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王维的十九种方式(4)(1 / 1)

19

Empty mountains:

no one to be seen.

Yet—hear—

human sounds and echoes.

Returning sunlight

enters the dark woods;

Again shining

on the green moss, above.

—Gary Snyder, 1978

( Journal for the Protection of All Beings, No. 4, Fall 1978.

Reprinted in The Gray Snyder Reader)

空山:

看不见一人。

然而 —— 听 ——

人语与回声。

返照

穿过幽暗的森林;

再一次闪耀,

在青苔上,天上。

—— 加里·斯奈德,1978年

(《保护全生物杂志》,1978年秋,第四期。

重印于《加里·斯奈德读本》)

肯定是最好的翻译之一,部分得益于斯奈德一生的森林经验。同王红公(#11)一样,他可以“观照”场景。王维的每一个字都翻译到了,且无任何添加,而翻译又以美国诗歌而存世。

改被动的is heard为主动的hear,很美,但稍有不妥:它营造了一个具体时刻,即当下。以sounds and echoes这两个词翻译第二行最后一个字,同时赋予我们双重含义,无疑是革命性的。译者总是假定一个外语词或句子只有一种读解的呈现,而罔顾一个事实 —— 完美的对应是罕见的。

诗的结尾很奇特。原诗最后一字“上”,其他人都解为on,斯奈德却把它拈出来,译为 above,并用逗号将它从整个句子中孤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推测起来,大概唯有对于石头或虫子来说,苔藓才可以在上面。或者我们看完苔藓后,目光向上,重返太阳:觉悟的垂直性隐喻 ?

对我的疑问,斯奈德写道:“之所以用‘moss,above’是因为太阳(日落斜阳,故言‘again’ —— 最后的一道光束)正在穿过森林,照亮了一些树苔(而非在石头上)。我的老师陈世襄是这么理解的,而我的日本妻子第一次读这首诗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看法。”

重点是,翻译不只是从字典到字典的跳跃,还是对诗的一次重构。如此,无论语言,一首诗的每一次阅读即是一次翻译:深入读者理智与情感的翻译。没有读者是一成不变的,每一次阅读都是不同的。人不能两次读出同一首诗。

斯奈德的阐释也只是一时的,在最新的一刻,这首诗在我们眼前骤然变形。依旧是王维的那二十个字,没有变,但这诗却继续,做着无尽变幻。

[197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