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渡把车停在河岸边的空地,坐在车里等了两个小时。
开着小灯的黑漆轿车在薄暮中驶来。眼看着它打了转向灯,拐进住宅区。尾灯的红光在眼中牵出一道残影。
二渡下车走到住宅区入口,凝视轿车没入的那条路。
——他肯定知道。
过了足足二十多分钟,轿车才原路返回,八成是又换了轮胎。
二渡走到路中间,拦下了车。
毕竟昨天才打过照面,司机很快就认出了二渡。他摇下车窗,点头致意。
“您有什么事吗?”
二渡挂上发愁的表情,指了指身后。
“车抛锚了,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趟县警局本部?”
司机拉长脖子望向二渡的车,问道:“要不帮您看看?”二渡向他合掌道:“不用了,我赶时间。”司机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后排。
——很好。
上车后最先看到的便是那堆地图册,少说也有二十本,种类繁多。除了常见的公路地图,还有详细的城区住宅地图,甚至有林业署用的那种山区地图。
二渡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拿起几本翻看。
这一看,便险些惊呼出声。
每一页都满是红色笔迹。红色铅笔画出的线条伸向四面八方,一如在协会秘书处看到的白色地图。不,地图册里的轨迹恐怕要更详细一些,走过的每一条小路都画上了。
二渡本想再看仔细些,却猛然抬起头来。
与后视镜中的司机四目相对。虽没到怪罪的地步,但能看出他很为难。一看那张脸,就知道这人很是懦弱。因为“头发花白”的第一印象,二渡还以为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细细一瞧,搞不好刚五十出头。
没人比司机更清楚尾坂部的一举一动。开车去县警局本部只需十五分钟左右,就看能不能在这十五分钟里问出点什么了。
轿车发动后,二渡立刻与司机攀谈起来。
司机姓青木,一年多前入职协会,之前开过很多年的出租车。岁月不饶人,他觉得上夜班越来越吃力了。协会秘书长宫城手臂骨折的时候,包了青木的车上下班。因为这层缘分,宫城问他要不要来协会当专职司机。青木的准女婿开了家小吃店卖烤鸡串,他本想去店里帮忙,但思来想去,自己除了开车也没别的本事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
“但是,给你们专务开车,不是比开出租车更辛苦吗?”
二渡抛出这个话题。青木却摇头道:
“不会不会,现在这差事轻松多了,毕竟只开白天。”
“不是得开进深山老林吗?地上还有雪呢。”
“是啊。”
“他是只去有非法倾倒的地方吗?”
“隔三岔五还得开个会,听个讲座什么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二渡也就在派出所的时候问过几次话,自是全无章法。前岛会怎么问呢?——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二渡切入核心。
“考察的时候有没有顺路去过什么地方?”
“啊?”
“有没有在调查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
“……”
二渡读不了青木的表情,因为司机的脸已不在后视镜中。
“知道你们专务原来是当警察的吧?”
“嗯,但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地图上的红线代表什么?”
“……应该是开车走过的路线吧……就是去倾倒地点的……”
“都是专务亲笔画的吧?”
“对……”
“画了做什么?”
“……”
“小镇的住宅地图上都有笔迹。谁会把工业废料倒去那种地方?专务不会连开会时走的路线都要记吧?”
“……”
青木沉默不语,掠过镜面的脸全无血色。
——看来是下了缄口令。
二渡明知此人有所隐瞒,却没有撬开贝壳的技术。前岛的笑容浮现在眼前。挡风玻璃后,县警局本部的灯光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