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约翰·D.麦克唐纳

我想念你，老朋友，

你对老虎的看法是对的

时不时会有人问我：“你什么时候会厌倦这种恐怖的题材，史蒂芬，写点严肃的作品？”

我曾经认为这个问题中隐含的侮辱是偶然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相信这不是偶然。我看着那些说这句话的人，你看，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看起来就像投弹手，等着看他们最后丢下来的炸弹会不会散布得很广，或者会不会击中目标工厂，甚至会不会直接命中弹药堆。

事实上，几乎我写的所有东西——包括很多有趣的东西——都是在严肃的心境下写的。我记得很少有坐在打字机前，对着刚刚胡乱写的东西狂笑不已的时候。我永远不会成为雷诺兹·普莱斯或者拉里·乌艾沃德——这不是我的风格——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认真对待我所做的事情。反正我必须写我能写的，正如尼尔斯·洛夫格伦曾经说的，“我必须展现我肮脏的一面……绝对不装。”

如果你对“严肃”的定义是“真实”——即真正可能发生的事情的话，那你走错地方了！请你务必离开这栋大楼。但请记住，我不是唯一一个在这个特定的地点做生意的人。弗朗茨·卡夫卡在这里有一间办公室，还有乔治·奥威尔、雪莉·杰克逊、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乔纳森·斯威夫特和刘易斯·卡罗尔。瞥一眼大堂的目录，可以看到现在的租户包括托马斯·伯杰、雷·布拉德伯里、乔纳森·卡罗尔、托马斯·品钦、托马斯·迪斯奇、小库尔特·冯内古特、彼得·斯特劳布、乔伊斯·卡罗尔·奥茨、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凯瑟琳·邓恩和马克·哈尔伯恩。

我写作都是出于最严肃的原因：爱、金钱和热忱。非现实的故事是我所知道的能最理智地表达我所生活的世界的方式。这些故事对我来说既是隐喻的工具，也是说教的工具。它们提供了一扇最好的窗户，让我了解我们是如何看待世间的一切的，也让我看到我们是如何根据自己的认知来做或不做各种行为的。在我的天赋和智力的范围内，我已经尽我所能地探索了这些问题。我没拿过国家图书奖或普利策奖，但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其他的话，请相信这一点：当我牵着你的手开始讲故事的时候，我的朋友，我对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

我不得不说的很多故事——都是非常严肃的故事——都与我成长和生活的小镇有关。故事和小说是我们戏称为“现实生活”的相似模型，我相信小城镇里的生活是我们戏称为“社会”的相似模型。这个观点当然可以引发争论，而争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没有争论，很多教文学的老师和评论家都要另谋高就了）。我只是想说作家需要某种跳板，除了坚信故事本身就“有自己存在的理由”，还有我的“小城镇作为社会和心理的缩影”这个创作出发点。我自《魔女嘉丽》起开始实验我的观点，并继续在《撒冷镇》这部小说中实现我更大的野心。然而，我从未真正进入我的状态，直到写下《死亡区域》。

我想，这是我关于城堡岩小镇的第一个故事（城堡岩其实就是没有吸血鬼的撒冷镇）。从写这部小说起迄今的这些年里，城堡岩小镇越来越成为“我专属的小镇”，就像神秘的伊索拉是埃德·麦克贝恩的小镇，西弗吉尼亚州的荣耀村是大卫·格拉布的小镇一样。我一次又一次地被召唤到那里，去观察那里居民的生活，以及似乎影响了当地居民的城堡岩小镇的山和景、城堡岩的湖和在城堡岩西端的环湖路。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想探究这个小镇的秘密，甚至沉迷在那些似乎越来越清晰的隐秘关系中。其中许多历史没有写下或没有发表，比如已故的乔治·班纳曼警长是如何在他过世父亲的车子后座失去童贞的，欧菲莉亚·托德的丈夫是如何被滚下来的风车碾死的，副警长安迪·克鲁特巴克的左手食指是怎么丢的（他的左手食指被风扇切断，然后家里的狗把它吃掉了）。

在《死亡区域》——某种程度上是关于精神病患者弗兰克·多德的故事——之后，我写了一部中篇小说《尸体》；《厄兆》，讲述善良的老警长班纳曼被杀；还有一些关于这个小镇的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其中最好的，至少在我心中，是《陶德夫人的捷径》和《奥图伯伯的卡车》）。所有这些都很好，但对作家来说，沉浸在虚构的场景中可能不是什么好事。福克纳和J.R.R.托尔金当然是例外，但有时一些例外恰恰证明了这一规律，而且，我不属于这一类。

所以在某个时候，我决定——我想，首先是在我的潜意识里，所有那些真正严肃的作品发生的地方——是时候结束关于缅因州的城堡岩小镇的故事了，我最喜欢的许多角色都在那里生活和去世。毕竟，够了就是够了。是时候继续前进了（也许会到旁边同样虚构的哈洛镇，哈哈）。但我不只是想离开。我想把事情做完，并且做得轰轰烈烈。

渐渐地，我开始明白该如何做到这一点，在过去的四年里，我一直在写城堡岩三部曲，如果你要我说清楚的话——最后的城堡岩的故事。它们不是按顺序写的（我有时觉得“乱序”就像我的生活一样），但现在它们被写下来了，它们都足够严肃……但我希望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故事过于严肃或无聊。

第一个故事《黑暗的另一半》出版于一九八九年。虽然主要讲的是赛德·波蒙特的故事，而且大部分场景发生在一个叫拉德洛的小镇（克雷德一家住在宠物库房里的小镇），但故事中出现了城堡岩小镇，书中还介绍了警长班纳曼的接替者，一个叫艾伦·庞波的家伙。本系列的最后一个故事是以庞波警长为中心的、一部名为《必需品专卖店》的长篇小说，定于明年出版，并将就此结束里面的人称之为“城堡岩”的小镇的故事。

这些较长篇的作品之间的连接是下面的故事。在《太阳狗》中，你很难见到城堡岩小镇中的重要人物，但你可以通过这个故事认识“老爹”梅里尔，他的侄子是镇上的坏男孩，绰号“王牌”梅里尔（《尸体》中戈登·拉臣斯说的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太阳狗》还为最后的烟花表演搭建了舞台……而且，我希望，它本身是一个令人满意的故事，一个即使你不喜欢《黑暗的另一半》或《必需品专卖店》，也能读得津津有味的故事。

还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每个故事都有自己神秘的生命力，与故事的背景完全无关。《太阳狗》是一个关于相机和照片的故事。大约五年前，我的妻子塔比莎开始对摄影感兴趣，发现自己擅长摄影，并开始认真地研究起来，通过学习、实践、练习—练习—再练习。我自己拍照的水平不好（我是那种会把照片中的人的头切到外面，或者拍下别人张着嘴的人，或者两个问题都有），但我很尊重那些能拍出好照片的人……整个拍照的过程让我很着迷。

在我妻子的实践过程中，她买了一个拍立得相机，一个即使像我这样的傻瓜也能用的简单相机。我对这台相机着迷了。当然，我以前也见过或用过拍立得相机，但我从来没有认真地研究过它们，也没有仔细看过这些相机拍出的照片。我越想那些照片，它们就显得越奇怪。毕竟，它们不只是图像，而是时间的瞬间……这确实很特别。

一九八七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突然想到了这个故事，但把它实际写出来的构思却持续了将近一年。我想我已经受够了。很高兴再次和你们在一起，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们回家了。

我想我们要在城堡岩小镇还有个生日会要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