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则故事的记录者之所以不敢为埃尔多萨因下定义,是因为他的生活充满了不幸,他后来与“占星家”一起造成的灾难可以用他在婚姻中遭受的心理创伤来解释。
直到今天,每当重新阅读埃尔多萨因的供词时,我都无法相信自己曾目睹他以如此可怕的方式解剖灵魂,因太过痛苦而全然不在乎羞耻。
我记得很清楚。他躲在我家里的那三天时间里,他把一切都坦白了。
我们在一间大屋子里交谈,屋子里没有家具,也没什么光线。
埃尔多萨因坐在椅子边缘,弓着腰,手肘撑在大腿上,脸颊藏在手掌背后,双眼凝视着地面。
他声音单调、不间断地叙述着,仿佛在背诵一则被高压死死印在他黑暗意识中的课文。无论他讲到哪段情节,他的声调都始终如时钟的摆动般整齐划一、有条不紊。
他在被我打断时也从不生气,只是再次从头开始叙述,把我追问的细节补充起来。他总是埋着头,凝视着地面,手肘撑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缓慢叙述,生怕没能把事情讲清楚。
他冷漠地讲述着一件又一件可怕的事。他知道自己会死,知道司法机关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他,然而他却坐在那里,口袋里装着左轮手枪,手肘撑在膝盖上,脸颊藏在手掌背后,双眼死死盯着空房间地面的灰尘,冷漠地讲述着。
他在仅仅几天的时间里消瘦了许多。发黄的皮肤贴在扁平的面骨上,看起来像是得了肺结核似的。在后来的尸检中发现他早已病入膏肓。
他在来到我家的第二天下午对我说:
“在结婚以前,我对通奸非常恐惧。在我的观念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结婚是为了永远和她在一起,享受每时每刻看见她的愉悦;与她交谈,用眼神、话语和微笑去爱她。是的,那时候我确实很年轻,但当我成为艾尔莎的男朋友时,我感到自己必须得改变对这些事情的看法。”
他继续说着。
埃尔多萨因从未吻过艾尔莎,因为爱她的冲动在他喉咙留下的勒痕让他感到幸福,也因为他认为“不应该亲吻一位年轻的姑娘”。于是,他将肉欲转化成了精神上的东西。
“我们之间也不以‘你’相称,因为对我而言,‘您’字在我们之间产生的距离感十分美好。而且,我也认为不应该对一位‘年轻姑娘’以‘你’相称。请您别笑。在我的观念里,‘年轻姑娘’是最纯洁、最完美、最无邪的表达。在她身旁,我不知欲望为何物,为她痴迷的激动让我的双眼饱含泪水。我因痛苦地爱着她而感到幸福,我置欲望于不顾,因为我深信那让我幸福地拜倒在她恬静的目光(她那干净的目光缓慢刺入我灵魂中最狂暴的底层)下的并非可怕的生理痉挛,而是某种精神上的爱。”
在埃尔多萨因讲述的同时,我看着他。他是个杀人犯,杀人犯,而他却在这里细述自己的荒谬感受!他继续说道:
“结婚的那天晚上,当我们俩回到酒店的房间,她很自然地站在灯光下把衣服脱掉了。我满脸通红,转过头去,害怕正视她,也害怕她发现我的羞怯。接着,我脱掉衣领、外衣和靴子,穿着裤子钻进了被窝里。她躺在枕头上,将黑色鬈发之间的面孔转向我,奇怪地笑着说:‘你不怕把裤子弄皱了吗?傻瓜,快把裤子脱了吧。’”
后来,一股奇怪的疏离感将艾尔莎和埃尔多萨因之间的距离拉开。她把自己交付给他,但却总是带着反感,仿佛她感到自己上当受骗了似的。他跪在床头,请求她将自己交付给他(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但她却强忍着不耐烦,几乎尖叫着回答他:
“别烦我!难道你没意识到你让我恶心吗?”
为了避免悲剧的发生,埃尔多萨因躺回到床上。
“我没有睡觉,而是坐着,背靠着枕头,看着黑暗。我知道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希望她见我被遗弃在黑暗里会心生怜悯,会因同情而对我说:‘好了,过来吧。’但是她从来没有、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那句话,直到某天晚上我对她绝望地吼道: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难道要我自慰一辈子吗?’
“于是,她平静地看着我,回答道:
“‘这一切毫无意义:我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