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疰夏的原因,进入夏季后,患者一下子少了许多。主要是因为感冒的人减少了,来就诊的人自然就少了。
省吾的专业是骨科,但是一旦开业,就无法只做自己的专业了。医院附近有许多企业,基本上都是工薪阶层,他们需要内科。当然,太专业的病症是没有办法的,一般的头疼脑热、感冒咳嗽和腹泻之类的基本都可以看。加之最近多的是容易疲劳、晚上睡不着觉、人际关系不和之类的患者,需要进行心理内科治疗。
为此,省吾读了很多有关新内科治疗方法的专业书籍,有时还要参加一些相关的研讨会。见多识广,什么病症都得懂一些,这是开业医生所必需的。当然,因为自己的专业是骨科,来这儿看病的以跌打损伤为多,也有不少是颈椎炎、肩膀疼、腰疼、关节疼痛的。尤其是高龄患者增加,这类病症也越来越多。
对这样的患者,除了开些止疼片、打止疼针外,还要进行按摩、运动训练,再加上物理疗法,如颈椎以及腰部的牵引等。这样的患者总体来说基本上集中在冬季,夏季比冬季要少多了。
还有些人有常年腰疼、手脚发麻等顽症,经过检查被诊断为椎间盘突出、脊椎管狭窄症等,但是这里没有手术室,不能施行手术。正因如此,许多专门跑来找自己看病的患者,也只好送到别的医院去。当然也可以将住院部的房间改建成手术室,但是考虑到设备和其他经费,还是不增设手术室,把他们转到大医院合算。
除了经费因素外,更重要的是省吾眼下正在考虑新增整形美容外科。他当然没有经验,所以聘请有关专家每周到医院一两次,做些简单的手术,如清除黄褐斑、雀斑和去除皱纹的手术等。做这样的小手术,既不需要很大的场地,也不会产生什么医疗事故。一般都是些门诊手术,在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完成。所以,从新宿这个地方的特点来讲,希望接受这种手术的患者肯定不会少。再进一步说,这样的手术完全是个人负担,不在医疗保险范围内,会给自己带来丰厚的利润。
具体请谁来,现在还在交涉。省吾现在能做的就是努力将医院经营好。
考虑到这些,省吾真是觉得自己有点外遇、一两次花心,算不了什么。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省吾目前根本没打算与妻子离婚。不,这样的事情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因为自己与妻子虽然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但也是经过恋爱以后才结合在一起的。
十七年前,省吾在国立大学的医务室工作,有段时间被派到东京的世田谷国立医院去帮忙,是当时在那儿担任外科主任的山室医生介绍的。山室主任是比他高几届的校友。
当时妻子还在私立大学的图书馆工作,她在大学当教授的父亲乘坐的车子遇到车祸,被后面的车子撞伤,到以前就认识的山室主任的医院来接受治疗。那时每次来医院,都是她开车接送她父亲。
当然,最初两个人并不认识。治疗开始后,有一次他看到坐在门诊室外面等候的志麻子,觉得她既漂亮又有气质。就在这时经山室主任的介绍后相识了。
此后,他们俩有过几次约会。过了一年半,省吾向志麻子求婚了。
省吾最初对志麻子的印象是她是个非常文静的姑娘,经过几次接触后,更感到她是个聪明贤惠又很可靠的女子。省吾知道最终是要继承父亲的医院、自己开业的,所以觉得志麻子是个值得信赖的姑娘,可以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她。
志麻子对此怎么想的呢?她与当今的时髦女性不一样,首先不喝酒,连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也不那么随意放肆,但并不拘谨。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是自己最放心的人才结婚的。当时省吾的父亲还健在,也非常赞成这门亲事。可以说这两个人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
从认识到现在,十五年的岁月已流逝。这期间他们生过两个孩子,至少从表面来看,这对夫妻并没有什么问题,日子过得很美满。医院刚开业时的困难,也在妻子的配合下终于克服了。一般人都认为这对夫妻今后也不会太张扬,会平平安安、恩恩爱爱地生活下去。起码省吾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突然出现的“紫阳花日记”,使两人的生活蒙上了阴影。
妻子到底为什么要记这样的日记呢?
只是为了记录自己真实的心情,还是因为写出来可以消除内心的焦虑和不满,抑或是为了留下记录,以备日后使用?如果都不是的话,那就是知道丈夫会来看,为丈夫写的?
不,不,最后那个可能性绝对不存在。单凭她将日记本深深地藏在床单下面来看,就是为了不让丈夫看到。正因如此,她才会毫无顾忌地仔细描述。
不管怎么说,妻子写这样的日记,实在是匪夷所思又令人不愉快。真没劲。
但是,省吾在心里对自己说,换个角度来看,正是因为有了这本日记,自己才能知道妻子的内心是怎么想的,这些以前根本都不知道。也可以根据她的想法来制定对策。从这一意义上来讲,发现这本日记,能够阅读这本日记,实在是幸运。或许这正是上帝半开玩笑地赐给自己的机会。
总而言之,这次冲绳旅行,自己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妻子。省吾知道这是妻子早就盼望的旅行,可以趁机挽回影响。
省吾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那天以后,他一直想找机会再次偷偷去翻阅妻子的日记,就是一直没有机会。
机会一直没来,周末却到了,省吾和家人一起去冲绳旅游。表面上看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他极力演好一个温柔而通情达理的好丈夫的角色,按计划在星期天返回东京。这样就完成了家庭任务,下面可以自由活动了。
风平浪静地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妻子很罕见地带上女儿外出了,说是与朋友一起上剧场看歌剧。
这可是天赐良机。这天晚上,省吾回家比平时都早,不到八点就到家了,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妻子的房间。
儿子祐太已经回来,吃完妈妈为他预备好的晚餐,回到自己房间去了。除此以外,家里没有别人。
省吾打开灯,把妻子的房间仔细打量了一番,把手伸到床单下,在和上次一样的地方摸到了紫阳花日记本。
“你好。”省吾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嘴里喃喃地嘟哝。在这里,他无法镇静下来,还是像上次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和平常一样,喝了一口啤酒,打开了手上的日记本。
也许是忙于准备旅行吧,日记有好几天空白,一下子跳到到达冲绳的那天。也就是说,妻子是将日记本带到冲绳去了。
8月11日(星期五)22:10
我们前拽后推,终于将一直在打退堂鼓的丈夫带到了冲绳。
出发之前丈夫曾经恐吓我们会有台风,可是这里晴空万里,气温在三十摄氏度以上。
在那霸机场,我刚找到自己的行李,丈夫一见马上说“我来拿”,就从我手上把旅行箱抢了过去。女儿见状说道:“爸爸真了不起。”
他以前从来没帮我拿过行李,今天这么温柔,可真有点令人恶心。
是啊,今天早上他还帮我把家里的垃圾扔到外面去了,以前他是最讨厌扔垃圾的。我央求他去扔,他都不干,说什么“让邻居看到多丢人”。
昨天晚上很晚才回家,虽说没在外面喝醉,但他肯定是与那个女人惜别了,尽管是很短暂的几天。没喝醉,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样说来,他把这次旅行当作忏悔之旅了吧。
不过,千万不能大意,我得盯住了。他或许会给那个小狐狸买什么礼物呢。那时候我也趁机要他给我买个纪念品,看他还能拒绝吗?
我们在冲绳住的是高级度假饭店,最近人气很旺。下午两点入住。服务生将我们的小旅行箱和两个旅行袋装在小推车上,把我们送到了房间。
我们预定的是最高层两间排在一起的套房,面向大海。
服务生领着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到尽头停了下来,指着两个房间说“就是这儿”,说着将两张房卡交给丈夫。
丈夫随口说了句“谢谢”,然后将其中一张房卡顺手递给祐太,说:“嘿,这是你和夏美的。”
就在这一瞬间,我毫不犹豫地从祐太手里一把将房卡夺过来。
“不行!祐太你不是和爸爸在一起嘛。对吧,夏美?”
我又趁势征得了女儿的同意。
“对,对。女人应该和女人在一起嘛。”
听女儿这么一说,丈夫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下子蔫了。
日记把前两天去冲绳的事情记得非常准确,而且连到达那天分房的情形都仔细地记下了。
房卡被我抢走后,丈夫无可奈何地说:“唉,我好不容易才有个与妈妈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刚说到这儿,就被女儿打断了:“爸爸,你别那么恶心好吗?”女儿冷冰冰地看着爸爸。
“哎,你说什么呀。那爸爸和夏美一起睡吧。”丈夫说着很高兴地去拽女儿的手。
“讨厌,放开。”女儿简直像碰到什么肮脏东西一样,一把将丈夫的手甩开。
“大家快进屋吧。”儿子叫了一声,给大家解了围。大家都放心地进了各自的房间。
以前孩子还小的时候,举家外出旅行时,全家理所当然地住在一个房间。房间里添上一张儿童床或单人床,就足够四个人睡的了。
但是,现在孩子们都到了青春期,已经把我们看作了身边的异性,我们相互之间渐渐开始拉开距离了。
这样的反应,女孩要比男孩强烈得多。随着女儿渐渐长大,她开始产生一种洁癖,也许是对父亲萌生了厌恶。
其实小时候,女儿很喜欢和父亲一起洗澡的。到了小学四年级的春季,有一天她忽然说:“我绝对不喜欢和爸爸一起洗澡。”但是,丈夫一点都不知道,还是像往常一样与女儿嬉闹。也许女儿觉得爸爸的嬉笑太腻烦,有点难以忍受了。
妻子太冷酷无情了,竟然不给自己一点面子。以前一直十分文静、对自己百依百顺、毫不反抗的妻子竟然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这令人跌破眼镜。
省吾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继续往下看。
莫不是丈夫得不到妻子的爱,只好装出那样一副求女儿欢心的样子让我看?再加上女儿也渐渐开始疏远他,他才跑到别的女人那儿去?想到这里,我倒是有点同情他了。
虽然这么说,但这次旅游丈夫是不是另有所图,他会不会又来求我和他亲热?
事到如今,这么个与外面的野女人有染的丈夫,我怎么忍受得了。用女儿的话来讲,就是太恶心了。
确实如此,最近妻子根本不愿意和自己做爱,还说什么太恶心,这是什么意思!
天下哪有这种妻子,在日记中对丈夫写下这样的话。她如果在眼前,一定骂她个狗血喷头。省吾压抑着愤怒,继续往下看。
8月13日(星期天)23:00
晚上八点,三天的冲绳之旅平安地结束,回到家中。
我回到家里还得整理行李,丈夫一进家门,立即将他的旅行袋拿进他自己的房间,在里面偷偷地收拾。
从冲绳买了些当地产的点心,要送给医院的工作人员。也许我不在场的时候,丈夫给那个女人悄悄地买了什么礼物,否则他为什么要偷偷拿进书房去整理呢?
我在外面隔着门对他说:“他爸,有什么要洗的快拿出来。”
“知道了。”他的声音很干脆。
也许他觉得平安地完成了家庭服务,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了?我还听到他在里面哼着小曲呢。真美死他了。他的心可能已经飞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吧,歌声也是那么轻飘飘的。
休假结束了,明天就要到医院上班,他能轻松休息的也只有今天了。那他今天晚上肯定又要寻找理由外出,去和那个女人幽会。而且会像往常一样,混到后半夜才回来。
今天早上他还在说呢,“到底是家庭旅游好,身心都很放松”。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要去见那个女人,这不是对我们全家的亵渎吗?
这样的话,好不容易才成行的家庭旅游,对丈夫来说与上班毫无两样,就是“为家庭服务”嘛。他只不过是履行了一次义务。看来下面他要到那个女人那儿去,虽然时间很短,但那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休息呢。
不过,至少今晚我们还应该一家人团圆在一起,没有外人。因为我们还沉浸在快乐的家庭旅行的余韵中呢。偏偏到最后,他还来这种事,实在是扫兴。我可不愿意破坏好心情。
但是,看丈夫房里悄无声息的样子,可以想象他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外出了。说不定那房门马上就会打开,他会煞有介事地讲出一大堆道理来。
我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必须先下手为强。用什么借口才能留住他呢?越想越坐立不安。
大家一起快乐地去冲绳旅行了几天,应该感到满足了,可是妻子偏偏还在执着地窥视自己的动向。这天的日记并没有就此结束,还在继续。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拖住他,怎么才能找到借口呢……
自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就是想不出办法。
就在这时,祐太忽然走过来问我:“我有点肚子疼,有没有药?”
祐太虽然用手摁住肚子,但是看得出,并不是很严重。我灵光一闪,有了,就是他。
“不要紧吧?我去叫爸爸,你赶紧躺到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我故意说得很严重,然后吧嗒吧嗒地把室内拖鞋踩得震天响,走到丈夫书房前,敲他的门。刚敲了一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丈夫伸出头来。
“他爸,祐太叫肚子疼,你赶紧去给他看一下吧。”
我是故意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但是丈夫看来比我还要紧张。不知为何,他急忙将打开的手机盖合上,慌慌张张地塞进裤子口袋,急忙从我边上挤过,朝客厅走去。
我预料得一点没错,丈夫肯定是在书房里给那个女人发短信。想到那副嘴脸,我心中怒火燃烧。今天晚上我就要使坏,就不让他去,看他怎么办。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丈夫被我叫出来后,单腿跪在客厅地上,用三根手指按住躺在沙发上的儿子的肚子,说:“没事,有点轻度消化不良,马上就会好的。”
听他这么一说,儿子嗯了一声,立即站起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但是我并未就此罢休。“好像疼得很厉害,会不会是盲肠炎?”更进一步说,“会不会是在旅途中吃坏了肚子?”还问丈夫:“半夜里会发烧吗?”
丈夫显得半是惊讶的样子坐在单人沙发上,拼命地摇头,回答:“不会,不会的。给他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马上就能好。”
“这孩子平时可没叫过肚子疼,今天晚上不放心啊。”
忽然,丈夫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说:“你那么不放心,我去取点助消化的药来,反正正好要去医院作点明天的准备工作。”
看来还是被妻子看穿了。省吾看着日记,脑海中泛起了从冲绳回来那天晚上与妻子争吵的情景。
丈夫好像是感到有点尴尬了吧,装作看报的样子,用报纸遮住脸。我是怒不可遏,儿子正在肚子疼,他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要出去,这样的丈夫太自私了。
“你现在到医院去有何公干?”
与他面对面地谈话时,丈夫要是做了坏事,会有个怪癖,他会将脸转过去。
“大家推选我当医师会的会计,我要早点把账结清,公布出来。到冲绳去旅游,把这事给拖下来了……”
好不容易有一次大家都那么高兴的旅游,却让他当作借口了,真是可恶。
“今天刚回来,已经很累了,非得今天去不可吗?”
“那可不行,今晚不做出来就来不及了。”
这时,厨房煤气灶上正在烧的水开了,鸣笛声一下子尖利地响起,随着一股白色的水蒸气,壶里的水也沸了起来。我急忙关闭煤气,将滚烫沸腾的开水注入大口杯中,我的愤怒也达到了沸点。
“你肯定又要很晚才回来。”
我故意用了“又要”两个字,我知道丈夫一听到这两个字就会跳起来。果然,他用报纸遮住脸回答:“是啊,要花费一点时间。”
他竟如此冷静地将我的话挡了回来,对我的挖苦一点都不在乎。看来他是铁了心,今晚是非走不可了。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那么澡也不在这里洗了?”
也许我这一箭射中了他的要害,他一下子沉默下来。我绝不手软,又接连射出第二箭。
“是不是要到医院去洗澡啊?”
丈夫忽然折叠起报纸,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连看都不朝我看一眼,迅速向走廊走去。
“你给我等一下。”
我从厨房的边门冲了出去,绕到丈夫面前,挡住了正要出门的丈夫,双手绕到背后去解围裙的带子,边脱下围裙边不顾一切地说:“今晚你要出去的话,那我也走。”
说实话,妻子说“我也走”时,省吾狼狈极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妻子会说出这种话来。关于当时的情况,妻子在日记中是如此记载的。
这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话,令丈夫狼狈万分。
“啊,为什么?”丈夫连声音都哑了。
“你不是要出去吗,我为什么不可以出去呢?”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好将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直盯着天花板上吊着的大吊灯,不一会儿来了个深呼吸,像是叹了口气,说:
“我不是告诉你,我是去工作的嘛。你怎么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别总是抬杠好吧。”
“什么?说莫名其妙的话的是你。”
“我的话,你什么地方听不懂?”
这又是他的弱点,心虚时声音很大,但是眼神游离不定。
“你又装蒜了。”
“别说傻话了。”
“好的,别再说了,够了。”
这种丈夫,还有什么话可以跟他说的。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转身回到厨房。丈夫从后面追上来。
“嗨,你是不是有些误会?”
他又来打岔了。我还有什么跟他说的呢?再说也是白费,他不会听我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冲着我怒发冲冠,大发雷霆,吼一句“你给我住嘴”。如果他有如此的魄力,我倒也算了,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
“喂!”丈夫在我身后大声嚷着,我连头都不回。
“真是!”丈夫看来是忍无可忍了,只好狠狠心咂了咂嘴,回到书房去了。没过几分钟,他又重重地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他难道就那么想到那个女人那儿去吗?扔下自己正在肚子疼的儿子不管,与妻子争吵到这种程度,他还是执意要去。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去吧。
毫无疑问,他肯定知道自己的花心已经被我看穿了。
对,不管你伪装得如何巧妙,我都能看穿。
省吾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日记本上移开,闭目养起神来。
真没想到,那天的事情被她写得一清二楚。妻子的推测完全正确。
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不,也许只能怪自己太迟钝了。
不过,那天可能也只能那样做。从冲绳回来的那个晚上,大家都很累,谁都不想动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连休息的工夫都没有,还要去医院工作。换成别人的话,谁都会觉得很辛苦,肯定会同情。
自己是按照这种想法来安排行动的,但是妻子为什么会看穿,认为这是谎言呢?我可觉得这几乎是天衣无缝了,妻子是怎么看穿的?
说不定妻子有特异功能,第六感特别发达?听说女人的第六感本来就很发达。但是不管怎么说,妻子是太敏锐了。
早知如此,自己应该和迟钝些的女人结婚。
年轻时交过的女朋友中,也有心胸开阔、落落大方的,可能选那样的人做妻子才对。
现在再次反躬自问,可是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呢?
省吾深深地叹了口气,重新打开日记本。日记跳过两天,是八月十六日的了。
8月16日(星期三)22:30
今天早晨,丈夫白衬衣左胸的口袋附近,隐隐地沾有淡粉色的口红。跟往常一样肯定是丈夫趁夜深人静,悄悄将它扔进洗衣机里,藏在别的衣服下面的。
很早以前开始,丈夫的白大褂和衬衣等都是带回来,在周末交给前来送衣服的洗衣店伙计带回去洗的。最近却很少往家里带了。
但是,难以想象忙忙碌碌的丈夫会自己把衣服送到洗衣店去。这样看来,他是让那个女人帮他去送。
觉得放心不下,翻查了一下丈夫的衣帽柜和衣架,果然不出所料,找到了从洗衣店拿回来的还没拆封的塑料衣袋,找出印在塑料袋上的洗衣店的电话号码和店名,用电话号码簿查了一下,发现是丈夫医院附近的洗衣店。
然后拆开塑料袋,取出衬衣,又发现领口后面还带着个洗衣店缝上去的有顾客姓名的小条。一看小条,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小条上写的是“香田”,毫无疑问,这肯定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不好……”
看到这里,省吾不禁嘟哝了一句。
真没想到,妻子竟然已经调查到这一步了。这简直就像是自己做了坏事,正被警察追赶一样。当然,在外面有外遇,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不至于遭到如此严厉的追查吧。
“别太过分了……”
真想对妻子大喊一声,可是她不在跟前,也不可能听见。
“真是的,简直把我当罪犯了……”
他非常恼火,但是越生气越想往下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丈夫的衬衣上竟然系着写有那个女人名字的小条,可知每次只要衬衣脏了,他就托那女人送到洗衣店去。
那个女人送去,那钱由谁付呢?是她还是丈夫?不,肯定是丈夫付的。
不管怎么说,竟有三件衬衣都系着有她名字的小条,可见丈夫是何等频繁地出入她住的公寓了。这令人难以置信,也不愿意相信。
“砸了!”
自己做的事情太傻了。这么死搅蛮缠的妻子,肯定会查看丈夫的衣帽柜和衣架。自己太小看她了。把这种东西放在一下子就能找到的地方,不好好地藏起来,实在太不注意了。自己太傻了。
省吾一边挠着头一边继续往下看。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允许。是可忍,孰不可忍。应该立刻去洗衣店确认一下,或许能从这里打开缺口,找到那个女人居住的公寓地址。
不过,话又说回来,“香田”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好像丈夫医院的工作人员中,也有与这个名字相似的女人。“香田”不是什么很普通的大姓,或许就是这个人。
不可能,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虽然打消了疑虑,但还是留下了不祥的预感。
是不是干脆就对丈夫说,“要给医院的职工写慰问信,给他们寄中元节的礼物”,让他把医院职员的名单拿来算了。
读到这里,省吾感到背后阵阵发凉。
这可真是百分之百的恐怖,而且不是妖怪式的虚构怪谈,是现实生活中的危机。
总而言之,自己再这么任其发展下去的话,这样的妻子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说不定她真的会去查医院职工的名单,找到那个女人的住址。自己应该早想对策,以免发生类似的事态。
不过,冷静地想一想,妻子并没有向自己提出要看职员名单。这说明她现在还没打算做到那一步。不过,妻子的性格自己是了解的,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么说来,她会通过其他方式得到花名册。
省吾还想继续读下去,可是往后一翻,是空页。日记到此为止了。
今天是十七日,十六日是日记的最后一天。也许到此为止是理所当然的。省吾觉得有点泄气,喝了一口剩下的啤酒,继续思考。
妻子竟然写得如此露骨,从这点来看,她肯定会心生怀疑,采取行动。自己不能在她采取行动前想出对策来吗?
不过,话说回来,妻子也太刁钻、太能干了,竟然能将我藏好的衬衣找出来,能在小条上找出她的名字,并企图从职员花名册上寻找同名的员工。
行了,行了,现在不是欣赏她的时候,这完全是女人那种异常的妒忌心造成的。
省吾点着头,半是惊愕地想到:不过……
不过,就算找到了这些证据,妻子凭什么怀疑医院的职员呢?
到现今为止,可从来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妻子也没有问过自己。事实上,自己与诗织的事情在医院里也是高度保密的,其他员工没有知道的。
诚然,诗织是负责医疗保险赔偿支付业务的,有时会就有些文件的内容讨论到深夜。但都是谈些工作上的事,而且还有别的人参加。尽管如此,妻子为什么还能察觉到员工可疑呢?为什么会察觉到那个女人在员工之中呢?
总而言之,妻子已经查到这儿了,差一步就马上要水落石出了。这是事实。
从那天起,省吾开始悄悄观察妻子的动静。
她会不会像在日记中写的那样,通过医院中的某个人把花名册搞到手?会不会根据花名册再继续追查下去?诗织那儿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电话或信件之类的?
不过,从诗织嘴里得知最近并没有特别的情况,看来,她或许还没有采取行动。
他满腹狐疑地打电话将长田约了出来。
在这样的时候,一个人就显得很孤单,总有点忐忑不安。总想找个朋友一起喝喝酒,请对方倾听自己迫在眉睫的处境。
长田接到电话,一口就答应了,很快来到涩谷。省吾将他带到自己常去的道玄坂附近的小酒馆。当然,今天的一切花费都由省吾买单。
“你怎么晒得这么黑?”
一见面,开口第一句话,长田就这么说。省吾回答说:“一家人到冲绳去家庭旅游了。”
长田听了十分感动,连忙点着头说:“哎呀,你可真了不起,把老婆伺候得不错。”
“你老兄呢?”
“嗨,我不行,忙得一塌糊涂,哪儿都没去。”
一般说来,自己开诊所的医生都是如此,省吾觉得好像有些吃亏似的,喝了一口冷酒。
两人边喝边聊,关于医院从十月份开始要增加高龄患者的门诊自理费用的问题、慢性病患者长期住院的看护保险即将废止的问题等,共同的话题还不少。总而言之,有一点可以肯定——今后医院将越来越难经营。
“是啊,管他呢,听天由命吧。”
长田有点破罐子破摔地说了一句,忽然话锋一转,谈起女人的话题。“哎,上次和你一起去的那家店里的姑娘怎么样?后来又见面了吗?”
“嘿,别提了。白天一见面,和一般的办公室女郎毫无两样。”
关于女人问题,从大学时代起,长田就是省吾的前辈,所以省吾把妻子的日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你不知道,写得非常仔细,我看了吓得魂飞魄散。”
另外,还将妻子从衬衣入手,可能已经查到自己的女人等事,一口气都端了出来。长田边听边点头。
“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一百个不承认,装蒜到底。”
“不过,万一她查到了那姑娘住的地方……”
“她不是还没有查到嘛。”
长田的意见是不管她怎么千变万化,只要死咬不松口就行了。
“但是,我老婆可不是那么简单就死心的。”
省吾眼前浮现出妻子那随着年龄增大而日渐严厉的表情。
“你看,我早就对你说了嘛。”
确实是。自己刚开始对诗织有好感时,长田就不太同意,说如果在别的地方认识,那还说得过去,但自己医院里的女人还是住手为好。
可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妻子已经察觉到自己在外面有女人了,现在的问题是,妻子马上就要采取行动,将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是啊,你喜欢那个女人,这心情我理解。”
自己曾向长田介绍过诗织,还一起打过高尔夫球。
“她很温柔,与你太太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长田的眼睛果然很厉害。此外,诗织负责保险理赔业务,是医院中最重要的工作,这也是自己对她抱有好感的理由之一。
“连名字都让她知道了,看来快了。”
“嗨,你别恐吓我好吧。”
省吾将刚夹起的辫子鱼刺身又放回装生鱼片的盘子里。
“不过,最终你会和她结婚吗?你不会吧?”
是啊。老实说,省吾根本没有那个打算。诗织诚然很温柔,年纪又轻,才二十六岁,比妻子要年轻十四岁。年轻漂亮是自己喜欢她的理由。可是话说回来,现在要与妻子离婚,破坏已经建立起来的家庭,自己可真没那个勇气。
“那样的话,答案就很明白了。”
“答案是什么?”
“死不承认。”
“她如果冲到房间里来呢?”
“不管她说什么,你只有一句话——没有。”
“那样行得通吗?”
省吾是半信半疑,长田则是信心百倍,不断地点头。
“你太太也不愿意看到你有女人,对吧?那样的话,你就顺着她的愿望,装蒜装到底,一百个不承认……”
“行吗……”
省吾感到实在是不可思议,但这个男人可是对女人的心思了如指掌,他的意见自己无法反对,只好点头表示赞同。
和长田见面后,省吾感觉多多少少轻松了一点。
无论你太太说什么,你只要装蒜就行了。更令省吾感到吃惊的是,长田竟然说,纵然让妻子在床上抓了个正着,你也不能承认,坚持与自己无关。因为这是妻子期待的,所以就要照此否定到底,这是上上策。
这当然不失为一计。因为长田过去确实因为有外遇和太太闹起来,就是靠此计取胜的,还有点说服力。
但现实的问题是,省吾用此计是否能奏效,这就不清楚了。长田太太与自己的妻子毕竟不一样,女人对这种事的反应也不是千篇一律的。
不过,到时候万一真的要闹起来,自己也只有这么做了,除此以外别无他法。省吾找到了最后的手段,精神上的负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谢谢指点迷津。”
省吾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长田苦笑着说:“她们啊,可是另一种生物。”
“唉……”
“女人和我们男人完全不一样。”
是吗?省吾又点了点头。长田继续说明:
“男人总觉得,在外面搞个把女人算什么,对吧?女人可不一样。女人比男人有洁癖,又不愿妥协。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像我们,男人是暧昧的产物,尽管不高兴,但是还得自己找台阶下。”
省吾可从来没那么认真地考虑过,只好洗耳恭听了。
“一旦她感到可疑,她就会一往无前地追究下去,绝不妥协。”
是啊,自己的妻子不是也有这么个倾向嘛。省吾感佩得五体投地。
“所以嘛,纵然是败露了,也不能承认。对女人就是要死硬到底。然后,对太太要温柔,比如带她到高级餐厅去,给她买点礼品什么的,哪怕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能怕羞,要当着她的面用实际行动表示‘我是最在乎你的’。这样时间一长,太太的怒火就会慢慢地灰飞烟灭喽。”
“啊,你是这样做的呀。”
“是啊。”
长田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这可是他亲身经历的。这样的话,听了没有坏处。
总而言之,长田的话是可以做参考的。但妻子后来在日记本上又写了些什么,省吾一直想看,可是老找不到机会,妻子总也不外出。
或许妻子察觉到有人在偷看她的日记,把日记藏了起来。自己硬要看的话,看了一肚子气,但是不看又不放心。
机会没有来,一连三天过去了。到了第四天晚上,省吾回到家中,妻子对他说,祐太的补习学校快放学了,要去接他回来,说完就出去了。省吾回来得比平时要早,就是因为知道妻子这个时间要去接孩子。
“家里就交给你啦。”妻子说完就出门走了,省吾一直看着她走出门,随后飞快地潜进妻子的卧室。
今天妻子的房间很奇怪,散乱得很,桌子上都是插花用的教材等。省吾用眼角余光看着桌上一副狼藉的样子,双手在床上寻摸起来,果然很快就在床单下找到了那个日记本。
今天省吾感到很放心,日记本在它应该放的地方。从妻子的房间来到会客厅,省吾想了想,就坐到客厅的大沙发上。
要说安全的话,还是自己房间最安全了,但如果在里面看,自己会察觉不到妻子回来。坐在这里,妻子回来时肯定能知道,说不定还可以将日记本顺利地放回妻子的床上。
“好!”省吾一个人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打开了日记本,上个星期六的日记跳入眼帘。
8月19日(星期六)22:30
有栖川纪念公园一片碧绿,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
早上起来,我正在阳台上晾晒衣服,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股金沙飞舞樱花香水的味道。
微暖的晨风带着这令人诅咒的香水味,向我袭来。
肯定是沁入丈夫衣服中的,这味道洗也洗不掉吗?何等顽固啊。我真担心它会染到家人的其他衣服上。
如果我是那个女人,每次与丈夫幽会时都会极力避免使用一个牌子的香水。因为每次都是同一种香水味沾到他身上的话,被他妻子发现的危险性就大了。
或许那个女人明知这一点,故意将香水沾到丈夫身上去呢,要训练丈夫习惯闻这种香水。只要丈夫一闻到这个香水味,就会想起她。
可是往一个有妇之夫身上抹自己的香水,这样做管用吗?
每天晚上带着同一种香水味回家的丈夫,早晚会被妻子发觉,只是时间问题。那她是不是太不顾忌我这个妻子的感情和面子了?
或许她是想暗示我:“太太,这个男人有我这么个情人在呢。”
对了,这肯定是对我的挑战。对,这无疑是她自作聪明的把戏,通知我她的存在。
省吾猛地一下将日记本丢在沙发上,在自己的衬衣肩头闻了闻。
他根本没想到会沾到那么浓郁的香味,但是妻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这么说来……”省吾忽然想起来了。
两天前,妻子忽然跑到身边,在自己周围到处乱闻。自己连忙将衬衣换了下来。说不定那时妻子是感觉到什么才跑过来的吧。
他继续往下看日记。
到现在我才明白,她是想让我察觉到,丈夫还有这么个情妇存在。
你丈夫有我这么个情妇呢。她希望我知道了这件事后,会号啕大哭,六神无主,会像发神经一样死死缠住丈夫。
她看到我们家平安无事,就会想方设法使我们的家庭生活破裂。最初可能只是几毫米的小裂缝,会慢慢地增大,到某一天会忽然在一瞬间爆发,导致大崩溃。这就是她的愿望。
然后,毫无疑问,她会在暗中偷偷地乐。连丈夫都没有见过那样的笑脸——她满面笑容、自鸣得意地一个人开怀大笑。
下午到百货商店去买了瓶娇兰金沙飞舞樱花香水。这是个细长的小玻璃瓶,淡粉色,非常可爱。小小的喷头上还带着个拼花玻璃盖,均匀瘦长的瓶身,令人联想起女性胴体的完美曲线。
难道她想告诉我,太太,这就是我呀。
哪能呀,诗织不可能想那么多。她将自己喜欢的香水喷洒在男人的衣服上,向人们显示自己的存在,去破坏别人的家庭……这可能是妻子多虑了。
诗织不是那样的女人,不是那种被野心攫获的薄情女人。但是,这一切又无法向妻子说明,无法告诉她“诗织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薄情女郎”。只要一说,自己偷看日记的事立马就会穿帮。而且妻子一旦意识到自己在袒护那个女人,肯定会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那样的话,这个家就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怎么办?”
省吾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往四周看了一圈又坐了下去,显得十分心神不定,他翻开日记本,阅读下面的日记。
8月20日(星期天)23:10
晚上七点过一点,丈夫打完高尔夫球回来了。
“今天可真热啊!”
他用手扯住短袖衫胸口,一拉一松地扇乎,并把高尔夫球杆袋交到我手上。
脸上晒得黝黑,看样子是很累了,而且将高尔夫球杆袋交给了我,看来今天真的是去打高尔夫球了。
然后他叉开双腿往沙发上一坐,与儿子一起看足球比赛的实况转播了。
我急忙将罐装啤酒、水煮毛豆和蔬菜拌三文鱼端到他跟前,然后拿起啤酒想帮他打开。这时丈夫已经等不及了。“快一点。”他迫不及待地把啤酒从我手上拿过去。
这时,丈夫一点也没有防备,忽然一下子脸红了。“唔……”他的眼睛直望着我。
就在那一瞬间,他闻到了我身上那股香水味。
是的,就是那女人沾到他身上那股娇兰金沙飞舞樱花香水的味道。
我不动声色地回到厨房,一边准备晚饭,一边暗暗地观察丈夫的动静。
他的视线还是盯在电视机上,但是他先抓住短袖衬衫胸口,举到鼻子前闻了又闻;接着又装出用袖口去擦汗的样子,这次将袖口来回摁在鼻子上闻;然后又抓起桌子上的小毛巾,从额头到脖子根,仔仔细细地擦了几遍;最后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件新的汗衫出来。
看来丈夫是进入了我的圈套。
啊呀,那果真是妻子设的圈套啊!
她买来诗织用的香水,然后抹在身上,佯装若无其事地接近丈夫。
自己闻到这个香水味,反倒慌了,以为是从哪儿把诗织的香水味带回来了呢,连忙把短袖衬衫的胸口嗅了又嗅,还紧张地把衣服都换了。这一切都被妻子冷静地观察到了,真是的!
这样一来,岂不就等于坦白了嘛,承认这个香水味与那个女人用的香水是相同的。事实是这样,她在日记本上也是这样写的。真没想到竟被妻子给算计了。
要说巧妙,也够巧妙的。但是,妻子也够恶劣的。省吾感到无可奈何,又翻起日记本来。
8月21日(星期一)22:30
他说医师会有活动,先把车子开了回来,然后再坐出租车外出。
酒后驾车是绝对不允许的。
丈夫出门后,我去补习学校接祐太。回来后,忽然觉得边上停的丈夫那辆车子可疑,便取来车钥匙,打开检查。
果不出所料,副驾驶座有一丝娇兰金沙飞舞樱花香水味,可能最近那个女人坐过他的车。
自己对着这些观察时,忽然想起应该打开副驾驶座位的挡板箱,里面是车检证和几张光盘。
拿出来一看,是叫EXILE的男生组合和名叫AIKO的女歌手的光盘。丈夫以前只有几张南天群星和梦合唱组合的唱片,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这种音乐的呢?
最近丈夫开始喜欢吃西餐了,也开始在意自己的体形,常常称体重。衣着也注意挑选那些年轻人中流行的款式,如牛仔裤、足球衫等。不过,这些歌曲和那香水一样,都是受那个女人的影响吧。
丈夫难道就是听着这样的音乐,让那个女人坐在副驾驶席上,开着车子到处游玩的?
在我面前,他开口闭口都是“忙死了、忙死了”。他说的和做的可完全是两回事。
我感到越来越可疑,接着又打开前排扶手箱,里面净放些小文件和收据、发票之类的。
“糟糕!”看到这里,省吾不禁痛苦地叫了一声。
妻子一直开着那辆她喜欢的奥迪,根本没想到她会到自己的车里乱翻。知道她不会来这里,所以,这车子就像自己的私人房间一样,车里的几个箱子也乱七八糟放了好多东西。
究竟都放了哪些东西,自己一下子也想不起来,妻子的日记本上却记载得一清二楚。
首先是加油站的发票,有好几张。星期日的晚上,丈夫经常借口“到加油站去加油”,就将车子开出去了。但是,这几张加油站的发票竟没有一张是星期天的。
“现在急急忙忙地去加什么油呢。”我对他说,可丈夫却说:“到了早上匆匆忙忙的不好。”坚持将车子开出去。现在知道了,那都是在撒谎。
那么说来,他每次出去都是去与那个女人幽会了,抑或是到外面去,用手机痛痛快快地跟她打电话,谈情说爱。
还有餐厅和饭店酒吧的发票。
餐厅的收据是东京新桥附近一家法国餐厅Chez Inno的。早就听说那家餐厅的法式大餐做得好,一直想去品尝一下,却没有机会。他们倒好,两人花掉六万两千五百日元。套餐每人两万日元,其余都是饮料,看来他们喝了很高级的葡萄酒。
发票上的日期是七月二十八日,这天可能是那个女人的生日吧。
即便如此,两个人一顿晚餐要花掉六万多日元,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丈夫和我们一起,顶多是去附近的日本料理店或烧烤店,其他地方从来都不去。
饭店酒吧的发票日期不是同一天的,是新宿一家饭店的酒吧。看来这两个人是下班以后,悄悄约好在那儿碰头再喝的。
还有一张银座蒂凡尼的收据。
十四万五千八百日元。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这么贵?是项链、胸针还是戒指?是不是先赠送这么个礼物,再一起去品尝六万多日元的晚餐?这两项加起来可要超过二十万了。
为什么要对那个女人如此照顾啊?
因为是喜欢?不,仅仅是喜欢还不够。
喜欢,而且深深地爱上了……
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我赶紧闭上眼睛。
妻子看到扶手箱中的收据后,心情非常不好。省吾看到这篇日记后,心情也一塌糊涂。
这种事情都被妻子查到了,看来无法逃脱了。
“反正听天由命了。”
省吾想,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了,便继续往下看。
丈夫的收入到底是多少,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
医院的总体收入中扣除人事费用等各种支出,剩下的就是纯利润了。但金额具体是多少,这也没人知道。
只要医院还在营业,就不会赤字经营。可每当问他,他总是说:“你闭嘴。”
总之,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汇进账户,在生活上没有一点困难。除此以外,丈夫肯定还攥着很大一笔钱。
“这些钱怎么花,那是我的自由。”如果丈夫对我这样说,事情确实也是如此。但是,他把钱花到毫不相干的女人身上就不对了。
所有的钱,都是家庭和孩子的。如果还有余力的话,应该存起来,以备日后天有不测。
就算你想歇口气,或是消遣一下的话,一个晚上花费二十多万日元也是天理难容。
省吾又叹了一口气。
要说花了二十多万日元,是因为那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诗织的生日。不能因为收据和发票都在,就以为我一直是那么奢侈,那可太冤枉了。
省吾真想对妻子说:“你应该冷静地思考。”可是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妻子此时不在眼前。
在一堆收据中还夹着一张电影票的票根,不知为什么是涩谷的电影院。丈夫不可能一个人去看电影吧,肯定是和她一起去的。
接着又发现了一张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收据,上面标明购买的是食物,有蔬菜沙拉、三明治、熟制培根肉、牛奶、乌龙茶等,共计一千零五十日元。
丈夫怎么会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中购买这样的居家用品呢?不,可能是那个女人买的,丈夫付的钱吧。
日期是七月十八号,便利店的住址在代代木二丁目,电话号码也打印在上面。
毫无疑问,那个女人住的地方也应该在那儿附近。
妻子的日记到此结束,下面没有了。
如果在平时,自己肯定还想看,但是越看下去,心情就越坏。
省吾合上日记本,跑到妻子房间将它放回床单下面。忽然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好像感到有些温暖。
这就是妻子的气味,省吾感到很亲切,像是想起了过去,将手放在床单上。他想起来了,自己有很长时间没有和妻子同房了。
那大概是半年以前的事了吧,孩子们都到外婆家去了,家里只剩夫妻两个人。那天早上,省吾忽然感到有点冲动,就去抱她。妻子好像非常吃惊。“嗯,你怎么了?”她一副十分讨厌的样子,说,“我还没睡醒呢。”
省吾不管那些。由于丈夫坚持要,妻子没办法只好接受,但是丝毫没有激情。
这是自己竭力要求的,妻子当然就很勉强了。但即使如此,妻子的反应也太冷淡了。而且一结束,马上就下床到浴室去淋浴。
她以前可完全不是这样的,简直就像是碰到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
对了,前些日子与诗织做过爱,妻子好像很敏感,也许她已经察觉到了。总之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与妻子亲热过了。
最近人们经常谈论的无性婚姻,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月做不了一次爱,我倒好,这样下去的话,一年都恐怕难得有一次。
这样的话,我们倒是名副其实地过着无性婚姻生活的假面夫妻了。
甚至还有男人主张“工作和做爱不能带回家”。省吾并不认为那是好事,但是,结婚十年以后产生这样的状况,也许不是什么特殊现象。
老实说,最容易让男人激情燃烧的是美丽的蝴蝶在自己周围翩翩起舞之时,是逮住那只蝴蝶的一刹那。但是结了婚,有了婚姻这个安逸的场所,再加上过去曾经很美的蝴蝶一直在你身边死缠烂打,无论怎么让你燃烧,都提不起劲了。
这实在是很荒唐的道理。省吾一边想,一边点头。
夫妻这玩意儿真不可思议。
一般说来,两个人互相喜欢才结婚的。如果是这个人,自己就愿意一直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很安心。只有这样,两个人才会结婚。
从男性的角度来看,他是想让那个女人一辈子都属于自己。结了婚,就不必担心她被别的男人抢去,期待着把她作为自己的东西独占才结婚的。
更具体地说,男人以为只有结了婚,才能在想做爱时就和她做爱,不必在意任何人,两人水乳交融,可以在自己的房间内尽情地颠鸾倒凤。
但是,那样的梦想与期待伴随着婚姻一起慢慢地、并且是确确实实地消失掉了。
只要结了婚,什么时候都可以自由地、随心所欲地做爱。这种安心感正是封杀欲望的罪魁祸首。或许每天都简单地重复,就会觉得腻味。
那样的话,哪怕你每次都开动脑筋想找点新花样,可哪里会有那么多新奇的方式呢?加之有的丈夫认为,把快乐全教给妻子的话,她每天都会要求,自己要应付她实在为难。也有人认为不能全部教给女人,只有教些简单的做法,这才是最保险的。
当然,那些丈夫是否具有充分引导妻子的技巧和温柔,就另当别论了。
总之,如今婚前性行为很普遍。在正式结婚前,每一次见面都会渴求对方,对做爱的热情很高。因为两人还没住在一起,还不能言之凿凿说她就是自己的了。一旦松懈,她可能又会离开。这样的担心反过来又转化成了激情,使人的欲望更加强烈。
不过结了婚后,也就是感到“这下可放心了”的时候,精神上一放松,对做爱的兴趣也会急剧消失。
老实说,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结婚,尤其对妻子们来说更是如此。她们普遍希望在婚后能得到比恋爱期间更热烈的爱抚,然而事实却完全相反,让她们郁闷,有被欺骗或是希望落空的感觉就很正常了。
但是正是出于结婚后的安心感,她们会毫无忌讳地与他人商量避孕等私事,往往在商量时就已经受孕了。从这时开始,夫妻的性生活就进入第二阶段。
现在回想起来,与妻子关系疏远,是在孩子出生以后发生的。
婚后第三年,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妻子的生活完全被育儿占领了。孩子从早到晚不停地哭,妻子要给她喂奶、换尿布。看到如此忙碌的妻子,男人的性欲自然也会下降。
事实上,在这种时候,丈夫提出那样的要求,妻子也很难满足,这是理所当然。
这时,绝大多数的丈夫都将妻子作为孩子的妈妈来看,而不是当作女人来看,并开始努力让自己适应这种变化。
当然,在孩子熟睡后,妻子身体状况良好的情况下,做爱的要求是不会被拒绝的。尽管如此,丈夫仍明显地感到妻子身上的女人味在减少。
随后,又过了两年,在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两人的房事就更少了。
女儿还小,又来了个婴儿,妻子忙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从早到晚都忙于照顾孩子,连丈夫都照顾不过来。
生了孩子以后的妻子,已经不是女人,而是母亲了。也正是从那时起,省吾对妻子的称呼也由“志麻子”变成了“妈妈”。
从那以后,夫妻俩的关系渐渐疏远,房事减少到每个月一次,再后来是两个月一次了。
这些如果让妻子来讲,她肯定会说是男人太任性了,不将妻子当女人看。这样的比喻可能不太妥当,我们可以看一下动物界,母狮子在抚育幼狮时是没有情欲的。省吾有时甚至认为,自己做的好像符合自然规律。当然这些从没对妻子讲过。
那么,这期间膨胀起来的性欲是如何处理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省吾在大学附属医院工作,一边负责门诊一边撰写论文,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之后又是张罗筹备医院,又是医院正式开业,根本没有一点空隙。
就是在那么繁忙的时间,也不是没有性欲的,偶尔也会光顾一下风俗店,曾有两次与别的女人风流过。
但那些都是逢场作戏。这次与诗织的关系就不一样了,自己非常投入。如此喜欢一个女人,也是以前从来没有的。
妻子之所以会打翻醋缸,燃起妒忌之火,也许出于本能吧,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在省吾身上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