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图书馆警察(II)(1 / 1)

午夜禁语 斯蒂芬·金 6240 字 2个月前

1

在他们从得梅因起飞二十分钟后,娜奥米强迫自己不再看风景,而是转向山姆。她之前一直看着七十九号公路,看到玩具一样大小的车在这条公路上来回穿梭。她被自己看到的场面吓坏了。她看到山姆头靠在窗户上睡着了,但山姆的脸上没有一丝平静。他看上去像一个被深度隐秘的痛苦折磨的人。

泪水从他紧闭的眼皮下慢慢地流下来,滑过脸颊。

娜奥米俯身想把他摇醒时,听见他用颤抖的小男孩的声音说:“我闯祸了吗,先生?”

飞机划破了聚集在爱荷华州西部的云层,开始颠簸起来,但娜奥米几乎没有注意到。她的手在山姆的肩上停了一会儿,然后又缩回去了。

你的图书馆警察是谁,山姆?

不管是谁,娜奥米想,我想山姆又找到他了。我想他现在和他在一起了。对不起,山姆……但我不能叫醒你。现在不行。现在我觉得你在你应该在的地方……你必须去的地方。我很抱歉,你还是继续做梦吧。你醒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你做了什么梦。一定要记住。

2

在梦里,山姆·皮伯斯看到小红帽从一座姜饼屋出发,一只胳膊上挎着一个有盖的篮子。她要去奶奶家,那只狼正等着吃她。

但梦里不是这样,因为小红帽在这个梦里变成了一个男孩。姜饼屋是他和他的母亲在圣路易斯的两层复式公寓,在他父亲去世后,他们就一直住在这里。盖着的篮子里没有食物,而有一本书,是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写的《黑箭》,他一字不漏地读了一遍。他不是要去祖母家,而是要去圣路易斯公共图书馆布里格斯大道分馆,他不得不抓紧时间,因为他的书已经逾期四天了。

这是一个他在当旁观者的梦。

他看着戴着小白帽的山姆走在邓巴街和约翰斯顿大街的拐角处,等交通灯变色。他看着小山姆手里拿着书飞奔着穿过街道……篮子不见了。然后小白帽山姆进了邓巴街的书报店,然后他也突然在店里,闻着象征往事的味道,樟脑、糖果和烟草的混合气味,他看着小白帽山姆靠近柜台,上面有一包五分钱的红色甘草糖——他的最爱。然后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把妈妈塞进《黑箭》封底图书卡口袋里的那张一美元钞票取出来。山姆看着店员接过一美元,找了他九十五美分……足以支付逾期的罚款了。他看着正在散步的小白帽山姆离开商店,在外面的街上站了很久,把零钱放进口袋,然后用牙齿撕开那包甘草糖的包装。他看着小白帽在路上走着——到图书馆只剩下三条街了——小山姆一边走一边嚼着长长的红色甘草糖。

他想向那个男孩尖叫。

小心!小心!小男孩,有狼在等着呢!小心狼!小心狼!

但是男孩继续走着,一边吃着他的红色甘草糖。现在他走在布里格斯大道上,图书馆外层的红砖墙已经隐约出现在他前面。

这时,山姆——飞机上的大白帽山姆——试图把自己从梦中唤醒。他感觉到娜奥米、斯坦·索姆斯和真实的世界就在他所处的这个噩梦般的地狱之外。他在梦里能听到“纳瓦霍”引擎的嗡嗡声、布里格斯大道上的车辆轻快的轰鸣声、孩子们的自行车铃的声音,还有盛夏榆树茂盛的枝叶上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他闭上梦中的眼睛,向往着梦境之外的世界,那个真实的世界。不仅如此,他感觉到他可以摸到这个噩梦,甚至可以用锤子砸穿它的壳。

不要,戴夫说。不要,山姆,不要那样做。你不能那样做。如果你想从阿黛丽娅手中救出莎拉,就不要想从这个梦中挣脱出来。整件事里只有一个巧合,但这是最重要的:你曾经也有过一个图书馆警察。你必须找回那段记忆。

我不想看下去了。我不想知道了。那种事一次就够糟糕的了。

没有什么比等待你的更糟糕了,山姆。绝对没有。

山姆睁开了眼睛……不是在梦外面的眼睛,而是梦中山姆的眼睛。

现在小白帽山姆正走在一条混凝土道路上,这条道路通向公共图书馆东边的儿童图书室。他以一种怪异的慢动作移动着,每一步都像钟摆在落地大摆钟的玻璃框里轻柔的摆动。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云母和石英在水泥人行道上微微地闪闪发光;鲜艳的玫瑰点缀在水泥人行道两旁;建筑一侧是浓密的绿色灌木丛;红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在用金属丝加固的厚玻璃窗的绿色大门上,刻了一句短短的半圆形、奇怪而又有点吓人的拉丁格言:“Fuimus, non sumus”(逝者已去,把握眼前)。

站在台阶旁边的图书馆警察也同样很清楚。

他脸色不苍白,反而很红润,额头上长着红红的疙瘩。他个子不高,中等身材,肩膀很宽。他没有穿风衣,而是穿着大衣,这很奇怪,因为这是夏天,圣路易斯炎热的夏天。他的眼睛可能是银色的,走着的小白帽山姆看不清他的眼珠是什么颜色,因为图书馆的警察戴着一副黑色的圆眼镜——盲人戴的那种眼镜。

他不是图书馆警察!他是狼!小心!他是狼!图书馆的狼!

但是行走的小白帽山姆没有听到,也不害怕。毕竟,这会儿是光天化日,况且这座城市本来就充满了奇怪的——有时是有趣的——人。他这辈子都生活在圣路易斯,他并不害怕。但这种情况即将发生变化。

他走近那个人,等到越走越近时,他注意到那个伤疤:一条很细的白线从左脸颊高处开始,向下到左眼下方,最后延伸到鼻梁处。

你好啊,孩子,戴着黑色圆眼镜的那个人说。

你好。行走中的小白帽山姆说。

在你进去之前,你能跟我说说你辣本书吗?那人问道。他的声音柔和而有礼貌,没有一点威胁。他讲话有轻微的口齿不清,分不清“n”和“l”。我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

是《黑箭》,小白帽山姆很有礼貌地说,是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先生写的。他死了。他死于结核。书写得非常好。有很精彩的战斗场面。男孩等着那个戴黑色小圆眼镜的男人靠边让他进去,但那个戴黑色小圆眼镜的男人并没有站到一边,只是俯下身来更仔细地看着他。这个爷爷的眼睛又小又圆又黑。

还有一个问题,男子口齿不清地说,你的书逾期了吗?

现在,小白帽山姆更害怕了。

是……但只有一点点。只有四天。时间没有很长,你知道,我要参加少年棒球队,白天还有日间夏令营,还有……

跟我来,孩子……我是警擦。

那个戴黑色眼镜、穿大衣的人伸出手来。有那么一会儿,山姆几乎要跑了。但他只是个孩子;这个男人是成年人。这个人在图书馆工作。这个人是警察。突然间,这个人——这个有着伤疤、戴黑色圆眼镜的可怕的人——成了权威。谁都不能逃避权威,因为它无处不在。

山姆胆怯地靠近那个男人。他举起握着那包几乎吃完的红色甘草糖的手,然后试图在最后一秒钟把手缩回去。但他太慢了。这个人抓住了他的手。红色甘草糖的包装落在人行道上。从此小白帽山姆再也不会吃靶心牌红色甘草糖了。

那个人把山姆拉到他身边,像渔夫钓鳟鱼那样把他往自己身边拖。夹着山姆的手很有力。让山姆疼得哭了起来。外面的太阳依然高照,草坪还是绿色,但突然之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离山姆遥不可及了,变成了一个他只能短暂确信存在的残酷的海市蜃楼。

他能闻到那个人呼吸里口香糖的味道。我遇到麻烦了吗,先生?他问道,希望那个男人会说“没有”。

对,那个人说。对,你惹祸了。麻烦很大。如果你想摆脱麻烦,孩子,你就得听我的吩咐。你明白吗?

小山姆没法回答。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只能抬头看着那个男人,睁得大大的眼睛泪流满面。

那人摇了摇他。你明不明白?

明……明白!山姆喘着气回答。他感到膀胱里有一种几乎要憋不住的沉重感。

我告诉你我到底是谁。那人说着,有“森森”牌口香糖气味的气息不停地吹到山姆脸上。我是布里格斯大道图书馆的警察,我负责惩罚那些逾期还书的孩子。

小白帽山姆哭得更厉害了。我有钱!他忍住了哭泣。我有九十五美分!你可以都拿走!你可以全都拿走!

小山姆试图从口袋里掏出零钱。与此同时,图书馆警察环顾四周,他的大脸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就像成功闯入鸡舍的狐狸或狼,但又好像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似的。

来吧。他说着把小白帽山姆从步道上拽入图书馆旁边茂密的灌木丛里。警察叫你来,你就来!灌木丛里很黑,而且非常隐秘。空气中有刺鼻的刺柏果味。地上盖着的一层土也很暗。山姆现在哭得很大声。

闭嘴!图书馆警察咕哝了一声,狠狠地摇了一下山姆。山姆感觉手上的骨头痛苦地绞在一起,头在脖子上摇晃。现在,他们来到了灌木丛林中的一小块空地,那是一个小片空地。那里的刺柏都被踩得稀烂,周围的蕨类植物也被拔掉了。山姆明白,这可不是图书馆警察偶尔发现的地方,这是他创造出的一个地方。

闭嘴,否则罚款只是个开始!我得打电话给你妈妈,告诉她你有多坏!你想要我打电话吗?

不!山姆哭泣着。我会付罚款的!我会付的,先生,但请不要伤害我!

图书馆警察让小白帽山姆转过身去。

把手举到墙上!双腿分开!现在!快!

小山姆虽然还在抽泣,但他害怕母亲会发现他做了必须受这样的处罚的坏事,他只好按照图书馆警察告诉他的那样做。在建筑物这一边杂乱的灌木丛的树荫下,墙上的红砖摸起来很凉。他看到地面上有一扇狭窄的窗户,里面是图书馆的锅炉房。光秃秃的灯泡挂在巨大的锅炉上,上面罩着几圈锡罐,就像那些苦力戴的帽子;管道投射出像章鱼一样怪异的影子。他看到一个看门人站在远处的墙边,背对着窗户,读着刻度盘,在写字板上做着笔记。

图书馆的警察抓住山姆的裤子,把它拉了下来。他的内裤也被脱掉。冷空气吹在他的屁股上,小山姆浑身抽搐了一下。

站稳了,图书馆警察口齿不清地喘着气。不要动。你付了罚款,小鬼,一切就结束了……没人会知道的。

一个又重又热的东西压在他的屁股上。小白帽山姆又颤抖了一下。

站稳了。图书馆警察说,他现在喘得更厉害了。山姆感到他吐出的热气喷到了自己的左肩,他闻到了“森森”口香糖的气味。他现在陷入了恐惧之中,但他所感受到的并不只有恐惧,还有羞愧。他已经被拖进了阴影里,正被迫屈服于这种怪诞的、不为人知的惩罚,这是因为他要还的《黑箭》逾期了。他要是早知道罚款会这么高就好了!

这个沉重的东西刺进了他的屁股,把他的屁股分开了。一种可怕的、撕裂般的疼痛从小白帽山姆的内脏中升起。他感觉世界上从未有过这样的痛苦。

他丢下那本《黑箭》,把手腕往嘴里塞了进去,堵住了自己的叫喊。

站稳了。图书馆之狼还在喘气,现在他的手落在山姆的肩膀上,他前后摇晃着,进进出出,进进出出。站稳……站稳……噢!站站站站站站稳稳稳稳稳稳……

这位图书馆警察喘着气,摇晃着身体,用一根像热钢一样的东西不停敲打着山姆的屁股。山姆睁大眼睛盯着图书馆的地下室,那仿佛是在另一个宇宙,一个有序的宇宙,像这样可怕的事情从来不会发生。他看着看门人点头,把写字板夹在腋下,朝房间另一头的门走去。如果看门人稍微转过头,稍稍抬起眼睛,他就会看到一张脸正从窗户里望着他,一张苍白的、有着大眼睛的小男孩的脸,嘴唇上沾着红色的甘草糖。山姆心里希望看门人能看到自己——救救他,就像樵夫救小红帽一样……但他很清楚,就算看门人转过脸看到另一个坏小男孩受到布里格斯大道图书馆警察的公正惩罚,他也只是会觉得恶心。

站站站站站站稳稳稳稳稳稳!图书馆之狼低声尖叫时,看门人也走出了房门,进入他那井然有序的世界,完全没有环顾四周。这条狼往前挤得更深,痛苦变得如此强烈,小白帽山姆几乎确信自己的肚子要爆炸了,不管图书馆警察到底是拿什么在捅他,都肯定会咆哮地刺穿山姆,把他的内脏从伤口处挤出来。

图书馆警察倒在他身上,浑身是污浊难闻的汗液,喘着粗气,山姆被他的体重压得跪倒在地。图书馆警察这么做的时候,他那个庞然大物——已经不那么大了——从他身上拽了出来,但山姆能感觉到屁股上都是湿的。他不敢把手放过去。他害怕手缩回来时,会看到自己变成了流血的小红帽山姆。

图书馆警察突然抓住山姆的胳膊,把他拉过来面对着自己。他的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红,脸颊和前额上布满了浮肿、兴奋的条纹,就像野蛮人打仗时涂的油彩。

看看你!图书馆警察说。他的脸皱成一团,流露出轻蔑和厌恶。看看你,你的裤子没了,你的小鸡鸡都露出来了!你喜欢这样,是不是?你一定喜欢!

山姆没法回答。他只能哭。他把内裤和裤子都拉起来,就像之前一起被拉下去一样。他能感觉到裤子里有刺柏刺痛着他被侵犯的屁股,但他不在乎。他扭动着身子,远离图书馆警察,一直退到背对着图书馆的红砖墙。他能感觉到坚硬的常春藤树枝,就像一只骷髅般的大手戳着他的背部。他也不在乎这个。他所关心的只是现在存在于他心里的羞耻、恐惧和毫无价值的感觉,在这三种之中,羞耻感最强烈。这种羞愧是别人难以理解的。

肮脏的臭小子!图书馆警察朝他吐唾沫。肮脏的臭小子!

我现在真得回家了。小白帽山姆说,他嘶哑的抽泣把说的话扯成了几段。我的罚款算付清了吗?

图书馆的警察手脚并用地爬向山姆,他戴着圆形墨镜的眼睛盯着山姆的脸,就像一只瞎了眼的鼹鼠,这反正是他做的最后一件怪事了。山姆心想,他要再惩罚我一次,一想到这个念头,他脑子里的某种东西,某种受到过度压力和支柱或盔甲随着他几乎能听到的沉闷咔嚓声而崩溃。他没有叫喊或抗议,他现在已经不再有这些反应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图书馆的警察。

还没,图书馆警察说。我可以放你走,仅此而已。我很同情你,但如果你告诉别人……如果你有这个胆子……我会再回来惩罚你。我会惩罚一直到你的罚款付清。别再让我在这里抓到你了,小鬼。你明白了吗?

好,山姆说。当然,如果山姆敢告诉别人,他会回来再惩罚山姆。他会在柜子里、床下,甚至还会像一只畸形的大乌鸦在树上躲到很晚。当山姆抬头望向灰暗的天空时,他会在云层中看到图书馆警察那张扭曲的、轻蔑的脸。对山姆来说,他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他将无处不在。

这个想法让山姆觉得很累,他闭上眼睛,不想面对着那张鼹鼠一样疯狂的脸,不想面对这一切。

图书馆警察抓住他,再次摇晃他。好什么?他龇着牙问,好什么,小鬼?

好,我明白,山姆闭着眼睛对他说。

图书馆警察收回了他的手。好,他说,你最好别忘了。只要坏孩子忘了我交代的事,我就会杀了他们。

小白帽山姆靠着墙坐着,很长一段时间都闭着眼睛,等着图书馆警察再次惩罚他,或者干脆杀了他。他想哭,但没有眼泪。他要过好多年才会再次找回哭的能力。最后,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图书馆警察的巢穴里。图书馆警察不见了。只有山姆和他的那本从书脊处打开的《黑箭》。

山姆开始跪着爬向阳光。树叶搔着他布满汗水和泪痕的脸,树枝刮着他的后背,拍打着他受伤的屁股。他拿起那本《黑箭》,但不愿把它带进图书馆。他再也不进图书馆了,不管是什么图书馆,再也不进了。这是他爬着离开那个惩罚他的地方时对自己许下的诺言。他还做出了另一个承诺:没有人会发现这件可怕的事情,因为他打算忘记这件事曾经发生过。他觉得自己能做到。如果他非常、非常努力地尝试,他就能做到,而且他打算现在就开始尝试,努力地、非常努力地。

山姆爬到达灌木丛的边缘时,他看起来像一只被追捕的小动物。他看见孩子们穿过草坪,但没有看到图书馆警察,但这当然无关紧要,因为图书馆警察能看到他。从今天开始,图书馆警察将永远在他附近。

草坪终于空无一人了。衣衫不整的小男孩小白帽山姆这才从灌木丛中挣扎着爬出来,他的头发上有树叶,脸上有污垢,敞开的衬衫在他身上飘动。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东张西望,和之前完全神志清醒的眼神完全不同。他侧着身子走上台阶,惊恐地抬头看了一眼镌刻在门口的神秘拉丁格言,然后把他的书放在台阶上,动作小心又充满惶恐,就像未婚生子的母亲把她还没有取名字的孩子留在陌生人的家门口一样。然后,小白帽山姆跑了起来,他横穿草坪,把布里格斯大道的圣路易斯公共图书馆甩在身后,但不管他跑多快,也无法甩掉舌头上和喉咙里又甜又黏的红色甘草糖的味道,无论他跑得有多快,图书馆之狼都会在他看不到的肩后低语说跟我来,小鬼……我是警擦。他会一直这样低语,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在山姆不敢回忆的那些黑暗的梦境里,他会一直这么低语,山姆会一直在逃离那个声音,尖叫着问算交了吗?噢,亲爱的上帝,求你了,我的罚款算付清了吗?而回答总是一样的:小鬼,你永远也付不清。你永远也付不清。

永远。

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