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银装素裹从未真正属于过天都市，可即便这样，也依旧不妨碍这个南方城市比北方更冷。蒙刚独自一人漫步在天都大学校园里，临近寒假的校园显得格外冷清，偶尔几对情侣或手拿书本长发飘飘的女生从蒙刚身边一闪而过时，才没有让他感觉自己是一个人。

天都冬日空气的一贯湿冷让蒙刚浑身不自在，他猛地往手心里哈气再用力搓手，依然无济于事，索性便将双手插进了裤兜，连烟也懒得抽了。

之前，刘洋让蒙刚去天都大学的女生四号宿舍楼，说是自己随后就到，蒙刚便风急火燎地赶到现场。在宿管大妈的陪同下，蒙刚去了五楼5047号房间，没人。蒙刚想也许她们已经去上课了，就在宿舍里转了一会儿。

5047号房阴晦、湿冷，就像这个冬天，就像很多年不曾有人住过。

蒙刚注意到公用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有很多纸张，多是些“我要努力！超过晓丽！”或“减肥减肥！”之类小女生们的自勉纸条。桌面整洁，各种物品、课本整齐地摆放着，也许姑娘们的卧室一向如此。唯一不协调的就是桌子中央杂乱的试卷，蒙刚随手拿起一张，上面是一手俊秀的字体，姓名处“小婧”二字尤为可爱，蒙刚放下了试卷。

“小婧？”

认尸的几个人中没这个名字。

蒙刚心里盘算着，难道是杨雨静？

蒙刚又翻了几张试卷，原来全都是死者的。被红笔批阅过的姓名处都写了“杨雨静”，而没有批阅的都写着“小婧”二字，看来这些该是死者生前的练习试卷。女生总爱给自己起些小昵称。

蒙刚抱起一摞试卷，玻璃下面压着的是一张照片，上面六个人，照片一角印着“1995.10.1”，看来这是六姐妹国庆节游玩时拍摄的。蒙刚一眼认出了杨雨静的模样，个子较高、短发、脸蛋微胖可爱、模样一般。因为头发过短，他开始竟以为那是个男孩。

可是蒙刚却怎么也不能把她和那个被煮过，而且已被切断的头颅联系在一起。说到一眼认出，那也是根据之前所见过姑娘们的面孔排除出来的。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问站在门口的宿管员：“她们什么时候下课？”

“大概是11:30。”

蒙刚对宿管大妈点头，示意她把门锁上，然后走出女生四号宿舍楼。

蒙刚贪婪地呼吸着校园中湿冷的空气，他鼻尖有些泛红，刚才的空气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湿、冷、阴暗，蒙刚找不到更好的词去描述。女生四号楼就像一栋偏居一隅荒废多年的古楼，只有他和楼管两个活人，而那从楼道和楼梯间吹来的阵阵冷风又让他窒息。这难道是学生们都在上课的原因？不，走出那栋楼时他明明还听到几个女孩子的嬉闹声，可那却是如此空旷。

蒙刚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点燃一支烟，等待着刘队的到来。

校园，在蒙刚的字典里已经变成一个遥远的词汇。它像个精灵一样穿越北方雪原，在美丽的远方化作空谷幽兰，遥不可及。

一对情侣从蒙刚身边走过，女孩长发及肩，红毛线的围巾，漂亮大衣和不舒服的高跟鞋，男孩拉着心爱的姑娘，背着重重的单肩背包，也许姑娘的书全都装在了小伙子的包里。

蒙刚微笑，他想到了当时的自己。

那时，蒙刚身边也有这样一个姑娘，美丽而清秀。在那个海边求学的时候，蒙刚是个青涩又体贴的小伙子。每个冬日的清晨他早早跑到食堂只为买一杯热腾腾的豆浆，然后急匆匆地跑到女生宿舍楼下；上课的时候蒙刚坐在她的身旁，他眼睛盯着黑板，心里装的却是右边的姑娘；课间，他又火急火燎跑向离教室一公里远的水房，只为给她打一杯热水；下课，姑娘俏皮地笑并把大堆书一股脑塞进他的书包里；他轻轻拉着姑娘的手在雪地里走得小心翼翼，也许只有冬天这个季节他才有理由牵手；姑娘的高跟鞋很不舒服，也许每个姑娘最开始穿高跟鞋时都是这样。姑娘的脚很难受，每天晚上，他都急匆匆跑去开水房给姑娘送去一壶开水。

火急火燎，对，也许还有点毛躁，蒙刚在大学期间就有了这个毛病。

只是，当时的姑娘并不是聂兰，而是夏小琴。

蒙刚浅笑着，可谁知道，那更多的却是心酸和无奈。

“啪”的一声，蒙刚的脑袋被重重敲了一下，心不在焉的他刚好脚下一滑，瞬间一个狗吃屎。

蒙刚翻身一看是刘队，爬起来马上埋怨道：“头儿，打招呼不带这样的。”

刘洋无奈，原本的火气也消了三分：“叫你小子深入调查来的，你在校园里瞎逛什么？害我找你半天！”

“哎哟头儿，你不知道，”蒙刚拍拍身上的灰，“她们都去上课了，宿舍没人。”

刘洋瞪大双眼：“下了课宿舍也没人！”

“啊？”蒙刚惊异。

“早上你怎么听的指示？”刘洋指着蒙刚，说，“跟你说了她们几个现在集体住在校外一个叫富华的小旅馆里。”

蒙刚摸摸脑袋：“那我们去旅馆吧。”

没等蒙刚说完，刘洋又拍他脑瓜一下：“什么脑子？今天来叫你干吗？不是问她们，是隔壁几位！你最近怎么啦？猪脑袋。”

“那，那我们走吧。”蒙刚窘迫，最近思绪确实有些紊乱。

“是不是看到校园里的漂亮姑娘，你魂飞魄散啊！”刘洋瞪了蒙刚一眼，转身就走。

蒙刚紧紧跟上。

原来，校方做得这个保密工作是过分严格了，这也没办法。昨夜，几个女孩子不敢住在宿舍，校方就把她们安排在校外小旅馆暂时住下，却连楼管员也没有通知。蒙刚硬生生来到女生宿舍，楼管员还以为是宿舍失窃之类便去开门。

刘洋和蒙刚再次来到女生四号宿舍楼，楼管员向刘洋介绍，这里所住人员比较混杂，各个系院多出来的女生全被安排在这个楼，而且还有没分房的新教师也占用了几个房间。

刘洋一听皱了眉头，蒙刚感觉这事好像挺麻烦的。

这时也正赶上下课，三人走到五楼时，果真5047的房门还锁着。楼管员带他们去了隔壁的5048。

5048宿舍里此刻正坐着四个女生，有两人坐在床边正抱着饭盒吃饭，一个躺床上看书，还有一个趴在写字台前听着广播。

因为刘蒙二人穿着便衣，楼管员向女生表明他们身份后，蒙刚便开口了：“剩下的人去哪了？”

正在吃午饭的一个女生放下饭盒，表情吃惊：“芳芳和小冯在食堂，她们俩怎么了？不会有事吧？”

“别紧张，我们只是问几个问题，”刘洋开门见山，“你们最近谁见过杨雨静？”

那个听广播的女孩说：“最近？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好像得一周没见了吧！”

“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蒙刚又问。

床上看书的姑娘这时坐起来：“这女孩平时话很少，深居简出不爱乱串宿舍，而且我们也不是同班的。我觉着自从我们刘悦出国后，她就再也没来我们宿舍玩过。”

坐在床边吃饭的那个女孩补充道：“雨静和我们宿舍的小悦关系很好。对了，雨静怎么了？”

“杨雨静，她……”蒙刚话到一半被刘洋打断：“她失踪了。”

“啊！失踪啦！怎么会这样？”几个女孩脸上均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所以说，我们想了解一下刘悦的情况。”刘洋说。

“她，她出国了……”一个女孩小心翼翼地说，可能她觉得重复一遍这个答案不太礼貌。

“关于她出国这事儿你们还知道些什么？”蒙刚问，“比如她现在怎么联系。”

“不知道，她走时匆忙，也没留个联系方式。”

蒙刚接着问：“那她是跟谁出国了？去了哪个国家？走的时候谁接的？”

几个姑娘通通摇头。

刘洋说：“关于她出国，凡是能想到的都告诉我们吧。”

这时，一个女孩说：“刘悦有天说了句‘我马上要出国喽’，我们也没怎么在乎。结果后来的一天她突然收拾东西，我们问她干吗，她说要出国啊，然后走了就没再回来。”

“等等，”刘洋疑惑，“她曾经说过自己要出国你们难道都没打听？”

“呵呵，”坐在床边的女孩这时吃了一口饭说，“刘悦呀，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天天跟我们开玩笑，如果哪天没什么鬼点子或奇思妙想都不是她。所以她提出国时我们都说‘那你出一个让我们瞧瞧呗’，结果后来还真走了，连个信也不给我们写，没良心的！”

“那她办理退学手续了吗？”蒙刚问。

“应该办了吧，不，人家都混国外了还稀罕什么大学文凭？”调收音机的女孩道。

“也就是说，”刘洋道，“除了她家人，谁也不知道她出国的具体情况了吧。”

那个拿着书本的女孩说：“这可不一定，她走都没跟我们好好道别，却跟隔壁的雨静聊了一整天，最后还送了她好多东西。呵呵，俩人哭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她们俩关系可真好。”

“可杨雨静……”绕进去了，绕进去了。蒙刚想，刘悦的联系方式也许只有杨雨静知道，可杨雨静现在却已身首异处。等等，本来的目的也是围绕杨雨静啊，怎么成了找刘悦？刘悦出国的详情杨雨静了解，而刘悦出国不到一个月时间，杨雨静又惨遭杀害，这两个人到底陷入了什么阴谋？难道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被人利用了？

最坏的猜测是，现在她们都已不在人间了。

蒙刚想开口，不料刘洋突然说：“打扰你们了，我们告辞，以后可能还要麻烦你们问些事情，望配合。”

刘洋朝蒙刚一挥手，走出宿舍。

蒙刚总觉着还有一件事情要办，他跟刘洋出门之后左思右想，幸好两人下楼时刘洋并未讲话打扰蒙刚。

到了楼下，蒙刚一拍脑瓜，他让刘洋稍等片刻，刘洋点头，然后点上一支烟。

蒙刚又急匆匆向五楼跑去。

没等刘洋香烟下去一半，蒙刚已站在他面前。

蒙刚喘着粗气向刘洋递上一张照片。

原来蒙刚上楼向刘悦舍友们索要她的照片了，刘洋深吸一口烟，向手里的照片吞云吐雾，烟幕散去，只见照片上的刘悦脸微微胖，短发，笑颜如花，模样甚是俊俏。

刘洋把照片递给蒙刚，他看看依旧大口喘气的蒙刚道：“跑这两步就喘得像头驴，不经用的家伙，明天我们去移民局和旅行社查查。”

说完，两人向警车走去。

天都大学一如既往地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