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还是跟以前一样,肉丝都是你的(1 / 1)

“你为什么这么想去上海?北京不好吗?武汉不好吗?”杨溪站在篮球场边,手里拎着他的水壶甩着转圈。

“上海大呀!”他一边投篮,一边拿眼角看她,“北京太冷,武汉太热。你又怕冷又怕热的,待得住吗?”

“也是。”杨溪若有所思地点头,“但是,在那么大的城市,不会觉得自己渺小得像根草似的,风一吹就走了?”

“人生本来就很脆弱,在哪儿不都一样?”他潇洒地笑笑,然后运着球往后退,退到边线的角落里,“你觉得自己是没用的草芥,也就是了。跟你是谁、在哪里,没什么关系。”

他跳起来,投篮。

三分,命中。

早上八点,一到单位,朱越就被吓了一跳。

陶源竟然在加班,红着眼睛对着电脑不说话,头发乱糟糟的,旁边放着一大杯浓茶,像是昨夜都没睡。

“你干什么呢?”他绕过去,到陶源背后,扶着他椅背,看着他的屏幕。

其实他什么也没干,屏幕上显示的是内部的全国户籍查询系统,但并没有登录,也没输入什么信息。

“干吗?查谁啊?”朱越觉得有些意外。这两天也没什么案子。

陶源的手指焦虑地拿着鼠标点来点去,一会儿拿起手机看一下有没有微信,咬着牙不说话,显然是有什么隐情。

“喂!你冷静点儿,别瞎搞啊!”朱越察觉到不对劲,把他手机抢过来,划了一下,屏幕上是陶源和一个叫“湛露”的女孩的对话:

“江酌的身份证号你有吗?”

“公司电脑里可能有。但是不能给你啊!”

“我是警察。”

紧接着是陶源发过去的证件照片。

“那……我问问江老师能不能给?或者问溪姐要?”

“不能问。”

“陶源,你疯了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吗?”朱越一下子叫起来,用手重重削了一下陶源脑袋,“这是能查的?”

陶源咬着牙关,脸上的神情像是要吃人。

“这人谁啊?”朱越扔下手机,点了下江酌的名字,“干啥了?”

“我怀疑他……强迫杨溪。”陶源终于吐出几个字。

“强迫?”朱越一下子睁大眼,有些失笑,“杨溪能被强迫?她不强迫别人就不错了吧!”

“谁跟你开玩笑。”陶源发怒了,口气剑拔弩张。

“我的天啊……不是吧。”朱越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怎么搞的?”

他这么一问,陶源的情绪反倒一下子崩溃了,别过头去,两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使劲撕扯。

“我……我是个傻子!”他声音有些哽咽,“是我把她推走的。她根本不愿意!她愿意的话……怎么会还抱着我送她的熊?我……说什么保护她……说什么为她好?”

“唉唉,等等,你说什么?你把杨溪……赶回上海去了?”朱越难以置信地问道。

陶源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你……”朱越简直找不出词来骂了,“你脑袋被门挤了吧?傻子都看得出来,杨溪这辈子就认定你了,不可能跟别人了啊!你把她赶走,跟毁了她有什么区别?”

陶源撕扯着头发,肩膀不停颤抖着。

“我跟你说陶源!”朱越拉了把椅子过来,“我也听说了,有个条件不错的小子在追杨溪。但条件不错又怎么样呢?条件不错她就能高兴了吗?幸福不是让出来的,幸福是抢出来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可能,也得去抢啊!你要是个男人,就别窝在这里暗戳戳查什么情敌。直接去!把她给抢回来!”

“说得轻巧。”陶源哑着声音回了句,“那以后呢?”

“以后?我管你什么以后?”朱越道,“现在都没有,以后就只剩后悔!”

“后悔又怎样?”陶源的泪腺一下子崩溃了,几乎是在嘶吼,“我不是一直在后悔吗?我这辈子,做的哪一个决定不是错的?”

“错了你就改啊!”朱越的嗓门也高了起来,“又不是来不及!”

陶源捂着脸,哭声难以抑制地从指缝间往外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桌面上。

“你听我说兄弟。”朱越也有些不忍,按着他肩,又把语气压着放缓,“我以前是跟你说过,觉得你跟杨溪可能不合适了。但那是以前,现在这事情又变化了不是?”他叹了口气,“我跟杨溪也聊过了,她告诉我你一天到晚在查什么了。她也明确跟我说,她这辈子,除了你,绝不会爱上第二个人了。”

这句说完,陶源的肩膀猛地耸动了一下。

“但是,这话说回来,还是你的不对。你干吗要这样对她呢?”朱越继续道,“你以为你在这儿查查那人有没有前科,跟他见过一面聊了一会儿,就能确认他是不是好人了?咱俩出过多少次家暴的报警?哪个男的不是体体面面的衣冠禽兽?”

听到这句,陶源背后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手腕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你啊,要是不能确认他是好人,不能确认他能一辈子对杨溪好,那就简单点儿。”朱越伸手在他肩头重重地一拍,“你就努把力,亲自去给杨溪幸福!”

十一点,湛露看了下手机,陶源还没有追过来要江酌的身份证号,不由得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看过了,以前她给江酌订过研讨会的差旅,电脑里确实有他的信息。但陶源整的这一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绝对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她真的拿不准,是不是应该告诉杨溪。

“咦?湛露你在啊!”突然,熟悉的皮鞋嗒嗒声在过道上响起,向她走了过来。

“江老师?”湛露惊了一下,做贼心虚地一下子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从位子上弹了起来。

江酌今天难得地没穿西装,一身商务休闲风,脸上神情十分舒畅,好像有什么很开心的事。

“周六在不在?请吃晚饭。”他手里拿着一叠信封,抽出来一张,挥动了两下递给她,满脸都是笑容。

“这么好啊!有喜事?”湛露一眼就看到了信封角落思南公馆晶浦会的标识。

“一定要来哦。”他笑着挑了下眉,转身继续往里走,回过头又补了句,“别告诉杨溪。”

湛露“噢”了一声,见他已经快步走远了,赶紧拆开信封来看。

是个请柬,弄得好正式。

湛露一下子就明白了——江酌要向杨溪求婚了。她感到心里一阵雀跃,他们终于要成了。

可紧接着,她又不知怎么地感觉到一点点不安。

杨溪什么都没跟她说,消失的这几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辞职的消息任总还没有公布,对外只是说她休假,一切事务暂时直接汇报到总经理那里。湛露也直接跟任总对接了,俨然成了半个秘书,随时帮他招待客户。

江酌进去,应该是给任意送请柬去了。湛露心里一动,想了想,把手机点了一下放进兜里,然后去茶水间倒了杯茶,送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哎,江总,说实话,我真不太舍得放杨溪走。”

正要敲门,湛露听到任意说了这么一句话,于是停了下来,想多听几句。

“她今天早上还跟我打电话来着,问我能不能让她回来,继续做大区。”任意口气里透着股遗憾劲儿。

“别啦。”江酌声音懒懒道,“我给你打工还不够吗?一年之内把安蒂科品牌在国内推上一线,这保证,还不够你增长啊?至于江太太嘛,休息休息,快生个孩子,才是正事儿。”

听到江酌这么说,湛露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原来让杨溪辞职,是他跟任意说好的吗?看起来,这事儿杨溪一点儿都不知道啊。

“咚咚。”她叩了叩门,把茶水送了进去。

江酌和任意没有起疑,还笑着夸了她两句,江酌顺便又跟她强调了一次求婚宴的事不要告诉杨溪,要给她一个惊喜。

湛露答应了,但出来之后,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明明是“好事”,可是,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原来她觉得江酌和杨溪很配,一对金童玉女,站在一起就好养眼,真该啥都别说原地结婚。可现在,她发现,杨溪长期以来对江酌的躲躲闪闪,背后可能真的有些原因,难以解决。

那个用警察身份“威胁”她的陶源,肯定是原因之一。

但是,就算陶源这个人不存在,杨溪就会爱上一个不支持她拼事业的男人吗?

这么多年,杨溪在事业上投入的心血,获得的成功,就那么不值一提?还比不过回家生个孩子吗?

想到这儿,湛露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了。

她跑回自己的桌边,把那封请柬抽出来,拿手机拍了张照。想了想,又把时间地点放大拍了张特写,连同刚才的手机录音,一起发给了陶源。

下午三点,杨溪正瘫在沙发上刷剧,突然听到门响,是江酌回来了。

“怎么样?在家休息爽不爽?”他拿了一箱东西回来,在门口换鞋。

“嗯——”杨溪点点头,伸了个懒腰,把吃完的薯片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回头看他,“今天这么早下班?”

江酌换好鞋,端着那箱东西走过来,手在侧面拍了拍:“去了趟安蒂科,顺便把你的东西带回来了。”

“哦。”杨溪看见箱子里她的笔记本和花瓶,眼睛陡然黯了黯。

江酌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坐在她身边,伸手撩了一下她的头发,温柔地在她额角一吻:“任意告诉我了,你说想回去。”

“嗯。”杨溪两手在沙发上一撑,坐了起来,“但他没答应。”她顿了顿,“我也理解,现在再回去做大区,怪尴尬的,全公司都要对我指指点点。”

“那就干脆休息一段时间,好好玩一玩,再去趟欧洲怎么样?”江酌挑挑眉,“我也可以请假,陪你出去散散心。反正我们新的医生也招进来了好几个,不用愁手术没人做。”

杨溪没说话,低头想了半天,才轻叹了口气:“可是,我算了算,真没钱了啊。”她抬头看他,“房子总不能真卖给你。五十万的定金,我用了快一半儿了。要还你,还得过上一年。”

江酌看着她,又挑挑眉,扯着嘴角笑:“慢慢还咯,我又不急。你人都是我的了,还怕你跑了不成?”

杨溪赶忙转开脸,想起昨夜的事,心里有些烦躁。但江酌却靠了过来,把手臂伸到她背后,又把她硬搂在了怀里。

“我今天也请了假不去诊所了。想不想出去逛逛街?”他语气很轻快,高兴得让杨溪有点儿不忍拒绝。

“可我这剧还没刷完呢……”她找起理由来,实在没什么出门的兴致。

“那在家的话,我可又要……”江酌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倏然收紧。

“啊,别……”杨溪一下子受了惊,使劲推开他胸膛,却又被捉住了手腕。

江酌笑了出来,恶作剧似的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放开了。

“走吧,出去逛逛。”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虽然表情没变,眼睛里却分明有些失落,“买几件衣服,还有礼物,晚上带你去吃饭。”

“嗯?去哪儿?”杨溪皱起眉,抬头看他。

“去我家。”江酌伸手揉了下杨溪的头顶,“结婚之前,总得见见我父母吧。”

杨溪愣住了。

她继而感觉到,那由不得她选的新生活,是真的暴风雨般地来了。

江酌父母家住在碧云,是上海数得着的富人区,周遭大片都是别墅。

杨溪以前从没来过,他们行业说到底还是大众化的刚需消费,不会因为工作接触多少顶端阶层。她自己也没有这么有钱的朋友,可以带她来开开眼界。

这时,杨溪坐在车里,路过修建得精美又幽静的别墅群,心里紧张得很。

小说里和电视上,嫁入豪门的平民姑娘第一次见公婆总要惹出些笑话来的。尤其是婆婆,不好好刁难一下女主,简直没有看点,编不下去。

当然,英俊帅气的男主角,总会很霸气地维护好女主的尊严,不惜与家里闹翻,一刀两断。

但是,眼下她要面对的,可不是那么短短一两集的戏剧冲突——而是从此之后,她跟江酌绑在一起的整个人生。

江酌把车停在了一楼车库,下来之后,一眼就看出了杨溪的紧张。

“好啦,我家不是什么豪门,只不过房子买得早而已。回头我俩买婚房,也是要一起贷款按揭的。”他从杨溪手里接过一部分从后备厢拿出来的东西,“我妈以前做生意,是挣过几笔大钱。但现在也就只是个普通的退休老太太而已,不会甩你五百万,让你离开她儿子的。”

杨溪被他逗得扑哧一笑,想开个玩笑说“求甩”,但突然又觉得可能会刺到江酌痛处,赶紧闭了口。

他父母家是座独栋的别墅,三层的小楼,顶上有露台,下面有花园,白色的外墙保养得很好,门廊下还养了几只叽叽喳喳的鹦鹉。

一进门,江酌的父母就一起迎了上来,打招呼递拖鞋接东西,确实跟寻常人家没有什么不同。

江酌的妈妈看起来很年轻,跟江酌一样,身材清瘦挺拔,很有气质。爸爸面相和善,微胖,但谈吐文雅,是个典型的大学教授。

见到杨溪,两位老人都很高兴,不停地夸奖她长得漂亮,人也温柔。杨溪听着,渐渐觉得有些走神——这一切,似乎都好得有些不真实了。

吃完晚饭,江酌妈妈带他们上楼去看给他们安排的今晚住的房间,杨溪终于知道自己心里的不安来自哪里了。

那间房在二楼,朝南,有独立的卫浴,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双人浴缸。房间里也装修精美,超大的双人床铺着颜色暧昧的床品,预示着今晚她又要和江酌**共度。

丰厚物质的华表之下,终究有她不情愿付出的代价。

可偏偏这里又没有人做错,不应该轻易为她的任性而承受苦果。

快到八点,杨溪觉得有些累了,就提出一个人去房间里泡个澡。江酌送她上去,帮她调好了水温,拿好了浴衣,就关上门,下去了。

杨溪踏进浴缸里,温柔的水把她包裹住,一点儿一点儿没过她的腰际、膝盖和胸口。

她呆呆地想着,这一切,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呢?

她这余下的一生,就要在这样谁都挑不出毛病,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肉下面有根刺的境况下度过?

她知道,周六晚上,江酌就要向她求婚了。

崔雪盈拿到了请柬,拍了给她看,说江酌强调了好几次不让她说,但她偏不。

她说,恋爱可以极致浪漫,但婚姻,一定要条理分明,推心置腹。

那些突然暴露在大庭广众下的求婚最为可恶,用外人的目光逼迫对方答应和许诺,是什么狗屁流氓思路。

而杨溪不知道,就算她现在已经得到了预警,她又能有什么理由和勇气去拒绝这可能会来的幸福。

毕竟,现在她除了这“幸福”,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咕噜噜、咕噜噜。龙头里的水还在往下坠落,热气氤氲,像要把她淹没。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超过一个临界值的时候,杨溪突然打了一个战,觉得自己应该最后试一试呼救。

她扶着浴缸壁,在水中挺身跪起来,伸手去够旁边洗手台上的手机。

没人找过她。

她叹了口气,关掉水龙头,然后打开通信录翻到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一出户外,江酌就忙不迭地掏了根烟点上,顾不得老妈在身后叨叨数落。

送杨溪上去之后,老妈切了西瓜,拿到花园里的茶几上,喊他出来乘凉聊天。

“小酌,别怪妈说得直接。”老太太坐在躺椅上看月亮,“你们真的要结婚?”

江酌笑了一下:“怎么了?别告诉我你不喜欢她哦。”

“嘁!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娶。”老太太嘲笑了一声,“但是啊,我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她。”

江酌有些意外:“哦?为什么?”

“长得倒不像,但眼神,太像郦云帆了。”

江酌一下子抿紧了嘴,半天没有出声。

“你啊,啥时候才能走出来?”老太太问完,知道没答案,又叹了口气,“要是娶了她,你是不是就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江酌皱起了眉:“不。”他顿了一下,坚定地道,“开始我也觉得像,但现在不觉得了。云帆已经走了。而杨溪,就是杨溪。”

老太太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但是,你没有发现吗?你可别说你没发现!”她从躺椅上坐起来,看向江酌,“她和你坐在一起,一点儿都不快乐。”

江酌陡然被刺了一下,指间的烟灰落下来,烫到了手。

“她……只是最近……心情不好。”他忙不迭地找理由,“她刚刚从一段阴影里走出来,还需要些时间康复。”

“阴影?什么阴影?”老妈追问,“刚分手?还是求不得?”

江酌咬住牙关,半天才吐出几字:“求不得。”

“那你是完蛋了。”老太太感叹道,竟像有些幸灾乐祸,“你可想清楚,倘若有一天她求不得的那人回来找她,你有多少赢面儿。”而不等江酌回答,她马上又接,“我告诉你,你必输!”

“老妈!”江酌感觉自己要疯了,“你是魔鬼吗?你——”

“你就想想,如果云帆回来,你还会不会娶杨溪。”老太太抢白道。

江酌一下子语塞。

过了好一会儿,老妈终觉不忍心,又叹了口气,回来安慰他。

“好啦,也未必会有事。云帆已经是过去时了,以后就不提了。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也是很好的了。”她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只是提醒你,做好心理准备,别到时措手不及。”

江酌咽了咽嗓,觉得喉咙一阵疼。

“不会的。”他说,“那个人,也挺善良。是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不想杨溪跟着他受委屈才放弃的。他没资本跟我争,也不会来跟我争。”

老太太听了,挑了挑眉,又躺回了躺椅上。

“也行。”她说,“儿子喜欢,老娘奉陪。要多少彩礼,你自己算,算好了跟我说。”

打到第五次时,电话终于接通了。

对面环境声很嘈杂,陆凌峰显然是被未接来电的数量吓着了,一接起来就大声问:“怎么了杨溪?出事了?”

“没有,没有。”杨溪清了清嗓子,“就是……好久没联系了,想问问你怎么样。”

“噢……吓我一跳!”陆凌峰有些气喘吁吁的,“刚才没听见,正搬家呢。”

“搬哪儿?”杨溪靠着浴缸壁,缩进水里。

“我上北京了。”陆凌峰的声音有点儿开心,“带着我家妞儿,还有老妈,一起过来了。”

“噢?挺好啊。”杨溪说,“那……嫂子呢?”

“也在一起,我们和好了。”陆凌峰呵呵笑了一声,“都挺好的!就是还得苦一阵儿,房子还是租的,有点儿小,有点儿破。”

“嗯……”

“你怎么样啊?”陆凌峰似乎听出点儿什么,“也好久没见你发朋友圈。前几天我还在想呢,得空了要问问你在忙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这会儿在哪儿呢?”

“在……在上海呀。”杨溪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她本来是想,如果陆凌峰也还在泥潭里,他们两个失意的人聊一聊,或许能从彼此身上找到些勇气。

可现在看来,陆凌峰已经不需要了。

“你行了,有话就直说!这么突然打电话给我,肯定是有事儿对不对?”陆凌峰又催她。

“我……”杨溪咬了咬牙,“我可能……要结婚了。”

“可能?”陆凌峰惊讶地笑了。然后“咔”的一声,杨溪感觉到对面的环境杂音消失了,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专心讲电话。

“杨溪,你跟谁结婚啊?”他语意很严肃,“不是陶源?”

“不是。”

“你想好了吗?婚姻可不是开玩笑。”

“我知道。”

“那你到底什么情况?”陆凌峰有些发急,“你这一听就有问题!我跟你说,你可千万要慎重。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

“你是怎么摆平的?”杨溪突然问道。

“哪摆得平?”陆凌峰苦笑,“还不是我妥协的!”他顿了顿,“后来我终于想通了,丈母娘看不上我又怎么样?我就算屁颠儿屁颠儿跑去入赘又怎么样?什么男人的面子尊严,根本没那么重要。一切的一切,都比不过我老婆开心,比不过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听了这句,杨溪笑了,却捂住嘴,落下泪来。

“再说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笃定我在北京就混不好了?”陆凌峰的语气很昂扬,“男人嘛,连为自己爱的女人拼一把的勇气都没有,还算什么男人呢?”

这句话出来,杨溪忽然觉得心脏狠狠痛了一下,再也忍不住爆哭出声。

而这时她手一抖,手机竟然从指间滑落,扑通一声坠入浴缸中。

她条件反射地想马上去捞,半当中忽又停下,看着手机在翻腾的水花中缓缓下沉,刚沉到底屏幕就熄灭了。

——无所谓啊……反正他也不会来找她。

她等到现在,一整天了,应该可以确认了吧?

就像陆凌峰说的,有哪个男人,会没有勇气为自己爱的女人拼一把呢?

所以,陶源,真的不爱她。

关于他的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周六下午五点半,杨溪在家梳妆打扮,准备去赴宴。

在镜子前换到第三条礼服裙时,她的情绪终于有点儿崩溃了——那些脖子和胸口上的吻痕,没有一条裙子能遮住。

江酌这几天一直黏着她,像有什么预感似的,一有机会就折腾她,有时甚至还有些粗鲁。看到她忍不住哭了,又轻言软语地道歉和安慰,向她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的,他们一定会很幸福。

杨溪只能沉默地点头,说服自己,这已经是她能够拥有的最好结局了。

没能和陶源在一起,那跟其他随便谁,都一样。除非,她连被爱的机会都拒绝,一个人孤独终老,彻底为这场爱情献祭。

孤独终老吗?她有点儿不敢想。

倒不是害怕——她早已习得了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技能,也未必会过得很惨。只是,她想到父母的焦虑,亲戚的闲言,还有对全心全意爱她的人的亏欠,就觉得无比麻烦。

跟江酌结婚,是最容易解决这些麻烦的方法了。也许,等个几年,等她习惯了,再生个孩子,早教班学区房幼儿园课外班练琴打球跳舞辅导作业考试升学,很快就会把她的注意力全部占满,再没什么时间去考虑一个叫“爱情”的怪物死没死。

到那时,可能她都会怀疑,那个撕扯住她整个青春的名字,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喂!杨小姐,你穿好了没有啊?司机都到楼下了!”崔雪盈在外面拍门,懒洋洋地叫着。

杨溪应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打开衣柜,换上了平时上班穿的衬衫和长裤。

“你就穿这个?”开卧室门把崔雪盈放进来,果然第一句就是这个。

她今天可谓盛装打扮,一身剪裁得体的一字肩礼服裙,超华丽的香奈儿耳坠,手包珠光闪闪。要是这样跟杨溪一起出现,现场的人多半会觉得江酌是不是求婚求错了人。

杨溪也知道这样不太合适,但时间已经被她拖到了极点。再不出发,江酌估计就要被认为是在求婚宴上被放了鸽子,以后可还怎么做人。

“哎,算了,服了你。”崔雪盈当机立断,把自己身上闪亮的耳坠和头饰统统摘掉,从衣架上拿了个杨溪的单肩小包换上,一边指挥杨溪,“你给我去涂个大红唇!”

一个小时之后,专车开进了思南公馆。

这片独具上海特色的花园洋房,隐在浦西市中心的核心地带。北面是淮海路,东面是新天地。而思南路上夹道的梧桐,洋房古老的砖石,齐整的石板地面,却把这块地方的气氛渲染得静谧优雅,饱含生机。

杨溪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走神,崔雪盈负责任地当起奶妈,还兼职了一下导游,不停地说话,想方设法让杨溪的情绪嗨起来,省得一会儿到了现场还呆呆傻傻的,让江酌哭给她看。

好容易才到了门口,坐电梯上到二楼。

一开门,杨溪看见二楼靠边整排的景观位上都布置了起来,花团锦簇的,嘉宾们掌声热烈。

江酌今天穿了一身蓝色的西装,身形清瘦修长,手里拿着花,遥遥看着她,目光分外柔软。

杨溪还是觉得很想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总觉得手机在震,耳朵里好像有微微的嗡鸣声,敲得她脑后的神经一阵一阵疼。

可手机明明不在身边——浸水之后,江酌就帮她送去修了,到现在还没拿回来。

“杨溪。”江酌向她慢慢走了过来,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戒指盒。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单膝跪下,把戒指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崭新的钻戒,黄钻的,跟她以前那个假的莫桑石道具几乎一模一样。

一瞬间,杨溪觉得,好像有一个巨大的讽刺,向她兜头罩了下来。

江酌大概觉得,选这样的一枚钻戒,隐喻着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在她身边。

而杨溪想到的却是——这命运般的一切,其实都是假的。

他们之间,这种错位的感觉,从来都没办法消弭。而从现在开始,这种感觉将贯穿他们的一生,成为怎么都填不满的遗憾。

“你愿意,嫁给我吗?”江酌的声音在抖,迟迟得不到回答,又追问了一遍。

杨溪张开了嘴,嘴唇也在轻颤。

“杨溪!”

而就在这时,楼梯口出现了一阵骚动。

“杨溪!杨溪!”一个男人的声音吊着嗓子喊,有些嘶哑,叮叮咣咣的,快速逼近。

杨溪愕然回头,所有人都惊讶了,踮脚往声音的来处看。

下一刻,杨溪看见了一丛蓬乱的头发。

她那穿着T恤衫的大男孩,背着包,拖着全部家当,从饭店服务员和保安的拦截中杀出了重围。

“杨溪……”他挤到前面,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着杨溪,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江酌,看着满堂瞠目结舌的宾客,他平静了一下,慢慢直起腰来。

“我……我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陶源说,看向杨溪的眼睛,“跟我走吧。我们去吃炒河粉。”

杨溪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泪水越蓄越高。

原来,她想得也没错。

一个爱她的男人,确实终究会有勇气,向她奔来。

哪怕在最后一秒。

“别哭啊。”陶源说,“还是跟以前一样,肉丝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