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若想继续当偶像,隐瞒罪行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杀害羽浦的事实绝不能暴露。
为此,我们该怎么办?
就这样逃离犯罪现场吗?这是最不可取的,很快就会被抓。
那就把现场的证据毁灭,然后逃走如何?这也不行,外行人毁灭证据很难瞒过警察的眼睛。
若被警方视作谋杀案调查的话,想要隐瞒罪行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能隐藏谋杀本身了。
只要找不到尸体,就无法构成谋杀。
因此我们要让羽浦消失。
为了继续我们的偶像之路。
“消失?怎么让他消失?”
黛玛低声问道。
“将羽浦先生肢解了吧。”
“肢——解——”她念的语调仿佛在说外语,“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将羽浦先生的身体分成小块,归于自然。”
虽说用了委婉的表达,但气氛仍为之一变。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又不是金枪鱼,怎么肢解啊。”
黛玛不顾发型凌乱使劲地摇晃着头。
“好吧。如果肢解尸体后抛弃或者冲走尸块,确实能完美地消灭尸体,不过光凭我们三个外行应该办不到吧?”
“虽然我也不太懂。”黛玛又补充了一句。和泉面色铁青地点了点头。
肢解是我们能够采取的最可靠的抛尸方法,但以目前的状况,这个方法应该很难获得她俩的赞同,因为造成的精神负荷实在太大了。
那就只能拿出另一个方案了。
“那就埋在山里吧。”
这样的话,即便是三个外行人也能做到,虽然无法彻底消灭尸体,但相比肢解尸体,这种办法造成的精神负荷要小得多。
即便如此,仍有一个问题。
“我也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可是该埋到哪里的山呢?”
问题就在这里,当然最好是人迹罕至的山,既不会被人发现,也不必担心被挖开的山。可真有那样的地方吗?即便有,也得花很长时间才能找到吧。但我们一刻都不能耽搁。
看来只能边走边找了。
就在我考虑计划时,耳边传来了嘟哝声。
“爷爷的山。”
和泉突然抬起了头。
“去我爷爷的山应该就没问题,那里没人会来。”
从意料之外的地方漏出了曙光。
“那座山在哪儿?”
“京都和兵库交界的地方,从这里开车大概一个半小时。”
十分完美的距离。
“那么夜里就能到了。就定在那里了,我们去和泉爷爷的山,不愧是有钱人,真该谢谢你爷爷。”
黛玛拍了拍和泉的后背。
这是平日里绝不会有的行为。
和泉的脸颊略微一松,但或许是觉得眼下的状况并不适合发笑,旋即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目的地既然决定了,现在就出发吧。楼下停车场应该停着事务所的车,只要开那辆车一路狂飙过去,应该就能在今日内赶到。”
我拦下了正打算寻找车钥匙的黛玛。
“事务所的车有行车记录仪,还是算了吧,要是事后被人看到录像就麻烦了。”
“啊?对哦。那车要怎么办?”
“租车吧。上本町那里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
租车也有可能留下证据,但总比用事务所的车好。
我一边在手机上搜索租车公司,一边吩咐道:
“你们去找找这间事务所有没有大行李箱之类的容器,我想要一个能把羽浦先生藏进去搬运的东西。”
必须是能塞进一米七成年人的大型容器,虽说在两室一厅的事务所里找到这种东西的可能性很小,但可供藏匿并搬运的容器是不可或缺的。
“知道了,我去那边的房间找找看。”
黛玛与和泉一起去了羽浦的私人房间。
我则通过租车网预订了一辆面包车,从今天算起共租三天。这样一来就确定移动工具了。
“倒是找到一个行李箱。”
从房间里出来的两人脸色黯淡。
“这样肯定不行吧。”
黛玛拿起了行李箱,箱子大小刚好适合三天两夜的旅行,显然装不进尸体。
“羽浦先生手上的行李箱应该就只有这个了吧,我没见过比这更大的了。”
“那个房间呢?”
我指了指两人没进去过的那间房。
“那是羽浦先生存放收藏品的房间,里边只有乐器和CD,没有其他东西。”
我打开另一个房间看了一看,正如和泉所言,塞满CD的架子一字排开,剩下的只有立在墙边的三把贝斯。
“那就别藏了,就这样搬走不就行了吗?塞进车里就不怕被人看见了吧。”
“搬上车之前的过程是最危险的,我们必须确保不被公寓的居民发觉,从七楼搬到一楼只能走楼梯。”
“对啊,电梯没法用吧。真是糟透了。”
公寓的电梯从傍晚开始就处于故障状态,唯有选择通过楼梯搬运羽浦的尸体,下到一楼想必要花很久时间。
在这期间,其他房客有可能会爬楼梯,堂而皇之地搬运尸体风险实在太高。
那该如何是好?先离开事务所采购容器吗?但哪里能买到那种能装下一整个成年人的大容器呢?如果是行李箱的话,大概需要容积超过百升的超大尺寸。
时间将近深夜了,在几无店铺营业的状况下能找得到吗?
面对羽浦的尸体,我陷入了沉思。
黛玛在一旁沮丧地低下了头。
“怎么办,瑠衣?”
和泉怯生生地问道。
听到这个声音,我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演唱会,被粉丝斥责的特典会,回程时的车内情况,招待的事,与河都的再会,和羽浦的争执,在店门口和黛玛的对话。
诸般情景在脑内回放。
此刻的我为何会陷入这种状况?尽管在心里嘀咕,但我并未停止思考,有什么东西正在向我疾呼——
破解现状的提示,一定隐藏在记忆中。
我拼命思考,竭力搜寻,大脑边缘系统几欲烧毁。然后,我找到了。
“流浪猫乐队!”
我小声说了一句,这是羽浦崇拜的乐队。
我再度打开了收藏室,CD架和乐器井然有序地摆放着。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两人也从身后窥探着房间内部。
“这个。”
我指着房间深处的一把乐器。
那是流浪猫乐队贝斯手所用的同款木贝斯。
这种乐器也被称为低音贝斯,总长比一米七的我还要略高一些。
“要是用装木贝斯的琴盒,应该能把羽浦先生装进去。”
“对啊。”
“确实呢。”
声音自身后传来。
“可是这里有这么大的琴盒吗?我没找到。”
“我觉得有哦。”
羽浦说他直到现在还会租音乐工作室定期演奏。这样的话,必然就有把贝斯搬到工作室的专用琴盒。
我走进房间,打开了壁橱,里边装着扩音器和效果器之类的器材,低音贝斯的琴盒静静地躺在角落。
我将琴盒从壁橱里拖了出来,尼龙软盒比想象中更有分量,已经有些年头了,用于背负搬运的背带已经破损,不过足够大了。
琴盒高得需要仰视,完全能够装下我的身子。
“嗯,这样就搞定了。”
黛玛啪地一声拍了拍手,和泉也松了口气。容器已经找到,剩下的就是将羽浦装进里边了。我们回到客厅,将盒子摊放在羽浦的尸体旁边。
那是个贝斯的盒子,身体部分横向膨大,越靠近颈部越细。
“下半身放在盒子的颈部,上半身放在装琴身的地方。”
“知道了。”
黛玛把头压低,尽量不去看尸体。
“在装进琴盒之前还是固定一下比较好,”和泉拿起桌上的布胶带,“身体缠上胶带会稳定一点。”
和泉显得十分冷静,仿佛之前抱膝颤抖只是幻觉。不清楚她是真的恢复了平静,还是被过于脱离现实的事情麻痹了情感。不管怎样,在诸多问题亟待处理的当下,她显得非常可靠。
我们用胶带将羽浦的手腕和脚踝紧紧固定,随后各就各位。
我抓住羽浦的双肩,黛玛抱着身体,和泉抬起双脚。
“一、二——”
我们一口气将尸体举了起来。
双臂传来了沉重的分量,即便合三人之力,尸体依旧很沉。
一股刺鼻的臭气冲击着鼻腔,是排泄物的臭气。似乎是被勒死的时候失禁了。
“再举高一点。”
“慢点,慢慢来。”
“从脚开始放吧”。
我们一边语言交流,一边把羽浦装进了箱子,拉链虽有不少损伤,但总算设法拉上了。
羽浦被彻底藏匿起来,但如果细看琴盒,还是会发现盒子胀得不像放着乐器,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搬运准备终于就绪,接下来就是转移工作。
“黛玛,你带着驾照吧?你去租车店取车,我跟和泉把事务所收拾干净。”
“好,我马上去。”
应该是不想和尸体共处一室吧,黛玛快步走向门口,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行,我现金不够。”
“啊,那就——”
“我来付。”
和泉拦住了想要掏出钱包的我,递出了近五万日元的租车费。
“你出门总是带那么多钱吗?”
“都是过年收的压岁钱,过年时有亲戚聚会。”
“压岁钱啊,我从来没收到过。”
黛玛端详了一会儿现金,然后离开了事务所。
“趁现在把这里收拾一下吧,等租的车来了马上就能出发。”
虽说如此,室内并不凌乱。据说羽浦的头磕在了桌子上,但并没有血迹。
我们只要打开窗户通风,简单擦拭一遍地板就够了。两人一起做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搞定。
正当我考虑计划之时,手机传来了振动,是黛玛打来的电话。
“瑠衣,大事不妙。”她一开口就这么说。
“怎么了?”
“我现在正沿着楼梯走到一楼,”她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正门有摄像头,这可不太妙啊。”
“是监控吗?”
我把这事忘了,公寓的入口处确实设置了监控。
即便我们把羽浦装进琴盒里搬走,被摄像头拍到也会带来隐患,要是调取监控的话,我们就会被怀疑。
有没有什么办法,既不被监控拍到,又能离开公寓呢?“外楼梯如何?后门应该没有摄像头吧?”这里除了室内楼梯,还有通往后门的外楼梯。
“我去看一下。”手机里传来了脚步声。
我等待着回答,一旁倾听的和泉屏住了呼吸。
“不行,后门也有摄像头。”
无论正门还是后门,都装了摄像头。想要离开公寓就得解决监控。
好难啊,光是出门就如此艰辛。刚解决一个问题,又会出现别的问题,明明还有一大堆事情等待处理。
我们正尝试做的事情是如此鲁莽和危险。但我并不打算放弃。
“摄像头就交给我们处理,黛玛去租车。”
挂断电话之后,我转向了和泉。
“我去一楼检查摄像头,和泉在这里收拾事务所,可以吗?”
和泉乌黑的瞳孔因不安而颤动,让人揪心不已。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不会有问题。”
这毫无根据的说辞连我自己都觉得太过无力。
但和泉还是使劲地点了点头。
“嗯,瑠衣,我相信你。”
别啊,被这么一说,那就非得想办法解决不可了。
“别忘了锁门挂门链,有情况再联系吧。”
我半跳半跑地下了楼梯,匆匆赶到一楼。
被昏黄灯光照亮的正门安静而冷清。
监控摄像头就装在天花板的角落,睥睨着整个大门,不打算放过任何坏事。
看来从正门出去是不现实的,无论怎样都会被摄像头拍到。
于是我转移到外楼梯,调查后门的监控。
这边也不行,摄像头被设置在可以拍到整个后门的位置。
我在心中咂了咂嘴,望向了头顶。
摄像头坐镇于此,不放过我们的一举一动。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干脆把这东西砸了吧——等等,强攻太过危险,我必须按捺住冲动,冷静地思考对策。
我深吸了一口气。
首先调查一下这个型号的监控吧。
我掏出手机,拍下了摄像头的照片,然后用搜索图片的软件查询这张照片。
数秒后,监控摄像头的商品名称、制造商和价格,全都一五一十地显示了出来。
接着我点开了制造商的官方网站,查看了该摄像头的商品页面。
室外可用,高清摄像,在夜间和暗处也能运作——我读着这些对监视一方来说可谓实用的商品特征。
SD卡最长录像时间为六百小时,换算成天数就是二十五天。经过相应的时间,SD卡所储存的影像就会被覆盖。
也就是说,大约一个月后,我们的影像就无法确认了。那就等待视频数据被覆盖吧。
不行啊。一个月太长了,一旦居民从公寓里消失,首先就会检查监控。
怎么办呢?我该如何是好?
我压抑着焦虑,继续阅读说明。
就在这时,一行文字跃入了眼帘。
我停下了滚动屏幕的手指,慢慢地往下阅读。
既然如此,说不定可以这样——不行,不能草率断定,需要确凿的证据。
于是我下载了这款摄像头的使用说明书,仔细调查了细节。
我又观察起了头顶的监控,研究它的构造。
果然没错。
我立即用手机拨出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和泉就接通了电话。
“摄像头应该能搞定。”
我将需要的物品说给她听,然后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和泉出现在一楼的后门。
“真的有办法吗?”
“有,那台监控是插卡式的。”
我指着摄像头,或许是说得太简略了,和泉疑惑地歪过了头。
“这款摄像头是把拍摄到的影像储存在SD卡的类型。”
“哦,我还以为监控的数据都是保存在硬盘或云端的呢。”
“我也是,”所以我才觉得没法动手脚,“插卡式的摄像头因为安装简单,所以很受欢迎,不过似乎也存在缺点,要是摄像头内置的SD卡丢了,就没法确认拍到的影像。”
“也就是说——”和泉瞪大了眼睛。
“只要从那个监控摄像头里取出SD卡,就再也没人能确认影像了,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走出公寓。”
“所以你在电话里说需要梯凳啊。”和泉举起了她从事务所带来的梯凳。我首先确认了周围没有人影。
“快趁没人经过之前拔掉SD卡。”
我与和泉将梯凳放在了摄像头的斜下方。
“那我上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踩上被和泉扶稳的梯子,视线一下子抬高了。
我站在梯凳的最顶端,盯着天花板上的摄像机。它已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为了不失去平衡,我缓慢而谨慎地伸出手。
“够得到吗?”和泉问道。
“差一点,”我拼命地把手伸长,“够不到。”
虽然可以摸到摄像头,但是仍够不到SD卡插槽的位置。
我踮起脚尖,伸直手臂,仍旧够不着,身体开始晃动。
“没事吧?”
“还好。”
我把脚尖踮到极限,仍差一点。我把手臂伸展到肌肉酸痛的程度,终于够到了。
手臂几欲抽筋,但我还是把手伸到了摄像头的背后,用手指按住SD卡插槽。
我用指尖确认卡片已从插槽里跳出,然后小心翼翼地拔了出来。
“拿到了。”
话音刚落,身体猝然失去了平衡,我踮着脚尖在梯凳上摇晃不定,晃动传导到梯凳上,我的身体大幅倾斜,头朝后栽了下去。
“危险!”
和泉以拥抱的姿势支撑着我。
“谢谢。”
我重新站定,看了一眼掌中的卡片。
那是标有“64G”的SD卡,它的份量远超其重量。这64G关乎着我们的命运。
我小心翼翼地将SD卡揣进口袋。
“这样一来,后门的摄像头就失效了。接下来是正门的摄像头。”
正门的监控保留着我们今晚造访事务所的影像,恐怕也记录了羽浦和和泉进入事务所的情景。这是必须清除的证据。
与后门相比,在正门遭遇居民的概率更高。
我对遇到居民时是否能强装镇定,或者是否会被当作可疑人物而惴惴不安。不过所幸并没有居民出现在公寓门口。
我像刚才一样踩着梯凳拔掉了监控的SD卡,由于摄像头的位置比后门稍低,所以顺利地搞定了。
我将两张SD卡收进口袋,然后跟着和泉一起回到了事务所。
又过了几十分钟,租到车的黛玛回来了。
我们找到了运送尸体的容器,也破坏了监控。
一切准备就绪。
接下来,就只剩让羽浦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