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美将近早上九点的时候到了公司,她刚坐下来,桌子上的电话铃就响了。
“饶了我吧……”她嘟囔着无可奈何地接了起来。
“我是小田,来下会议室。”
因为是总经理的命令,所以也没有办法。
真美用心留意着须田课长的目光离开了座位。
小田已经在闲置的会议室里等着了。
“早上好。”
她刚打完招呼,小田便兴高采烈地说道:
“不错啊。”
“什么事啊?”
“别装傻,牧村的事。”
“牧村……”
“今天早上,我正要出门的时候电话响了,对方说道‘告诉我矢田部真美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成功地把那个家伙钓上钩了,不是吗?”
“那个……”
那并不是被真美吸引了,他应该是想知道昨天晚上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但是,并不能将这个告诉小田。
“只是稍稍说了一会儿话,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真美说。
“已经很特别了,那个顽固的家伙都特意给我打了电话了。”
总之,小田很开心。
但是……小田的目的是把商品缺陷的责任推到牧村头上,然后让他辞职。
真美觉着自己参与了他们这样的阴谋,简直是荒唐至极。
必须得告诉牧村才行,告诉他“有人想要陷害你”。
但是,现在在这里正面反驳小田的话,反而会把事情搞砸。
“我会努力的。”真美说。
“嗯,看好你哦。”
“那个……一个星期可能不行。”
“我知道,你就按自己的方式去做吧,我这边也有我的计划。”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了。
“总经理,您在吗?”
是秘书的声音。
“那,你再给我汇报吧。”小田小声说,然后又接着说道:“剩下的钱,两三天之内给你。”
说完,他离开了会议室。
真美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已经到了工作时间,电话铃响个不停。
须田狠狠地瞪着真美,但真美丝毫没有理会他。
不一会儿,须田离开座位去开会了,真美松了一口气。
被调成了静音模式的手机发出了呜呜的振动声。
看了一下,是弟弟正树打来的。
“喂,”她小心顾忌着周围的人们,“我在工作啊。”
“嗯,我知道啊。”事实上他用一副完全不知道的口吻漫不经心地敷衍,“今天,我和我女朋友去看会场。”
“是吗?”
“我想着如果有合适的地方的话就预约一下,可不可以借给我两三万日元?”
真美吃惊得目瞪口呆。
“你说什么呢?啊啊,你昨天晚上住在你女朋友那里了,还没见到妈妈吧。”
“妈妈?妈妈的话,我们刚刚通电话了啊。”
“她什么都没有说吗?”
“嗯,我问她‘姐姐那边怎么样了’,然后她对我说‘好像还得一段时间’。”
真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昨天晚上的五十万日元呢?怎么会这样!
“喂喂,姐姐?”
“稍等一下,”真美说,“午休快结束的时候,你过来一下。”
“嗯,拜托了啊。”正树轻松地说完以后挂断了电话。
“京子,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要出去一下。”真美对旁边的川边京子说了一声便快速地冲向了更衣室。
十点,在往常的茶馆。
昨天晚上母亲的样子很奇怪——本应该注意到的!
难道说母亲会做这种事……
肯定是这样的想法和不愿意相信的心情来回拉扯。
真美之前休息的时候偶然看到了外出的米子,并跟踪了她,还发现一个“艺术家风格”的男人与母亲在那家咖啡店约会。
真美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十五分左右了。
真美打算进入店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正在收银台结账的母亲,然后她慌慌张张地躲了起来。
母亲从店里走了出来,亲密地挽着那个戴着贝雷帽的男人的胳膊。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那个男人说,“不能陪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赶紧去你的孩子那里吧。”
“真是感激不尽,谢谢了。”
“您这么说,真是让我不好意思,明明只准备到了一半。”
“没有,这种事本来就不应该让你帮忙的。有这些的话,总之当下……”
“剩下的准备好了以后,我再和你联系。”
“不好意思,”那个男人低下了头,“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啊,别说这个了,你赶紧去吧。”米子将路过的出租车拦了下来,那个男人自己坐了上去。
“再见。”
米子挥了挥手,一直目送着远去的出租车。
真美走过去站在了她的母亲身边。
米子终于将手放了下来,她迈出脚步,差点撞到真美身上。
“啊,对不起,”她说道,“这不是真美吗?”
“妈妈,您把昨天晚上我给您的五十万日元给了刚刚的那个人?”
米子脸色苍白的反驳道:“什么给了,是借给他了,他马上就会还回来的。”紧接着反问真美,“你……跟踪我了吗?”
“正树给我打电话了。”
“真美……”
“怎么回事啊?他是妈妈您的什么人?”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责问的语调。
米子勉强挺起胸膛说:“我……也可以有个交往的男人吧!”她这样反驳道。
“谁也没说您不可以交往啊。”真美说,“我是在问您为什么把那五十万日元给了他。”
“因为他遇到了困难……他为了儿子,低头求我了。他那么伟大的人……”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伟大的人’,但那笔钱是我为了正树低头求着领导才借来的,您知道吗?”
虽然她也觉得母女二人在马路上吵架非常丢脸,但她还是没法不说。
“他马上就会还回来的,所以这不是一样吗?助人为乐有什么错啊?”米子都声音走调了说,“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你在暗中调查你的母亲啊?”
真美向后看了一眼才说:
“前一段时间,我偶然看见了妈妈您出门……但是,假如说是我们家有富余您才助人为乐的话,我也理解了,可是……”
“那个人是个很了不起的老师。他教会了我绘画还有雕刻,而且教得非常用心……”
“真不错啊。还有,我听到您一说‘只准备了一半’,是打算借给他一百万日元吗?他什么时候还啊?”
米子的嘴唇抖了一下。“你是不会明白的!”她极力反驳道,“监视母亲的行为,你不觉得可耻吗?”
真美也了解了母亲的心情。
虽然不知道那男人是个老师,但说是“为了孩子”,这是不可信的,相信这一点连母亲自己也知道。所以,她只是一味地责备真美监视自己的行动。
在这里争论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是在百忙中跑出来的,得回去了,”真美说,“回家以后慢慢说吧。”
米子的脸色很苍白。
“你打算向你爸爸告密,对吧?”
“告密?我不会说的,说了又会怎么样啊……反正还是每天醉醺醺地回来,不是吗?总之,我还要工作,先回公司了。”真美正要走的时候又补充说道,“正树午休的时候会过来,我会给他两三万日元让他去预订会场。这样就行了吧?”
背对着呆呆地站在那里的母亲,真美的脚步很沉重……
“嗯,这个……”
真美将一个信封放在了桌子上,说:“这是五万日元,今天午休的时候取出来的。”
“不好意思啊,一直依赖姐姐你。”
弟弟正树这次是因为和他的女朋友在一块儿,才显得格外正经吗。
“结婚仪式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要选一个好地方哦,我觉得也许三四天之内就能借到钱了。”
“谢谢您。”清原智子低下了头,“我们正商量着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让您给他起名。”
“哎呀,你们都有父母,让我把这份欢乐抢走,这太不好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真美心里还是感到非常开心。
午休的时候,真美从银行取了五万日元,在平时去的那家咖啡店请正树和智子吃了三明治。
“已经一点了,你们先走吧,我结账以后就走。”
“不好意思,那我们走吧。”
智子握住了正树的胳膊,走了出去,真美才慢条斯理地喝完了咖啡。
“一点了哦。”服务员来收三明治的盘子了。
“没事,我知道。”
在这忙碌的年末,就算迟到个五分钟左右,也不会有人抱怨。
“欢迎光临。”
咖啡店的自动门开了,真美稍微向走进来的客人那里看了一眼,然后吓了一跳。
“啊,惠。”
是宫坂初枝的女儿,上野惠。
“突然跑了过来,不好意思。”
“没事啊,这么早就下课了?”
“考试完了,今天放学比较早。”惠说。
“你喝点什么啊?”
“那……我要杯奶昔。”惠点完以后,说,“刚刚我在外面看着了,您和什么人在说话吧?”
“嗯,我弟弟,还有他的未婚妻。”
“您借给他们钱了?”
“嗯嗯……你怎么知道?”
“从店里走出去以后,那个女人说:‘我还以为她会借给我们十万日元呢,真小气!’”
“是吗?”
“那个男人说,‘没办法啊,她也不容易’……”
“谢谢。”在真美看来,世间本就是由真心话和面子话组成的,但是还是免不了受到了些打击,“啊,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儿。”
或许不应该对着一个小学生说这样的话,真美转移话题:“可是,惠,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见真美您。”惠说,“我去了您的公司,然后觉得您可能在这家咖啡店。”
“啊,还特意去了公司?”
“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放心。”
“什么呢?”
“我妈妈……”奶昔上来了,惠喝了一口,“真好喝。”她微笑着说道,“真美,您没事吧?”
“那件事?你还特意给我打了电话……”真美稍微犹豫一下,但是她觉得不应该把特意来到了这里的惠当作孩子而对她有所隐瞒,“事实上,稍微遇到了点危险。”
“果然?”
“但是,还不知道和你爸爸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担心,毕竟这是大人的事。”
真美原本是关心惠才这么说的,但是惠好像生气了。
“就算是孩子,他们也和大人所做的事有关系啊。父母离婚了的话,就算不愿意但也不能一起生活了。”
她这么一说,真美也无言以对了。
“但是,真美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惠微微地笑了一下。
我也好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啊,真美想道。
“那个,你担心你妈妈什么啊?”
惠这时才开始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爸爸给妈妈打电话了。”
“然后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好奇怪,爸爸对妈妈格外温柔……他们商量好了明天两个人单独见面。”
“这样啊……”
“但是,事到如今才和好,这太奇怪了。爸爸总是说妈妈的坏话,他明明总是在说‘快点忘了你之前的妈妈’。”
真美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尽管不是特别清晰。也许惠也有同样的感觉。
“这个。”
惠将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笺纸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