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小姐最近突然干劲十足。马缔光也边想边瞄了一眼在办公室接电话的岸边绿。
尽管为秋季花粉所困扰,岸边仍然以开朗得体的语气应答着。虽然口罩遮住了脸的下半部分,但她的皮肤和头发却泛出美丽的光泽。
不行不行,这算是性骚扰了吧。马缔把视线移回在桌上展开的四校样上,只用耳朵聆听着岸边的声音。并非对岸边产生了爱慕之情,而是因为电话那边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
辞典编辑部常会接到使用者打来的电话,指出印刷错误,或是询问为什么没有收录某个词条,等等,什么样的内容都有。为了编出更好的辞典,玄武书房辞典编辑部一直认真听取使用者的各种意见,并加以归纳整理。
不过,其中也有让人伤脑筋的电话,现在岸边应对的人便是如此,编辑部称他为“へ[27]先生”。
每当季节更迭之时——也就是春秋两季——“へ先生”就几乎每天都打来电话。似乎一到这个时节他便会在意起助词“へ”的用法,无论是跟人聊天时,还是读报时,都会为“へ”的用法纠结不已。
当然,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频繁使用助词“へ”,但都是信手拈来,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一旦留意起来,“へ”的确是无处不在。“へ先生”每每纠结起来便会致电编辑部询问:“这种状况下‘へ’相当于《玄武学习国语辞典》释义中的第几个意思呢?”尽管很想回一句“鬼才知道”,但岸边还是耐心地应对着“へ先生”。跟曙光造纸的宫本交往之后,她对工作的热情也日益高涨。
“‘飞向月球的火箭’的‘向’是表示方向的‘へ’,所以是释义①。什么?‘回到家,被母亲骂了一顿’的‘到’?嗯,这个嘛……我觉得应该是释义④。对,就是包含‘紧迫语感’的‘へ’。”
岸边肯定地回答。马缔却在心里提出异议。不,这样回答欠妥吧。如果是“刚到家,快递就送来了”这样的句子,则符合释义④“包含紧迫语感”。马缔暗暗分析起来。
“回到家,就被母亲骂了一顿”的“到”的用法应该是释义②“表示动作或作用的着落点”才对。
嗯,是这样没错。
马缔心想,必须告诉对方正确答案,于是站起身来。这时,恰好松本老师从洗手间回来,环顾编辑部一周后他似乎察觉了状况,挥手示意马缔坐下。
“交给岸边处理吧,没问题的。”
“可是,岸边小姐的回答有误。”
“那位‘へ先生’啊,只要编辑部的人陪他一起思考找出答案,就会心满意足了。要是马缔接过话筒,给出不同的答案,只会让他更加混乱吧。”
马缔觉得老师言之有理,又坐了回去。松本老师也回到旁边的座位,继续检查起四校的稿子。
望着松本老师的侧脸,马缔不禁有些担心。老师气色不好,近来似乎又消瘦了一些。只因为老师原本就清瘦如鹤,所以变化并不明显。
“老师,您累了吧?”
看了看时钟,正好显示六点。松本老师今天一大早就闷在编辑部里,午饭也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老师方便的话,找个地方一起吃晚饭吧。”
听到马缔的提议,老师终于放下红铅笔,从校样上抬起视线。“谢谢。不过,马缔你吃完饭还要继续校对吧?”
“不要紧。”
马缔的确打算工作到末班电车的时间,但晚饭总得要吃。拿起挂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马缔确认了一下口袋里的钱包。
“老师想吃点什么?”
马缔一边询问松本老师,一边帮忙收拾桌上的文具。老师慢吞吞地把铅笔和橡皮擦装进磨旧的皮制笔袋里。
“一整天都坐着,肚子也不怎么饿,吃荞麦面怎么样?”
“好,那我们走吧。”
马缔拿好老师的包,对兼职学生说了句:“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和松本老师在众人的“慢走”声中离开了编辑部。还在应答电话的岸边朝松本老师点头致意,向马缔轻轻挥了挥手。看来“へ先生”对于助词“へ”的钻研热情仍在熊熊燃烧着。
老师缓缓地走下副楼昏暗的阶梯。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马缔陪着老师下楼,忽然感慨万千。这也难怪,第一次见老师,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初次见面时就已是鹤发老者了,现在到底多大年纪呢?
真想尽早完成《大渡海》。或许正因为已经熬到了最后一关,马缔的心中反而充满了强烈的焦躁感——不赶快的话就来不及了。什么来不及啊,真不吉利!马缔慌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松本老师的包里似乎塞满了资料,跟往常一样沉甸甸的。老师能提着这么重的包来玄武书房,身子骨应该还算硬朗吧。但是,以前的话,老师一定会要求晚饭去“七宝园”吃中餐。
或许老师顾虑到马缔吃完饭还要回公司加班,才特意指定了能速战速决的荞麦面。也可能真的是身体不适。
察觉到马缔关切的目光,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在楼梯的转弯处停住脚步,略微调整呼吸。
“真是不能不服老啊!最近稍微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的。”
“还是叫外卖吧。”
“不了不了,我吃完就直接回家,不能因为我妨碍到大家工作。而且,我也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老师边下楼边说:“今年夏天特别炎热,我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不过这几天凉快起来了,体力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吧。”
出了玄武书房的副楼,两人向神保町的十字路口走去。如老师所说,拂面的清风里已经感觉不到夏日的残余,夜晚的降临也比之前更早了,明亮的星星在高高的夜空中闪耀着银色的光芒。
常去的荞麦面店里坐着几位上班族模样的客人,都忙着填饱肚子。老板娘心领神会地带着马缔和松本老师坐到能看电视的席位,用遥控器调大了音量。这是对松本老师的特别服务。就连吃饭的时候,老师也拿着词例收集卡,仔细聆听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这家店的菜单早已背熟,马缔和松本老师根本不用翻看菜单。
“老师,要喝一杯吗?”
“不了,今天就算了。”
果然还是身体不适啊。换作往常,老师一定会喝上两合温酒。
“因为这星期已经在家里喝过了。”
老师解释了不喝酒的原因,马缔的担心反而升级为不安。
恰好老板娘过来点单,马缔点了年糕乌冬,松本老师点了山药泥荞麦面。
“不过,马缔也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啊!”点好餐,老师重新转向马缔说,“让你这么操心,真是对不住。”
和老师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大人了啊……马缔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那时候的自己确实连一杯啤酒都倒不好。
刚调到辞典编辑部的时候,对工作流程一无所知,跟同事相处也不顺利,那时的心情如同蒙着眼睛走在迷宫中一般。
而现在,《大渡海》编纂工作几乎由马缔独挑大梁。指挥总数超过五十人的兼职学生,连日跟广告宣传部及营业部开会,同时不停地修正校样,有时还要指导部下岸边的工作,俨然与生俱来的辞典专家。
“能力未及之处还很多。”
马缔羞涩起来,连忙喝了口刚端上的热茶。松本老师在词例收集卡的角落写下“瀑布汗?”几个字。电视里正好在播《突然流汗——揭开自律神经之谜》的特别节目,回答街头随访的男女老少中,有一对女高中生:“哦,莫名其妙地出汗?有过有过!”“突然就一身狂汗啊!”“嗯,简直是瀑布汗!”老师听到就立刻记录下来。
不对啦,老师,女高中生说的“瀑布汗”,恐怕并非自律神经的问题,而是因为今年夏天的酷暑吧。而且这个词,应该是朋友间使用的流行语,没必要记录的。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看到老师一脸认真,马缔把话咽了下去。
年糕乌冬和山药泥荞麦面端上了桌,老师这才停笔。
“目前进展顺利吗?”
“是的,按照计划,明年春天就能出版了。”
马缔和松本老师一边啜着乌冬和荞麦面,一边交谈。
“真叫人好等啊!”松本老师用木勺子舀起山药泥,微笑着说,“不过,辞典完成之后才是重头戏。为了进一步提高辞典的精准度,出版后仍要努力收集词例,为修订、改版做好准备。”
日本最大型的辞典乃是《日本国语大辞典》,在初版发行后时隔二十四年才推出第二版,收录的词条数量也由四十五万增至五十万。编辑和执笔者灵活应对如生物般不断变化的词汇,毫不松懈地搜集,锲而不舍地精心打造出这部辞典。第二版正是这番努力的最佳佐证。
“我会铭记于心。”
马缔嘴里咬着年糕,一本正经地点头。年糕顺着嘴唇耷拉下来,像白色的舌头一样摇曳着,黏到了下巴。真烫!
松本老师和往常一样,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满脑子只想着辞典。老师的视线投向远方,若有所思地说:
“马缔,想必你也知道,在国外,国语辞典,比如《牛津英语大辞典》和《康熙字典》,多是由皇室设立的大学或在当权者的主导下编纂而成。也就是说,编辞典由国家投入经费。”
“对为经费不足而挣扎的我们来说,真是令人羡慕。”
“的确。你知道为什么国家要投入经费编辞典吗?”
马缔停下夹乌冬的手,回答:
“因为编纂国语辞典有关国家威信,对吧?语言文字是民族身份认同的关键,为了巩固国家,必须在某种程度上统一并支配语言。”
“正如你所说。反观日本,几乎没有在官方主导下编纂的辞典,”松本老师剩下一半荞麦面,搁下筷子,“日本近代辞典的滥觞是大槻文彦的《言海》。但就连这部辞典,政府也没有拨出一分一厘。大槻先生倾尽一生独自编纂,最后自费出版。如今,国语辞典也不由公共团体出资,而是各家出版社自行编纂。”
难道老师的意思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试着申请政府的补助金吗?马缔略带迟疑地说:
“因为政府和行政机关对于文化的敏感度比较迟钝吧。”
“我年轻那会儿也想过,如果资金能充裕一点儿就好了,”老师在桌上交错着双手,“然而,如今却觉得这样反而值得庆幸。”
“此话怎讲?”
“一旦政府投入资金,就很可能干涉内容。再者,因为关系到国家的威信,语言文字便可能沦为巩固权威和统治的道具,而非传达鲜活心情的手段了。词汇和承载词汇的辞典,常常处于个人与权力、内心自由和国家统治的危险夹缝中。”
一直以来,马缔忘我地投入到编纂工作中,从来没有考虑过辞典本身所拥有的政治影响力。
松本老师静静地说:
“所以,就算资金匮乏,也不依靠国家出资,而是由出版社、由作为个人的我和你,孜孜不倦地编纂辞典。我们应该为这样的现状感到自豪。我花在编纂辞典上的岁月,已经无法用‘半辈子’一词衡量,现在更是重新认识到了这点。”
“老师……”
“词汇,以及孕育词汇的心灵,和权威和权力无关,应该是自由的,也必须是自由的。我们要为所有希望自由航行于词汇这片大海的人,打造一艘船——这便是辞典《大渡海》。为了这个目标,我们继续奋斗下去吧!”
松本老师淡然地说着,但他话语中蕴含的热情,却仿佛波涛一般拍打在马缔的胸口。
吃完饭走到大路上,马缔硬把老师和手提包摁进了出租车。哪能让食欲不振的老师乘电车回家呢?然后,把出版社派发的稀有物品——出租车券塞到过意不去的老师手中。
“那就此告辞了,老师。下次也请多多指教。”
隔着车窗,松本老师满脸歉意地低头致意。目送出租车离开后,马缔返回了编辑部。面对《大渡海》的编纂工作,他心中又重新涌起了斗志和动力。
和松本老师交谈后,过了三天。
那天晴空万里,即便身在窗户几乎都被书架挡住的编辑部,也感到神清气爽。
马缔和往常一样,大清早就坐在办公桌前开始了工作,荒木突然跑了进来。
“马缔,大事不妙!”
荒木的手里抓着一大张纸——正是目前编辑部众人正在着手检查的四校稿。
看到荒木大惊失色的模样,马缔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荒木不等马缔站稳便把纸摊开在桌子上。
“快看这里!”荒木指着以“ち”开头的词条那页,“漏掉了‘血潮’!”
“什么?!”
马缔用手指推了推滑落的眼镜,仔细查看校样。词条按照读音顺序排列,“致死遗传子”“千入”“知识”……如荒木所说,唯独不见“血潮”的踪影[28]。
“这的确是让人鲜血凝固的严重事态。”
“马缔,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
马缔一本正经地描述感想,却被荒木当作玩笑而受到责备。马缔感到自己脸上血色尽失,但还是重振精神,思考起善后对策。
“这已经是四校了,必须调整行数,无论如何也要把‘血潮’这个词条放进去。”
荒木苦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也只能这么办了。但问题是,这都已经到四校了,为什么没人注意到呢?”
“我们应该彻底检查一遍。把所有人都动员起来,包括兼职学生,从头开始梳理四校。”
一想到这会浪费大量时间,马缔便感到一阵眩晕,但也可能存在其他疏漏,总比没发现好。马缔进一步提议:
“我觉得有必要查明为什么会漏掉‘血潮’的原因。”
或许是感到了紧张的气氛,岸边、佐佐木以及来上班的兼职学生都聚集到了马缔的桌边。
“佐佐木女士,请检查一下词例收集卡。”
遵照马缔的指示,佐佐木立即向资料室保管卡片的书架跑去。
“马缔主任,确实有‘血潮’的卡片,”片刻之后,佐佐木回到办公室,把“血潮”的相关资料递给马缔,“你看,这个词标有采用的符号,文稿内容也是主任写的。”
明明写好了稿子,不知为何却在发稿的时候漏掉了。佐佐木拿来的一校到三校的稿子上,“血潮”突然就不见了踪影。
马缔刷地站了起来。
“各位,非常抱歉,出现了紧急情况!请暂停手上的工作,全体动员起来核对四校。”
紧张的气氛在编辑部内弥漫开来,所有人都默默地围着马缔,等待进一步指示。马缔开始说明核对的步骤:
“我们只能挨个确认词例收集卡上标明‘采用’的词汇,是否全部收录在校样里。现在马上尽可能地召集人手,我们会按人数分配核对的数量,请各位一定仔细检查自己负责的部分。不管花上多少天时间,就算驻扎在编辑部,也要完成这个任务,”马缔望着在场所有人的脸,“为了不让《大渡海》带着漏洞出航!”
编纂工作进行到最后阶段,却不料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但是决不能在这里泄气。荒木、佐佐木、岸边以及年轻的兼职学生们都鼓足了干劲,表情仿佛在说:“既然如此,就彻彻底底地大干一场吧。”
“各位,请先回家一趟,准备好驻扎编辑部所需要的换洗衣物和用品,从今晚开始留宿,快马加鞭地赶工。”
听到马缔的宣言,众人没有丝毫退缩。岸边即刻坐到电脑前发起邮件,估计是联络宫本“暂时无法见面”吧。兼职学生们有的大喊一声“好嘞”重振精神,有的提议“回趟研究室把同学也叫来”,反应不一,但都乐观而积极。现在的状况,或许跟所谓危急关头的亢奋相似。
环视着值得信赖的众人,马缔自然地低头致意。
从西冈调动后直到岸边就任的漫长岁月,马缔作为辞典编辑部唯一一名正式员工,一点一滴地继续着《大渡海》的编纂。也曾灰心丧气,怀疑《大渡海》或许不会迎来问世的一天了,但所有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因为现在,有这么多人为了《大渡海》而积极行动着。
突然,电话铃声响彻了众人频繁出入的编辑部。岸边立刻拿起了听筒。马缔心想或许又是“へ先生”,就没怎么在意。然而与电话那头交谈了几句以后,岸边的表情渐渐沉重起来。
“马缔先生,”结束通话后岸边拿着便笺走了过来,“刚才是松本老师的夫人,她说老师住院了。”
岸边递来的便笺上写着都内一家大型医院的名字。虽然不清楚详细病情,但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马缔心头,半天无法动弹。
由“血潮”而引发的骚动,后来被称为“神保町玄武书房之地狱式留宿大作战”,很长一段时间在各出版社的辞典编辑之间广为流传。
置身于这场骚动的旋涡之中,马缔自然料想不到如此的将来,只顾着竭尽全力处理眼前的事情。
马缔和荒木一起到医院探望松本老师。老师正好做完上午的例行检查,靠坐在病床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在词例收集卡上奋笔疾书。
不愧是老师,即便住院都把辞典摆在第一位。马缔不由得打心底佩服,见老师的气色比预想的好得多,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看到马缔和荒木,老师不好意思地说:
“害你们专程跑一趟,真是对不住。一定是内人大惊小怪跟你们联络了吧。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住院一周做检查而已。岁月不饶人啊,大大小小的毛病都跟着来了。”
在一旁陪护的夫人,满脸歉意地鞠了一躬。一切以辞典优先的老师,恐怕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吧?然而出乎马缔的预料,老师和夫人十分恩爱。此刻夫人无微不至地给老师披上针织衫。
“老师,您千万不要勉强,”荒木一脸担心地说,“趁此机会好好休养身体才是。”
“这么关键的时期,我真是太不中用了。”
年迈的身躯已然不听使唤,老师的焦急和懊恼溢于言表。
“《大渡海》进展如何了?”
马缔和荒木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一切顺利。”
不敢让老师操心,“血潮”事件终究没能说出口。
探望松本老师后,马缔别过荒木,回到位于春日的家里取换洗衣物。
马缔和妻子香具矢居住的木结构两层楼房屋,曾经是面向学生的寄宿公寓。门口还遗留着当年的招牌,写着“早云庄”三个大字。
马缔是早云庄最后一个寄宿人。大约十年前,随着房东阿竹婆婆过世,早云庄作为寄宿公寓的历史也落下了帷幕。孙女香具矢从阿竹婆婆那里继承了早云庄。已经和香具矢成家的马缔,一点点地维修着这幢古旧的建筑,至今夫妻二人也生活在早云庄。
阿竹婆婆生前就把仅仅是寄宿人的马缔视为家人。马缔的藏书不断增加,侵占了整个一楼,她也没有半句埋怨,总是默默关心支持着在工作和恋爱上都笨手笨脚的马缔。
看到马缔和香具矢结为夫妻,阿竹婆婆比任何人都欣喜。跟香具矢和阿竹婆婆一起,在早云庄度过新婚期,对马缔而言,是一段快乐而又温馨的记忆。
某个冬天的早上,阿竹婆婆在睡梦中静静地离开了人世。医生说死因是心脏衰竭,其实就是寿终正寝。晚年的阿竹婆婆食量大减,连上下楼梯也成了体力活,所以几乎一直待在二楼。去世的前一天夜里,阿竹婆婆说自己似乎有些感冒,但还是精神十足,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睡不醒了。面对阿竹婆婆的突然辞世,马缔和香具矢惊愕得六神无主。不过,她临终时似乎没经历什么痛苦,好歹给人一丝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