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很冷,杨雨静坐在被窝看着刘悦送给她的小说。不知不觉,刘悦已经离开半个月了。出国?杨雨静当时都忘记问她要去哪个国家,只因她走得太突然。
她轻声叹息,扭头看看旁边的床。高素素呼吸均匀,看样子是睡着了,她耳边的收音机吱吱啦啦地响着。
杨雨静看看表,去作家班的时间马上到了,她随手把书放到枕头边,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啊,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
杨雨静打了一个寒战。
她走到公用写字台前拿起自己的暖水瓶晃了晃,没水了。她听到一旁收音机里轻微的噪声,再看床上的高素素,她睡得很香。
她悄悄拿起高素素的暖水瓶,热水哗啦啦流进杯子。
“嘣!”
她吃了一惊,怎么会突然爆了?
“呀!”杨雨静捂着嘴巴,忙把杯子擦了擦装进书包。
她慌慌张张把书籍笔记本装进书包,检查一遍后没发现任何遗漏。她把被子扯整齐,看到枕边那本《烟雨蒙蒙》,正犹豫着要不要带到教室,她身后一直吱吱啦啦的收音机突然安静了。
她没有回头,随便打开《烟雨蒙蒙》的某一页,转身坐到床边看了起来。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请问,暖水瓶是你打坏的吧?”
对面传来一个声音,她低着头当做无所谓的样子,可她的脸已经红了。
“喂!我说杨雨静大小姐!你把我暖水瓶打坏了!”
她朝对面看了一眼,说:“哦。”
“哦,哦就算完了?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高素素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哦,对不起。”说完,杨雨静又把视线转移到小说上。
“你什么态度?弄坏我的暖水瓶你就这样?”
“我看你睡着了,以为你不知道。”
“呵呵,”高素素说,“真好笑,你以为我睡着了就不知道是谁打的吗?”
“没有啊,我只是不想耽误你休息,想晚上下课再告诉你。”杨雨静不敢抬头。
“哟,说得比唱得好听,你不就是想蒙混过关吗?”
杨雨静扔下书指着高素素:“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高素素冷笑:“我就纳闷了,你打坏我一个暖水瓶难道我还会怪你?你看你最近这副德行,跟多了不起似的,做错事也不知道承认。你是得到刘悦的真传了吧?没规矩,不懂事,天天觉得自己像个人物!”
“你胡说!还是好好管着你那张嘴吧。谁不知道你高大小姐嫉妒人家刘悦家里有钱?谁不知道你没资本还喜欢跟人攀比?你行了吧,我以前不稀罕说你,最近我烦,别惹我!”
“哼,刘悦开学的时候还蛮朴素的,怎么一个月后突然变得这么有钱?她是不是卖的啊?你知道她的外号是什么吗?大家都叫她刘公共!”高素素笑笑:“我们雨静不会是也羡慕她的生活了吧?”
“你!外号也是你给人家乱起的吧?别扯上大家。你血口喷人!实在想不到你这么低俗!”
“再低俗我也没堕落呀,”高素素摇摇头,“我真的希望你也别堕落,呵呵。”
“不就是想让我赔你一个暖水瓶吗?看你这些废话!”杨雨静愤怒:“我明天就还你钱!”
杨雨静抓着书包走了,留下高素素一人坐在床上。
高素素愣了,她不知道自己瞎扯那些干吗,她有些迷糊。
整节课杨雨静都趴在桌子上。
课间,张猛坐到雨静身边,拍拍她肩膀:“哎,怎么了小杨?”
杨雨静缓缓抬头,看了张猛一眼:“别理我,我烦。”
“别这样,我看你不高兴。你跟哥说说,谁敢欺负你,哥去找他算账。”
“不关你事。”
“好吧,哥不烦你,可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一定赴汤蹈火。”
又上了一节课。
下课,杨雨静缓慢地收拾着书包,她没像往常一样去找老师提问题,她显得有些沮丧。
“是不是跟同学闹别扭了?”张猛微笑,“还是心情不好?如果今天不急着回宿舍就跟哥聊聊。”
杨雨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同意了张猛的请求,她觉得答应他总比直接回宿舍面对高素素要好。
而且,她发现最近的张猛似乎变了一个人,像绅士。
绅士带着杨雨静去了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店,只是她不知道,这就是刘悦曾对她讲过的那家自助餐。
两人一起聊雨静的大学生活,聊文学,聊音乐,聊诗歌,杨雨静彻底被张猛折服了,她感觉张猛确实是一个有思想、有深度的男人。
“张猛哥你有孩子了吗?”
“呵呵,还没。”
“那,有妻子吗?肯定有的吧?”
“呵呵。”
如果早上的事情没有发生,张猛想这将会是另一个刘悦的开始,不过,他绝不会让这个大学生怀上孩子,也绝不可能要人家的性命。只是,他没机会了。
张猛叹息,他用白手帕优雅地擦拭唇边。
他说:“我送你回学校吧?”
“那多不好意思。”杨雨静笑笑。
张猛也笑了,他们一起进了那辆黑色蓝鸟轿车。车的后排,刘统一直等着他们。杨雨静虽然知道这事,依然忍不住问:“哥,他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离我们较远的桌子。”张猛说完发动汽车。
路过天都大学后门时,车子并没有转进去,杨雨静想他们可能要走前门吧。可是再次来到前门大街上,车子却转向了反方向。
“张、张猛哥,这是去哪儿?”杨雨静诧异地看着一旁开车的张猛。
“去学校啊。”
“可是,已经走过了。”
“哦,我没注意,那就顺便去我家里坐坐呗,给你煮杯咖啡。过会儿再送你回来。”
“不了,张哥,我不去,”杨雨静有些怕,“太晚了。”
张猛没回答。
“我不去!”
“好好,不去不去。”张猛这样说着,可依然没有掉头。
“快停下!”杨雨静急了。
张猛呵呵一笑,没有理会她。杨雨静见情况不妙一把抓住了张猛的胳膊,汽车“嗖”地冲向人行道。
冬天的天都市夜晚寒冷,人行道上没几个人,幸亏张猛脚下灵活,汽车差一点就撞到树上了。
汽车刚停下,杨雨静就去拉车门,刚打开一道缝,她又被张猛拽了回去。张猛抓着她的衣领,她不断拍打张猛的胸膛和脸。
“老刘傻愣着干吗?快给我把她弄住!”张猛喊了一句。
坐在后排身形胖大的刘统得到命令后,仅凭一只胳膊就把前排的杨雨静紧紧地锁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救命!”杨雨静双腿乱蹬大声喊叫。
张猛又朝刘统吼:“傻瓜,捂住她嘴啊!”
刘统“哦”了一声,又一巴掌把杨雨静的嘴巴堵住,这会儿只剩下女孩“呜呜”的叫声。
张猛再次发动汽车,说:“老刘,我只让你平常没事装个傻,遇到危急情况时好有备无患。可现在,你倒还真装出惯性啦?”
“呵呵。”刘统一只手捂着杨雨静的嘴巴,一手紧紧锁住杨雨静。
杨雨静的脚依旧到处乱踢,多次踢到档位,汽车几次差点失控。
“给我敲晕了她,让她再活蹦乱跳!”张猛抓着方向盘说:“妈的,我不信今天收拾不了你,杨雨静!”
刘统重重地敲了杨雨静后脑勺三下,她才昏了过去。
安静了。
不多时,车子就来到刘统家楼下,两人把还在昏迷中的杨雨静架进了屋子。
“老刘,把她衣服给我扒下来。”
“哦,全扒?”
“一丝不挂,脱下来以后扔洗衣机里搅一搅然后迅速烘干,弄好后找一个最最普通的塑料袋给装起来,用那种没有任何标志的袋子。弄完这些抽个时间把这女孩做掉,尸体慢慢处理干净。记得,要把她弄地下室。还有,今天下半夜你要一直等着老袁的电话,电话一响,马上把这女孩的衣服给我往楼下送,明白了?”
刘统点头,歪歪脖子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女孩。
风突然变得寒冷,袁瑞坐在大上海酒店最靠里的位置依然感觉又湿又凉,好像墙都是透风的。此刻,小店里正是忙时,服务员催了几次他都没有点菜,要不是他跟老板熟络,早被服务员请出去了。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感觉不好意思,点了一盘花生米和菊花茶,先暖暖身子。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蒙刚曾给他打过一个传呼,上面显示:“庆功宴,稍等片刻。”
他犹豫很久这条传呼到底怎么回复给蒙刚,如果回“不行改天再坐”的话,万一他真的不来怎么办?他并没有这样回复,而是打传呼过去:“记得开车,晚上打车不方便。”
蒙刚却没回消息,袁瑞就这样一直等着。
他在小店里从空荡荡等到人满为患,又从人满为患等到只剩他自己。
“你们几点打烊?”
服务员皱着眉头说:“不一定呢,不到一个月就新年了,老板干得挺起劲,现在下半夜还经常有出租司机三三两两过来点些东西。”
袁瑞冲服务生点头的空当,大上海酒店的小破门“吱呀”一声开了,带进来一阵寒风和一个朋友。
终于到了,袁瑞看看手表,21:34。
正是好时候,不怕你晚只怕你不来。
袁瑞站起来冲蒙刚微微一笑,蒙刚摇摇晃晃朝他走了过来,伸手一挥没碰到袁瑞。
“哎?你怎么离我这么远呢?”
“你喝醉了?”
“谁说我喝醉了,我还没开始和你喝呢兄弟!”
袁瑞扶着微醺的蒙刚入座,并把服务员叫了过来:“点菜!”
“点什么菜?吃饱了,喝酒!”
“你喝成这样还开车了?”
“开,你出去看看,停没停好。”
袁瑞朝门外瞥了一眼,没有动身:“刚子,你这家伙能立什么功?”
“缉毒,哥们儿我赤手空拳抓住了持枪毒枭,牛吧?”蒙刚拍拍自己胸脯,“今天就已经报道缉毒的事情了,你没看报纸吗?”
“报上哪儿说你了?”袁瑞皱着眉头。
“今天上午刚采访完我,明早上头条。”蒙刚拍着袁瑞的肩膀,“记得明天买份报纸收藏起来啊老袁,兄弟我头版头条!来,不醉不归,醉了也不归!”
“呵呵,醉了不归!”
说着,两人举起酒杯。
杨雨静醒了。
她的脑袋很痛,天塌地陷,她不知道自己是冻醒的,还是被晃醒的。她只感觉自己在剧烈摇摆,开始还以为是地震,结果,她马上感觉到下体疼痛。
“啊!”
她猛地朝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去,她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只听得“哎哟”一声,那人已被他推倒在地。
她蜷缩成一团,寒冷,耻辱,她瑟瑟发抖。
灯亮了,她没法睁开眼睛。
张猛站在床边,他的裤子还没提上,他冲床上的女孩微笑,这微笑显得优雅,绅士。
杨雨静双手撑床,突然跃起,朝张猛裆下踹去。
张猛再次轰然倒地,脸上的微笑瞬间变成了痛苦。
“老刘,你他妈快死过来!”
不多时,刘统呼扇呼扇跑了进来:“什么事猛哥?”
“把这小娘们儿给我绑了!”
刘统飞快地跑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一根长绳又跑了回来,三两下便把光溜溜的杨雨静绑在椅子上,并给她嘴里堵上一块毛巾。
椅子上一丝不挂的女孩疯了一样晃个不停,嘴里“呜呜”直叫唤,她眼泪横流,浑身发抖。
“衣服都烘干了吗?”
“快弄好了。”刘统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女孩。
“天亮之前把这女孩给我利利索索地做掉,这期间,她任由你处置。不过,前提是你得乖乖在家等着老袁给你送东西,送来后要在凌晨五点以前尽快把他给你的东西扔到我家肉店附近。明白了吗?”
刘统傻乎乎地笑道:“猛哥,做了她也不好处理。不如这样,放她一条生路吧。”
“扯淡!”张猛给了刘统一记耳光,“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真的不好处理哥,我突然想到一个点子,我可以把她脚砍了送到老王头那里。”
“什么老王头?”
“臭要饭的王智朕。”
“让我想想。”张猛说着提上裤子,他穿上大衣,整理一下之后说,“不错,你以前也办过类似的事吧?我差点忘了你的专业。不过这个,你得给我办彻底一点。什么叫彻底?你明白?”
“明白明白,”刘统这时凑近张猛的耳朵,低声说,“手脚我都给她剁了,另外,让她给老子一辈子也别想说话。”
“好好办!”张猛拍拍刘统肩头,捂着裤裆离开了。
杨雨静眼泪流成一片,她疯狂地吼着,可她吼不出来。
刘统笑呵呵地朝杨雨静一步步走去。
张猛来到自家肉店的时候,已是半夜十二点多钟。屋里七七八八的人“高朋满座”,他们个个神情严肃。张猛一开门,所有人齐刷刷地朝他看去。
张猛少见地紧张起来:“不好意思各位,小弟我刚才去处理了些急事,照顾不周,请各位大哥原谅。”
“原谅个屁!”一个人突然说道,“我们有消息说是你表弟坏了不少事。”
“四哥,您息怒,您先抽根烟。”
说着,张猛给这个四哥点上烟,并勤快地给一屋子的人敬烟,又烧水沏茶。每个人都在各自的领地沉默不语,一时烟雾缭绕。
门再次打开,一阵冷风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禁打起哆嗦。黑夜像个抽风机,把屋里的缭绕烟云统统卷走。烟幕散尽,众人面前出现了一个穿黑色风衣,戴墨镜的人。他走进屋子后,一时鸦雀无声,随着“哗啦”一声,肉店的卷帘门也被这个小伙子拉了下来。
他环视一周,慢慢摘下眼镜,众人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
他额头皱纹颇深,默默看着屋里的每个人。也许他有些老了,步履有些蹒跚了,可任何人看到他的眼睛都不由自主低下头。
“大哥好。”
“大哥。”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有个三十来岁体形微胖的人把自己的椅子搬过去给了他的大哥。
这个被称做“大哥”的老人便是丁立。
丁立款款入座,把二郎腿一放,马上有人端上一杯茶。
他吹了吹热腾腾的茶水,却没喝,他说:“今天的这次聚会有些仓促,各位弟兄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
“之前我也参加了一个会议,但那个和我们的会议内容却完全相反。”丁立抬头看看,伸出手说,“大家别站着,都坐,坐下吧。”
众人看着大哥,丁立冲他们摆摆手,他们便陆续坐了回去。
丁立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好茶,可是我们的日子以后就不好过了。”
“大哥,肯定有内鬼!”那个之前给丁立看座的人义愤填膺。
“这个我知道,内鬼的事情没法避免的,因为是我处派出的,当然内鬼里有谁我基本通过暗查也得知了。我提醒过你们要防,但是不要动。”
“那不是内鬼还能是谁?”
“鬼,我们早就有意在防了,之所以会有这事不是因为鬼,而是谁多嘴。”丁立说完看着屋里每个人的眼睛,最后停在张猛身上。
“那是谁?把他弄出来做掉!”“对,看他还猖狂!”一时,屋里闹翻了锅。
“嘘,”丁立把食指放在嘴边微笑,“不要吵到邻居。不管是谁,事情发生了,那就既往不咎。要搁以前,我肯定会解兄弟们的气,但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我们还能怕谁?”一个粗壮的男人站起来道。
“老四,别意气用事。上面严查,我看药的事我们也是没办法再搞,而且以后呢,我们也少做些打打杀杀的小儿科。”
“我们能做什么?老三进了号子,他手下弟兄基本都扣住了。”老四坐在椅子上直跺脚。
“老三早晚能出来。至于以后做什么,我们以后要做些表面合法的事。”
“比如?”
“比如茶馆、洗浴中心、棋牌室。”
“这有什么搞头?”老四有些不屑。
“四哥,您听大哥的,大哥一定有他的道理嘛。”张猛在一旁劝道。
“嗖”一只茶碗朝张猛飞去,可张猛并未躲开,直接砸到他的额头上。
“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
“老四,胡来!”丁立瞪了老四一眼,他便低下头。丁立看看张猛笑笑,“其实大家该学习一下张猛兄弟的应变能力,茶馆能干吗?难道请大家伙喝汤啊?我们可以开赌场,以后全天都的赌场都属于草窝。这样,比赚风险钱容易很多。”
众人点头称是。
“这次风头过去以后我们就开始着手准备,有我在还能让兄弟们喝西北风吗?”丁立看着几个兄弟,道,“我不便久留,大家一会儿也散了吧。”
说完,丁立便戴上墨镜往屋外走去。
卷帘门拉开,张猛说有急事汇报,便跟着丁立进了他车里。
“老四不识时务,你别怪他,他就这么个性格,连你以前帮他顶罪他都忘了吧。”刚坐进车里,丁立便把司机打发出去,他看着张猛说:“我正好有事找你啊,张猛兄弟。”
“什么事大哥?”
“听说你最近在给我儿子搞药,”丁立微笑:“你要把我儿子也拉下水啊?”
“我、我、我错了大哥,您废掉我一只手吧。”
“我就喜欢你的敢做敢当,我知道是那小兔崽子先问你要的。”丁立从上衣拿出一支烟,张猛马上给他点燃,丁立深吸一口道,“他不会连我是草窝大哥也知道了吧?”
“哥,他现在要是知道,不用您说我也别活了。”张猛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今天就想跟您说件关于贵公子的事情。”
“哦?什么事?”
“贵公子他杀人了,一个大学生。不,是公子夫人杀了一个大学生。但是公子考虑到您现在位置,所以没有让公子夫人自首。”张猛支支吾吾地说。
丁立猛吸一口香烟,直到香烟燃到尽头他才把烟雾吸进身体:“你都处理好了吗?”
“处理得差不多了,只差您这方面的努力,我自知力量单薄,”张猛说:“不过我已做好一个比较周全的计划,如果计划失败,我还能为公子顶罪。”
“好。”丁立拿出一支烟塞进张猛嘴里,并给他点燃。
张猛微笑。
袁瑞不承想,跑了几趟厕所之后,他竟然还是多少有了些醉意,不过好在意识尚且清醒。而此刻的蒙刚已是满口胡言,语不成句。旁边的服务员之前还坐在另一张桌上打瞌睡,现在已直接趴下睡了起来。
“行了,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袁瑞拉着蒙刚的胳膊。
“不、不仁义,哥们儿我还能再喝一瓶白酒!上白酒!”蒙刚半趴在桌上,伸着手指乱喊。
“看来今天我得开你车送你回去了。”袁瑞摇摇头说。
“什么?你敢开警车?造反!”
“我想过过瘾兄弟,我从没开过警车呢!”
蒙刚指着袁瑞:“坚、坚决不能!不、不能。”
“那我们再要一瓶白酒,你得让我开来过过瘾。”
“不行!行、行了吧,只能开一下!一小下而已,不能开两下,哈哈,哈哈。”
服务员打着哈欠流着眼泪,把一瓶双沟大曲送了上来,接着又趴到桌上睡了。
半瓶白酒蒙刚下了肚,剩下半瓶袁瑞都倒掉了。
袁瑞终于从蒙刚身上找到了车钥匙。
天上飘起了雪花。
袁瑞原本想把蒙刚送到家里,可他一看表已经下半夜两点多了,而且跟聂兰解释肯定也麻烦,他索性把蒙刚直接扔到他们单元楼下,便扬长而去。
蒙刚躺在地上:“呵呵,下雪了,真好。”
袁瑞急匆匆地把四个包裹扔到警车后座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慌忙跑回家去,他看着纸上的数字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是老袁。”
“好嘛,你终于来了,我在南京路旧街口花园小区门前的一个诊所门口等你,诊所已经关门了。”
袁瑞开着警车到达旧街口的时候看到了那个胖子,他把车一停,胖子便坐到后座。
“原来是你啊,老刘。”袁瑞说。
刘统点点头:“猛哥叫我拿一包裹跟你换。”
“好,后座上的那个深色飞机图案的提包就是。”
刘统拿出提包,看到那辆桑塔纳警车消失在雪夜里。
他点燃一支烟,提着包朝张猛家的肉店走去。
袁瑞只是转了一个弯,就到达他的第一个抛尸地点。
张猛的表弟唐丹被人砸响大门时睡得正香,他莫名其妙地被闯进他家的人套进了麻袋,甚至他还躺在麻袋里又睡了一觉,他丝毫没有多想之后将会发生什么。而这时的袁瑞刚刚到达劝业场。
装着唐丹的麻袋送到张猛家肉店时,袁瑞才找到张猛所说的那个巷子里的大垃圾箱;肉店卷帘门“哗啦”一声被人关上,袁瑞也刚好把垃圾箱盖子关了起来;而不久以后,刘统也赶到了张猛的肉店门口,他看到里面有光,有人在说话,但是他没说什么,放下提包便离开了。
袁瑞又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来到金鸡岭,车里只剩下了一些衣物和一个装有头颅的旧旅行袋。他把那颗头颅拿出来放到后座脚垫上,他不敢直视这个自己曾经喜欢的姑娘的头颅,他不敢直视这个曾经为自己怀过孩子的姑娘的头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一袋子的衣服叠整齐,作为女孩上路的衣物。当他把女孩的头颅抱起准备塞进包里时,他看到了女孩浮肿变形的脸,已经完全不是那个她喜欢的刘悦了。他看到女孩眼睛微闭,嘴巴微张。他留下了眼泪,他轻轻亲吻女孩的额头,然后快速把头颅放进旅行包,拉上拉链。
下山的时候,一股强光照在正打着哆嗦撒尿的黄海涛身上。
袁瑞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了,所有的东西都扔掉了,他下车之前又对车里检查了好多遍,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大雪纷飞,他最后回家,夏小琴已经睡着了。他躺在夏小琴的身边不知不觉流泪,不知不觉睡着。
是月光吗?也许其实是外面的路灯在亮吧。
夏小琴突然醒了,她呼吸粗重,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真实的噩梦。她突然好怕,她摇了摇自己身边的男人,男人的鼾声戛然而止,可他只是翻了个身。
袁瑞睡着了,他睡觉前定了一个六点的闹钟,他起床后要拉着夏小琴一起去大院的住宅做一些必要的清理工作。血,血,他冗长的梦里到处都是血,他被血淹没了,无法呼吸。
夏小琴紧紧地从背后抱住袁瑞。
也许就在这个时候,唐丹大喊一声,接着他的指头落了地。
王妈醒了,她躺在床上转转眼珠。
王妈现在一头灰发,她是个快乐的小老太太。王妈每天出门之前都要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涂上香喷喷的友谊牌雪花膏啦,戴上儿子给她新买的黑发卡啦,用黑妹牌牙膏刷刷自己的假牙啦,再用刷假牙的水漱口啦,等等。
王妈坐在床上穿衣服的时候听到了儿子悦耳的鼾声。
她的儿子叫做王玉,她爱自己的儿子。
也许王玉的传呼机马上就要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