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谎话连篇(1 / 1)

寄宿学校的女王,修女长,在修女恩格尔的上课时间里,带着自己的随从走进了教室,随从包括教父(他当然没有看我,而是朝另一个方向看)和他最好的朋友,大肚子的坎农尼库斯·凡诺赫。凡诺赫因为写了唤醒弗拉芒青少年的爱国之情的诗歌而世界闻名。他们显然是没有预告一声就来了的,因为修女恩格尔吓坏了,整了整她一直无懈可击的修道服,迅速确认了一下课堂里没有发生什么可耻的罪过,她正在讲解奥地利帝国的统治。她从讲台上走下来,但又被一个有国王气派又平易近人的手势给吓了回去。女执政官和随从们昂首阔步地走向教室后面的区域,就像是走过一个奴仆的客厅。

修女恩格尔带着明显的不快继续上课,人名念得比平时更夸张。在梅尔西·阿尔让多尔 [137] 大臣之后是梅特涅—温纳堡 [138] 侯爵。

路易斯不敢四处看,但在教父、他朋友和女院长走过他板凳的短暂瞬间,他还是注意到了教父身上不同寻常之处。平时教父来寄宿学校,走入学生中间——当然总是和一位修女一起,因为一个陌生人,不管他有多高的地位,都不可以在没有修女陪伴的情况下走进教室——都会给人非常有活力,几乎无拘无束的印象。无拘无束?也不是。你还记得吧,去年他和知心好友坎农尼库斯在女院长的客厅里吃午饭的时候还抱怨过牙疼?“我疼得都要跳到墙上去了,修女长嬷嬷,这是上帝的惩罚,我必须忍受,我知道,但还是疼啊。”修女长嬷嬷惊慌失措,想让一个修女去医务室拿阿司匹林来。“阿司匹林,修女长嬷嬷?不,您就别费心了。我有更好的药。见效很快!”他从嘴里取出假牙,放在汤碟旁边。修女长嬷嬷酸酸地笑了笑。就好像刚咬了一口柠檬似的,教父后来说。

可是现在他凹陷的脸上郁郁不乐。

下课的时候,坎农尼库斯有气无力地用一只手背和另一只手心鼓了鼓掌。“好样儿的,嬷嬷,棒极了,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小伙儿们,”修女恩格尔边说,边发出一些出奇阴沉的声响,“呜呼呼。”男孩儿们都协调一致,唱起了坎农尼库斯·凡诺赫最著名的歌(爸爸用海绿色的发光纸印刷出来,加上了粉红书皮:《献给我们青少年的歌》)。

“呜呼呼呜呼呼,风在呼啸,哒啦啦哒啦啦,雨滴在敲。”

当这伙人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走到门口的时候,教父和坎农尼库斯之间出现了分歧,他们互相说悄悄话,坎农尼库斯把手搁在教父的前臂上,恳切地要说服教父什么,可教父恼火地摇着头。是和我有关的事儿。他们想要对我做些什么。

教父本来已经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却又往教室里走了几步,仔仔细细地朝路易斯的方向看了看,可是他近视——这么近视,让全班都笑了。带着滑稽的夸张表情,他探头探脑地说:“我觉得,那儿坐着一个我见过的人。”

路易斯满脸通红,咬了咬自己脸颊内侧。

“是啊,我觉得……那边那位,一头鬈发的那位。您不用脸红。您不是我的一位远房亲戚吗?”

全班学生、坎农尼库斯、修女长,所有人都放声大笑。

“到这儿来。”

路易斯从板凳上转了下来。“啊,现在我看到了,哎哟喂,是一个姓塞涅夫的……”

“这真的无法否认。”坎农尼库斯说。

“说说看,塞涅夫,一只苍蝇和一只蚊子的区别是什么?”

“蚊子可以和苍蝇一样嘤嘤飞,苍蝇不能和蚊子一样嗡嗡叫。”

“非常好。利利索索一个优。”在这位祖辈剪得四四方方的八字胡下面出现了一丝尖锐而险恶的表情。“这还只是热身。现在注意了。西里尔·菲夏弗 [139] 是在哪里出生的?”

“在阿尔多耶城。”

“很好。日期呢?”

“1900年以前。”

“也没错。但这还不够。再想想。努点力。”

“1880年。”

“是1874年,4月30日。”教父慢悠悠地说,“不过差得不远。”

“很近了。才差六年。”坎农尼库斯说。

教父以前做过老师,只要看看他现在两手背在身后,来回走路的样子就能看出来。他没发现修女恩格尔有多不舒服,因为他把她的工作给抢走了。

“小伙儿,今天早上,我们很早就动身了,坎农尼库斯先生和我。在来这儿的路上,我看到了一场战斗,一场可怕的战斗。打仗的一边是黑人,一边是白人,然后黑人变成了灰色,白人变成了红色。我看到了,我的心在身体里拼命跳,这场战斗就是这么美,我每天都看到,每天肯定都会有这么一场,不管有什么状况出现。”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干干净净的手帕,用它擦去额头上的汗。“这是什么战斗?”

全班沉默了。就像结冰了一样。“怎么样?”一场战斗?路易斯看到眼前出现了黑色骑兵,穿白衣的牛仔,扑了白粉的罗马战车驭手。没有人站出来。

“我给点提示。我已经说了:一大早。每天都会发生的。”

“我觉得这道题非常难。”修女恩格尔试着挽救整个班。

“别这么说,嬷嬷。”坎农尼库斯说。但是看得出他也不知道。教父怜悯地摇摇头。“要我透露答案吗?嗯?这场每天都有的战斗,小子,是太阳和黑夜的乌云之间的战斗!”

“是这样啊。”班上学生说,“真是这样,您这么一说的话。”

坎农尼库斯说:“我还以为,是两只麻雀抢一只马粪蛋呢。”班上学生学马嘶叫。这个坎农尼库斯!

教父又瞄准了路易斯,朝他挥挥手,把他带到了走廊上。

“我们虽然这么笑,路易斯,可是在我们内心深处……你懂的吧?”

“是的,我懂。”

“我们要好好儿应付考试……你懂的吧?”

路易斯点点头。教父这是什么意思?他在这儿想做什么,除了卖地图、班级记录簿和文具?教父把路易斯的头夹在瘦骨嶙峋的两只手之间,嘟哝了些什么。清了清嗓子。

“诺拉姑妈在会客室里。”他放开了路易斯,两个手指关节在路易斯脑壳上转了转。不疼,其实只是笨拙的抚摸。路易斯想:他感到我是他的教子了。

“她会给你解释清楚的。”听起来像是一声抽泣,“现在去吧,去会客室。”真的,诺拉姑妈,爸爸最丑的姐姐,就站在那儿,她身边是管家嬷嬷,就像她的女伴似的。诺拉姑妈的朝天鼻和能让人一眼看到里面的鼻孔,她上翻的厚嘴唇,她浅浅的睫毛,这一切都是悲伤的,不受保护的。“路易斯,我的小娃儿,啊,路易斯!”管家嬷嬷去抓她的手,就好像想塞给她一个秘密礼物似的。不久之前,诺拉姑妈还总是把我举起来,四下打转。

“啊,我的小娃儿。”她耸了耸鼻子。

“我们的路易斯是个大男孩了。”管家嬷嬷说。

“路易斯,我的小娃儿,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不会有小弟弟了。”

那就是个小妹妹咯。一个扭扭捏捏的小妞儿。

“事情出了点差错,我们亲爱的上帝决定,还是让你妈妈……”

“妈妈怎么了?”路易斯叫起来。

“她后天回家。”

她出远门了吗?我们亲爱的上帝又决定了什么?

“她还有点儿虚弱,但医生们认为她在家里会恢复得更快。”诺拉姑妈坐下来,完成任务之后的精疲力竭。修女亚当拿着一本账簿站在门口,发出“嗞嗞”声,管家嬷嬷走到她那儿去,她们一起组成了一个圆形的黑色大怪物。管家嬷嬷纤细的食指扫过打开的本子上的那一行行数字。“衣服的费用一定要从这里扣掉。”她压低了嗓音说。

“真可怕。”诺拉姑妈说,“可是世道就是这样的。”

修女们窃窃私语,计算着,数字组成的连祷。

“下一次肯定不会出事了。”诺拉姑妈把眼泪擦掉。

“妈妈伤心吗?”

“还行。”

“她当然伤心了,这是个什么问题啊?”修女亚当说。

“他是那么漂亮。我已经看到他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家伙。可是我们亲爱的上帝不想要他。”诺拉姑妈提到亲爱的上帝,是因为她现在坐在一座修道院的会客室里,在修女们和教皇庇护十二世审视的目光笼罩下。

在她两道发黄泛白的眉毛之间挂着大滴大滴的汗珠,也许还有她袖子擦到那儿去的眼泪。是啊,所有那些笨少女中,偏偏是诺拉姑妈被挑选出来传递噩耗。爸爸,那个懦弱的丈夫,派了自己让人生厌的妹妹和自己的父亲来。他为什么不自己来一趟,告诉我这个消息呢?诺拉姑妈必须在账簿的账单那儿描出一个签字来。她有爸爸那圆溜溜、歪歪斜斜、让人羞愧的笔迹。

“通过布鲁塞尔银行转账,和平常一样?”管家嬷嬷问道。诺拉姑妈像个霍屯督人似的说,“是的,嬷嬷。”

在对面街上的糕点店里,路易斯吃了一块巧克力蛋糕,诺拉姑妈吃了三块法式泡芙。

“我的孩子接受了洗礼吗?”

“为什么是你的孩子?”

“我是想说,妈妈的孩子。”

“你的小弟弟?当然了。”

“谁给他洗礼的?”

“嗯……医院的神父。”

“他出生的时候,神父在一旁吗?”

“在,不,不在。她们给他打了电话。他马上就赶过来了。”

“那他知道孩子要死了吗?”

“他怎么会知道呢?”她不耐烦地咂舌,“别再想这件事儿了。我跟你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忘了吧。忘得越快越好。这是场小劫难。这就是天命。”

那孩子,胖嘟嘟,满脸皱纹,像坐在马利亚披蓝金色衣服的手臂上高兴地咕哝咕哝叫的小耶稣,长着和他一样睁得大大的陶瓷眼睛,站起身来,打蚊子,看了看爸爸,就开始跺脚。妈妈说:“斯塔夫,我这宝宝有点不对劲。”——“哪儿的话,康斯坦泽。”——“真的,他不活泼。”

“那他就要学会变活泼。”孩子听到这话,转过身去,把小脑袋偏到一边,屏住呼吸,直到他的陶瓷眼睛散了光,流出血来。

“噢,我的刚洗好的干净枕头,”妈妈叫起来,“还有霍尔斯特送来的小衣服,都沾满了血!”可是孩子再也听不到了。我的小弟弟小命呜呼了。

诺拉姑妈看看她的手表,又点了两个泡芙。然后她问:“把所有男孩放一起,还是晚上,这到底怎么办得到?他们在卧室里还会一起玩吗?”

“在晚祷之前我们都在食堂玩的。”

“嬷嬷们都去睡觉了,男孩子们会乖乖睡觉还是会捣蛋?”她舔掉手指上的那点儿残留的奶油,又在桌布上揩了揩手。她的脸颊就像她身后放在壁炉台上的那块草莓蛋糕那么红。她把我母亲忘得一干二净。妈妈说,她和列昂姑父,她老公在一起从来没有幸福过。列昂姑父已经上过《新闻快报》 [140] 了,那时他刚打赢了国际跳棋比赛。

“里面肯定有几个不规矩的男孩子,对不对?他们年纪最大的有多大?十三岁、十四岁吧。有没有人唇上已经长了胡子的?”

“有。”

她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因为糕点店的老板娘往门口走的时候从他们身边走过。街上传来一辆汽车的嗒嗒声,路易斯觉得是在哪儿听过的。

“列昂姑父怎么样了,诺拉姑姑?”

“你知道他的。他总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从来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最主要的,他干的活儿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如果他没有国际跳棋的大难题要解决,就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听麻雀叫唤。”

她又看了看表。“他倒是去哪儿了?如果说有什么是我忍受不了的,那就是别人迟到。我六点必须到家,我们的尼克尔不久就要从宗教问答课下课回家了。”

“你在等谁呢?”

她用有穿透力的眼神看看他,有点儿斜视,然后狡诈地大笑。毕竟,她是教父的女儿。

“你转过去看看。”

爸爸摘下帽子,走了过来。

“你没有料到这个,对吧?”诺拉姑妈尖声说道,“我可把你耍到了!”

爸爸滑坐到路易斯身旁的椅子上。“你们已经在这儿待了很久了?”

“整整一个小时哦!”诺拉姑妈叫道。爸爸点了一份法式千层酥和一杯咖啡。

“我走不开。市长想要做10×12的开本,却只付6×8的价钱!我平时在哪儿都会拿到折扣的。”他说。

“不管怎样,你现在来了。这是最重要的。”

“他都好了吗?”爸爸问。就好像这个“他”(我!)在另一个房间,在另一个国家似的。

“我还得去取他的行李箱,修女伊梅尔达正在收拾。”

“你又走了回好运。”爸爸对路易斯说,“你可以比其他人先回家。”

他三口就吃完了他的法式千层酥。

“回家?”这不可能。他们在说谎。这是他们奸诈的小游戏中的一个。

“是啊,放假了呀。”

“长假吗?可是长假要两个星期之后才开始。”

“正是。你难道不高兴吗?”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妈妈……”

“你看看,路易斯,不幸中有万幸。这话对吗?我说得对吗?再来一杯咖啡,斯塔夫?”

“不了。我不用再加咖啡了。我的神经已经被折腾够了。”

“是你自己把自己折腾坏了。”诺拉姑妈说话的口吻就像是他老婆。

爸爸用眉毛和别人几乎察觉不到的微微一点头给了她一个暗号。她拿起自己的包,站了起来。糕点店的入门小铃叮当一声响,之后响声慢慢停息。

“我必须给你解释清楚,路易斯。”爸爸现在说,“就我现在这个状态,神经都被折腾坏了,是没法走进修道院一步的,一步都不行。我要对修女们大张旗鼓地解释一切,你和我同样都清楚,她们不会懂,根本不可能懂,一个真正的家庭如果出了点状况就会怎么样。她们只会没话找话地胡说一通,什么上帝这么决定的,什么我们接受的考验(他拖长了声调说这个词,一边订了一份牛眼蛋糕)会让我们变坚强,七七八八的这些话。我现在真不想听那些。很可能我一忍不住就会变得粗暴,但是我这样的生意人不允许自己那样。”

牛眼蛋糕来了,用果子酱做馅儿的小蛋糕。他切了八分之一下来,递给路易斯。

“你用了一点功吗?”爸爸问,“成绩单带了吗?算术考得怎么样?”

“良。”

“良。”

爸爸嚼蛋糕,吧唧吧唧嘴,等诺拉姑妈来。那另一个孩子,他提都没有提,对面前坐着的这个也一句话也没说。

“我的历史考试考得不怎么好。”

“可你这一门学得挺好啊。”

“是因为修女克里斯没有给我们讲任何弗拉芒的历史。我们要记住的都只是法国的战役,法国的工业发展。可我从来没有学过,也没有念过那些东西。”

路易斯的谎话起的作用比预期的大多了。爸爸立刻坐得笔直,他的疲惫一扫而空。他噔噔地敲着桌布。

“法国的工业!”

“要什么,塞涅夫先生?”糕点店的老板娘说。

“什么什么?”

“哦,我以为您叫我呢。”

“既然您都过来了,女士,那就请给我们两份柏林甜糕。我自己到前面取。”但是爸爸坐着没动,把手掌里的面粉渣搓起来,倒进自己嘴里。“我就知道。法国历史,她们居然教起了这个。从小就给我们的弗拉芒年轻人洗脑。这都怪拿破仑。他第一个在他占领的地方建立了法国文化之家 ,好给法国做宣传,搞间谍活动。好啊,外乡人波拿巴先生播的种在修道院里开了花。这谁都不会看错的。不过,哎哟,哎哟,会有后戏的!”

“你还得知道……”

“说吧!快,说给我听!”

“在游戏室里,我们以前还有少儿杂志《佐伦州》,弗拉芒语的,现在我们只看得到《米奇报》了。米老鼠的那些故事都是用法语写的。”

“真有这样的事儿!”

(其实我对面前这个轻信的男人都产生了基督徒的怜悯。但我不能忘记,他居然忘了对妈妈遭受的不幸说两句。他半个字都不提。可他以前还对我撒谎说她从楼梯上摔下来。)

“恩格尔嬷嬷。”路易斯说。(如果我想超过他的谎话,我绝不能怜惜任何人。就连最善良、最温柔的那一个都必须拉进泥坑里。)“恩格尔嬷嬷说,打赢金马刺战役的不是弗拉芒人。”

现在,他整个人都目瞪口呆了。他张着嘴坐在那儿,蛋糕渣沾在嘴唇上。

“什么?她为什么这么说?”

“恩格尔嬷嬷说,在弗拉芒这边主要是德国人、弗里斯兰人、荷兰人,甚至还有说法语的埃诺人打的仗。”

“这是诽谤。”爸爸说。

“所以我历史这门课也拿不到好成绩。”

我可以将他耍得像个溜溜球那样转。只要狠心坚持下去就成。路易斯哼起了《微笑之国》里面的“时刻都要微笑 ”。可是爸爸没有听出来。

屋外街上可以看到诺拉姑妈的身影了。路易斯那太过沉重的行李箱没让她少费劲。她高昂着头,肩膀僵直地往后压,可是她的下半身却摇来晃去。路易斯跑了出去,一蹦一跳地朝她走过去。爸爸喘着气,弓着腰,像个间谍一样跑到自己的车那儿。“快,诺拉,省得别人发现我!”他开车门颇费了点力气,一边紧张地掏车钥匙,一边又努力地把自己藏到车子后面。

三只鸽子落到了管家嬷嬷的房间的窗台上。在城堡二楼,一扇窗户打开了,一只袖子带着挥舞的抹布冒了出来。街上空无一人。

我的长假开始了。弗里格还被关在学校。这是给他的一个教训。他现在在哪儿?很可能在贝克朗那儿,在仓库门前,贝克朗在门上钉了蝙蝠来防风暴和闪电。我今天夜里在瓦勒从我的窗户往外仰视星空的时候,他会坐在窗台上,就像管家嬷嬷窗前的鸽子,不过他的背会倚靠在窗框上。他穿着带樱桃红镶边的白色睡衣,背一直在木头上蹭,然后,他掉了下去,掉进了撒旦的怀抱。

发动机嗡嗡响。阳光照在铺路石上。汽车开动了,咔哧咔哧开过了修道院学校的砖面围墙。当路易斯转过头去回望小尖塔和长青苔的屋顶时,一片云遮住了太阳。上帝不愿意让我看到祂洒在地上的光辉。祂躲到了云朵背后,这样就不用看到我这样一个谎话连篇的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