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清得发绿的河面铺了一层橘黄色。班岛河像一条披着金甲的巨蟒,缓缓向东蠕动。荒凉的野渡口,那根紫色的木桩上,拴着一只竹筏,裸露的那面被太阳晒得金黄,浸水部分仍呈翠绿。
他解开木桩上的牛皮绳缆。
就在这一瞬间,他犹豫了,手哆嗦了一下。这是生活的起点,还是生命的终点?在这场命运的赌博中,他也许会输得精光。对岸,就是人迹杳然的戛洛山,只有胆大艺高的猎手才敢只身闯荡进去。而他尹长庚,上海知青,戛蛮寨小学教员,携带着一包盐巴、两块燧石、一支猎枪、一盒铅弹、一只火药葫芦、一把长刀、一柄匕首,要在这大黑山的密林里生存十天,没有伙伴,甚至没有一条忠实的狗,死了也是孤魂野鬼。整整十天十夜,他将露宿荒野,自寻食物,像野人一样地挣扎求生,还必须猎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和水里游的带回去。
这就是古宗人的成丁礼。
他凝视着。阳光像只巨大的亮壳,罩着山峰形的原始森林。河对岸紫气氤氲,无数垂吊的气根和纵横的藤蔓形成网格状的门户,挡着了阳光,挡着了文明。里面是野兽的世界,它们遵循严酷的丛林法则。或者他战胜它们,或者它们把他吃掉。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远远超过前者。他不能和古宗青年比,他们土生土长,从小与大山和森林打惯了交道。他虽然来戛蛮寨执教已经七年了,但只有很少几次跟随猎人进大黑山狩猎。热带丛林对他来说,还是陌生的。陌生总显得冷酷,熟悉才会变得亲切。再说他一米七五的个头,虽说在城里人眼中已算是很结实的了,但与体格强壮的古宗人相比,毕竟太文弱了。更何况还有瘴气和各种疾病的威胁。就在刚才,他未来的岳父泽龙康替他祝福道:“去吧,孩子。愿你以虎的胆魄、熊的力量、鹿的敏捷、猴的灵巧,战胜困难,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天神罗穆会赐福给你的。”从这形象生动的话语里,不是可以感受到前途险象环生、凶多吉少吗?现在要是给他一个体面的台阶,一条不那么丢脸的退路,他真想改变主意。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誓言已经说出,三竹碗饯行的米酒已经喝过,除非他从此以后不再踏进戛蛮寨,除非他甘愿一辈子忍受做胆小鬼的耻辱,否则别无选择。
野渡口一片静穆,只有疲倦的河水发出沉重的喘息声。他不用回头就知道,为他送行的戛蛮寨二十多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富有威信的青壮年,正围成月牙形,站在河岸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砾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咬咬牙,挺直胸膛,跳下竹筏,操起竹篙。他尽量把动作做得利索,姿势放得潇洒,表现得很有自信心的样子。既然已经逼上梁山,即使打肿脸他也得充充胖子。
竹筏滴溜一转,他面向送行的人群。
泽龙康抬起宽阔坚毅的下巴,微微向他颔首。他弄不清这是无言的鼓励还是无声的叮咛,但他心里立刻平添了一点勇气。
泽龙康是戛蛮寨的宗教领袖,司职祭祀。这类人物,在古代汉族,女的称巫,男的称觋。古宗人称“纠玛”,意译为神汉。在戛蛮这个荒僻的山寨里,他只是个业余神汉。平时,泽龙康和其他人一样,耕作田间,狩猎山林,因此骨骼粗壮,身坯结实,脸上像所有古宗汉子那样,布满刀刻斧斫般的皱纹。在泽龙康身上,寻找不到一点道骨仙风,也没有那种生活在阴阳两个世界人物身上应具有的神秘气质,他看上去倒像位精明的猎手、强壮的剽牛汉。老头那双浅灰色的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有一种宁静的威严。
两头发情期的公牛打架,牛角撞得乒乓直响,碰出一粒粒火星,其他人用锣鼓、火药枪劝架都无济于事,泽龙康徒手上去,不轻不重地喝一声,斗红了眼的公牛竟然平息了怒气,乖乖地各自分开吃青草去了。别人劁猪,猪的咆哮声能把竹楼震塌;泽龙康劁猪,好像在给猪搔痒,性子再烈的猪在他手掌的抚摸下,舒坦得直哼哼,任凭他把自己的肚皮割开……
他尹长庚也无数次产生过这样的感受,待在泽龙康身边,自己的情绪便会自然而然受到感染,紊乱的心情会立刻平静下来,刚才还困扰心境的种种尘世间的风雨波澜会立刻失重,变得没有什么分量。也许他和他前世注定有翁婿缘分,不然为何有如此的心灵感应呢?
他久久凝视着泽龙康,希望自己的眼光像干燥的海绵,能将对方身上骁勇的气质吸收过来,以弥补自己的不足。
泽龙康作为这次成丁礼仪式的主持人,站在人群中。他裸露着紫铜色的上身,虽年近六旬,仍肌肉饱满;腰间系着一块斑斓豹皮,钱状斑环闪动着幽深的光泽。此刻,他将右手举到眉际,停顿了两秒钟,猛地在空中劈出一道弧形。
立刻,七支猎枪黑森森的枪管刺破蓝天,山谷爆响起排枪声,震得斑岛河微微颤抖,半空中飘起一朵朵乳白色的刺鼻的硝烟。随即,芒锣和象脚鼓也敲响了。
古老的乐器奏出古老的节奏和旋律,那么深沉,那么悠远,那么荒凉,如泣如诉,像在唱一支古老的悲歌。他合着鼓的节拍,将竹篙在河底鹅卵石间点点戳戳。竹筏冲开水浪,驶向神秘莫测的对岸。
他满以为,泽龙康见他来求婚,定会高兴得跳起来,起码也会满脸笑容地欣然点头。条件优劣是明摆着的:他尹长庚是公办教师、国家干部,拿工资吃皇粮旱涝保收;又是从大城市上海来的,有文化,相貌也不比影星差多少。卡珊嘛,农村户口,普通的古宗姑娘。他娶她,好比王子爱上牧羊女。
但当他把求婚的蜡条递上去时,泽龙康脸上慈祥的笑容霎时凝结了,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眼光,就像牲口贩子在相马,刺得他浑身不自在。
“怎么啦,泽龙康?我可是真心实意的。”
老头沉思了一会儿,抓起竹榻上那对蜡条塞还他手里:“长庚,谢谢你看得起我女儿。我女儿没福气,高攀不上。”
“这……泽龙康,你莫不是嫌我礼品少?我晓得,按规矩,我还该带一只公鸡、一包烟草、一袋槟榔。可我没有烟草槟榔,养的几只鸡也都瘟死了。我以后想办法补你。”
泽龙康坐在火塘首席的竹榻上,用长满茧皮的手指从熊熊燃烧的火塘里夹起一块通红的火炭,埋着头咕噜咕噜咂巴着水烟筒。
“你莫不是想要彩礼?我给,我用工资去买。我按规矩给你一头带犁轭的牯子牛。”
泽龙康厚实的嘴唇咧开了,像泡在水里的河蚌,牵动着双颊的肌肉和额上的横川字纹路,爽朗地笑了:“我不卖女儿,就是卖,也没那么贱。”
“你是觉得我配不上卡珊?”
“我眼还没有瞎呢。”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让我举行古宗婚礼吗?我答应。你想叫我在婚礼上穿古宗服装吗?我答应。你想叫我按古宗规矩新姑爷上门三年吗?我还巴不得呢!”
泽龙康只是摇头。
“你认为卡珊还小,不想嫁吗?”
“酒越藏越香,女儿越养越臭。”
“泽龙康,平时你豁达豪爽,今天怎么变得狗肚鸡肠了?究竟为啥不答应,你直说了嘛。”
“孩子,我早盼着你在戛蛮成个家。你要娶卡珊,我也蛮高兴的。求婚的礼品,一对蜡条我也不嫌少,金银珠宝我不嫌多。你没有牛作聘礼,我可以倒送给你两头。你没有房子,我给你盖新的。你上门来我欢迎,你分家住我高兴。古宗婚礼当然好,汉族婚礼也不错。你穿不惯古宗衣裳,你尽管穿汉装。”
“那你……”
“你要真看中卡珊,我只要你做一件事,行我们古宗的成丁礼。”
哈哈,他忍俊不禁了。古怪的老头提出了古怪的问题。成丁礼,顾名思义,就是通过某种仪式,社会承认你是个成年人了,从此你便有权参与寨子里的公共事务,有权婚配,积聚财富,生儿育女。这是人生的质变、生活的转折点,也是向天真烂漫的青少年时代的告别典礼。一般来说,古宗男子十六岁举行成丁礼。十六岁,是幻想与勇气鼎盛的年华。而他尹长庚,今年已满了三十二了呀!
“你疯了,泽龙康?我早就超过十六岁了,宪法都已承认我是公民了,还玩什么成丁礼?”他大声嚷嚷道。
确实,他十六岁从上海到勐养橡胶农场,后来又只身跑到这座在群山褶皱间的戛蛮当小学教员。十六年来,他尝尽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经历了种种悲欢离合,他觉得自己已经成熟得快要衰老了,无论从肉体、思想、精神、心理等诸方面来衡量,他都觉得自己已是名副其实的成年男子了。
“孩子,我晓得你已满三十二了。可是,年龄并不说明问题啊。在我们古宗人眼里,没经过成丁礼,即使活到头发白,也还不是成年人,没有权娶老婆的。寨子西头那位梭柄,你认识他的,他是水牛犄死老虎那年生的,怕有五十岁了吧,不愿举行成丁礼,至今还打光棍,只配抱着被子睡;还有赛格亚,当年他在森林里只待了四天就逃回来了,你瞧他那张老脸,像晒瘪的土豆,可寨子里剽牛分肉,也没他的份,他不算成年男人。”
“我是汉族。”
“可你想做古宗人女婿。”
“旧风俗应当改一改了。”
“孩子,古宗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
“回去吧,孩子。”泽龙康将他送去的那对求婚蜡条递还给他,“将来有机会找个汉族姑娘去。我早就看出来啦,你没这点勇气,也没这点胆量的。”
“胡说。”他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感情一冲动,不再考虑什么后果,脱口而出,“就按你说的,我举行成丁礼。”
“当真?你不后悔?”
“我以盐巴辣子起誓。”
“莫急。孩子,快朝脚后跟吐口水,把你的誓言收回去。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再仔细想想。想成熟了,你再来回答我。我跟你担保,三天之内,即使天神罗穆来做媒,我也不会把卡珊许给别人的。”泽龙康微笑着说。
竹筏压碎一个旋涡,越过河心。
黄昏的河谷地显得异常闷热。孔雀、白鹇和以喜欢炎热著称的太阳鸟,此刻也颉颃升腾,飞到山峰纳凉去了。河里的缅瓜鱼、气泡鱼和墨绿色的水蛇耐不住高温,漂浮到水面,仰着头贪婪地呼吸着。只有鹭鸶在热浪中翱翔,像片白云悄然无声地飘落下来,长喙猛地扎进水去,夹起肥胖的缅瓜鱼、球儿似的气泡鱼和被炎热折磨得行动笨拙的水蛇,可怜的被害者在半空吱吱地惨叫着。
他心里烦躁,浑身燠热得难受,伸手去解颈下的扣子,却只摸到莲花形的银饰。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改了装:缠着黑头帕,身穿染成靛蓝的土麻布斜襟衫,腋窝缀着五彩璎珞,一副地道的古宗人装束。他不习惯穿古宗的衣裳,干脆脱掉,光着膀子撑篙。
竹筏被湍急的河水漂向下游。岸上的芒锣声和象脚鼓声停了,只有猎犬黄虎在木河沙脚边蹿来跳去,兴奋地狂吠着,扑咬大团大团的硝烟。不一会儿,狗吠声也停止了,山谷死一般沉寂。那送行的人们沿着牛毛细路爬向坐落在山梁的寨子。他一面撑动竹篙,一面目送着他们。突然他发现,卡珊不见了。他没注意她是啥时候离开人群的。他觉得有点抱歉,他总是在一瞬间把她给遗忘了。
“嗬嚯咿——嗬嚯咿——”
风飘来粗犷的带着野性的呼叫。他循声望去,哦,卡珊已登上斋房了。
这是盖在河岸缓坡上的一幢精巧结实的小竹楼,是专门给隔河相望、翘首以待的未婚妻住的。按照古宗的规矩,他举行成丁礼,卡珊必须整整十天待在斋房里,足不出户,苦心志守等待他成功回来。此刻,卡珊头戴缀满圆形、菱形和多边形银饰的扁帽,身穿红衫,腰系超短百褶麻裙。红衫在青山绿水间分外醒目。她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拼命朝他挥手。他感觉到她含情脉脉的眼光。
用古宗人的眼光看,卡珊长得很美。内地汉族欣赏高挑纤细的女性,总用杨柳腰、樱桃嘴来形容女性的美貌。古宗人对女性的审美观截然不同。“长得像六十公斤的小伢猪”,这似乎是对一个姑娘最高的褒奖。弱不禁风的女人在西双版纳热带丛林里是无法生存下去的。冬瓜腰好到深箐挑水,浑厚的双肩好从山里背柴,矮墩墩的身材好割谷好爬坡。卡珊就是戛蛮寨标准的美人,凹眼高鼻,脸蛋黑里透红。
他是为了她才来参加成丁礼的。他苦涩地笑了,把竹筏划得快些。
他曾千百次地问过自己,他和卡珊的关系究竟算不算爱情?这成了一道无法解答的难题。他不讨厌她,可以说还有点喜欢她。但离开她,他没有刻骨铭心的思念;见了面,也没有欣喜如狂的激动。
半年前,他和她还是一般的师生关系。戛蛮小学过去有个年轻貌美的女教师,后来在县城找了个丈夫,调走了。一般来说,山寨的女教师,不会是“永久牌”,都是“飞鸽牌”。卡珊读到四年级便因没有教师而辍学。隔了四年,他尹长庚来戛蛮教书,那时,她虽说还戴着红领巾,但已是豆蔻年华的大姑娘了。他开始只觉得这个女学生学习用功,温柔听话,很愿意和老师亲近。
清晨,他喜欢睡个回笼觉,她总是早早便到学校来了,在木格窗棂外,将一朵朵带着露水的野花扔在他脸上,他被温柔的花瓣和芬芳的香味弄醒后,她就娇嗔地嚷道:“老师还睡懒觉,不害羞。再不起来,我就把米线喂鸡啦。”她几乎每天都要给他带点好吃的来,麻辣米线、糯米粑粑、白糖果羹、煮青苞谷。实在没啥吃的了,她就会塞给他一只熟鸡蛋,鸡蛋总是热的,带着她的手温。在这贫穷的山寨,实在是珍贵的营养补偿。
他到山溪洗衣服和被子,她瞧见了,就主动来帮忙,她总是固执地不让他使用肥皂和洗衣粉,非要用她上山采来的野皂荚。这是种奶黄色的野果,浆很浓,洗出来的衣裳不但干净,还带着一股山野的清香,经久不衰。他当然也待她不错,常送些玻璃纽扣、塑料发卡、珐琅胸针这类从上海捎来的小玩意儿给她,因为她阿爸泽龙康是个在戛蛮寨极有威信的人物,他身居异族山寨,总得找牢靠的“根据地”。
她毕业后,劳动之余,还经常到学校来,帮他喂鸡,收拾房间,整理小菜园,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来翻阅学校订的画报杂志。她特别喜欢看画报上登出来的那些现代建筑,每看到一幢摩天楼,总要数清楚一共有几层,然后惊奇得直咂舌头。她还常缠着他讲花花绿绿的上海,对上海妇女的衣着服饰表现出极大兴趣。作为交换,她也给他讲戛蛮寨新鲜有趣的事。整个戛蛮小学只有他一个老师,她来,无疑能减去他一些寂寞,带来快乐。但他从来没有对她抱有过非分之想,这种正常的师生情谊规规矩矩地保持了好几年。只是半年前一个偶然的洗头事件,才使他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那天放学后,娃娃都回家了,他烧了一盆热水,刚想洗个头,卡珊来了。他招呼说:“快去看吧,新来的《连环画报》,在我书桌上呢。”
她好像没听见,挽起袖子,夺过他手中的香皂说:“老师,我来帮你洗吧,你不是说上海有女理发师,还给男人洗头的吗?”
他笑着应允了。
他长着一头天然鬈发,她帮他洗干净后,让他坐在板凳上,一面用毛巾给他擦干头发,一面说:“老师,你头发长得弯弯曲曲,真好看。”
“喜欢吗?卖给你算了。”
“我们古宗姑娘,怕买不起。”
“……”
不知什么时候,她把毛巾扔了,用手给他擦头发,这头发好像永远擦不干了。他感觉到她的动作越来越轻柔,这已不是在擦,而是在抚摸了。她用手指缠绕他的头发,一圈一圈又一圈。他只觉得一种缠绵的柔情从头顶灌进心田。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像两粒野火,充满了无法抵御的女性的魅力。他一冲动,捏住她的手。她妩媚一笑,挣脱了:
“你看,太阳在笑我们呢。月亮不会笑的。老师,您一个人睡学校,心里苦。你到我家来吧,我给你唱很甜的山歌。”
她已不再是他的学生。她要成为他的情人。
她走后,他狂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感情也具有热胀冷缩的物理性能。冷静下来一想,这事太荒唐。他晓得,夜里跑去找她,将意味着什么。古宗人的风俗与汉人不同,姑娘成年后,可以在竹楼靠近晒台的角隅用篾巴隔出一个小间,夜里接待情人。父母当然不会不晓得女儿的行为,但装聋作哑,从来不去干涉。按古宗人风俗,似乎自己的女儿能招来小伙子,父母的脸面就有光彩。一朵鲜花会引来蜂儿蝶儿,一堆牛屎却无人理睬。只要他去了,她就会成为他事实上的妻子。但结婚对男人来说,就像鸟儿剪断了翅膀,他一辈子将待在戛蛮了。他的子孙后代也要永远留在戛蛮寨了,没有现代文明,孩子唯一的玩具就是用肮脏的泥巴捏小猴……想到这些,他不寒而栗,已快达到沸点的热情直线降到冰点。整整拖了三个月,他没有去找过她。要是没有三个月后发生的那场感情危机,他和卡珊的关系也许永远不会有突破性的进展,就像胎儿来不及分娩就窒息在母腹中。
一切都是命运,他叹了口气。
咚的一声,竹筏触到鹅卵石了。他跳上岸,用长刀在沙砾上凿了个洞,埋了根木桩,把竹筏拴结实了。
走到树林边,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对岸那小红点仍很耀眼。他朝那个小红点挥了挥手,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履,钻进林子。开始了,古老的成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