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外楼梯从后门出去吧,那里撞到别人的可能性应该比前面低一些。”
黛玛与和泉都认真倾听着我的话。
在事务所里,我们对计划进行了最终确认。
“首先把琴盒搬到车上。”
我瞥了一眼装着羽浦尸体的琴盒。
“之后再把羽浦先生的私人物品装进车里。”我指了指放在地板上的行李箱。
箱子里装着羽浦的几件衣服,还有被拿掉电板的手机和电脑。这两件设备一旦被调查可能会带来麻烦,必须随尸体一起消失。
“在搬运过程中要提防公寓的住户,虽说监控已经失效,但最好还是别被人看到。”
“被怀疑的话会很麻烦,毕竟现在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黛玛附和说。
“我们要搬的东西很有特点,这才是最重要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三个女生搬运大号琴盒是很惹眼的。既不能留在监控影像中,也不能留在别人的记忆里。
“把东西全部装车就上山——还有什么问题吗?”我着重问了一句。黛玛摇了摇头。
“你们确定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和泉小声问道。她垂下视线,踌躇了片刻又问:“你们两个确定了吗?”
这是个含混不清的问题,但我能猜到她想问什么。我和黛玛默默地凝望着和泉。
“现在还来得及。”和泉指了指玄关的方向。
“现在走出这扇门还来得及,从这里开始由我一个人来做,我绝不会把你俩今晚来过事务所的事告诉别人的。”
和泉被殴打得眼皮高高肿起,瞳孔中蕴含着暗淡的觉悟。
她是认真的,即便我们现在离开,和泉也会独自完成并隐瞒今晚发生的一切。
“瞎说什么呢,”黛玛用坚定的语气驳斥道,“现在讲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
“那是因为这种话只有现在才能说。”和泉更加坚定地回应道。事务所里的空气紧绷起来。
“对不起,但要是你们继续和我一起干的话,就没法回头了。现在离开的话,你们两个还回得去,回到正常的生活。”
三人都沉默了。
遗弃尸体,协助犯罪,隐匿证据——我们将要犯下的罪行浮现在脑海里。
如此一来,便再也无法回归正常的生活。
“你是认真的吗?”
黛玛用告诫的口吻说道:
“你一个人做的话,首先尸体要怎么搬运呢?羽浦看着虽瘦,但也有六十公斤上下吧。”
“我来搬,我会想办法的。”
“那要怎么埋到山里呢?连幼儿园的小孩都知道挖一个足以埋人的坑有多难,这事你也打算一个人干吗?”
“我来做,我会想办法的。”
“你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你也清楚吧。”
“可是——”
“没有可是,也没有罢手的道理,现在不是单枪匹马做事的状况。消灭一个人的存在是极其艰巨的事情,我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了,你还说这种话干什么呢?”
“可是,我还是不能让你俩卷进来。对不起,是我打电话叫你们来的,真的很抱歉,但你们最好还是别和我这种人待在一起了,我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夺走了一个人的性命。”
——夺走。
和泉脸上骇人的瘀青,畏怯的表情,散落在地上的合成毒品。
不,掠夺者并不是和泉。
“对方才是掠夺者吧。”
我斩钉截铁地说。
“和泉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屡次三番遭受殴打,令要害部位遍布瘀斑的暴力,差点被灌下禁药的恐惧。
自由,气度,尊严——
被夺走的东西数不胜数。
和泉只是将它们夺回来而已。
“所以你没有夺走任何东西。”
黛玛坚定地点了点头,和泉呆呆地愣在原地。
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和泉不愿把我们卷进去的心意我也明白,但我们也不能让你独自背负这一切。既然我们知道了,就不能装作没看见。我们都不会中途离开,三个人一起干吧,为了继续偶像之路。”
没有被强迫,也没有遭受威胁。
我是出于自愿才站在这里的。
“对,这一切都是为了组合的存续。”
黛玛将手搭在了和泉的肩上。
“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感受到了内疚和责任,这是我们三个的事。”
“真的可以吗?”和泉的声音有些沙哑,“已经回不去了。”
“你傻吗?正是因为我们没法成为普通的女孩,才选择成为偶像啊。”
“黛玛说得没错。”
和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白皙的脸颊上淌下了热泪。
“谢谢。”
“别哭了。”
“用这个吧。”我递过了纸巾。
和泉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擤了擤鼻涕。
“对不起,我已经没事了。”
淤青和泪水将她的眼睛搅得邋遢不堪,但暗淡的光已从瞳孔中消失了。
“那么,我再问一遍。”
我看向了两人。
“都准备好了吗?”
黛玛与和泉郑重地点了点头。
“走吧。”
这是信号。
我们悄悄地展开了行动,三人搬着琴盒走出了门。因为用来背负的肩带坏了,只能徒手搬运。
外边寒风凛冽。
我们尽量压低脚步声,穿过公用走廊,朝着外楼梯走。
“小心脚下。”
“台阶很陡。”
“慢点,走慢点。”
我们一边低声交流,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下了外楼梯。我们必须尽快把琴盒搬到车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但毕竟尸体是相当沉重的,即便三人合力搬运起来也艰难无比,但凡气力稍有松懈就会使琴盒掉到地上,跑下楼梯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隔着琴盒感受着羽浦后脑的触感,一步一步谨慎地走下楼梯。
当走到三楼的时候,我们已是气喘吁吁,全身淌出了汗水。
“只差一点了,加油。”
我小声地鼓励道。
“手臂开始抖了。”
“感觉手指快断了啊。”
两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答。虽然看起来相当吃力,但应该能坚持到一楼吧。
我铆足气力捧着琴盒缓缓向下,以免踏空楼梯。
附近的主干道上猝然传来了摩托车的引擎声,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等待红绿灯时拧了油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四方。
平日里扰人的噪声此刻却求之不得,这可以掩盖我们的声音。
摩托车带着刺耳的响声逐渐远去。当车开远后,夜晚的寂静再度降临。
紧接着,又有一串声音传了过来。
咚,咚,咚。
我们战栗起来,唯有面面相觑,噤声不语。
是脚步声,有人正在上楼。
因为摩托车的噪声,我们完全没能提前注意到脚步声。有可能是住户,应该快到这里了。
再这样下去就要碰面了。
怎么办?总之只能转身上楼,找个地方先躲藏一阵。
三人的想法一致。
我们转身原路返回,但由于过于焦急,动作失去了平衡。急剧的转向令所有人都失去了平衡。
不好——念头闪过之际,琴盒已从我们的手中脱离。
六十公斤上下的物体随着箱子落在地上,发出了绝不似乐器的钝响。
“嗯?”
楼下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
快,我们得快点。
我伸手去搬琴盒,却不由得僵在原地。
羽浦的胳膊从琴盒里露了出来。
掉落的冲击似乎令受损的拉链彻底坏了。
封闭琴盒的拉链脱开,露出了羽浦无力的手臂。我强行将羽浦的手臂塞进琴盒里。
“怎么了?”
背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黛玛与和泉保持着仰望楼上的姿势僵立不动。我从身后感受到了两人剧烈的不安。
来不及了,要被发现了。
即便满怀绝望,我仍拼命地转动头脑。
只因为三个女生在楼梯中间傻站着,对方才出声招呼,他肯定想不到我们是在搬运尸体。
怎么回应才好?要如何蒙混过关。
“我在回家的路上哦。”
在我们回应之前,那个人率先开了口。
奇怪,明明并没有问他。
我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里并无男人的身影,只看到下层的楼梯平台上有个人影。
“真的吗?你在难波喝酒?”
似乎有人打来了电话,那人正站在平台上接电话。
“当然没问题了,好好好,马上就到。”
男人结束通话,哼着小曲走下楼梯。
咚,咚,咚。
我们屏住呼吸听着这个声音,然后一言不发地把手伸向琴盒。
三人重新搬起琴盒,又开始下楼。
“起码折了五年阳寿啊。”
黛玛喃喃说道。
之后我们再也没有遇见住户,顺利地抵达了后门。
确认过没有行人后,我们把琴盒搬进了停在后门附近的车里。
因为租的是面包车,所以空间方面无需担心。
只需把后座放倒,装着羽浦尸体的大号琴盒就能轻松地收纳进去。损坏的拉链则用胶带临时处理了一下,要是尸体在开车途中掉出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之后我们又回了趟事务所,将装有羽浦私人物品的行李箱也搬上了车。
自此,需要搬运的东西皆已装载完毕。
用车载导航系统搜索抵达目标山区的线路,预计到达时间是一个半小时。
“要出发了。”
我发动了面包车。
面包车驶出了冷清的小路,我用后视镜确认后方,可以看到黑暗中高耸的通天阁。
“总算搞定了,虽然很危险。”
坐在后座的黛玛紧贴着车窗,大概是想和一旁装尸体的琴盒尽可能拉开距离吧。
“真的好险啊。”
坐在副驾的和泉长长地舒了口气。
之前紧绷的空气略微松弛了一些。
虽说有些疲惫,但身在车内就无须警惕他人的视线和脚步声,精神上轻松了不少。
我调节了车内的暖气,然后说道:
“你俩先歇会儿吧,到了山上才是真正的开始。”
还有比搬运尸体更为艰巨的任务在前方等着我们。
“要是瑠衣你坚持不住了就和我说一声,我可以替你开。”
黛玛交代了一声。我俩经常被派去开事务所的车,所以在开车方面还算熟练。
“我没有驾照,所以就好好带路吧。”和泉举起了显示着地图的手机。
“拜托了,上山的详细路径就只有和泉知道了。”
“嗯,交给我吧。”
听着两人的对话,我转动方向盘,在十字路口右转。
第一次啊,我想。
这是我第一次听黛玛直呼和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