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让我使用前台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秒钟,莲接起来了。
“爸爸是你吗?你还好吗?”
“是我,我很好。”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发现我消失不见,而且还留下一封信之后,她简直要急疯了。
“我根本联系不上你。”
我把手机留在家里的床头柜上。房间的衣柜里完全清空了。
“我把衣服都捐出去了。”
我迟疑了几秒,才说道:“我那时觉得已经不需要它们了。”
我试着回想自己在信里写了什么。她很快就告诉我了:“你说你要去旅行,但是没说要去哪里,也没说去多久。”
她注意到我的声音有些含糊,又开始担心起来。问我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什么时候要回去,还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她强忍着泪水。
“妈妈也非常担心。”她又说道。
我说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抖:“是吗?你妈妈也很担心吗?”
“没错,妈妈也很担心。她不是不关心你。”她犹豫了几秒,说出了这句话。
莲说她收到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了马赛克墙的图案,还有旅馆的名字,但是她从网上找到电话打过来,却一直没办法打通。她和她妈妈都非常生气,因为我居然去了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国家。
“现在已经不危险了。战争结束了。”
她接过我的话:“不管怎么说,还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国家之一。”
我听见她擤鼻涕的声音。
“到处都是废墟吗?”
“是啊。”
“到处都是地雷?”
“确实是这样没错。”
她要买最早一班飞机的机票吗?她会来找我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无边的沉默之中。她在哭泣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
“你妈妈跟我说,你不是我的女儿。我们认识的时候,她有个男朋友。”
我原本应该说:“就在我们去山里远足之前。我们以为那次远足是你被孕育的时刻。在松鸡、绵羊和群山的见证之下。”
居德伦对我发誓,她说那次远足之后,她生命中就再也没有其他男人了。
“我知道。我一开始非常愤怒,但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除了你,我没有其他的爸爸。”
“那个人呢?”
“难道我要在二十六岁的时候换一个爸爸吗?你真的要跟我脱离关系吗?真的要抛弃我吗?”
电话里沉默了。
“是因为这件事情你才离开的,对吗?”她终于问了问。
我没有回答。
“为什么我的银行账户里有那么多钱?”
“我把公司卖掉了,想让自己的生活简单一些。”
“你问我过得开不开心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说道。
“我会在这里再待上一段时间,”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找到了一份工作。”
“工作?”
“是的,算是工作吧。这些事情让我不得不晚些回去。再过几个星期。”
“还要这么久吗?”
“是的,我在帮这里的一些妇女修缮一座房子。”
“一些妇女?”
现在轮到她在重复我说的话了。
“我认识了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她有个年纪很小的儿子。”
“她爱上你了吗?”
我迟疑了片刻。
“我不知道,可能吧。”
“那你呢,你爱上她了吗?”
“我跟你说过了,她和你一样大。也可能比你大一点点。”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那不重要。这里找不到有电钻的修理工。”
“你带着钻子?”
“是的。”
又是一阵沉默,我先开口了:“我觉得自己有责任。”
就像斯瓦纽说过的话:“有罪过的人,就是那些有能力却不作为的人。”
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我才知道我的女儿还在听着。
“你记得吗,爸爸?我们曾经趴在结了冰的湖面上,一起看冰下面被冻住的那些水草。”
“我记得。”
“你向我保证,你会打电话给我。”
“我保证。”
“生日快乐,爸爸。”她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