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和峨螺(1 / 1)

上帝酒店的餐厅宽敞、昏暗,座无虚席,食客们议论着德国从直布罗陀海峡驶出的U型潜艇、不平等的货币兑换和四冲程的船用柴油发动机。马内科太太点了两碗海鲜杂烩汤,和玛丽洛尔一扫而光。她说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继续等待?——所以她又点了两份。

终于,一个男人坐过来,他的衣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你保证你是瓦尔特夫人吗?”

马内科太太说:“你真的是勒内?”

沉默。

“她是谁?”

“我的同伴。她可以通过声音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

他笑出声。他们聊天气。大海的气息从他身上渗出来,他好像是被海风吹来的。他说话的时候不雅地晃来晃去,碰到桌子,碗里的勺子叮当响。最后,他说:“夫人,你们所做的一切,我们不胜感激。”

自称勒内的男人开始把声音压得很低。玛丽洛尔只听清几句:“注意他们车牌上的特殊标志。WH代表陆军,WL是空军,WM是海军。你——或者其他能干的人——要记录进出港口的一切船只。我们急需这类消息。”

马内科太太一言不发。或者她说了,但是玛丽洛尔听不到——也许他们在打手势,也许他们在传字条——她不得而知。他们达成某种共识之后,马内科太太带着玛丽洛尔迅速返回沃博雷尔街4号的厨房。马内科太太在地下室乒乒乓乓地搬出很多罐头食品。就在今天早上,她炫耀地说成功买到了也许是全法国最后的两箱桃子。马内科太太帮玛丽洛尔削桃子皮的时候高兴地哼着小曲儿。

“夫人?”

“什么事,玛丽?”

“什么是假名?”

“就是一个假名字,一个可以替换的名字。”

“如果我必须有一个,我可以选哪种名字呢?”

“哦,”马内科太太又切开一个桃子,去核儿,她说,“随便什么都行。如果你愿意,可以叫美人鱼。或者是雏菊?紫罗兰?”

“峨螺行吗?我觉得我愿意做峨螺。”

“峨螺。这个名字真不错。”

“你呢,夫人?你想成为什么?”

“我?”马内科太太停下手里的刀。蟋蟀在地窖里鸣叫。“我想,我愿意成为刀锋。”

“刀锋?”

“是的。”汇在一起的桃汁红润鲜亮。

“刀锋?”玛丽洛尔嘀咕着。然后两个人开始咯咯地笑个不停。

亲爱的维尔纳:

你为什么不写信?■■■■■■■■■■■■■■■■■■■■■■■■■■■■■■■■■■■■■■■■■■■■■■■■■■■■■铸造车间整日整夜地不停工,烟囱从来没有不冒烟的时候。天气已经冷了,为了取暖,大家把能烧的都烧了。木屑、无烟煤、烟煤、石灰,还有垃圾。在战争中失去丈夫的寡妇们■■■■■■■■■■■■■■■■■■■■■■■■■■■■■■■■■■■■■■■■■■■■■■■■一天比一天多。我和双胞胎汉娜、苏珊在洗衣店工作,再加上克洛迪娅·福斯特,你还记得她吧,我们现在主要是补外衣和裤子。我的针线活儿越来越好,至少,我不是总扎到自己了。我刚刚完成今天的家庭作业。你有作业吗?这里布料短缺,他们开始收购沙发套、窗帘和旧衣服。他们说能利用的都要利用起来。他们也是这样对待我们这些人的。呵呵。我在你的旧床下面找到这个。也许你能用得上。

爱你的,

尤塔

在自制的信封里装着维尔纳童年的笔记本,他在封皮上写着:问题。一页页的纸上记录着他小时候的绘图和发明构想:他想为埃莱娜夫人做的电褥子;链条带动两个轮子的自行车。磁铁可以影响液体吗?为什么船浮在水面?为什么我们转圈儿的时候会头晕?

后面有十二页空白。幼稚的内容使它通过了检查员的审查。

他听见靴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听见来复枪晃动的声音。枪托立在地,枪筒靠着墙。从挂钩上摘下水杯,从架子上拿走饭盆。排队领取水煮牛肉。乡愁涌上心头,来势汹汹,他只能闭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