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真美走进大门以后说,“我回来了,有人在吗?”
母亲的靴子在,但是,并没有听到“你回来了”的声音。
“妈妈?”偷偷地向厨房看了一眼,真美纳闷了。
厨房的灯关着,完全没有做过饭的痕迹。
明明应该回来了的……
真美一边脱外套,一边向走廊走了过去,差点和父亲撞在一起。
“啊啊,吓死我了!您在的话,好歹出个声啊。”真美这样说道。
“她去哪里了?”父亲酒气哄哄地喘着气,“我都回来了,她竟然连饭都没有做。”
“您是说妈妈吗?”
“还能有谁。”
“您又不是小孩子,妈妈不在家的话,自己买点什么或者点个外卖不就好了吗?”
父亲的脸气得通红。
“怎么说话的!这就是对养家糊口几十年的父亲说的话吗?”
真美没有接茬。
“正树呢?还没回来吗?”说着,她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肉饭?咖喱?”
父亲虽然还在生气,仍然条件反射地答道:“咖喱就行了。”
与自尊心相比,肚子饿的问题更加严重啊。
“您好好坐着看会儿电视什么的,用微波炉也得十分钟。”
父亲发着牢骚走向了起居室。
“真是的,简直……”
总之先把咖喱放到微波炉里。
可是,母亲去哪里了呢?她今天穿的靴子在玄关,可以确定她回来过,但是……
真美走进自己的房间快速换好了衣服。
回到厨房,她将咖喱放到盘子里。
“做好了啊。”她对父亲说了一声发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了一罐啤酒,正一边喝着一边看电视。
“快点吃啊,要不我就不收拾了。”
“我在这里吃。”父亲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白痴的综艺节目,“无聊!”
他边看边大笑着。
“那太麻烦了……”
真美抱怨着,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和父亲吵架,便将咖喱端到了起居室的桌子上。
“别撒了啊。”
“嗯……喂,正树好像要住在那个姑娘那里。”
“哎?他和您联系了啊?”
“对啊,傍晚的时候。”
“您怎么不早点说啊。”
虽然她知道说这么一句也没用,但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了。
“我忘了。”他若无其事地说,“这个咖喱是冷冻的吗?”
“嗯嗯。”
“好好吃啊,比她做的还好吃。”
“就因为您总是说这样的话,所以才会被嫌弃。”
父亲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老婆竟然打算借给一个落魄艺术家样子的稍微有点奇怪的男人一百万日元吧。
“爸爸,妈妈去哪里了?您不知道吗?”
“我不是都说了不知道了吗!看!纯洁无瑕的少女真是好啊。”
出现在综艺节目里的是个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哈哈笑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明明不会唱歌却自称是“歌手”,连台词都不会说却担任电视剧里的主角……
“她也不会永远都是个少女。”
“别嫉妒啊。”
“谁嫉妒了!”真美吃惊地说,“我去洗澡了,假如妈妈打电话来的话,您接一下啊。”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
总之,明天也会很忙。
真美一边往浴缸里放水,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从浴室里出来,往起居室里瞥了一眼。
“爸爸,去洗澡……”
父亲正在沙发上翻来覆去,还着高声打着呼噜。
哎呀……
真美正要拿着空盘子和空啤酒罐子去厨房,发现啤酒罐子下面压了张纸。啤酒罐底儿的印子圆圆地在上面浸了一圈,虽然洒出来的啤酒沫留下了很多污渍,但依然可以看出上面似乎有些文字。
真美将盘子和空罐子放下来,拿起了那张纸。
打开一看,母亲的笔迹冲进了眼里。
“对不起,或许我离开才是对咱们家最有利的吧。我走了,不要找我。”
……离家出走了!
真美摇晃着喝醉了睡着的父亲:“起来啊!爸爸!”
她在他的耳边大声喊叫了一声,但是他完全没有要睁开眼的迹象。
“嗯……”
他哼哼着,在狭窄的沙发上翻了个身把后背对向了真美。
“该怎么办啊!”
……竟然把留言条放在了罐装啤酒的下面!
母亲也知道假如父亲知道了她和那个男人交往,还有借钱给他的事的话,肯定会生气吧……虽然,本来最生气的应该是真美。
母亲隐隐约约应该也是知道的吧,那个艺术家风格的老师是个值得怀疑的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应该也不会像这样离家出走吧。
即便如此,她会去了哪里呢?
原本她也不是多么喜欢外出,朋友、熟人的圈子也有限。而且,她有可以突然跑去住到人家那里的朋友吗?
因为父亲在沙发上睡着,真美只能无奈地坐到了地毯上,再一次查看母亲的留言条。
“我离开才是对我们家最有利的……”
“不要找我……”
看了不一会儿母亲那说不上漂亮的笔迹,一幕幕影像便在真美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路口,警报高鸣,红光闪烁。电车逼近。然后,母亲合着双手向公路上……
“难道说!”
母亲站在桥的栏杆边紧盯着乌黑的河面,然后她脱下靴子将其放好——虽然真美也推测不出是哪双靴子——母亲翻过栏杆,她的身体坠下,而后被河面渐渐吞噬。
一时水花四溅,水面上浮起一串泡泡。它们一消失,母亲的身影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竟然……”
或许说,她是钻进了森林里,把头吊在高高的树枝上……
总之,浮现在真美脑海里的净是些烦人的场面。
“真是,简直是烦死人了!”
找找吧……再怎么说也是母女,也不能放任她不管。
但是——真美又思索了起来。
关于母亲,常年都在一起生活,她的性情差不多也都了解。
发生这种状况的时候,她会去哪里呢?母亲的行动模式是确定的,行动的最大范围也知道。
在她朋友家里?感觉应该不会。
母亲没有关系那么亲近的朋友。而且,她应该也没有突然去拜访只能算是认识的人的胆量吧。
亲戚也一样。
丈夫一直处于“失业状态”,女儿也嫁不出去,儿子已经二十四岁了还是每天晃晃悠悠的。
母亲最讨厌见到亲戚以后,被人家围着问“大家怎么样了”。
在意别人的目光……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情绪,但是往往越是不顺利的家庭越在意。
那样的母亲不可能会说什么“待不下去了,所以离家出走了”的话,满不在乎地去亲戚家里。
因为必须得说明情况才行吧,母亲又不擅长撒谎,无法编造随便糊弄人的话。
借钱给了奇怪的老师之类的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吧。
这样想来,真美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就在附近!”
真美迅速抓住外套和围巾,向寒冷的户外飞奔了出去。
正值隆冬,西北风狂吹着,真美将半边脸埋在围巾里前进着。
妈妈……去哪里了啊?
如果把范围限制在家附近的话,那些恐怖的想象也就不用担心了。
家附近既没有道口,没有河,又没有森林。她去哪里了呢?
真美往去车站方向的那条路走了过去。她觉得就母亲的性格来看,应该不会走不熟悉的道路吧。尽管如此,她也并没目标。
走着走着,刚泡完澡的身体逐渐凉了下来。西北风吹得愈加猛烈了。
真美没出息地想哭出来。然后,她停下了脚步。
“别这样啊!”
她并没有对着什么人,只是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
开始下雪了。
她也想着要不要回去,但是在这雪天里,假如母亲在户外待着,会被冻死的。
没有办法,真美又迈出了脚步。
车灯从正面照了过来,她条件反射地躲到了路边。她想起了那次差点被拽走的情形。
但是,那辆车又不是冲着她的方向来的,只是嗖地与她擦肩而过了。
真美再度迈步,背后突然传来了急剧的刹车声。
“矢田部。”
有人叫她。
刚刚的声音……是幻听?
难道说……
她回头看了一下。
“果然是你!晃了一眼,我还以为不是呢。”
“牧村!”真美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才要问你,这么冷,你要去哪里啊?”牧村抬头向天上看了一眼,“下雪了。不管怎样,先上车吧。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送你去。”
“可是……”
“你不会是要去夏威夷吧?”
真美微微笑了一下:“牧村你也会开玩笑啊。”
“别看我这样,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那……”
真美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是要去那边吗?稍等一下,我掉个头。”
牧村灵活地来回打着精巧的方向盘,把车头掉了过去。
“你去哪里啊?”牧村问。
她也不能不坦白说:“我妈妈离家出走了,我正在找她。”
不出意料,牧村貌似也吓了一跳。
“在这样的雪天里?她真够惨的。”他放慢了车速,“慢慢开吧,你仔细留意外面。”
“嗯,不好意思。”
明明在牧村的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也不能放任母亲不管去说情话。
到车站了。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说不定她到车站里面去了。”
“我去看看。”
“一块儿去吧。”
“给你添麻烦了。”
其实,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他们进入车站以后在厕所、站台的椅子上看了一圈,但是没有米子的身影。
“没有啊……”
“再回你家那边看看吧,你家附近呢?”
“一开始就猜想是不是来车站了……去找找试试吧。”
“我和你一起。”
回到车里,这次他们慢慢地向家里开了过去。
雪一直下着,地面不一会儿就变白了。
“可是……牧村,”真美说,“你为什么会来我这里呢?”
“我有点担心,昨天晚上你说的话,还有那个奇怪的警察,想起来便没法不管你。”
“但是,这个时候……”
“我和忍说了,然后她对我说道‘做好事,不宜迟’。”
“你的太太……”
“幸好我过来了,不,我是说假如找到了你的母亲的话。”
牧村踩了下刹车。
“牧村……”
“我刚刚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东西晃过……在对面。”
这里有个小公园。虽说是公园,但也只不过是住宅间的空隙里有些秋千和沙坑而已。
“我去看看。”
真美下了车,风刮着雪粒砸到了脸上。
进入公园,真美便惊呆了。坐在小小的长凳上缩着身子颤抖着的确定无疑正是自己的母亲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