念头”冰冷地出现在他的脑里。
“犹如一把刺入棉花里的剑。”埃尔多萨因后来形容道。
巴尔素特根本不会想到,雷莫在那一刻下了要杀死他的决心。后来,埃尔多萨因对我解释了那个念头是怎么形成的:
“您见过在战场上作战的将军吗?……但我觉得用发明家来解释我的想法更确切:设想您在好长一段时间里苦苦寻找某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您确信问题的关键(那个秘密)就在您身上,但您一直找不到它,因为那个秘密被层层神秘覆盖。某一天,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那个计划及其整个蓝图,就出现在了您的眼前,并且完美得让您目瞪口呆。多么神奇啊!想象一位在战场上作战的将军……眼看就要全军覆没,突然间,一个他从未想到过的方案清晰准确地出现在他眼前,然而,那个方案其实一直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就在他的体内。在那一刻,我知道我必须得杀死巴尔素特,而他却在我面前,碎碎念着毫无意义的话,根本想不到我(鼻青脸肿的我)正抑制着内心的狂喜,如同在发现某件事如数学定律般不证自明时的狂喜。抑或确实存在着一种精神上的数学,只不过精神数学里的定律并不像数字和线条的关系那般不可侵犯。埃尔多萨因在这一章的坦白让我在后来想到,他犯罪的念头是否早已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了。假如是那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在巴尔素特的进攻面前表现得如此被动。——评论者注(小说以评论者的口吻写就,是评论者在事后与主人公交谈,根据后者的叙述写成。“评论者注”即评论者加入的注释和解读。)因为太奇怪了。那一记让我牙龈还在流血的耳光仿若是一台液压冲床的冲模,将一项谋杀计划的决定性步骤死死印在我的意识里。您明白吗?一项计划包含三条粗线,三条可采纳的直线,仅此而已。我的喜悦激动地堆积在那三条冰冷的线条上,它们是:绑架巴尔素特,杀死他,用他的钱筹建‘占星家’想要建立的秘密社会。您明白了吗?犯罪的计划在我心里自发形成,与此同时,那个男人却在悲哀地谈论我们这两个该死的灵魂。那个计划仿佛被上千磅高压的熨斗牢牢印在了我的心里。
“哎!我该如何向您解释呢?突然之间,我忘记了一切,冷冷地注视着他,心里充满了快意,仿佛夜猫子在经历了极度疲惫的夜晚后发现曙光时的轻松感。您明白吗?为了一个急切需要钱来完成一项伟大计划的人而杀死巴尔素特。这道在我体内跳动的新曙光与我的身体如此和谐,以致后来我多次问自己,一个人的灵魂里需要装有什么样的秘密,才能不断出现类似的曙光,层层剥开那些原本看起来不合逻辑但却让人惊愕的感受?”
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我忘了提到,每当埃尔多萨因说到激动之处,就会用很多词语围绕着那个“念头”累述。他沉浸在某种徐缓的狂热中,试图用所有可能的表达方式来叙述,仿佛那些言语能让他从倒霉蛋变成伟人。我毫不怀疑他说的都是实话。但常常让我困惑的是我对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这个男人哪儿来的那么多精力,能让他的演出持续那么长的时间?仿佛审视自己、分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是他唯一的使命,仿佛将细节汇总在一起能让他确定自己还活着。我再重复一遍:为了证明他看起来还活着,他比一个能说话的死人说的话都要多。
巴尔素特根本没有留意埃尔多萨因,继续说道:
“哎!你不了解她……你从来都不曾了解她。你好好听着我接下来要跟你讲的事。某天下午,我来看你,我知道你不在家,事实上我想见的人是她,只是想要见见她而已。走到你家时我汗流浃背,不知道在太阳下走了多少个街区,我才攒足了勇气。”
“和我一样,在太阳下。”埃尔多萨因心想。
“你知道的,我不缺坐车的钱。而当我询问你是否在家时,她站在门槛一动不动,回答道:‘对不起,我不能让您进来,因为我丈夫不在家。’你意识到她有多贱了吗?”
埃尔多萨因心想:
“还来得及赶上最后一班开往坦珀利的火车。”
巴尔素特继续说:
“在我眼里,你是那么地可怜卑微,我问自己:‘艾尔莎到底看上了这个傻瓜哪一点,这么爱他?’”
埃尔多萨因用异常平静的声音问他:
“从我的脸上就能看出我是个傻瓜吗?”
巴尔素特好奇地抬起了头。他那透明的绿色瞳孔在他的交谈者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落在他和埃尔多萨因身上的光幕营造出梦境般的疏离感。巴尔素特似乎意识到自己和对方都是幽灵,因为他一边艰难地摇了摇头(仿佛脖子的肌肉在一瞬间僵硬了起来似的),一边回答道:
“不,此刻我仔细看了看你,发现你是个心里揣着一个坚定的念头的人……谁知道是什么念头呢。”
埃尔多萨因回答道:
“你真是个心理学家。当然,我也还不知道那个坚定的念头是什么,然而,有意思的是,我从未想过你想要夺走我的妻子……并且你对我讲述这些事情时是多么地平静啊……”
“你不能否认,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
“当然不……”
“而且,我想要侮辱她……而并不想要夺走她,为什么要夺走她?我早就知道她从来都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
“就是知道。从眼神就能看出她像木头一样冷漠……”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人们的某些行为是无法解释的。因为我坚持来看你,你坚持接待我,尽管我们俩都无法‘容忍’对方。我来你家是因为我的到来让你难受,也让我难受。我每天都对自己说:‘我再也不去了……再也不去了……’但当时间一到,我就紧张起来。仿佛有人在远方召唤我似的,于是我匆匆换好衣服……来了……”
埃尔多萨因突然想到一个非凡的主意,说道:
“我们换个话题吧……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糖厂跟我说了匿名信的事。如果明天我不能把钱还回去,他们就会把我送进监狱。我想你不会否认,唯一需要为这件事负责的人是你,因此,你得借钱给我。不然的话,我去哪儿找那么多钱?”
巴尔素特惊讶地坐直了身子。
“怎么?在我被戴了绿帽子、被打了之后,在艾尔莎走了、我名声扫地之后,难道你还认为应该由我来还这笔钱吗?你疯了吗?我凭什么要给你六百比索?……”
“零七分……”
埃尔多萨因站了起来。
“你没别的话要说吗?”
“但是,你要明白,我怎么?……”
“好了,‘孩子’……等着瞧吧。现在,请你离开,我想睡觉了。”
“你不想和我出去走走吗?”
“我累了。让我休息吧。”
巴尔素特犹豫了几秒。然后,他站起身,抓起帽子的一翼,笨拙地走出了房间。
埃尔多萨因听见关门的声音,皱着眉思考了几秒钟,从衣兜里翻出火车小册子,看了看班次表,然后又洗了一次脸,在镜子面前梳了梳头。他的嘴唇呈青紫色,鼻子边有一块红斑,太阳穴旁发根的地方有另一块红斑。
他看了看周围,瞧见那把落在地上的左轮手枪,把枪捡了起来,走出家门。但他忘了关灯,于是倒回来,把灯关上。此刻,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中,最后一缕光在他眼中闪过,他出了门。那是他当天第二次前往“占星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