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愕然之中结束了葬礼,马缔和香具矢围坐在少了阿竹婆婆的被炉边。这时,他们才注意到阿虎已不知去向。两人在附近四处搜寻,也联系了动物收容所,连日等待着阿虎回家。然而,最终也未能找到阿虎。或许它觉察到疼爱自己的阿竹婆婆离世,于是踏上追忆的旅程了吧。
阿虎再也不会回家了,马缔和香具矢接受了这个现实。自阿竹婆婆过世以来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两人手牵着手放声大哭,仿佛在拼命地把空气注入几乎要被悲伤碾碎的肺里一般。
拉开玄关的格子门,马缔朝着二楼唤道:“我回来了!”
即刻出来迎接的是现在养的猫——虎郎。虎郎几年前开始定居早云庄,和阿虎长得很像,是只体格健壮的虎斑猫。马缔猜测它可能是阿虎的儿子或者孙子。
任由虎郎在脚边蹭来蹭去,马缔踩着吱嘎作响的台阶上楼。除了厨房、浴室和厕所,一楼的所有房间都被书本侵占,马缔和香具矢生活起居都在二楼。
“咦,你回来啦,”睡眼惺忪的香具矢从二楼尽头的房间探出头,“怎么回来这么早,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的,”马缔走进位于正中的房间,从衣橱里拿出换洗衣物,“工作出了点问题,今天起暂时要驻扎在编辑部了。”
香具矢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但并没有追问。她深知马缔在编纂辞典上投入的热情,所以从不过多追问他的工作。而对于一心扑在厨艺上的香具矢,马缔也时刻注意不给她增添负担。
见香具矢打算起床,马缔急忙阻止道:
“你再睡会儿吧。”
早上完成采购和准备后,香具矢会趁开店前的这段时间补充睡眠。
“小光,午饭吃了吗?”
这么说来,忘记吃午饭了。不擅长掩饰的马缔,不由得一时语塞。香具矢起身在睡衣外披上针织衫。
“我马上做。”
“可是……”
“吃饭的时间总有吧?正好我也肚子饿了。”
香具矢朝一楼的厨房走去,虎郎满怀期待地迈着步子紧随其后。
二楼靠近楼梯的房间是马缔夫妇的起居室,室内的布置和阿竹婆婆在世时一样。这个季节还轮不到被炉登场,取而代之的是矮脚餐桌。墙边摆着古旧的衣橱。透过窗户能看到晾衣台和秋季的天空。
与以前不同的是,小小的佛龛里供上了阿竹婆婆的牌位和遗照。佛龛里还供着阿竹婆婆老伴,也就是香具矢爷爷的牌位和照片。听说他很早便过世了,连香具矢也没见过。不过从照片上来看,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子。马缔觉得香具矢长得特别像爷爷,尤其是眉眼。
把换洗衣物和剃须刀塞进旅行包,小憩片刻,马缔面对佛龛上了一炷香,双手合十。香具矢端着盛放饭菜的托盘走进起居室,虎郎也跟着进来了。
“久等了。”
“谢谢!那我开动了。”
“我也开动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矮桌前,拿起了筷子。烤鲑鱼、厚煎蛋和凉拌菠菜,加了炸豆皮、豆腐和葱花的味噌汤,汤头香浓可口。
“简单做了几个菜,完全是早餐的菜式。”
“你做的菜总是这么美味。”
马缔这么一感慨,香具矢倒有些害羞地低下头,一个劲儿地夹菜。虎郎死死盯着鲑鱼,喵地叫了一声。
“虎郎不乖,不是有猫粮吗?”
听到香具矢的责备,虎郎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脸埋进放在房间角落的猫碗里。
“刚才去医院探望了松本老师。”
“咦?”香具矢放下筷子,咽下口中食物,“老师怎么了?”
“说是住院一星期做检查。”
“这样啊。真叫人担心,”香具矢不由想到阿竹婆婆的突然离世,“如果老师有什么想吃的菜,我可以做了送过去。你找机会问问他吧。”
“嗯。”
“老师毕竟上了年纪,不好好休养身体可不行。”
“说到这个!”
“什么?”
马缔停下咀嚼,端正姿势。
“松本老师到底多大年纪呢,香具矢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两人对视片刻,噗嗤地笑了出来。
“我和老师认识都十五年了,他几乎没怎么变。就算说他超过九十岁,或者只有六十八岁,我都不会怀疑。”
“编纂辞典的人,好像都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呢。”
见马缔仿佛事不关己地点了点头,香具矢补充了一句:“小光也是。”随即又安慰道:“说不定老师比我们想象的年轻呢,一定很快就会恢复的。”
“也是。”
吃完饭,马缔提着旅行包出了家门。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只见香具矢还站在大门口目送自己。被香具矢抱在怀里的虎郎,大张着嘴打了个哈欠。
“忘记告诉你了,我们编辑部的岸边小姐,和曙光造纸的宫本先生在交往哦。”
“果然。我就说嘛,他们来店里时看起来很投缘。”
“嗯,你的洞察力总是那么敏锐。”
马缔和香具矢笑着挥手告别。
后来成为业内传说的“神保町玄武书房之地狱式留宿大作战”,实际长达一个月之久。
马缔和岸边几乎一直驻扎在编辑部,偶尔回趟家,也只是拿上换洗衣物就赶回公司,甚至没有时间和妻子及恋人好好说上几句话。
对佐佐木和兼职学生,马缔无数次劝说“不要勉强”,敦促他们回家。然而,众人都不肯轻易点头,仿佛连续几天或者一个星期驻扎在编辑部是理所当然一般,大家都默默地努力赶工。
“我来核对就是,你们都给我乖乖回家。”
荒木因为夫人去世已久,反正孤身一人,索性领头揽下大量工作,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回过家。
问题是弥漫在编辑部里的臭气。此时的辞典编辑部可谓人丁兴旺,而窗户却被书架挡住,人的体味、大量纸张产生的粉尘以及油墨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空气混浊不堪。身在编辑部时,因为大家都被这种气味所包围而没有察觉,一旦外出就餐归来,面对蒸腾而起的臭气,每个人都蹙眉屏息。
虽说季节已渐渐接近冬季,但必须保证最低限度的入浴,并且清洗衣物。
玄武书房的主楼配备有小型淋浴房供职员使用,但近来其他部门的人员不断投诉“早晚都被辞典编辑部的人占用”,于是马缔等人决定去神保町唯一一间古旧的公共澡堂。因为辞典编辑部的光顾,澡堂一时间生意兴隆,老板也喜笑颜开。
“不过,那里没法洗衣服啊。”
用毛巾裹着洗好的头发,素颜回到编辑部的岸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尽管神保町一带是学生出没的街道,却找不到投币式洗衣房。
“虽然这附近有好几所大学,但住在神保町的学生其实并不多呢。”
“对啊,更没人会在淘旧书的时候顺便洗衣服吧。”
“而且喜欢旧书的人都跟植物似的,对洗衣服没什么兴趣吧。”岸边和佐佐木在一旁自顾自地讨论起来。
我虽是旧书爱好者,但我并非植物而是杂食动物。马缔在心中抗议。去旧书店淘书的时候,自然满脑子都只想着书。这种时候还惦记着洗衣服,简直是注意力涣散,根本不能称作合格的旧书爱好者。马缔偷偷嗅了嗅自己的袖口,自认为没有异味,但也不敢断定。
最后,众人自发性地搞起了“洗衣值日”。只要把衣物放进大袋子里装好,“洗衣值日生”便会轮流负责,每隔几天便收集一批衣物,拿去春日或本乡的投币式洗衣房清洗。洗衣费由使用的人均摊。但内衣裤无法统一洗涤,只能买新的换,或者去厕所洗。女性阵营甚至购买了晾内衣用的架子,放在玄武书房副楼的女厕所。男性阵营则在书架之间搭一根棍,把内衣裤晾在棍子上。悬挂的内裤仿佛万国旗一般飘扬在编辑部,不用说,遭到了女性阵营的一致恶评和指责。
“现在是非常时期,还请大家谅解。”
马缔向各位女性成员低头致歉,承诺一旦晾干便立马回收,总算平息了编辑部内的不满情绪。
全体总动员核对四校的同时,马缔还与曙光造纸的宫本及技术人员一起,去了好几趟印刷厂。辞典不仅页数多、发行量大,由于使用非常薄的纸张,印刷时需要精密的技术以及细致的操作。在正式付印之前,印刷厂使用“极致纸品”反复进行试印。
根据油墨调配的微妙差异,印刷在纸张上的吸附程度、色泽以及浓淡也会相应变化。怎样的油墨配方最适合“极致纸品”?如何调整印刷机械才能印出适宜阅读的效果?马缔和印刷厂、造纸厂反复商讨,有时还会亲自到工厂,直接向熟练工请教。
印刷方面的细节刚刚敲定,马缔又被出版社的设计师叫了去。负责《大渡海》装帧的是玄武书房装帧部一位四十多岁的男设计师。因为他不分季节总是身着红色T恤,于是得诨名曰“红衬衫”。不过,和夏目漱石的小说《哥儿》里那个“红衬衫”不同,他虽是个怪人,却个性爽朗。
在西冈的鼎力协助下,《大渡海》的宣传计划成了玄武书房的大工程。配合发行时间,在车站张贴的宣传海报,以及委托书店派发的宣传手册等等,必须统一视觉效果。为此还专门请了广告代理商,构思了一系列宣传策略。而“红衬衫”肩负着最为关键的《大渡海》装帧,自然是铆足了劲儿。
“马——缔!”马缔刚踏进装帧部,“红衬衫”便飞奔而来。
“完成了!完成了!《大渡海》装帧的最终稿敲定了!”
“红衬衫”拽住马缔的袖子,拉着他来到办公桌前,桌上放着用高性能打印机打印出的《大渡海》装帧设计稿——书盒、卷在书盒上的腰封、辞典的护封、封面、衬页,甚至还有用作书头布的布料样品。
“辞典这东西,使用的时候多半会拿掉书盒、腰封和护封,实在可惜。尽管如此,每个细节我都没有偷工减料哦!”
顾不上洋洋自得的“红衬衫”,马缔的目光早已被桌上的设计稿吸引。
《大渡海》的书盒、封面和护封是犹如夜晚海面般的深蓝色,腰封是宛如月光的淡雅奶油色。翻开封面,衬页也是同样的奶油色。装在辞典的天头与地脚、用于美化外观的书头布则为银色,仿佛闪耀在夜空中的月亮。
“大渡海”三个大字也是银色,苍劲有力的字体在深蓝背景的衬托下格外醒目。细细看来,书盒及护封的下方用纤细的银色线条勾勒出滚滚波涛。书脊上绘有古代帆船模样的小舟,正在惊涛骇浪之中穿行。辞典的封面和封底上则分别刻印着并不张扬的新月和小舟标记。
“红衬衫”准确地表现出了《大渡海》的理念。马缔不胜感激,久久地凝视着设计稿。
“怎样?”
“红衬衫”似乎不安起来,忍不住发问。
“主题鲜明,又令人感到温馨,”马缔这才回过神来,“我认为这个设计非常棒。营业部那边怎么说?”
“还没给他们看呢,我想第一个给马——缔看嘛!”
“红衬衫”总喜欢把“马”字拖长一拍。
“非常感谢。不过,这莫非是烫银?”
马缔指着书盒及护封问。烫银工艺的确极具奢华感,但成本太高。
“放心啦,马——缔,印刷技术可是日新月异哦!我打算请印刷厂做出仿烫银的效果。啊,不过辞典封面是货真价实的烫银。一切都控制在预算之内,”“红衬衫”挺起胸膛说,“这些我都考虑到了。”
“是我多虑了,抱歉,”马缔十分过意不去,“那么,就照这个方案执行吧。万一营业部那边有意见,我会全力抗击的。”
装帧就此拍板定案。马缔感觉双肩上堆积如山的重荷,终于卸下了一件。他迈着变得轻盈的脚步,回到了辞典编辑部。
办公桌上核对完毕的四校稿件堆积成山。必须依次送回印刷厂,请他们印刷五校的稿子。
稿件的山一座又一座。
马缔振作精神,拿起红铅笔,开始对四校稿进行最终梳理,检查是否有行数变动的地方。
通过全体动员核对四校,一个月后确定了除“血潮”以外,没有其他遗漏的词条。当然,重新核对也带来不少收获,比如找到先前忽略的错别字和漏字,以及对有争议的释义进行讨论。
“不过,这回的事件真可谓‘雷声大雨点小’啊!”
正如荒木所说,熬过了留宿赶工的众人,说实话,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让大家花费了不必要的劳力,实在非常抱歉!”
看着众人充满疲惫的脸,马缔不住地道歉。
“没有啦,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幸亏这次仔细核查了一遍,现在彻底放心了。”
学生们纷纷宽慰马缔。的确大家都疲惫不堪,但同时也满怀成就感。众人满面笑容地收拾行李,久违地踏上了归家之路。
《大渡海》真是邂逅了一批优秀的编辑人员。马缔站在编辑部门口,目送学生们回家。
其实经历“地狱式留宿”之后,马缔也对《大渡海》更有把握了。在那么多双眼睛的地毯式搜寻下,也只找到了极少的错别字和漏字。虽然漏掉“血潮”是令人悔恨万分的过失,不过总算是避免了《大渡海》带着漏洞出版这一最糟糕的状况。不但其余的词条全数收录,而且,不是自夸,释义的内容也是准确到位。
《大渡海》是一本内容分布均衡并兼具精准度的辞典,无论是使用还是阅读都能令人乐在其中。经过留宿赶工,马缔更加坚信这点了。
见岸边还留在编辑部,马缔向她招呼道:
“岸边小姐也辛苦了!今天请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的。马缔先生呢?”
“我准备和荒木去趟松本老师家。”
当时说是住院一星期检查,但在留宿赶工期间,松本老师始终没来编辑部露面。只是夫人打过一次电话,道歉说:“老师还没完全恢复。”之后便杳无音讯。虽然担心老师的状况,但当时实在无法抽身。
《大渡海》的编纂工作终于回到了正轨上,马缔与荒木商量后决定趁此时机前去探望松本老师。岸边似乎也想跟着去,但马缔见她一脸疲惫,便说服她先由自己和荒木打头阵。两人相互确认翌日的上班时间后,在玄武书房副楼前道别。
松本老师住在千叶县柏市,荒木也没去过老师家。马缔和荒木一起从神保町乘坐地铁,按着地址向东边进发。
时间距回家高峰期还早,马缔的膝头上放着提包和蛋糕盒,与荒木并肩而坐。出版社附近有家老字号蛋糕店,松本老师特别喜欢那里的法式巧克力泡芙。
马缔买慰问品的时候,荒木一直沉默不语,坐上地铁才终于开了口。
“刚才打电话说我们过去拜访,正好是老师接的电话。”
“老师情况如何?”
“嗯,声音听起来挺精神的。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来编辑部呢?这点让我耿耿于怀。”
到了柏站,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走,索性乘了出租车。五分钟之后到达了老师家——一幢小巧古旧的独户宅院。
按下对讲机不久,夫人便出门迎接,将两人带到客厅。不出所料,房间里满是藏书,四面墙壁前都立着书架,书架前的地板上也堆着及胸高的书本,走廊和楼梯更是仅剩下勉强供一个人通过的空间。
生活在这种环境下,老师的夫人和孩子不会埋怨吗?如此光景,就连马缔也看得目瞪口呆。或许是由于纸张吸音的缘故,弥漫着淡淡霉味的房间,笼罩在一片安静祥和的氛围中。
夫人端来三人份的红茶和法式巧克力泡芙。
“谢谢你们带来的美味糕点。这样直接拿来招待,真不好意思。”
夫人恭恭敬敬地低头致谢,马缔和荒木反倒觉得过意不去。这时,客厅的门开了,松本老师走了进来。
“劳你们专程跑一趟,真对不住。”
见到松本老师,马缔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有阵子不见,原本就清瘦的老师愈发瘦削,虽然跟往常一样身着西装,打着绳状领带,但衬衫的领口松得可以放进两根手指。老师似乎一直在卧床休息,因为马缔他们到访才特地更衣出来迎接。被荒木的手肘戳了下侧腹,马缔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为突然来访致歉。
老师谢过夫人之后,示意她离开客厅。坐到马缔和荒木对面沙发上的老师,一见茶几上的法式巧克力泡芙,顿时笑逐颜开。
“哎呀,谢谢你们带来好吃的糕点。”
不愧是夫妇,连反应都这么一致。
“不瞒你们说,这回查出食道里有癌细胞……”
老师的话语确实进入了耳朵,却没能传达到大脑。坐在身旁的荒木轻吸了一口气,而马缔却呆呆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隐约觉得事态非常严重。
荒木小心翼翼地询问病情,老师一一作答。说是目前一边服用抗癌药物,一边接受化疗。虽然癌细胞有所减少,但因为副作用,大部分时间只能卧床休养。今后视病情变化,可能会再次住院治疗。
面对词汇总是表现得积极果断的马缔和荒木,在病魔面前却束手无策,连一个恰当的词也想不出来,也不敢轻易说出“一定会好起来的”“请加油”之类的鼓励,只有沉默不语。
也许是看穿了马缔和荒木极力掩饰的不安和担心,松本老师以明快的口气询问起《大渡海》的进展状况。马缔没提及留宿赶工的事,向老师报告说一切进展顺利,并把带来的装帧设计稿拿给老师过目。
“这个装帧配我们的小舟再合适不过了,”老师在膝头上展开设计稿,充满爱怜地以指尖摩挲着银色的波浪,“真期待它早日出版啊!只要身体恢复,我就可以回到编辑部了。在那之前,若是出现什么状况或疑问,请随时跟我联系。”
“今后事无巨细,我们都会征求老师的意见。”马缔承诺。
《大渡海》可谓松本老师生命的一部分。顾虑到与病魔斗争的老师,而将他隔离在编纂工作之外,无异于强行剜下老师的心头肉。
马缔和荒木打算步行回车站,于是在天黑之前辞别了松本老师家。老师和夫人一起送他们到门口。走到转角处蓦然回首,只见老师还站在门口,羸弱的身影朝着他们轻轻挥手。
三个法式巧克力泡芙原封不动地留在客厅的茶几上。
马缔犹如被驱赶着一般,全身心投入第五校的核对中。
“赶不上了”这个念头不断催促着马缔加快速度。松本老师还没亲眼见到《大渡海》出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虽然知道这么想既不吉利又太悲观,但现状让人乐观不起来。马缔和荒木前去拜访后不久,老师就住院了。年末时出院,和夫人在家里迎接新年,但刚过完年又再次住院了。荒木频繁地去病房探望老师,同时请教五校时发现的疑问,请老师做定夺。
如此下去恐怕会赶不上截稿日期。这个令人懊恼、但又切切实实的问题,也是令马缔焦急不安的原因之一。寒假回老家过年的学生人数远远超过暑假,很难聚齐人手。为了赶上留宿时落下的进度,马缔、荒木、岸边和佐佐木连除夕夜和正月头三天都在家里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