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帮蠢货们(1 / 1)

狂想人生 马克·布莱克 25136 字 2个月前

你的梦想是?

约翰·迪肯:“湿的 [1] 。”

布莱恩·梅:“人与人之间的充分理解。”

罗杰·泰勒:“富有、出名、开心、受欢迎。”

弗雷迪·莫库里:“永远都是那个非凡的、性感的我。”

——1975年,皇后乐队回答日本音乐杂志的问题

“滚回英国老家去,你们这些娘炮!”人群反应越发激烈,这一句可能还不算最难听的。皇后乐队曾经面对过野蛮的观众,但还没在离家3万英里的地方有过这样的遭遇。1974年1月28日,乐队飞到澳大利亚,在桑伯里摇滚音乐节(Sunbury Rock Festival)上首次亮相,这个为期三天的音乐嘉年华在墨尔本的一片630英亩的农场上举行。不知怎的,皇后乐队被安排到星期六傍晚时分上场,而且底下的观众完全不知道他们是谁。“那是一连串的误会造成的。”多年后,布莱恩·梅轻描淡写地说。

桑伯里音乐节于1973年推出,由喜剧演员保罗·霍根主持,他后来因喜剧电影《鳄鱼邓迪》(Crocodile Dundee )而出名。1974年时,音乐节的演出名单上都是些当地明星,如巴斯特·布朗,酷老爹乐队 [2] 和茜草色乐队 [3] ;虽然这些乐队在澳大利亚以外不出名,但在本土都有着强大的知名度和忠实的粉丝群体。由于皇后乐队一贯对细节十分注重,他们带了自己的灯光装置过去,并坚持让自己的团队操作,这立刻引起了当地工作人员的不满。为了达到灯光装置的最佳效果,皇后乐队尽力要求天黑之后再上台,这又得罪了其他的乐队。

最后,皇后乐队和澳大利亚的酒吧摇滚乐团茜草色乐队都想在落日时分上台,双方发生了争吵。两个乐队的演出工作人员抢着同时装设备。“澳大利亚的舞台人员不高兴了,和我们的演出工作人员打了起来。”梅说。很快节目主持人也介入了这场争端:“各位,你们是想看一群英国混蛋,还是澳洲摇滚乐团?……我们这来了一些英国混子,他们可能啥都不会。”虽然皇后乐队遭到敌对,但至少有一位当时在场的人澄清说,他们并没有被嘘下台,甚至还返场了一次。下台之前,莫库里大声宣布:“我们再来澳大利亚的时候,将会是世界上最大的乐队!”

回到英国后,来自音乐媒体的一些好消息给了他们些许慰藉。虽然遭到种种批评蔑视,皇后乐队仍被《新音乐速递》的读者提名为“最具潜力乐队”第二名(次于荷兰摇滚乐队金色耳饰 [4] ,这支乐队在去年有一首大热单曲《无线电波的爱情》[Radar Love]),以及《声音》(Sounds )杂志评选出的最佳新乐队第三名,前面两名是苏格兰摇滚乐队拿撒勒 [5] ,和苏格兰流行乐队蓝色 [6] ,后者签的是艾尔顿·约翰的火箭唱片公司(Rocket Records)。

2月19日,大卫·鲍伊的一次缺席为皇后乐队提供了机会。当时鲍伊的单曲《叛逆叛逆》(Rebel Rebel)的宣传视频还没有准备好,没法上《流行之巅》节目,制片人打给了罗尼·福勒。福勒为皇后乐队做宣传热情不减。传说中,他的宣传开销高达2万英镑;以乐队的名义请各类音乐界业内人士吃饭、喝酒,奉承拍马。空出来的这个位置,福勒推荐了皇后乐队,尽管此时他们的下一首单曲《七海雷耶国》还未发布。

《七海雷耶国》的歌词中,莫库里的歌声仿佛是一位赤裸的复仇之神,对抗着吉他和钢琴的狂啸。出乎意料的是,这首歌的结尾用了1907年的歌曲《我想来到海边》(I Do Like to be Beside the Seaside),是一首音乐厅演出的标准合唱曲,皇后乐队的版本迷离又独特,临时组建的合唱团中混着肯·泰斯蒂的声音。这也首次出现了后来皇后乐队专辑中一个常见的主题。“弗雷迪和我都是听着收音机长大的,”梅后来告诉《魔力》杂志,“我们都听过一个节目,星期六早上的《麦克叔叔的童谣精选》(Uncle Mac's Children's Favourites )。这个节目播过《大象奈莉》(Nellie the Elephant),《爱笑的警察》(The Laughing Policeman),还有曼托瓦尼的轻音乐。节目里那些新颖的歌曲,大人们听的变化丰富的音乐,很受孩子们欢迎。所以我们脑海里时常回荡着这些旋律。”

根据当时的百代电台推广人、后来成为足球经纪人的埃里克·霍尔说:“弗雷迪说,‘我不要上《流行之巅》,垃圾节目。’”但乐队的其他成员说服了他。根据音乐家协会的不成文规定,《流行之巅》节目的规则是所有乐队都必须重新录制歌曲,镜头前对口形假唱。皇后乐队去了巴特西,在谁人乐队的蓝帕特录音室(Rampart Studios)录《七海雷耶国》。霍尔知道乐队向来细致,对此事又十分烦躁,他称自己已经偷偷把歌曲的原始版本交给了录播代表:“那人完全蒙在鼓里。”

残骸乐队前鼓手理查德·汤普森在录音室里目睹了弗雷迪的花招。“弗雷迪在录音室里不停弄这弄那,等着那家伙走。他对我说:‘我们不会真的录下来的。但是我们装着很努力的样子,他会以为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制作呢。’”

两天后,《流行之巅》节目播出了皇后乐队的电视处女秀。那天晚上,肯辛顿大街上的路人可能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有一群长发青年挤在一间已经关门的电器商店前。那是皇后乐队的小团队,望着商店橱窗里一台电视机,等着看他们自己。“他们是在蓝幕前拍的,”理查德·汤普森记得,“但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画面,前方有一群跳舞的人,那是电视台的人加进去的。”

三叉戟迅速做出十张未打标的《七海雷耶国》,赶紧送去英国广播公司。罗尼·福勒的天价应酬有了回报。不过,单曲刚一播出,莫库里就听出来用了错误的版本,命杰克·内尔森立刻去电台取回所有的唱片,替换成正确的版本。如理查德·汤普森所说:“弗雷迪有种远见,他一定 要对的东西。”付出有了收获,《七海雷耶国》一上榜便拿到第四十五名的成绩。罗尼·福勒完成了使命。当他跳槽去伊莱克特拉唱片公司时,当年皇后乐队的宣传开销故事正式成为业界奇谈,被戏称为“斯皮尔伯格式的科幻大片”。

皇后乐队的团队里,热衷于花百代公司钱的不止福勒一个人。随着演出预订的增多,莫库里决定要给观众带来一些视觉上的冲击。百代的艺人开发部总监鲍勃·默瑟常常公费请他们吃饭(“他们需要吃点好的,因为他们总是穷得一文不名”),但弗雷迪打电话来要求单独见他的时候,他有点不安。“我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他承认说,“但他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一个人,是女装设计师桑德拉·罗德斯。”

桑德拉·罗德斯当时是一名三十四岁的时装设计师,喜欢采用大胆前卫的纺织面料。1969年她在富勒姆路上开了一家精品服饰店,备受好评,离肯辛顿市场只有几英里远。目前,皇后乐队的舞台服装都是由温迪·埃德蒙兹和弗雷迪本人负责设计。自从发现桑德拉·罗德斯为马克·波伦 [7] 设计的一些作品之后,皇后乐队便邀请她为他们下一次巡演设计服装。

“和桑德拉的会面很愉快,但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场普通的聊天,”默瑟解释道,“最后弗雷迪让桑德拉先走,他和我私下交谈。我说:‘你看,我们花了不少钱才让你们跟摩特乐队去演出——这次又要多少?’弗雷德说:‘5000英镑。’我说:‘真他妈见鬼了!’但他太有说服力了。最后,我同意了,部分原因是为了能把他请出办公室。但我也让他想办法开发票给我,名目写点其他的东西,别写什么‘新袍子’。”

罗德斯记得,莫库里和梅在伊林制片影棚(Ealing Film Studios)进行演出排练时,常在排练间隙来到她在帕丁顿的工作室。莫库里尤为特别。“在为女士们量身定做了那么多礼服后,为男性设计服装的感觉很奇妙,”她说,“弗雷迪会把衣服比在胸前,满屋子荡来荡去。和他一起工作非常有趣。”最终,二人选中了一组男女混穿的束腰长衫(“很有希腊风情。”摄影师米克·洛克回忆说),有两大片丝绸蝙蝠袖。成衣交付的那几天,莫库里穿着他的服装,米克·洛克又为他拍了一组照片。

“弗雷迪让布莱恩穿那套衣服要做很多思想工作。”克里斯·史密斯说。史密斯在巡演之前去了一趟肯辛顿市场,看到弗雷迪穿着他的新舞台服装站在摊位后面,手臂张开呈现一种耶稣的姿势,有个女人跪在下面弄着褶皱的翅膀。“她站起来,原来是桑德拉·罗德斯,”他说,“这时弗雷迪戏很足地叫道:‘布莱恩也有一套哦。’”对克里斯和蒂姆·史塔菲来说,这让他们再次回想起已经退出的世界:“我跟蒂姆说,‘咱们不用穿这种服装,你会不会觉得挺庆幸的?’”新的巡演也意味着弗雷迪盘踞肯辛顿市场的时代结束。因为现在他太忙了,忙着当明星。

虽然巡演已定,但新专辑还没有影子。1月,响应英国煤炭工业工会的要求,英国政府实行了“一周三天限电”制度,限制电力的使用。这导致了《皇后II》专辑发布的第一次延误;第二次是乐队发现成品封套上有拼写错误(值得庆贺的是,“迪肯·约翰”还原成了约翰·迪肯,在皇后乐队今后的生涯中不会再变动)。这位皇后乐队的贝斯手在专辑发行和巡回演出即将到来之际,也放弃了自己的研究生课程。“在录音室里电子工程师有很多工作可以做,”一年后,迪肯告诉一位采访者,“但是我要和皇后乐队在一起,走多久是多久。”

《皇后II》终于在3月8日发布,此时他们从布莱克浦冬园 [8] 开始的巡演已经进行了一周。被罗伊·托马斯·贝克称为“不知疲倦”的皇后乐队的这份作品正式公之于众。歌曲《白皇后(情之所起)》(White Queen [As It Began])和《食人魔之战》已经在现场表演过,后来又在三叉戟进行了重制。这张专辑在前一张的基础上再次升级,具有更紧密的内在联系,一首歌中的意境和听觉刺激会延续到下一首。他们采用了一种先锋的做法,唱片胶片做成了一面白一面黑。由梅作曲的伤感情歌《某日一天》(Some Day One Day)封装在白面;莫库里的哥特大作《黑皇后进行曲》(March of the Black Queen)则放在黑面。第一张专辑中祭出处女作《现代摇滚》(Modern Times Rock 'n' Roll)的泰勒,在这张专辑中创作了《最终输家》(Loser in the End)——可能是专辑中较弱的歌曲之一——其中地震般的鼓声是对齐柏林飞艇的约翰·博纳姆的致敬。“英国有了谁人和齐柏林飞艇,就有了世界上最好的两支摇滚乐队。”他宣称。

《皇后II》专辑以《七海雷耶国》的完整版本结束。不过莫库里那首令人倍感惊奇的《仙女费勒的神来之笔》似乎成了黑面的主打;他对理查德·达德同名画作的迷恋最终让他写出了同样壮丽非凡的音乐作品。专辑的插页中称赞联合制作人贝克演奏了“技术精湛的响板”,并强调“没有使用任何合成器……再说一遍”。米克·洛克拍摄的乐队群像典雅高贵,作为这张专辑的封面简直不能更适合了。

本质上,皇后乐队的第二张专辑里回响着谁人乐队的《汤米》,齐柏林飞艇的第四张专辑,以及更早的亨德里克斯、漂亮东西乐队、“是”乐队和杰斯罗·图尔乐队 [9] ;所有那些三年前在轮渡路公寓里,每个醉酒嗑药的夜晚响起的音乐声。然而,许多评论家抓住这些效仿痕迹不放。在美国,皇后乐队的首张专辑销售已趋于稳定,《滚石》杂志对第二张给予了不温不火的赞赏,同时批评这张专辑很多方面都“不如创世记乐队那般高明和复杂”,并说它“借用了‘是’乐队最叫人厌烦的风格元素”。在英国本土,《唱片镜报》形容它为“华丽摇滚的渣滓……如果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光明希望,那么我们的摇滚乐正在自取灭亡”。批评的声音自然听得刺耳。“我们在这张专辑上花费了许多工夫,也许实在太多了,”罗杰·泰勒那时说,“它一下子收到那么多的差评,我把它带回家听了一遍,然后想:‘天啊他们当真的吗?’我们会坚持自己的信念。”

对于这些音乐媒体来说,接受皇后乐队的最大障碍,也许是《唱片镜报》声称的“这个乐队的形象太夸张了,音乐紧跟其次”。现实中,莫库里执着的性格驱动着《皇后II》的创作。“我们就这么四个人,要唱如此多的声部,弗雷迪却似乎压根没为这事烦恼过,”泰勒说,“我们真的在努力突破录音室里能做的事情的极限。”但是,皇后乐队那些由罗德斯设计的华丽服饰,以及他们执意把控所有宣传照的拍摄与发布,有时会正中评论家的下怀。弗雷迪在一份出版物中探到一张未经同意就刊登的乐队照片,他逮到了作者:“你瞧瞧我的手臂看起来有多粗!”他抗议道,“我的手臂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之后,皇后乐队巡演中的一次试音环节被推迟,因为莫库里最爱的银蛇手镯丢了。直到找到手镯,试音才继续进行。

至少在巡回演出上,乐队的努力不会白费。但是第二天晚上在艾尔斯伯里的修士酒吧,出现了后来发展出大问题的前兆。演出时,布莱恩·梅感到手臂疼痛,弹奏吉他时有些不便。1月份乐队飞去澳大利亚参加桑伯里摇滚音乐节之前,他曾接受过疫苗注射。梅的右臂肿了起来。原来注射的针头没有消毒,他感染了坏疽。虽然可以治愈,但随着巡回演出的推进,感染会进一步影响吉他手的健康。

3月3日,在普利茅斯会馆 [10] ,皇后乐队的演出由纳茨乐队 [11] 开场,这是一支来自利物浦的硬摇滚乐队,同样倾向演奏大量高分贝吉他连复,主唱是有着长卷发的戴夫·劳埃德,长得像是罗伯特·普兰特的复刻版。两个乐队之间有着双重联系:纳茨乐队刚刚发行的处女专辑是由约翰·安东尼制作的,而乐队成员正好来自默西塞德郡,和弗雷迪的老乐队野山羊是旧相识。据纳茨的贝斯手基思·穆霍兰德说,布莱恩·梅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是:“我听说你们很摇滚。”穆霍兰德和纳茨的鼓手约翰·梅莱特在普利茅斯舞台的侧翼观察皇后乐队。“我们看着弗雷迪,想道:‘好吧,他真会搞事情。’”穆霍兰德说。随着演出的继续,“事情”也越搞越大,“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天马行空”。

就像之前的野山羊乐队一样,纳茨乐队在音乐和舞台表演的风格上比皇后乐队普通。戴夫·劳埃德这么描述道:“皇后乐队看起来非常敏感纤细……而我们四个都是粗糙耿直的利物浦人。”基思·穆霍兰德注视着弗雷迪在试音时随口演唱《白皇后(情之所起)》,在乐队的小钢琴上进行即兴奏乐。基思既被主唱的音乐才华所震撼,又被他的浮夸所逗乐。“弗雷迪是个相当腼腆的人,”这位贝斯手说,“但也非常戏剧化。总能听到他说‘哦,是的,亲爱的’。他绝对与众不同。”通过野山羊的演出工作人员杰夫·希金斯的介绍,关于弗雷迪有多么与众不同,纳茨乐队已经被提前教育过了。“杰夫跟我们讲过弗雷迪那条压皱的天鹅绒喇叭裤的故事,”穆霍兰德说,“正常人都是找条裤子穿上整理下就行了。但杰夫说,弗雷迪会长久地站在镜子前,确保裤缝全部抻直。”

“那次巡演中途,纳茨乐队回了一趟家,”肯·泰斯蒂回忆说,“那时他们开始告诉我弗雷迪表现得有多像同性恋,我并不相信。我说:‘那是你们不认识玛丽·奥斯汀’。但戴夫·劳埃德说:‘肯,信我这次。’”基思·穆霍兰德不记得当时具体情况了。“我认为女性可能比男性更早发现这种事情。他没有‘出柜’,但他可能已经有点‘透明柜’了,”他笑了,“我们才不在意,我们都喜欢他。”

这次巡回演出既有着舞台上的高潮,也有舞台下的低落。在切尔滕纳姆市政厅 [12] 演出后,皇后乐队解雇了他们的灯光工程师。三叉戟找来艾尔顿·约翰的灯光大师詹姆斯·达德接管,但在整个巡演中,他们的照明设备仍然处于难以驾驭的状态。在克罗伊登的灰狗酒吧演出后,莫库里相信自己“已经崩溃,太累了”。他不好意思地告诉《新音乐速递》的一位记者,他因为生气向随行人员扔了一个玻璃杯,还有一天晚上在更衣室里,泰勒的发胶喷到了梅脸上,鼓手和吉他手“爆发一场大战”。

不过,尽管弗雷迪喜欢在巡演中上演这种被某位工作人员称为“垂死天鹅的戏码”,但在真正面临逆境时他总会保持乐观。到达阿伯里斯特维斯大学 [13] 时,巡演人员发现那其实是一场学生舞会,一支钢鼓乐队已经被先预订了,皇后乐队要等午夜过后才上场。戴夫·劳埃德在酒店遇到莫库里,开始抱怨时间。“弗雷迪只是说:‘噢,戴夫,你真是叽歪。今晚我们会表现得很好的。’”

随着《七海雷耶国》和《皇后II》在榜单上爬升,这次巡演时机刚好,弗雷迪回忆说,“突然之间,一切都升级了”。在诺福克郡乡村和埃塞克斯郡坎维艾兰的小演出开始变得有些大材小用,不少场馆经理人当场来问乐队是不是可以接受预订,演唱他们的热门单曲。斯特灵大学 [14] 的演出便体现了规模上的改变。“那个场地可以容纳五百人,”基思·穆霍兰德说,“《七海雷耶国》上榜后,推广方售出的票子超出了容纳人数。我们一走上舞台,就感受到了众人的巨大热情。然后我看到这些人从场子的酒吧那儿回来,手里都拿着7品脱的大听啤酒。这事情组合在一起就麻烦了。”

穆霍兰德甚至可以感觉到舞台在动,因为众多身体合力在推挤它。同时间,巡演工作人员蹲在后面,支撑着音箱不要倒下。皇后乐队刚出现,一罐啤酒就飞向舞台。“弗雷迪用他的麦克风支架,像打棒球一样,”穆霍兰德说,“把它打回了人群。”之后,啤酒罐如冰雹般砸落在舞台上。再后来,最后一次返场后观众仍然拒绝离开会场。皇后乐队在后台设置障碍物保护自己,叫了警察,在随后发生的骚乱中歌迷和巡演工作人员都有受伤。

原定第二天晚上在伯明翰芭芭丽娜俱乐部 [15] 的演出被推迟。一周后,巡演到达马恩岛的道格拉斯丽都宫 [16] 。演出结束后的派对在酒店举行,聚满了一屋子精神亢奋的人。喝过一些让人冷静下来的饮料之后,穆霍兰德开始清晰地意识到皇后乐队对待这个行业的方式是多么不同。“有一晚我们和弗雷迪聊天,他解释了他们为何不让唱片公司来后台,以及他们作为一个团体如何保护乐队的每一位成员,”他说,“老实说,当时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回头看,他真是懂行。其他乐队是不会这么想的。”

为期四周的巡演将于3月31日星期天在伦敦彩虹剧院 [17] 结束。这个位于芬斯伯里公园可容纳三千五百人的场馆,正是吉米·亨德里克斯在1967年首次点燃吉他的地方。摩城唱片的“从神童到放克巨星”的史提夫·汪达几周前也在这个剧院演出。下午试音时,弗雷迪又发了一通脾气。基思·穆霍兰德记得很清楚,这场争论始于泰勒对舞台服装的选择:“罗杰穿了那天晚上弗雷迪想穿的上衣。弗雷迪大发雷霆,麦克风一扔就冲了出去。我想他可能是走到车里去坐着了。布莱恩把麦克风音量开大,哄道:‘弗雷迪,亲爱的,快回来啦,你这老皇后。回来我们做试音吧。’”现在回想起来,一件衬衫的争吵可能是为了掩盖更大的问题。尽管在舞台上无所畏惧,但戴夫·劳埃德回忆说,在普利茅斯第一次演出前,他曾看见弗雷迪很难受。基思·穆霍兰德也记得:“他在演出前确实很紧张,紧张到呕吐。不过每个人在演出之前都会经历各自的状况,有他们自己的方法。”

然而一到晚上上台,莫库里便藏起了所有紧张的迹象。这是目前为止皇后乐队作为主乐队最大的一场演出,主唱选择在这场演出中,首次穿着桑德拉·罗德斯设计的翅膀袖束腰外衣亮相。演唱《大鼠王》《活出精彩》《骗子》时,莫库里迈着他惯常使用的捕食式猫步,从舞台的一边滑到另一边,贴到布莱恩·梅身边甩动头发,又跑到约翰·迪肯旁边做同样的动作。在梅进行吉他独奏时,弗雷迪从舞台上消失更换衣服,重新出现时他穿着胸前深V开口的黑色上衣(也许,是泰勒穿走他的第一选择后的备选服装),结束表演时,他把一束束鲜花扔向观众。

“他是个令人着迷的表演者,”《流行音乐周刊》的科林·埃尔文写道,“是成为偶像的材料。”但像其他人一样,埃尔文也接受不了莫库里那种疯狂的表演。那天晚上,约翰·安东尼站在侧翼观看,他看出了主唱的紧张。“弗雷迪越来越慌,”他回忆道,“他走到舞台边上,我念着‘冷静点,弗雷迪,冷静点……’鼓励他。我说:‘弗雷迪,今晚你看起来就像尼金斯基 [18] ,可他妈高贵了。’他说,‘哦,谢谢你,约翰小妮妮。’”演出结束后,在后台,莫库里得到了目前为止最好的赞誉。“彼得·汤申德的弟弟西蒙来看演出了,”安东尼说,“十三岁的小汤申德被击中了。他对弗雷迪说:‘你们比我哥的乐队好多了。’弗雷德欣喜若狂。”

在芭芭丽娜俱乐部的演出被重新安排到彩虹剧院后两天举行,成为巡演的终场。这家位于伯明翰坎伯兰街上的俱乐部后来成为朋克和新浪漫主义兴起时的热点。芭芭丽娜的舞台有一个T台,表演当晚,莫库里好好地利用了一番。当主唱又一次昂首阔步地朝着人群走去时,戴夫·劳埃德和几名皇后乐队工作人员跟在他身后,在舞台上疾驰而过。起因是罗杰·泰勒跟纳茨的主唱和团员赌一瓶香槟,看他们敢不敢在皇后乐队表演时裸奔。“然后他们赤身裸体地跑到舞台上,撅起屁股冲着观众,”基思·穆霍兰德记得,“弗雷德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转身来看。后来他说,他就知道不对劲,因为‘这是第一次,观众竟然没在看我!’”

到4月时,《七海雷耶国》冲到了第十位,《皇后II》达到第五位,顺带着首张专辑也回到了前五十。但此时他们没有时间享受胜利的喜悦。《皇后II》在美国发布,并进入了榜单的前五十名,乐队将会跟琥珀摩特乐队到美国进行巡演。做过主乐队之后,再重新给另一支乐队做开场多少有点不开心,但想想能够去美国,又是和摩特乐队重聚,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巡回演出于4月在科罗拉多丹佛的瑞吉斯学院 [19] 开始,接着在美国的中西部地区连续演五场,场地多为大学场馆和市政剧院。不到一个月前的英国巡演中,皇后乐队的忠实观众会在最后一首歌结束后,自发地唱起英国国歌 [20] 。但来到美国,在俄克拉荷马,就不能期待有这样的回应了。摩特乐队的伊恩·亨特可以感受到莫库里的不耐烦。“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后乐队没有立刻大受欢迎,”亨特说,“我记得他走来走去,说:‘为什么那帮蠢货们就是感受不到呢?’但美国跟英国不同;你得多巡演几次才行。”

4月26日,巡演抵达波士顿。当地乐手比利·斯奎尔后来会成为红极一时的独立歌手,并在1982年皇后乐队的美国短途演出中作为嘉宾出场。1974年的时候,他刚刚开始在自己的乐队响尾蛇 [21] 里担任主唱。“当时我认识我们这里WBCN电台里一个很有影响力的DJ,马克安妮·萨托利,”斯奎尔说,“她是美国最早播放皇后乐队首张唱片的DJ之一。”斯奎尔借着萨托利的关系,被邀请参加了一次有皇后乐队在场的唱片公司晚宴。比利已经观摩和听过他们的第一张专辑,并惊叹于弗雷迪那些涂着指甲油的照片。在餐厅里,他将会直观地感受到莫库里有多么注重形象。

“我正好坐在弗雷迪旁边,”斯奎尔回忆道,“他穿着一条白色绸缎裤子,非常紧身,搭配一件织锦夹克。我脑海里还有那个画面,我们坐下来的时候,他偷偷地环顾四周,似乎在确认没人看他,然后悄悄解开裤子落座。我才意识到他的舞台服装其实让他很难舒服地坐下来。”

斯奎尔后来的经理是比尔·奥库安,他的客户包括吻乐队 [22] ,这支以脸部涂着漫画般油彩著称的乐队也在那年夏天见证了皇后乐队随摩特乐队的演出。他们逐渐拥有了特定的观众。“皇后”这个名字本身就足以在不走寻常路的美国音乐界吸引到更多的关注。布莱恩·梅回忆说:“我们觉得自己已经很离经叛道了,但在美国碰到的很多人,连我们都感到惊讶——有那么多穿着异性服装的艺术家,比如纽约娃娃乐队 [23] ,安迪·沃霍尔——这些人的新潮似乎让过去的常规都形同虚设。”

对梅来说,就像之前来过的许多英国音乐家一样,皇后乐队的第一次美国巡演是一次“震撼三观的经历”。虽然这实现了他自小就有的梦想,但这种体验的强度也让他感到不安。“我还不懂得巡演的技能,”他承认,“我想,我更多是在挣扎适应,而不是顺其自然。我们可能看起来挣得盆满钵满——实际却捉襟见肘,酒店房间是合住的,能够去经理房间打电话回家都算是他请客。”

由于渴望给当地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他们蜿蜒行进美国的演出中,皇后乐队和伊莱克特拉唱片通常都会在演出后举办派对。某个狂欢后的早晨,摩特乐队的键盘手摩根·费希尔目睹了摇摇晃晃、宿醉未醒的弗雷迪·莫库里,一脸栽进面前摆放的早餐煎蛋中。在宾夕法尼亚哈里斯堡的农场体育馆 [24] ,空中铁匠乐队 [25] 作为第二暖场乐队,加入了演出名单。空中铁匠是一支反传统的华丽摇滚乐队,主唱史蒂芬·泰勒也是个摆造型高手。

两支乐队的经办人员很快就为谁先上台爆发了争吵。布莱恩·梅迫切想从吵闹中脱身,他和空中铁匠乐队的吉他手乔·佩里攀谈起来,乔顺手开了一瓶杰克丹尼威士忌。摩根·费希尔吃了一惊:“布莱恩总是那么绅士,我从来都没看过他酗酒。”结果到了演出时间,这两个吉他手都喝得醉醺醺的。梅后来称他在整场演出中完全凭记忆在弹吉他,发誓以后在演出前就算要喝也不能“超过1品脱啤酒”。皇后乐队的其他人却喜闻乐见,纷纷称赞他那天晚上的表演劲头十足、激情四射。梅又在心里默默记下:以后要“多做一些肢体动作”。

不过,吉他手的心里还装着其他事情。新奥尔良的一次邂逅,令他对路易斯安那城终生难忘,皇后乐队下一张专辑中,有一首歌隐晦地提到了在这里发生的那段浪漫缠绵的爱恋。“我在新奥尔良坠入爱河。”1998年,梅承认说。在这个远离伦敦,也远离女友克里斯蒂娜·马伦的地方,人们只知道布莱恩的新恋爱对象的代号是“蜜桃”。她的确被写入了《我既在此》(Now I'm Here)的歌词中,这首歌记载着他们第一次美国巡演时的纯真与疯狂。

在纽约尤里斯剧院 [26] 连演六晚,让琥珀摩特乐队成为第一支在百老汇演出且售罄的摇滚乐队。这些演出也让他们的暖场乐队有机会在全美最嬉皮的观众面前证明自己。约翰·安东尼正在加拿大,为“地狱天使”摩托车帮的一支名为北安大略天堂骑士的乐队 [27] 当制作人(“也是种经历嘛”),他抽空前去纽约看望他的老队员们。这时候,争抢风头的感觉在皇后乐队和摩特乐队之间已经十分明显。“在尤里斯剧院,布莱恩穿了桑德拉·罗德斯的服装,”安东尼记得,“他们的做法是,当他弹奏大段的和弦并做出彼得·汤申德式的风车臂时,灯光师就知道要给他打一束追光灯,照出他绸缎上衣的褶皱影子。效果十分美丽。摩特的一个工作人员知道这点,他开始乱搞灯光操作台,所有灯光开到最大,让布莱恩的效果无法呈现。”制作人的火气就上来了。“于是我抓到那个家伙,拿了把晃眼的大手电筒直射到他脸上,叫他别碰灯光操作台。”之后,莫库里饶有兴趣地阅读了一篇关于纽约演出的评论,这篇出自女性评论家之手的文章中“不仅说出了我的宗教信仰……连我没穿底裤都知道”,“这些人事无巨细到你屁股上的疙瘩都不会放过,亲爱的”。他对撰稿人卡洛琳·库恩说。

乐队接着去了波士顿,下一晚将在那里演出。但演出日早晨,酒店房间里的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几乎无法动弹。他努力挪到浴室,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样子,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皮肤因为黄疸已经发黄。受感染的手臂、糟糕的饮食、熬夜和巡演的压力让他的免疫系统丧失了功能。梅患上了肝炎。皇后乐队立即飞回英国,吉他手遵照医嘱卧床休息六个星期。乐队的其他成员、工作人员,以及任何和梅有密切接触的人都接种了疫苗。莫库里回到英国,也得了病:不是什么“屁股上的疙瘩”,而是一肚子气。

《七海雷耶国》5月底作为单曲在美国发行,但由于乐队此时无法宣传,未能进入榜单。公关托尼·布莱斯比发了一篇新闻稿,表示皇后乐队对取消美国剩余巡演“感到苦涩的失落”,但乐队将会在7月初继续回录音室录音。梅在医院疗养期间,莫库里、迪肯和泰勒开始为下一张专辑构思。在皇后乐队待了三年后,迪肯终于摆脱了他所说的“局外人”的感觉。他后来告诉采访者,直到此时,皇后乐队开始录制第三张专辑的时候,他才确信乐队会有笃定的未来。

新专辑将在多个录音室制作,包括伦敦的三叉戟、威塞克斯(Wessex)、艾尔(Air)、萨姆(Sarm),以及蒙默思郡的洛克菲尔德(Rockfield),罗伊·托马斯·贝克和迈克·斯通再次共同担当制作人。梅的身体刚刚好转,就赶到洛克菲尔德录音室加入乐队,但他经常会离开录音间出去呕吐。8月,在三叉戟,他再次倒下,被送往国王学院医院,诊断出十二指肠溃疡,才知道是他青少年时期留下的病根。他接受了手术,再次被勒令住院卧床。此时他胡思乱想害怕“乐队要把我换了”,便开始躺在病床上写歌。

梅缺席的时候,迪肯证明自己也是个得力的节奏吉他手,同时弗雷迪频繁地去医院探望布莱恩,给他打气加油。但由于吉他手再次出状况,原计划推迟进行的美国巡演只能彻底取消。“布莱恩必须要照顾好自己,”莫库里担忧地对《新音乐速递》杂志说,“我们都要确保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等梅重回录音室,为赶上进度他要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吉他部分、和声部分,以及数不清的叠录。“感觉很奇特,”他说,“因为我第一次能够从旁观者的角度审视乐队,这让人非常兴奋。”虽然因为吉他手不在,录音变得零碎,但皇后乐队对下一张专辑有着清晰的想法。“《皇后II》非常有层次,但大众理解起来有难度,”梅说,“它太复杂了,以至于在制作下一张时,我们想最好还是做一张亲民一点,能讲清楚我们在做什么的专辑,这样公众比较容易接受。”罗伊·托马斯·贝克对项目的理解也很简单明了:“好,让我们来搞几首热门大金曲。”

梅刚离开医院过来录音室的时候,正好碰上一首打磨中的“大热门”:《绝代艳后》(Killer Queen)。这首歌是莫库里的心血,配合着优美的钢琴,有着二十年代初诺埃尔·考沃德 [28] 和科尔·波特歌曲作品的特征。“这是一首那种戴着圆顶礼帽,穿着黑色吊带裤唱的歌。”莫库里称,表明他受到心爱的电影《歌厅》中的另一些影响。曲中的内容眼花缭乱,既有充满力量的重金属和弦鸣奏,也有提到酩悦香槟和玛丽·安托瓦内特皇后 [29] 的歌词。

“我在一个周六的晚上写了《绝代艳后》,”莫库里说,“这是一首关于高级应召女郎的歌。尊贵优雅的人亦可以是娼妓。”写歌可能很快,但录音花的时间就长了。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时,梅一点都没有被他描述成“粗糙的和声伴唱”所打动;所有这些都必须重做。泰勒记得“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录,出来的音准必须完全正确才行”。有一晚,乐队吃过晚饭后,贝克要求莫库里回到录音室继续处理这首歌。“但是弗雷迪不肯,”这位制作人说,“他说:‘我坚决不离开这把椅子,亲爱的!’结果工作人员把他连人带椅子抬起来搬到钢琴前面。《绝代艳后》就是这么做出来的。”

除了贝克和斯通,皇后乐队的录音师团队又多了两位新人:威塞克斯录音室的磁带操作员杰夫·沃克曼,一个冷幽默的利物浦人,他将会继续担任皇后乐队《爵士》(Jazz )专辑的工程师;以及东萨姆录音室的年轻助理工程师盖瑞·兰根。专辑成品中布莱恩·梅只贡献了四首歌,但其中的《布莱顿摇滚》(Brighton Rock)和《我既在此》都将成为皇后乐队歌单中的经典。两首歌皆在萨姆录音室完成,在那里盖瑞·兰根经历了与皇后乐队的初次合作体验。罗伊·托马斯·贝克现在成了调动乐队的专家,兰根亲眼看见:“罗伊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外向的人,”他说,“再看到他和弗雷迪·莫库里在一起……他可以用一种打击乐队的方式来激发他们的潜力。他会说:‘亲爱的,简直太差了。这么可怕的东西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那也是非常辛苦的工作,”他继续说道,“一天要做十四至十五个小时。可能从中午12点或1点开始,一直搞到凌晨3点,整个过程都是全神贯注的。这都是流血流汗的努力啊。”兰根记得《我既在此》里的那段一呼一应的唱段,需要用几台1.25英寸的磁带机,用不同的速度运转,使得“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布莱顿摇滚》的最终版本由兰根、贝克、斯通、莫库里、梅和泰勒挤在控制室共同监听,兰根说,那真是激动大叫“神了!”的时刻。

9月,看起来仍然体弱的梅和皇后乐队一起,在纽约演出之后首次在公众面前露面。为了庆祝《皇后II》唱片销量达到十万,乐队在伦敦皇家咖啡 [30] 的宴会厅被授予银唱片。托尼·布莱斯比以他对拍照宣传机会的敏锐眼光,预订了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特型演员简内特·查尔斯,让她为乐队颁发银唱片。一个月后,《绝代艳后》单曲在英国发布。这是一张双A面,另一面是新歌《轻抖手腕》(Flick of the Wrist),但最终只有一首能被电台播放。之后布莱恩·梅又开始对《绝代艳后》作为单曲发布产生疑虑,担心有的粉丝可能会觉得它太轻佻了。但是,如他后来承认的:“这首歌是个转折点。它成了大金曲,一如我们渴求的。”《绝代艳后》在排行榜上冲到了第二位,仅次于性感流行偶像大卫·埃塞克斯的《我要把你变成明星》(I'm Gonna Make You a Star)。梅的疑虑打消了:“去他妈的!一击命中,金曲就是金曲。”

那个夏天,弗雷迪在艾尔沃思工艺的同学阿德里安·莫里希,在《流行之巅》节目中看到了演唱《绝代艳后》的皇后乐队。那个穿着假毛皮束腰上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弗雷德·保萨拉,他在“当”弗雷迪·莫库里。“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他这种形象,”莫里希说,“我知道他加入了一个乐队,但没想到他竟然都这么成功了。”就在同一天晚上,弗雷迪在狂热乐队的老队友布鲁斯·默里,正在伦敦南部的一家出租专车办公室工作,他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等着叫单。“皇后乐队的这个主唱有点不对劲,”他回忆道,“虽然他已经留长了头发,但他身上有些东西让我感到熟悉……我突然认出来了:‘天哪,那是弗雷德·保萨拉。’我打电话给德瑞克·布兰切,说:‘你在看电视吗?快去把电视打开!’”

皇后乐队的第三张专辑《绝对心脏暴击》(Sheer Heart Attack ),于11月1日发布,同时乐队开始准备他们本年度的第二次英国巡演。米克·洛克再次为他们拍摄了封面照片,但这次的照片与《皇后II》的风格迥异。“我们要看起来像孤立无援困在荒岛上的样子。”弗雷迪告诉他。洛克应承下来,他采用了俯拍,乐队平躺成一圈,他们的脸上和裸露的胸膛上涂了凡士林,并喷了模仿汗水的水珠。之后罗杰抱怨头发没拍好,便在最终的成片里给他做了接发的效果。虽然弗雷迪那必不可少的黑色指甲油仍然显眼,但比起之前,乐队的穿着没有那么花哨了,形象上也没有特别华丽了。“我们是在向人们展示,我们可不是一群没用的花哨基佬,”莫库里说道,“我们的才能可以做其他很多事情。”

封面的风格和装在里面的音乐相得益彰。这是目前为止皇后乐队最简洁的一张专辑。梅创作的热闹的《布莱顿摇滚》和《我既在此》分别是第一面的开场和结束曲,也是整张专辑中最长的两首歌曲。布莱顿摇滚》里的音乐早在《皇后II》中就以某种形式或状态存在了,而且多重音轨的吉他独奏录音法,可以追溯到微笑乐队录制哄骗》的时候。与吉他声不分伯仲的,是莫库里的高音女假声。《我既在此》把皇后乐队的美国历险记转化成了音乐,歌词中提到了琥珀摩特、布莱恩失落的爱人“蜜桃”,以及弗雷迪的劝导“加油,加油,小皇后”(go,go,little queenie),这是直接从查克·贝里那里借鉴来的。梅的另外两首作品《亲爱的朋友》(Dear Friends)和《她造就了我(穿细高跟的风暴兵)》(She Makes Me [Stormtrooper in Stilettos])虽然没有那么引人注目,却能从中窥见作曲家此时纷扰繁杂的心境。《亲爱的朋友》由梅弹奏钢琴,莫库里唱着这首爱与救赎的抒情诗;《她造就了我》当中,梅唱主音,在缓慢悠长的旋律里他恳求这个世界“治愈他的心病”。

甚至约翰·迪肯也被逼着写歌。贝斯手的处女作《熄火》(Misfire)是一首欢快的流行歌曲,以区区一分五十秒的长度被选入专辑中。泰勒不甘示弱,献上了他目前为止最棒的一首歌曲。《公寓谐星》(Tenement Funster)是这位鼓手又一次大力歌颂摇滚人生,这类曲子他似乎永远也写不够。他赞美那躁动的音乐,“出色的吉他”和“我楼里的姑娘们”。但还是莫库里在《绝对心脏暴击》中绝对出类拔萃。《轻抖手腕》作为一首狠毒的硬摇滚,可与第一张专辑风格并肩。乐队共同创作的《冰冷坚硬的疯狂》是一首狂热兴奋的重金属歌曲,源于弗雷迪在残骸乐队时候的灵感。与之相反,《神的旨意》(In the Lap of the Gods)是一首壮丽的摇滚歌谣(同名的重奏版歌曲是整张专辑的结束曲),歌曲中率先出现了《我们是冠军》里那种令人振奋的大合唱。值得一提的是,它一直在皇后乐队的现场表演中作为终场曲,将全场情绪调动至高潮,直到四年后,被效果更强烈的《我们是冠军》取代。

《绝对心脏暴击》里最奇特的歌曲也来自莫库里。《带回那个莱罗伊·布朗》(Bring Back That Leroy Brown)是一首杂耍表演般的大拼盘,梅弹奏了尤克里里班卓琴,迪肯使用了低音提琴拨弦,而主唱再次描绘出他童年记忆中,《麦克叔叔的童谣精选》里那些新奇歌曲留下的印象。“感觉我们可以尝试任何风格,”梅说,“而且完全不会感到任何不妥。”《铃兰》(Lily of the Valley)是一首精致的钢琴小调,暗示着作者内心的纷乱。二十五年后,布莱恩·梅给出了自己对这首歌的内容解读。“《铃兰》是绝对真情实感的作品,”他说,“那是(弗雷迪)望向他的女朋友,却意识到他的身体要走去不同的方向。”

1974年末,主唱仍与玛丽·奥斯汀同住,但当媒体提及任何关于自己私生活的问题时,他都熟练地以俏皮话一句带过(“我就如水仙花一样鲜艳 [31] ,亲爱的”)。他说正和司机处在暧昧关系中,他在玩“双性关系……因为很好玩”。莫库里去世后,前百代电台推广人埃里克·霍尔曾开玩笑地宣称《绝代艳后》是脱胎于弗雷迪对他的单恋:“他说:‘我为你写了那首歌。我是皇后,你是那个绝代杀手,因为我无法拥有你!’”据霍尔说,这段对话发生在一间假日酒店,当时皇后乐队准备到卢森堡电台录音。“弗雷迪半夜里来到我的房间,告诉我他爱上了我,能不能和我一起睡?”霍尔说。霍尔同意坐下来并“握住他的手”,但他坚称拒绝了莫库里的进一步要求,弗雷迪也接受了拒绝。

约翰·安东尼也表示,在皇后乐队第一次英国巡演期间,有一晚他曾被叫到弗雷迪的酒店房间中。安东尼乘坐乐队的巡演巴士从伦敦去桑德兰。某次演出结束后的晚上,皇后乐队在众多女粉丝的簇拥下一起回到了酒店。约翰上床睡觉后,电话铃声响起,那头是惊慌失措的弗雷迪,叫他马上到他的房间来。“弗雷迪坐在床上,穿着睡衣,戴着睡帽,有两个女孩围着他站在房间里,”安东尼说,“弗雷迪说:‘把她们弄走,约翰小妮妮。’所以我跟她们说明天对弗雷迪来说很重要,他很累,她们最好先走吧。”当只剩他们两人时,莫库里跟安东尼说,他觉得自己是同性恋,并问他是否愿意替他告诉玛丽·奥斯汀。约翰没答应。

巡演第三晚,乐队到了利物浦帝国剧院 [32] ,与今年第一次巡演时为他们开场的纳茨乐队短暂重聚。戴夫·劳埃德还在等着罗杰·泰勒兑现他赌输的那一瓶香槟,贝斯手基思·穆霍兰德加入了演出后的派对,与皇后乐队随行人员在酒店吧台喝酒。“弗雷迪的出场十分壮观,”穆霍兰德回忆道,“他显然在演出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冲洗过了,头发也重新弄了,非常贵气。我和布莱恩坐一张桌子,他在喝杰克丹尼,杰克·内尔森在斟香槟。我说了句:‘你们乐队越来越上道了啊。’杰克说:‘岂止上道?我们要直奔世界之巅。’”

借着《绝代艳后》的成功,《绝对心脏暴击》专辑在销售两周后就爬到了比《皇后II》的第五位更高的位置,摘得亚军(冠军位置被艾尔顿·约翰的《金曲精选》[Greatest Hits]所占据)。甚至有一些评论帮他们说话了。“一场听觉盛宴,毫不含糊,有四首歌完全可以单曲循环。”《新音乐速递》赞美道,特别称赞了《我既在此》《绝代艳后》《轻抖手腕》和《神的旨意》。

这四首歌现在都加到了乐队的演出歌单中,保留曲目是《食人魔之战》《骗子》,以及返场联合串烧曲目《挥金如土》《监狱摇滚》加《现代摇滚》。莫库里成功地运用舞台上越发大胆酷炫的表演,压下了任何演出前的紧张不安,“皇后乐队又回来了。你们怎么想?”在利物浦,他问观众。部分演出中,弗雷迪会穿一套白色舞台服装,左手佩戴锁链手套,如同一个华丽摇滚的驯鹰者。之后他会更换服装重新出现,从头到脚都穿黑色,左手戴黑色皮手套,手指尖带着鹰爪(“你们喜欢我的爪子吗?”)。当然了,舞台之下,乐队一如既往地斗嘴不停(“哦,亲爱的,我们是世界上最婊气的乐队,就喜欢互掐。”莫库里对《流行音乐周刊》说)。但在舞台上,他们有着令人敬畏的专注力,雄心壮志昭然若揭。

利物浦之后,在利兹大学 [33] 的演出中,泰勒的监听器失灵了。回到更衣室,鼓手气得踢墙,结果脚伤得厉害,以至于被送到医院做X光检查。也在这场演出中,歌迷在台前扭打推搡,使得莫库里不得不暂停了一会儿。一周后,在格拉斯哥阿波罗剧院 [34] ,主唱自己被拖进人群,还好保安手快把他拽回安全区。

最后一场在伦敦彩虹剧院的门票售罄,他们又增加了第二场演出。两个晚上的演出都进行了摄录,原本计划出一张现场录音专辑,但未能实现,现场录像经过剪辑成片,一年后在影院中公映。这部《皇后乐队:彩虹现场》(Queen Live at the Rainbow )会在伯特·雷诺兹主演的犯罪片《活跃》(Hustle )前进行加映。 [35] 它保存了一段优美的时代印记:记录着皇后乐队作为小众摇滚乐队的最后时光,之后,《波西米亚狂想曲》就要横空出世,永久性地改变他们的人生。

演出结束后,在彩虹剧院外面,弗雷迪·莫库里的司机递给他一张刚收到的纸条。是布鲁斯·默里递来的。“我设法通过司机给弗雷迪捎个信,”默里笑了,“透过车窗,我俩大眼瞪小眼。弗雷迪说:‘你他妈在这里干什么?’我大笑,说:‘我来这里见你啊,混蛋!’”

默里坐着莫库里的豪车,来到伯克利广场的一家俱乐部,两人自印度一别后第一次交谈。“他告诉我,他身无分文,”默里说,“他们做了这么多场演出,却没有拿到钱。”后来,默里在诺伯里的出租专车办公室上班时,接到过弗雷迪的电话。“他说:‘我得去参加一个聚会,但是我没钱,你可以载我去吗?’”一天晚上,默里开车送他的这位朋友去参加艾尔顿·约翰举办的派对。“弗雷迪说:‘来啊,进来吧……’但我谢绝了,那不是我的圈子。我不想成为名流的跟班。”

尽管皇后乐队的演出场场爆满,主唱在音乐媒体的版面上风光无限,但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声。自1966年从艾尔沃思工艺学校毕业后,帕特里克·科诺利还未碰到过他的朋友弗雷德·保萨拉。一天下午,科诺利走过梅费尔的克拉里奇酒店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帕特里克!帕特里克!”是弗雷迪在叫他。“他让我进去喝杯茶,”科诺利回忆说,“那天晚上皇后乐队在伦敦有一场演出。他的变化之大,令我感到惊讶。”在艾尔沃思时,帕特里克曾帮弗雷迪设计过乐队招募海报,还帮助他通过了艺术科A-Level考试,但由于他对流行音乐不感兴趣,竟完全没有关注到弗雷迪目前的成功。“我只好跟他承认说:‘弗雷迪,我真不知道。’他笑着说:‘噢,帕特里克,你是唯一一个不知道的人吧!’”

那一年,皇后乐队将再一次经历演出对象从忠诚粉丝到漠然路人的转换。11月,他们开始为期两周半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加欧洲巡演。在慕尼黑的一场演出前,皇后乐队到达场地时,发现下面坐满了来自附近美国空军基地的美国大兵。当时皇后乐队与莱纳德·斯金纳德乐队(Lynyrd Skynyrd)交替做主乐队。莱纳德·斯金纳德乐队是一支来自美国南部的硬摇滚乐队,他们的《亚拉巴马甜蜜的家》(Sweet Home Alabama)一曲刚刚挤进美国榜首前五名。这支乐队完全就是皇后乐队的对立面,而且美国大兵很喜欢他们。“几个月来第一次,我下台之后,感觉度过了非常辛苦的一天,”布莱恩·梅发着牢骚,“下面观众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仅观众的冷漠让人激情消退,两个乐队之间还感到了文化上的冲突。“我们四个化好妆,穿着很女性化的衣服粉墨登场时,斯金纳德的人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罗杰·泰勒回忆道。据泰勒说,皇后乐队演出时,斯金纳德乐队的唱片公司MCA的代表正在观众当中。“他们打一些条幅出来,写着‘好屎!’或者‘皇后乐队烂透了!’这种标语。”他回忆说。这不免让人想起电影《摇滚万万岁》(This Is Spinal Tap )里的场景,里面那支虚构的倒霉摇滚乐队遇到了他们之前的暖场歌手杜克·费姆(Duke Fame),并讲到曾有观众“在我们上台之后还在嘘他前面的表演”。诚然,泰勒的回忆佐证了与大部分同时代乐队相比,皇后乐队的确独树一帜,也表明了乐队决心要证明“你们眼里这四个女里女气的男人其实是(斯金纳德的)实力派竞争对手”。

在汉堡参加了德国行第三场之后,莱纳德·斯金纳德乐队便退出了巡演。短短一周后,皇后乐队作为主乐队,演唱会开到了巴塞罗那六千人的体育宫 [36] 。二十四小时内,票全部售罄,这也是目前他们做过的最大一场演出。

只不过,回到英国,乐队成员的银行存款和生活条件根本还未达到明星的水平。泰勒仍然租住在里士满邱园路一个靠河的单间。莫库里和玛丽·奥斯汀租的公寓看起来地段很好,在肯辛顿荷兰路100号,但仅仅是看起来而已。弗雷迪的钢琴兼做他和玛丽的床头板,很是奇特。这对情侣在碧芭商店买的那些小摆设也不足以掩盖湿气的侵蚀、墙皮上的霉斑。迪肯准备结婚了,但他还在帕森斯格林租单间。更糟的是,迪肯向三叉戟请求借款4000英镑做买房的首付,被拒绝了。(“你知道1974年的4000英镑多值钱吗?”诺曼·谢菲尔德抗议道。)布莱恩·梅的生活条件似乎是最差的:他和女朋友克里斯蒂娜一起住在伯爵宫的合租单间。“我们基本上就靠袋装鳕鱼和冻鱼条生活,”他在2009年回忆道,“我们的煤气灶是单眼的,除了走廊上的公共浴室外也没有自来水。”更惨的是,据说走进家门前,梅还必须穿过这栋楼的地下锅炉房。

这个时候,百代的鲍勃·默瑟让皇后乐队和哈博特尔和刘易斯律师事务所(Harbottle & Lewis)的律师吉姆·比齐取得了联系。比齐拿来皇后乐队与三叉戟签订的合同进行研究,开始寻找出路。默瑟自己同三叉戟的关系也变得棘手起来。“谢菲尔德兄弟跟罗伊·费瑟斯通有关系,他是乐队的签署人,”他解释说,“乐队跟他说‘我们不希望你再和谢菲尔德兄弟交涉’,这就引起了某种争端。罗伊觉得这是他签乐队的工作方式,到后来我和他在这件事情上硬碰硬地对着干起来。”

这边他们的律师正在抽丝剥茧地慢慢让皇后乐队从合同里解脱出来,另一边百代在1月发布了《我既在此》,作为皇后乐队的新单曲。这首歌自带戏剧化的效果,现在已经是皇后乐队现场演出的固定开场曲,不过对大多数电台来说,它作为平日播放的歌曲太噪了,好在它还是在榜单上取得了不错的第十一名。单曲发布后第二天,约翰·迪肯迎娶了女友维罗妮卡·特泽拉夫。这对新婚夫妇交往了三年多,是在圣母升天学院的一次聚会上认识的,维罗妮卡以前在那里念书。这场天主教的婚礼在肯辛顿教堂街的加尔默罗修道院 [37] 举行。维罗妮卡当时已怀有两个月身孕,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罗伯特。

迪肯的伴郎是他的老同学、前反对派乐队鼓手奈杰尔·布伦,当弗雷迪·莫库里张扬高调地出场时,布伦看得一脸震惊。皇后乐队的主唱乘坐一辆豪华加长轿车来,围着夸张的羽毛围巾,一手挽着一个美女 [38]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新娘呢。”布伦承认说。反对派乐队的成员看过皇后乐队的现场表演,但现在他们可算见识到上过《流行之巅》节目的乐队的后续效应了。婚礼前,迪肯回莱斯特郡探亲,他同前反对派主唱戴夫·威廉姆斯一起去喝酒。有人在酒吧点唱机上放了《绝代艳后》,不出几分钟“随和迪肯”就频频被要签名的人所打扰。

差不多同一时期,克里斯·史密斯在肯辛顿市场遇到布莱恩·梅,带他一起去灰狗酒吧。“有了这首《绝代艳后》金曲,他也变得有名气了。”史密斯说,“酒吧里挤满了人,我前脚走进去,布莱恩跟在后面,后脚就听到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他是那个乐队的……’我让他找个角落坐下,我去买喝的,我记得我脑子里想着:‘原来这就是出名的感觉。’我回来坐下,布莱恩说:‘好久没人帮我买酒了。’我说:‘嗯,下一个就是你啦。你请下一轮,老规矩。’我觉得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被正常地对待了。我认为弗雷迪和罗杰能应付名气这种事情——他们似乎喜欢成名。但我不确定布莱恩能不能应付得来。”

迪肯度完蜜月后就重返阵地,皇后乐队集合起来准备下一次美国巡演。《绝对心脏暴击》已在美国发行,最好成绩达到第十二名。继上次中途流产的美国巡演之后,那儿还有许多失地需要收复。“我们确信东部和中西部地区可以顺利拿下,”罗杰·泰勒跃跃欲试,“但人家跟我们说,不要对南方和西部地区抱太大期望。”“起了‘皇后’这种乐队名,第一印象都成问题。”琥珀摩特乐队当时的巡演工作人员彼得·辛斯说,“特别是在美国。假日酒店的女服务员会说:‘天耶,你们真了不得……你们都是基佬吗?’”

皇后乐队在纽约进行了一周的排练,测试了新的扩音系统和灯光装置。巡演自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市开始,之后直杀克利夫兰、底特律和波士顿,马不停蹄地连演两晚或三晚。三周后,费城演出结束,莫库里失了声。医生诊断他的声带可能有结节。弗雷迪被告知需要休息,但隔天他仍然在华盛顿的肯尼迪中心 [39] 进行了演出,并超出预期地像往常一样地把高音都唱上去了。

不过,也有人对皇后乐队的主唱没那么有好感。之前皇后乐队从摩特乐队美国巡演撤出后,他们的位置由本土摇滚乐队“堪萨斯”顶替。这个乐队将在1975年的皇后乐队巡演中做多次暖场。主唱史蒂夫·沃尔什赞赏主乐队的表演,却不喜欢他们的主唱。“弗雷迪·莫库里是个混蛋,”沃尔什说,“他特别自命不凡。”莫库里的高姿态以后还会相继导致一些身边的人远离他。

由于声音的问题,莫库里变得越来越心烦意乱。华盛顿演出之后,他倍感疼痛,之后的六场演出立即取消。疑似结节的症状最后发现是喉炎和喉部拉伤,医生给他开了止痛药,并命他如无必要就别开口讲话。尽管遭遇这些挫折,但当巡演再次在芝加哥续航时,莫库里的精彩表现一如既往。《流行音乐周刊》的美国特约记者阿尔·拉迪斯看过演出后,被主唱玩弄麦克风架子的技巧迷住了:“他拿它当吉他一样弹,又把它像步枪一样指向观众瞄准……继而他又用它作手杖、作武士刀一样挥舞,甚至假装把它放在膝盖上一折两段,像一个宣战的阿帕奇战士。”

在洛杉矶圣莫尼卡城市体育馆 [40] 的两晚演出之前,梅和泰勒放假一天,去附近可容纳一万八千人的论坛体育馆 [41] 看了齐柏林飞艇乐队的演出。“我们以为在伦敦彩虹剧院演出后,就算成功了,”梅说。“然后我们在论坛体育馆看到齐柏林,又想:‘我的天啊,要是我们能做这种演出……’我们的经理当时也在,他说:‘不出几年,就会轮到你们了。’”

1975年的洛杉矶日落大道是所有摇滚乐队的必经地点。沿着英国摇滚乐前辈的足迹,皇后乐队去西好莱坞臭名昭著的彩虹烧烤酒吧朝圣。彩虹酒吧名流出没,常来的有甜蜜乐队、齐柏林飞艇乐队、谁人乐队的基思·莫恩等,还有随着他们一起来的女粉丝。“我心想:‘我的天,这地方也算是人间奇观了。’”梅说。不过泰勒很喜欢这种氛围。约翰·安东尼坚持说:“罗杰一直想成为流行明星,并享受当明星所带来的种种好处。”

让人泄气的是,这次巡演并没有善始善终。莫库里的声音还是有问题,更多的场次被取消。在旧金山的温特兰 [42] 完成一场演出之后,乐队飞到加拿大,成功拿下三场演出,然后被迫取消在波特兰的终场,打道回府。美国的巡演再次因为乐队其中一位成员的健康问题而折戟沉沙。

此时吉姆·比齐仍在皇后乐队艰涩的合同里跋涉,乐队则在夏威夷短暂休假后飞到日本匆匆完成了八个晚上的巡演。尽管皇后乐队在其他地方似乎进展迟滞,又因与三叉戟的合约风波心情郁闷,但没想到他们在世界第二大流行音乐市场——日本俨然已经是流行巨星了。

4月17日,乐队抵达羽田机场,罗杰·泰勒回忆说,他们被“成千上万的粉丝,真的有几千人以上”夹道欢迎。(迪肯:“成百上千吧。”)他们挥舞着专辑的封套、从音乐杂志上撕下来的照片,以及自制的横幅(“爱皇后乐队”“欢迎罗杰皇后”等)。这趟巡演的终场在14200人的武道馆举行,两晚的演出全部售罄。第一场演出,莫库里不得不中止表演,以防止过度兴奋的歌迷在舞台前方发生踩踏。第二场部分演出有当地电视台录像,镜头捕捉到梅和莫库里的互动,他们身上穿着已经在多个演出场地出现过的桑德拉·罗德斯的长衫。“动静实在是大,”约翰·迪肯回忆道,“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向舞台上抛各种礼物。”“在日本仿佛触到了某个点,”梅说,“突然间我们成了披头士。”

演出之余,他们每人被指派了一名私人保镖(莫库里:“我的保镖名字叫伊丹。他人超好,送我一个美丽的日本灯笼”),参加了Star一千零一夜电视台的节目录制。乐队还盘腿席地而坐,接受了日本传统的茶道款待。面对镜头自我介绍时,他们显得既礼貌又有些迷惑。布莱恩·梅在东京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解释说:“我们有点不知所措了……从来没有在其他任何国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带着赠予他们的日本和服,皇后乐队回到了英国,回到了布莱恩·梅口中“住在寒酸地下室”的惨淡现实。“我们遇到的是披头士粉丝般的狂热,”泰勒告诉《魔力》杂志,“我们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在武道馆演出之后,我又回到了里士满的单间。我们仍然一周只拿到60英镑薪水。”

日本巡演回来后不久,克里斯·史密斯曾到梅家里拜访。“布莱恩整个人还处在巨大落差当中,”克里斯记得他说,“‘我刚刚经历了披头士一般的待遇。我们收到热烈的欢迎,连机场都挤满了人。现在呢,我从那里到了这儿。’然后他带我到浴室去看,墙上全是霉斑。他对我说:‘你知道吗,我根本没有钱。’”克里斯走到梅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只企鹅玩偶。“布莱恩曾在接受某家杂志采访时说他喜欢企鹅,于是粉丝们纷纷给他寄来了这些。就这样,发霉的墙面,狭小的房间,却摆满了企鹅——小的,大的,6英尺那么高的……一大堆的企鹅玩偶。”

“就是这一次日本之行后有了变化,”马克·艾什顿说,“皇后乐队的表现太优秀了,公司里传言乐队对杰克(·内尔森)很生气,尤其是弗雷迪。以前我常在办公室里听到弗雷迪的声音,他数落着三叉戟的过失,声音很大,非常愤怒。”时至今日,杰克·内尔森在采访时谈及他与三叉戟和皇后乐队的这段过往,只是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整个经历真是很有意思”。内尔森之后回到美国,在百代公司任职。后来继续担任夏卡康 [43] 和黑街乐队 [44] 的经理人。“我们友好地结束了合作,”他说,“布莱恩和我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1974年5月,美国摇滚乐队火花有了一首英国排名第二的热门单曲《这小镇不够同时容下我们俩》(This Town Ain't Big Enough for the Both of Us)。皇后乐队和火花乐队曾在大帐篷俱乐部一起演出过,火花乐队的准歌剧摇滚风格和皇后乐队的作品也有相似之处。时隔一年,火花乐队感觉可以乘虚而入了。“他们找到我说:‘你看吧,皇后乐队很明显是难以为继了,如果你想的话,我们挺乐意在乐队里给你一个位置。’”梅回忆说,“而我回应说:‘嗯,我觉得我们离结束还有点远呢。’”

但梅的内心其实深感沮丧。“出了三张专辑之后,人们以为我们应该过上了坐劳斯莱斯兜风的日子,”他后来告诉《Q》杂志,“那时候我们开始感到愤慨。一个巨大的缺陷就是,我们的管理公司同时也是我们的唱片公司,所以没有一个真正代表我们去和唱片公司谈判的人。这就变成了一个无解的局面。每个环节都会产生摩擦。”

不仅如此,在拿出任何可分配的利润之前,赚到的钱还要先填平三叉戟的投资资金。诺曼·谢菲尔德指出:“三叉戟在皇后乐队身上投资超过20万英镑,可能是有史以来对新人乐队最大规模的投资。”所以实际上,皇后乐队必须先偿还三叉戟投资费用。用最好的录音设备,去最好的表演场地,样样都是顶尖的,这些都是有代价的。据说《绝对心脏暴击》制作费花了3万英镑。当皇后乐队终于有几首热门单曲时,他们以为会有钱进账,然而他们得到的却是三叉戟的账单。“我们债台高筑。”梅说。

“我不认为这场交易是错的,有问题的是对交易安排的理解,”制作人肯·斯科特说,“三叉戟在那支乐队上花了一大笔钱,其中有一部分是拖欠款项。有的项目,艺人以为是内部经费,但其实是收费的。艺人看过之后就会说:‘这部分不是我们付啊。’这是个经久不衰的问题,行业里发生过一次又一次。”

就像故意煽风点火一样,5月12日,《绝代艳后》在美国升至前二十名。一周后,弗雷迪·莫库里因这首歌曲被授予英国“艾弗·诺维洛”原创音乐大奖(Ivor Novello award)。

据报道,美国巡演时,皇后乐队会见了已故的唐·阿登,他是黑色安息日乐队和E.L.O乐队的经理人,这位音乐界的著名经纪大佬因为作风蛮横,被称为“摇滚界的阿尔卡彭 [45] ”。(阿登的女儿莎伦后来成了奥兹·奥斯本的经理,并在电视行业取得全球性的成功。)在2002年的一次采访中,阿登称他去见过谢菲尔德兄弟,并花了一小时说服他们解除和皇后乐队的合同。三叉戟表示原则上同意,皇后乐队随即签了一封授权信让阿登代表他们行事。然而,到了某个阶段,双方又改变了主意。约翰·安东尼记得他“恳求皇后乐队不要与阿登签约”。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他的劝告,乐队和阿登的全部合作很快中止,乐队说是“双方达成了一致”。尽管阿登名声在外,但未听说他的爪牙有采取过任何报复行为。

差不多也在这段时间,皇后乐队的经理人候选者名单上列出了一系列名字:10cc乐队的经理哈维·林斯伯格,谁人乐队的巡演经理彼得·鲁吉,还有已故的彼得·格兰特,他是齐柏林飞艇乐队的经理,也是齐柏林飞艇的天鹅之歌唱片公司联合创始人。如果和格兰特签约,任何合同中都会包含一条皇后乐队与天鹅之歌绑定的规定。皇后乐队也清楚地意识到,在一套包含齐柏林飞艇乐队、坏伙伴乐队的管理体系中,他们的地位排序不会乐观。

最后,接任皇后乐队新经理角色的人是约翰·里德。里德的经理人生涯始于四年前,当时他接手了一位年轻的歌手兼作曲家,受洗名字是雷吉·德怀特(Reg Dwight),也就是今天的艾尔顿·约翰。“我们知道,管理方面我们有困难,但总体上我们还是处于有利的位置,”布莱恩·梅解释道,“所以我们四处打听走动,跟所有能搭上的人见面,而唯一一个适合我们目前情况的人,真的,就是约翰·里德。”

1975年8月,皇后乐队与三叉戟签署了一项协议,将他们从所有交易合同中剥离。皇后乐队的发行权现在交到了百代发行公司手中(从费尔德曼公司处接管过来)。唱片制作方面,英国由百代负责,海外由伊莱克特拉负责,都不再经过三叉戟的处理。达成这些协议,必然有不可避免的代价。三叉戟收到一笔10万英镑的终止合同补偿金,由百代发行公司提前垫付,并保留皇后乐队未来六张专辑1%版税的权利。

皇后乐队和三叉戟的这桩纠葛带来的余波多年未散。就在本书写成两年前,肯·斯科特在伦敦希斯罗机场的休息室候机,看到了约翰·迪肯。“于是我走到他跟前,说:‘嗨,约翰,你还记得我吗?三叉戟的工程师,叫肯·斯科特的?’约翰不假思索地回应:‘记得,而且我无论如何都跟那些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了!’”

[1] 约翰的原话与问句连起来为wet dream,即梦遗。

[2] 英文名为“Daddy Cool”。

[3] 英文名为“Madder Lake”。

[4] 英文名为“Golden Earring”。

[5] 英文名为“Nazareth”。

[6] 英文名为“Blue”。

[7] Marc Bolan,霸王龙乐队的主唱,华丽摇滚的代表人物之一。

[8] 英文名为“Blackpool Winter Gardens”。

[9] 英文名为“Jethro Tull”。

[10] 英文名为“Plymouth Guildhall”。

[11] 英文名为“Nutz”。

[12] 英文名为“Cheltenham Town Hall”。

[13] 英文名为“Aberystwyth University”。

[14] 英文名为“Stirling University”。

[15] 英文名为“Barbarella's”。

[16] 英文名为“Douglas Palace Lido”。

[17] 英文名为“Rainbow Theatre”。

[18] 著名的俄罗斯男芭蕾舞演员,被誉为“舞蹈之神”,是弗雷迪的偶像。

[19] 英文名为“Regis College”。

[20] 英国国歌《天佑女王》(God Save The Queen),字面的双关为:“天佑皇后乐队。”

[21] 英文名为“The Sidewinders”。

[22] 英文名为“Kiss”。

[23] 英文名为“New York Dolls”。

[24] 英文名为“Farm Arena”。

[25] 英文名为“Aerosmith”。

[26] 英文名为“Uris Theater”。

[27] 英文名为“The North Ontario Paradise Riders”。

[28] Noel Coward,英国演员、剧作家、流行音乐作曲家、导演、制片人。

[29] Marie Antoinette(1755—1793),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妻子,死于法国大革命断头台上。

[30] 英文名为“Café Royal”。

[31] 提的问题是“Are you gay?”,弗雷迪巧妙地利用gay这个词的多种含义(同性恋、鲜艳的、欢乐的……)糊弄过去了。并且,水仙花的名字源自希腊神话中自恋的美男子,隐晦地有爱慕同性的意味。

[32] 英文名为“Liverpool Empire”。

[33] 英文名为“Leeds University”。

[34] 英文名为“Glasgow Apollo”。

[35] 2014年,皇后乐队发行了《1974年彩虹剧院演唱会》(Live at the Rainbow' 74)CD、DVD、蓝光SD和黑胶,收录了修复过的这两场演唱会以及当年3月份《皇后II》巡演时在彩虹剧院的演出。

[36] 原文为“Palacio de los Deporte”。

[37] 英文名为“Carmelite Priory”。

[38] 一个是玛丽·奥斯汀,另一个是他妹妹卡什米拉。

[39] 英文名为“Kennedy Center”。

[40] 英文名为“Santa Monica Civic Auditorum”。

[41] The Forum,在加利福利亚州的英格伍德(Inglewood)。

[42] 英文名为“Winterland”。

[43] 英文名为“Chaka Khan”。

[44] 英文名为“Blackstreet”。

[45] 芝加哥黑手党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