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识二十论述记 卷四(1 / 1)

丁三 释小乘、外道难,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

第三个问难,「小乘、外道难,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外人以梦来难唯识。唯识宗经常讲梦,前面的辩论也用到梦。梦幻泡影,在《金刚经》里也用,讲一切法空,用梦的比喻是很多的。他们举这个问题,你说梦里没有实境,可以看到山河大地、人物等等,我们醒过来后,知道它是假的;而我们现实看到的山河大地、人物等等却不是假的,永远是真的,今天是真的,明天还是真的。两者是有差别的,你以梦来比喻现实的境,不恰当,两者不能划等号。

戊一 叙难

述曰:自下大段第三有半颂,释小乘、外道难,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先叙彼难,后方释破。于叙难中,初牒论主所明唯识,后正申难。此即初也。

论曰:若如梦中,虽无实境,而识得起,觉时亦然。

述曰:论主前来所说理趣,如世梦中,无境既识起,其觉时识,无境得生者,即牒梦、觉二识义同。自下申难。

「自下大段第三有半颂,释小乘、外道难,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这是第三个问难。小乘也好,外道也好,都不承认唯识,他们以梦作例子来问难:若从梦里醒过来后,我们知道这梦境是假的,而现在我们在醒觉的境界里,你怎么说它是假的?你是醒着的人,感觉是真的嘛,你怎么说跟梦一样?「先叙彼难,后方释破」,先讲他们的问难,然后解释、破斥。「于叙难中,初牒论主所明唯识,后正申难」,凡是要辩论,总是先要把对方的主张说一下,然后进行辩论。这些二乘、外道也是这样,先把唯识宗的主张说一下,然后来问难。

先说唯识宗的主张:「若如梦中虽无实境,而识得起,觉时亦然。」你们唯识宗说,做梦时虽然没有实境,却可以看到、听到;同样,在醒着的时候,我们所缘的境也不是实在的,所以我们所看到所听到的,都不是实在境。

「论主前来所说理趣,如世梦中,无境既识起,其觉时识,无境得生者,即牒梦、觉二识义同。」论主前面所说的道理,经常以世间的梦作比喻,梦里没有实在境界,但是识可以生起;在醒觉的时候,我们识的生起,境界也是没有的,跟梦里一样。梦里没有境而能生起的识,与醒着的时候没有境也同样能生起的识,「二识义同」,此二识所观的境都是不实在的。这是唯识宗的主张。「自下申难」,下面对方要问难了。

论曰:如世自知梦境非有,觉时既尔,何不自知?

述曰:梦、觉二识,无境既同,世能自知梦境非有,其觉时识,自知应等。梦心无有境,觉时许知无;觉识境既无,何不知非有?量云:世觉时识应知境无,许无境故,如知梦识。

「如世自知梦境非有」,世间人都知道梦境是没有的。梦醒之后,梦里的东西,山河大地、老虎、飞机、炸弹等等都是没有的,这个世间人都知道,哪怕是愚夫愚妇也知道。

「觉时既尔,何不自知」,你说醒着的时候,外境也是没有,为什么世人都不知道?梦境大家都知道是假的,醒着时的境界你说也是假的,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这有问题。醒觉的境界是真的,大家都认为不是假的;如果是假的,跟梦一样,那大家都应当知道是假的,为什么大家不知道?

「梦、觉二识,无境既同」,做梦的时候与醒觉的时候所起的识都同样是没有实境可依的,梦的识是无境,觉的识也是无境,「世能自知梦境非有」,世间人都能够知道梦境是没有的,「其觉时识,自知应等」,那么醒觉的时候,也应当知道我们的识所觉知的境界跟梦境一样,也是没有的。

「梦心无有境,觉时许知无,觉识境既无,何不知非有」,梦里的境,我们醒过来时,知道是没有的;现在醒着的时候,这个境界,你说同样没有,为什么世间人都不知道?

立量,「世觉时识,应知境无」,世间上的人醒的时候,也应当知道外境是没有的;「许无境故」,因为你承认这个境界是虚假的;「如知梦识」,犹如能够知道梦的境界是假的这个识一样。醒时的境界也是假的,你的觉知应当知道,你怎么不知道?

论曰:既不自知觉境非有,宁如梦识实境皆无?

述曰:前难觉识应知境无,此显不知实境非有。觉、梦二境俱非有,即知梦识境成无,觉不自知无,异于梦故,知觉识境实有。

「既不自知觉境非有,宁如梦识实境皆无」,我们醒着的时候看到的山河大地,既然都不知道它是没有的,反而认为是有,怎么能说跟梦识一样,所缘的境都是没有的呢?现在我们明明看到这些境界是有的,你说跟做梦一样,都是假的。这个等号划不得。醒的识所缘的境是有的,梦的识所缘的境大家知道是没有的,这个样子你怎么能用它来做比喻?没有人能说现在我们看到的山河大地是假的,除非证果证道。外道证不到这个高度,二乘也证不到这个高度,他们只知道补特伽罗无我,法无我不是他们的境界,所以他们也这样问难。

「前难觉识应知境无,此显不知实境非有」,这是一正一反来问。「前难觉识应知境无」,前一句(如世自知梦境非有,觉时既尔,何不自知?)主要是问难说「觉识应知境无」,醒着的时候应当也知道现量看到的山河大地也是没有的。「此显不知实境非有」,这一句(既不自知觉境非有,宁如梦识实境皆无?)是反过来问,意显「不知实境非有」,不知道这个山河大地实在的境不是实在的。

「觉梦二境俱非有」,觉、梦两个境都是没有的,「即知梦识境成无」,我们知道梦识所缘的境是没有的,「觉不自知无」,而醒着的时候,我们看山河大地,大家都不知道它是没有的,「异于梦故」,它跟梦不一样。「觉不自知无」,觉的时候,不知道现在的山河大地是没有的。它跟梦不一样,「异于梦故」,梦里的境界,大家知道那是没有的,但是觉醒的时候,说山河大地境界没有,不只是老太婆不承认,就是科学家、博士等等,都说外境是有,跟梦境不一样。

「知觉识境实有」,既然跟梦不一样,所以现在觉醒时看到的山河大地等境是实在有的。

若是无漏他心智者,如成唯识论中,略有三说。诸后得智,有二分耶?

有义俱无,离二取故,同有漏心初师所说。然佛地论,虽无漏心,有相无相,略有三说,约后得智,即无此义。此师,菩萨及二乘等诸无漏心,皆有法执。佛地论中,亦有此义:似二取现,说有见相,见相即是遍计所执,体是无法,说能所取是所执故,无处正说依他起故。唯二等者,但自证分似于二现,说之为二,依他性中,实无有二,说为他心智,如有漏心说。

「若是无漏他心智者,如成唯识论中,略有三说」,关于无漏他心智,《成唯识论》里有三种说法。

「诸后得智,有二分耶」,无漏的心有两种,即根本智跟后得智。根本智缘真如空性,是缘理的,不缘他心。所以不说根本智,只说后得智。后得智是无漏的,那无漏的他心智当然属于后得智。这里提问:后得智有见、相两分吗?

第一种说法:相、见俱无。「有义俱无」,安慧菩萨的主张,后得智没有相见二分,「离二取故」,因为相分、见分属于二取,能取、所取是遍计执,无漏心里哪有遍计执呢?所以这两分都没有。「同有漏心初师所说」,这点跟有漏心一样,有漏心没有相分、见分的,但是有遍计执;无漏心同样没有见、相二分,因为无漏心没有遍计执,而见、相二分是依遍计执起的。第一个解释跟安慧菩萨对有漏他心智的说法一样,相见二分都是没有的。

「然佛地论,虽无漏心,有相无相,略有三说」,但是《佛地经论》虽然列出无漏心或有相或无相等三种说法。「约后得智,即无此义」,约后得智来说,则没有见相二分。

「此师,菩萨及二乘等诸无漏心,皆有法执」,这个师主张,菩萨、声闻、缘觉,他们的无漏心都还有法执没有断完。「佛地论中,亦有此义」,《佛地经论》里边也有这个意思。「似二取现,说有见、相,见、相即是遍计所执」,因为还有法执,还有二取现,二取现的时候就是见、相二分,但是这个见、相二分都是遍计所执,「体是无法」,体是没有的,所以还是没有见、相二分。说有或没有见、相二分,是从它有没有体来说的。遍计所执是没有体的,所以说见、相二分没有。这也就是无相唯识。「说能所取是所执故」,能取、所取是所执著的东西,能取是能遍计,所取是所遍计,那当然是遍计所执,没有体;「无处正说依他起故」,佛经里边没有正面地说见相二分是依他起。

「唯二等者」,前面不是说过「唯二、唯量」吗?他们的解释,「唯二」并不是说依他起有两分,「但自证分似于二现,说之为二」,只是在自证分里边,体是一个,与外边的境相似的能、所(就是见、相),这叫二,是属于遍计执,没有体的,并不是说有依他起的见相二分。这个唯二,不像他们前面讲的因为是唯二,就有依他起。这个「二」是遍计执的二现,不是依他起的见相二分。「依他性中实无有二」,遍计执里边好像有见、相二分,而没有依他起的见相二分。「说为他心智,如有漏心说」,他们的说法,无漏他心智跟有漏的他心智一样,都是一个自证分,没有见相二分。这是第一种说法。下面还有提问:二乘、菩萨如此,那么佛怎么样呢?

问:然佛此智,有相、见否?答:有见无相,不同二乘等诸无漏心。佛之见分,亲了他心,名他心智。释此理妨,如次下师。故此论说,除佛以外,知自他心智,虚妄显现二取分别犹未断等,与佛有异,佛无执故,不知如佛净智行境。

「然佛此智,有相、见否」,佛的无漏他心智,有没有见分、相分?他们认为「有见无相,不同二乘等诸无漏心」,佛的他心智是特殊的,跟菩萨以下的不一样,菩萨以下的没有见、相二分,而佛是有见分没有相分。「佛之见分,亲了他心,名他心智」,佛的见分是不要变相分的,直截了当地去缘他心,超出这个识外。佛的见分是亲了他心的,这个叫他心智。

「释此理妨,如次下师」,下面要谈如何解释与唯识理相违的问题。这是第一师的主张,认为佛的他心智是直接了知他心,不要变相,有见分,没有相分。这个说法于唯识道理有妨碍,就是这样子的说法违背了唯识道理,下面有解释。

「故此论说,除佛以外,知自他心智,虚妄显现、二取分别犹未断等,与佛有异」,所以佛地经论里第一师说,为什么不如实知?因为佛是直接了知他心,见分可以见,而菩萨以下的他心智,要变一个虚妄遍计所执的相去见。虚妄显现的是二取,能取是能取心,所取是所变的相。这个能取、所取是遍计所执,法执没有断掉,那看到的跟佛当然不一样,「与佛有异」。佛是亲自看到;他们是能取、所取,所见的是那个虚妄的遍计所执境。「佛无执故」,佛没有法执,没有能取、所取,所以说声闻、缘觉、菩萨的他心智,「不知如佛净智行境」,佛的清净智慧所行的境界,他们是不知道的。他们所见的是虚妄分别的能取、所取,因为法执未断;佛是法执断完了,直接以见分去见他心,见到的是如实的。他们还有虚妄分别的能见、所见,那当然不如实,无漏心不如实。第一师是这么解释的。

有义后得智见有相无,说此智品有分别故,圣智皆能亲照境故,不执著故说离二取。此第二说。佛地论中,更有证文,不能繁引。释此文者,若有漏心,便变相分,二取未除,不知如佛净智所行性离言境,都无相分,名不如实;若除佛外诸无漏智,虽能亲取,然自身中有法执种犹未断故,出观已后,诸法可言,或犹起执,名不如实。佛则不尔。故除佛外,无漏此智,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与佛有异。

第二种说法:见有相无。「有义后得智见有相无」,有的论师说,后得智这个无漏他心智有见分没有相分。为什么呢?「说此智品有分别故」,这个他心智是有分别的,不是无分别智。无分别智是缘真如,没有分别的;这个缘他心的他心智是有分别的、带名言的。「圣智皆能亲照境故」,另外,圣者的无漏智慧能够亲自照见外境。「不执著故说离二取」,因为不执著,就没有二取,既然没有二取,就能够照外境。因为凡夫有执著,不能照外境;圣者没有执著,可以照外境。「此第二说」,这是第二种说法。「佛地论中,更有证文」,那里边说得更多,「不能繁引」。

「释此文者」,疏主再将他们的观点解释一下,为什么凡夫、二乘、菩萨的他心智不像佛一样地如实知。「若有漏心,便变相分,二取未除,不知如佛净智所行性离言境,都无相分,名不如实」,凡夫的有漏他心智,要变相分,能取、所取还没有除掉,当然变的相分是虚妄的,他们不知道像佛那样是没有相分、净智所行的离言性境。佛的净智没有相分,是离言的境界,他是有相分,那当然隔了一层,不能如实知道。这是说有漏的。

「若除佛外诸无漏智,虽能亲取,然自身中有法执种犹未断故,出观已后,诸法可言,或犹起执,名不如实」,除佛之外,菩萨、二乘的无漏他心智也能够亲取外境,但是他身上法执的种子还没有断完。入根本慧定的时候,种子是不起作用了;出定之后,这些法执种子还会起作用,或者说还会有法执现行。既然还有法的执著,跟佛知道的离言的境界不一样,所以,名不如实。这个也叫不如实。菩萨、二乘的无漏智,虽然也跟佛一样,可以亲自去缘那个他心,不要变相,但是法执未尽,出观之后,可能还要起执著,有这个执著就不如实。「佛则不尔」,佛没有法执,所以不会执著,那是如实的。

「故除佛外,无漏此智,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与佛有异」,所以说,除佛以外的二乘、菩萨,他们的无漏智虽然也是亲取外境,但还是不能知道如佛清净的智慧所知道的不可言说的境界。佛没有执著,而他们还有一点执著,所以他们不能如实了知。

若尔,此智既不变相,亲取外境,何名唯识?答:唯识者,据有漏心所起妄执,境非实有。由此理故,唯识但遮所执外法识能亲取,非执外法,何妨亲取!故唯识理,此师亦成。或唯识言,据妄心说;无漏心等,即非唯识。经中但说三界唯心,不说无漏亦唯心故。此违比量、解深密等。如前引教,通无漏故。今此二义,前解为胜。

这一段解释前面的外人问难,如果这个他心智能亲取他心,就违背唯识道理了。「若尔,此智既不变相,亲取外境,何名唯识」,照这么说,这个无漏他心智不要变相分,可以直接取识外的境——他心,那是你识外的心,既然你的识可以超出自己的识去取他有情的识,那还叫什么唯识呢?

「答:唯识者,据有漏心所起妄执,境非实有」,这一派的论师解释说,我们讲的唯识,是指由有漏心所起的虚妄执著的境是不实在的。「由此理故,唯识但遮所执外法识能亲取」,因此,唯识只遮这个所执著的不实在的虚妄境,说识能够亲自去缘识外实有之法,这一点唯识是不承许的;而「非执外法,何妨亲取」,没有法执时的那个法,那是可以亲取的。意思是说:有漏心虚妄执著的那个境是不实在的,唯识不能亲取;不是虚妄不实的那个法,那是依他起,那可以亲取。这是把有漏、无漏的心分开来说。「故唯识理,此师亦成」,所以,唯识道理,这一派论师也讲得通。这个虽然讲得通,但还是有一点勉强。

「或唯识言,据妄心说;无漏心等,即非唯识」,另一派论师的解释是:我们说的唯识,是针对虚妄心来说的;无漏心不是虚妄心,那不叫唯识。他的依据是:「经中但说三界唯心,不说无漏亦唯心故。」经里边说的是三界唯心,三界都是有漏的虚妄心所显。成佛之后,或者成了阿罗汉,都跳出三界了,那是无漏心,不是虚妄心,那就不讲唯识了。他的意思是说,在经里边只说三界唯心,有漏的虚妄心的时候,是讲唯识的,而没有说无漏心是唯心,所以,唯识只针对有漏的虚妄心,不是虚妄的那个无漏心就不在此例。「此违比量、解深密等」,这个说法,跟比量是违背的,也与《解深密》等圣言量是相违的。「如前引教,通无漏故」,前面第一卷讲过,无漏心也是通唯识的。

「今此二义,前解为胜」,前一个论师讲的不执著的境可以亲取,「非执外法,何妨亲取」,所执著的外境不能亲取,「但遮所执外法识能亲取」,这个说法稍微好一点。后面的这个说法,「无漏心等,即非唯识」讲不通,这前面已经驳掉了的,不能采用。经中但说三界唯心,就说唯识只属于有漏心,无漏心不是唯识。岂不知佛还是唯识呢!这个后头要讲。

有义后得智二分俱有,说此思惟似真如相,不见真实真如性故,乃至广说。又若此智不变似境,离自体法,应非所缘;缘色等智,应缘声等;又缘无等,应无所缘缘,彼体非实,无缘用故。佛地论中,亦作是说,后得智品,有分别故,所缘境界,或离体故。

第三种说法:二分俱有。「有义后得智二分俱有」,护法菩萨认为,后得智这个无漏他心智有见相二分。「说此思惟似真如相,不见真实真如性故」,后得智缘真如的时候,是有相分的,但不是亲自缘真如,而是变一个跟真如相似的相分。根本智缘真如,是没有相分的,能所合一。后得智缘真如的时候是通过一个相分去缘的,并不是真正看到真如境。「乃至广说」,这个说得很多。下面说要有见相二分的理由。

「又若此智不变似境」,假使这个他心智「不变似境」,不变相分,不变现跟外边的他心相似的那个相分,「离自体法,应非所缘」,离开自己识以内的法,这个他心智就没有所缘境了。因为唯识,只能缘自体法,识外的他心不能缘。所以,若不变相分,此智直接缘识外的心,那是不承许的。

「缘色等智,应缘声等」,眼识的相分是色,见分是眼识;耳识的相分是声,见分是耳识。如果没有相分,眼睛应该能听声音,耳朵也应该能看色。那就乱套了。所以,还是见相二分都要有。

「又缘无等,应无所缘缘,彼体非实,无缘用故」,这又是一个过失。如果你缘无法,比如说缘龟毛兔角,龟毛兔角是没有的东西,不能做所缘缘;做所缘缘的要有实体,纔能够使识生起来,因为龟毛兔角是没有体的,识不能缘它而生起来,然而,实际上我们能缘到它。这就说明非要有相分不可,因为相分是有体的,识能够依这个相分生起来。而这个相分跟无法(没有的东西,龟毛兔角等)是相似的,叫缘无。犹如镜子里的东西,那个东西若没有镜子照,你是看不到的,但是镜子一照,你看到镜子里的东西,这个东西可以使你心生起来。所以说一定要有相分。否则,缘无法的时候,所缘缘就没有了。无的东西是遍计所执,遍计所执是没有体的,是不能缘的。

「佛地论中,亦作是说」,这些都是为什么要立见相二分的理由。如果没有见相二分,有那么多的过失;而立见相二分,这些过失就没有了,也符合客观事实。所以应当要有见相二分。《佛地经论》中也这么说:「后得智品,有分别故」,后得智品,「品」指种类很多,如他心智等等,都是后得智一类的。这个后得智是有分别的;有分别,就有相分。无分别智纔没有分别。「所缘境界,或离体故」,所缘的境界,有些是离体的,例如他心,不在自识里边,若没有相分,你怎么缘呢?

如有漏心,似境相现,分明缘照,如是境相,同无漏心。无漏种起,虽有相似有漏法者,然非有漏;如有漏心,似无漏相,非无漏故。成唯识中又作是说:现在彼聚心心所法,非此聚识亲所缘缘,他聚摄故,如非所缘。然真如等,与能缘心,不异不一,非他所摄,不可为例。余所引证,如有漏中。

「如有漏心,似境相现,分明缘照」,这是打比喻,有漏的心可以现一个跟外境相像的相分,然后去缘它。「如是境相,同无漏心」,这个所缘的境可以是无漏的东西,有漏心里边可以夹缘无漏的相分,「无漏种起,虽有相似有漏法者,然非有漏」,无漏种子现起的时候,虽然跟有漏心缘境一样,也现起相分,该相分的体不是有漏的。「如有漏心,似无漏相,非无漏故」,就像有漏心缘境生起类似于无漏的相分一样,该相分的体不是无漏的。有漏心可以缘无漏的东西;同样,无漏心现一个相分,并不是说它就是有漏的,它还是无漏。有漏心里边可以有类似于无漏的相现,无漏的种子起的时候也可以有相分现出来,虽然这个相分似有漏法现,但它的体是无漏的。也可以有相分,就像有漏心里边可以缘无漏相一样,不能因为是无漏心就决定没有相分。

「成唯识中又作是说:现在彼聚心心所法,非此聚识亲所缘缘,他聚摄故」,《成唯识论》又这么说,我们现在缘的他心,不是自识的亲所缘缘境。因为他有情的心王心所是在自识以外,是他有情所摄,自识不能亲自缘到。所以一定要变个相分来缘;如果没有相分,你怎么缘他有情的心王心所呢?「如非所缘」,这里的「如非所缘」,它是点在上句的,不能缘他聚的心王心所,犹如非所缘。「非所缘」是没有体的法,不是所缘境,不能缘的。这样讲,好像也讲得通。但是把它连到下一句来,那更好一些。

「然真如等,与能缘心,不异不一,非他所摄,不可为例」,「如非所缘」,例如真如,它不是所缘的法,真智缘真如的时候,能缘的心跟所缘的真如,「不异不一」,两个合起来了。「非他所摄」,真如又不是属于他有情的,每一个有情识里边的识性就是真如。既不是他所摄,也不能用见相、能所来指示的。它不是所缘境,因为缘的时候,能所是合一的,所以「不可为例」,不能以真如为例,来破我们的唯识。「余所引证,如有漏中」,《成唯识论》里关于无漏心的其他引证,与有漏心的引证相同,这里不再广引。

由斯教理,若佛非佛,诸后得智无漏心者,定有相分,亦有见分。然除佛外,余无漏他心智,法执未断,有漏此智,虚妄现故,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与佛无漏他心智异。

从这些教理,得出结论,「若佛非佛,诸后得智无漏心者,定有相分,亦有见分」,不管是佛也好,菩萨、声闻也好,他们的后得智都有相分、见分。这是护法菩萨的主张,不但有漏的他心智有见相二分,无漏的他心智也同样有见相二分;不仅菩萨以下的他心智有见相二分,佛的他心智也有见相二分。那就是说佛还是唯识的。前面有人说佛的无漏心不在唯识之内,这一点护法菩萨是不承认的。护法菩萨的唯识是彻底的,从凡夫到佛,都是唯识,佛也有见相二分,不能直接缘识外的。

「然除佛外,余无漏他心智,法执未断,有漏此智,虚妄现故,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与佛无漏他心智异」,但是,也有差别:除佛以外,二乘、菩萨的无漏他心智,法执还没有断完;凡夫的有漏他心智,还有法执现行。这个「余」字,指佛以外的他心智,有两种:一种是无漏的他心智,就是二乘、菩萨的,「法执未断」,他们的法执还没有断完;一种是有漏的他心智,「虚妄现故」,他的法执还有现行。一个是种子没有断,一个是还有现行。「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这两种跟佛的净智所行的不可言说的境界,当然不一样,所以说「与佛无漏他心智异」,他们跟佛的无漏他心智不一样,就是「不如实」。

关于「不如实」,疏主给你讲了很多。偈颂「他心智云何,知境不如实?如知自心智,不知如佛境」中的「不如实」,那还是好懂的,佛的境界最高、佛看得最清楚,但是经这么一辩,反而让人觉得唯识道理太深,有的人就钻不进去了。这后头的内容,虽然是深一点,但唯识的观念却是更详细地给我们展示出来了。这个学懂了,唯识观基本上能够树立起来。

这里是从护法菩萨的观点来说,不管是无漏智,还是有漏智,见、相二分都是有的。为什么菩萨以下的无漏智、有漏智不能像佛那样地如实知呢?那是因为无漏的他心智里边,法执没有断完;有漏的他心智里边,还有虚妄现行。所以跟佛清净的智慧所行的不可言境,当然不能比,「与佛无漏他心智异」。

佛他心智,虽变为境,亲似他心,名为如实;以无执故,知性离言。余他心智,亦变为境,未断执故,疎似他心,名不如实;以有执故,不知诸法体性离言。故说有异。

那么佛的他心智是怎么样的?「佛他心智,虽变为境」,佛的他心智,虽然也有见分相分,也变个境界,但是这个境「亲似他心」,跟他人的心是一模一样的,「名为如实」,这个纔叫如实。而我们变的心跟他人的心有距离,就像照相那样,照出来的相跟原来的东西是有差别的,本来是胖胖的,照出来很瘦;本来是亮亮的,照出来很黑,因为采光不一样,相片的效果就不一样。这也就是说菩萨以下的人,他变的相分是不如实的。而佛变的相分是一模一样的,所以说「亲似他心,名为如实」,这纔叫如实。「以无执故」,为什么如实、亲似他心呢?没有执著,法执的现行没有,种子也没有,能够「知性离言」,他虽然缘那个境,但是知道这个境是离言的。

「余他心智,亦变为境」,其他的他心智,同样也变相分,也变一个境,「未断执故,疎似他心,名不如实」,因为他法执没有断完,所以不是亲似他心。虽然像他心,但是有距离,跟他心不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不如实。「以有执故,不知诸法体性离言」。一个是亲似他心,一个是疏似他心;一个是无执,知诸法的离言性,一个是有执,不知诸法的体性离言。所以有差异,「故说有异」,这是不如实的症结所在。

此中通说除佛以外诸他心智,说不如实,非佛此智亲能照了他心等故,名为如实。成唯识说:谁说他心非自识境,但不说彼是亲所缘。故佛亦变。若说佛心亲能了者,便与上说理教相违。故佛之心,亦名唯识。

「此中通说除佛以外诸他心智,说不如实」,这里总的讲清楚了,除佛的他心智以外,其他的他心智,包括菩萨以下的,都不如实。当然不如实的程度有高低不同,菩萨的不如实跟佛差得少一点,而二乘的不如实跟佛差得多一点,凡夫的不如实则跟佛差得更远。但是总的来说,都叫不如实。

「非佛此智亲能照了他心等故,名为如实」,这是驳斥第二个论师的论点。我们说的「如实」,并不是像前面第二个论师说的,佛的智慧能够亲自照了他心、亲取他心,不要变相,直接能够了知他心,这叫如实。这个说法不对。我们说的如实,是指因为没有执著,所变的这个东西(相分)亲似他心,跟他心一模一样,而且是离言地知道,这个叫如实,并不是说不要相分、直接去了知他心叫如实。

「成唯识说:谁说他心非自识境,但不说彼是亲所缘」,《成唯识论》说,哪个说他心不是自己识的境界呢?谁说自识不能缘他心?没有人说不能缘他心啊!这是前面外人问难:假使你能缘他心,就不能称「唯识」,因为超出识外去了!论主回答说:哪个跟你说我们的识不能缘他心呢?「但不说彼是亲所缘」,但是它不是亲所缘缘,不是亲自缘他心,而是变个相来缘的,那还是「唯识」,并没有超出识外。这是护法菩萨的解释,既把唯识的道理维护好,又把他心智能知他心的情形也讲透,所以这样子说是最圆满的。「故佛亦变」,所以佛也变相分、见分。

「若说佛心亲能了者,便与上说理教相违」,若如第二个论师所说,佛心能够亲自照了他心,这就与上面所引的很多教与理相违背。「故佛之心,亦名唯识」,所以,结论是:佛心,也是唯识。

这是最彻底的,从阿鼻地狱最苦恼的众生,到这个三界最高的有顶,到二乘,一直到佛,都是唯识,都要变见相二分。这是护法菩萨的主张。先前的那个说法很勉强,碰到佛的境界,他们唯识的道理包不进去了,只好说无漏的、不执著的境不是唯识,有执著的境纔叫唯识。这个唯识道理不普遍。而护法菩萨这个道理是彻底的。

再回顾一下。先是复习昨天说的,不如实的两种原因。第一个原因,「由似外境虚妄显现故」,因为有法执,现起遍计执的虚妄显现境,那当然不如实。

第二个原因,「能取所取分别未断故」,这个讲了很多,分有漏、无漏来讲。有漏的又分两种:安慧说只有自证分,没有见、相二分,见、相二分是遍计所执,所变的相跟他的心当然不一样,所以说不如实;而护法菩萨说的有漏他心智,见分、相分、自证分都有,三分都是依他起。二者以共同的方式成立他心智:我们所知的他心只是我们的识所变的相分,所变的相分跟他心是相似的,所以叫他心智。不同之点:一个说只有自证分,所说见相皆是所执;一个说也有依他起的见相二分。

然后,学习关于无漏智的三种说法:第一种说,跟有漏一样,见相二分都是没有的;第二种说,有见分没有相分;第三种说,见相二分都有,这是护法菩萨的说法。窥基大师把护法菩萨的道理讲得最圆满,就是说护法菩萨的这个见解是最正确的,也是最完备的。第二种讲有见无相,虽然「如实」这一方面讲得通,但「唯识」的道理有点勉强,甚至说三界虚妄心是唯识,不虚妄的心(无漏心)不叫唯识,这跟前面教理违背,所以这个不能采取。而第三种,护法菩萨说三分都是依他起,从凡夫讲到佛,这个都能够讲得通,这是成立唯识的最圆满的一个理论。

后面还有很多发挥,越钻越深,看起来很吃力。一旦掌握了,唯识的观点也就掌握住了。要有收获,得下苦功夫。我们要成佛,还要三大阿僧祇劫,牺牲头目脑髓,利益众生,修六度万行。这些都来之不易。我们现在要学唯识的道理,不要你抛头颅,也不要你洒热血,就是要你多动一点脑筋。如果你脑筋转不动了,那还有一个办法,嗡阿ra巴杂那的……求文殊菩萨加持,很灵。这个求加持的方法,是最便宜的方法。

海公上师说,你们要讲经,讲经之前一定要静坐,静坐之后可以把经的道理会通。海公上师讲经,你们没有听过,那是如瓶泻水、滔滔不絶,辩才无碍,讲得非常好。据他自己经验,讲经之前要备课,最重要的要静坐,把学的那些义理,在定中整理一番。他说还有一个方法,假使你很忙,在讲经之前没有工夫静坐,怎么办?嗡阿ra巴杂那的……这个是救急的办法,嗡阿ra巴杂那的……多念之后,讲经也能得加持,也能讲得很自在、很如法,准确、不错。因为,前一个是自己的力量,定力加持;后一个是文殊菩萨的加持。文殊菩萨智慧第一,他的加持也很大。你们学法也一样,如果你感到脑筋转不动了,很吃力、没有办法接受了,嗡阿ra巴杂那的……多念一些,念得好会开窍。

我记得有人写给我一封信,他修归依,归依佛、归依法、归依僧,当然文殊菩萨也在里头,他归依念了好多个十万,他说他现在碰到一些事情,好像悟性有点起来了,好像以前想不通的道理都想通了。这个就是加持来了。

末法时期,五浊恶世,自己的烦恼很重,无明很大,智慧不够,那么就要求三宝加持。末法时期,我们没有离开三宝、护法加持的。要建立一个道场,要护法加持,因为天魔外道的扰乱很厉害,没有护法菩萨是建不起来的。你要学法,也要三宝加持;学法修法,若没有三宝加持,自己力量有限得很。

有人要出家,父母不同意,你自己拼命做他们的工作行不行?很困难。你自己力量有多少?你说你再怎么劝、再怎么说,他不睬你。我们这里有一位,他母亲来了,他说了很多好话,甚至于说他如果不出家,他愁忧得很,将来会害病而死,她说:「死?叫他死好了,情愿他死,不要他出家!」这样子的母亲,他死可以,出家不行!这样子你怎么办呢?你离开三宝加持,恐怕没有办法。那三宝加持有没有效啊?有效。很多人是通过三宝加持,很顺利地来出家了。

所以我们鼓励,如果感到学教困难的,多修归依,或者是嗡阿ra巴杂那的……那一定会得到加持。

(第二十八讲完)

有几个问题先解答一下。

一、无见相二分,遍计所执性?

见分,护法菩萨说的见分是依他起,不是遍计执。见分跟自证分不一样,以护法菩萨的体系来说,一共四分:见分、相分、自证分、证自证分。我们学法,学一个体系就要依一个体系的说法,不要扯到另一边去,安慧的体系跟护法的体系不要扯到一起。安慧说的见相是没有的,属于遍计执,而护法则说是有的,是依他起。既然说佛有见分的是护法菩萨的体系,那当然是依他起。

二、有漏、无漏界限是什么?

有漏是烦恼随增,无漏烦恼不随增。有漏的法,要增长烦恼,不但生起,还要增长;而无漏法,烦恼不会增长。这个就是界限。初果二果当然是无漏。凡是见道以上的,都是无漏。

三、用唯识思想理解「六根清净位、六根互用」应注意什么?

天台宗是这么说82。依我们的看法,六根互用,耳根作眼根用,那还是发的眼识,眼识当然缘色境,这个还是不能错的。根可以互用,但是不能把见相分扯乱了,眼识的见分决定见色,耳识的见分决定是闻声;耳根可以作眼根用,眼根能作耳根用……这个是六根互用,不能把见相二分扯乱了。

四、圣智皆能亲照他境?

不能亲照,书上讲得很清楚了。另外,除佛的他心智是如实的以外,其他的都不如实。

五、安慧等师无见相二分,为何用所缘缘去量它?

安慧菩萨的体系中,见相二分是没有的,怎么用所缘缘去量它?所缘缘不是一个能量的东西,不能量他。这个问题提得有点不太合适。因为所缘缘是一个境,它不能去量其他境;能量的是心法,不能是所缘缘。这个问题想问什么?等一下再跟我说一下。这个表达方式不大对头。

昨天我们讲无漏他心智,有三种说法。第一师说,见相俱无。「离二取故,同有漏心初师所说」,见相二分都没有,这跟有漏心的说法一样。见相二分是遍计执,后得智既然是无漏的,没有遍计执,所以见相二分是没有的。第二师「见有相无」。无漏的他心智,有见分没有相分。第三师说,「二分俱有」,见相二分都有,都是依他起。

第二师的说法,与唯识的道理有点违背。既然有见没有相,这个无漏的后得智不要相分就可以缘心外的法、亲取识外之法,那怎么能叫唯识?这有两个解释。第一个,所谓唯识,指由有漏心而起的妄执境不是实在有,这个妄执境是不能缘的,亦即是说,「唯识但遮所执外法识能亲取」,执为心外的那些不实在的法,自识不能亲缘,「非执外法,何妨亲取」,而非执著的心外的那些法,是可以亲取的。这样子的解释很勉强,唯识道理还算讲得通。第二个,「或唯识言,据妄心说;无漏心等,即非唯识」,虚妄的心叫唯识,而无漏心不叫唯识,他的依据是「经中但说三界唯心,不说无漏亦唯心故」,经里边有说三界唯心,而不说三界以外的也唯心。这样的说法,我们在前面讲三界唯心的时候已经驳斥掉了。无漏法,包括真如,都在唯识里头。所以第二师的说法,于唯识的道理有点妨碍。

第三师说有见相二分,那是彻头彻尾的唯识,从凡夫到佛,都是在唯识里头,把唯识贯彻得最圆满。下边,看窥基大师的评论。

于此义中,略为褒贬。初说无漏心亦无相、见,亦有法执。此不须说,如成唯识破无二分,佛地论中广破,相分亦有,缘无之心,非所缘缘故。然后二师,或说无漏亲取所缘,或说佛心亦变影像。

「于此义中,略为褒贬」,窥基大师对这几个说法评论一下,哪个好,哪个不好。

先说第一个,「初说无漏心亦无、相见,亦有法执」,第一师说,无漏的心没有见相二分,还有法执。「此不须说」,这个不要说了,「如成唯识破无二分」,《成唯识论》里早就把它破掉了。「佛地论中广破,相分亦有,缘无之心,非所缘缘故」,《佛地经论》里也破了:若没有相分,假如你缘无的法(如龟毛兔角),那么就不能缘它了。事实上我们能缘,我们缘的是相分,虽然那个东西没有,但相分是有的,能够缘这个相分生起这个心来。如果没有相分,就有这个问题。

「然后二师,或说无漏亲取所缘,或说佛心亦变影像」,这是二个师的不同:一个说,无漏的心不要相分,可以直接亲取识外的所缘境;一个说,不要说其他的声闻、缘觉、菩萨,哪怕是佛,亦变影像,也要变个相分。

若许亲取,云何应取无法?无法无体,非所缘缘。观所缘说,要具二支,是所缘义。此师意说,此心不具所缘缘,余具所缘心,必具二支故。若许无法得为缘者,破经部师量有不定,自许无法得成缘故。若破他为量,非述自宗,故无不定者,又唯识理,亦复相违:亲取心外法,何得名唯识?破他心等取心外法,比量相违,及不定过。此师意说,如下当知。

「若许亲取,云何应取无法」,假使说不要相分,心直接取识外的这个境,那么「无法」怎么能取?这个「无法」是没有的法,比如龟毛兔角,这些法我们就缘不到。为什么?「无法无体,非所缘缘」,它没有体,不能作所缘缘。「观所缘说,要具二支,是所缘义」,《观所缘缘论》说,所缘缘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有体,一是心里有它的行相,这无法是无体的,只能做所缘,不能做缘。

「此师意说,此心不具所缘缘,余具所缘心,必具二支故」,第二师若允许亲取所缘,「无法」就不能取,因为缘无法的心没有所缘缘,「无法」不是色法,不能生起心来;其他的具所缘的心(不是缘无的那些心),必定具有二支,既是所缘,又是缘。

这就有个毛病,他评论哪里有缺点。「若许无法得为缘者,破经部师量有不定」,假使允许没有的法也可以作缘,也可以生起心,那跟前面经部的说法一样了,前面我们破经部的量就有不定之过。前面破过经部的,大家可能还记得,经部可以缘无法,论主破他,说是不行的83。「自许无法得成缘故」,因为你自己也承许无法可以作缘,而你又怎么去破经部呢?破不成了。

「若破他为量,非述自宗,故无不定者,又唯识理,亦复相违:亲取心外法,何得名唯识?」假使你狡辩说,虽然我自己也承认无法可以作缘,但是我这个不是说自己,非述自宗,是专门用来破他的,跟自己没有相关,所以没有不定过。意思是说,自己掺进去的,有不定过,因为自己也有这个主张,那就不肯定;若把自宗撇开、专门破它,不定过就避免了。尽管如此,这样的说法与唯识道理也是相违的,「亲取心外法,何得名唯识?」唯识是「无有少法能取少法」,你现在这个识能取外边的法,这跟经上的道理也违背,跟唯识道理也违背,不能叫唯识。

「破他心等取心外法,比量相违,及不定过」,前面在破斥他心智能取心外法的时候,对方有个比量,「复立量言,汝他心智,应非唯识,许此智缘心外境故,如我此智」,就是指这个量。在你破斥这个量「因不成立」的时候,你不承许他心亲取心外之法,而现在又承许了,于是就有「比量相违」之过。「及不定过」,还有不定之过。「此师意说,如下当知」,第二师的意思,下面还要讲。这是评论前二师,下面说第三师护法菩萨的说法。

其第三师,若佛之心亦变影像,不亲取者,应不知无,心内相分是有法故;又应不说遍计所执是凡夫境。由此故知,二说皆是,二说并非。此则双贬。

「其第三师,若佛之心亦变影像,不亲取者」,若按照第三师的说法,佛的他心智也有赖于所变的影像(相分),不能亲取心外法的,那么就「应不知无,心内相分是有法故」,因为你缘的相分是有的,相分是依他起,而真正的「无」,你应当不能亲自知道。如果要变个相纔知道,就不能知「无」。「又不应说遍计所执是凡夫境」,遍计所执本来是凡夫所缘的,现在佛也可以缘遍计所执,那你就不能说遍计所执只是凡夫的境了。意思是说这个观点有毛病。

「由此故知,二说皆是,二说并非」,从这点看,第二、第三师的说法,从好的地方说都对,但是从他的缺点来说,都有过失。「此则双贬」,这是两边都贬。

若别褒者,护法等说,除无分别,必有影像,其理稍胜。所以者何?既说诸心,同镜照物,必有影生,理无乖返;若无影像,违亲所缘。如佛地论、成唯识、瑜伽论说,心心所法,从四缘生,说缘于无,无漏之心无此缘者,便违圣教,及违比量。

「若别褒者」,如果要分别哪一种观点好,「护法等说,除无分别,必有影像,其理稍胜」,护法菩萨的说法比较殊胜。护法菩萨说,「除无分别,必有影像」,无分别智缘真如的时候,能缘、所缘是合一的,没有相分、见分,除此以外,其他的,都有影像,都有相分。这个道理比较殊胜,比较好。

「所以者何?既说诸心,同镜照物,必有影生」,为什么说护法菩萨的说法比较好呢?不管是经还是论,都说心缘境的时候,跟镜子照物一样,必有一个相生出来,「理无乖返」,这个话于道理没有乖谬。这是说心缘境时,如镜子照物那样,照出现一个相,不是亲自缘那个东西。「若无影像,违亲所缘」,假使没有影像(相分),那么亲所缘缘就没有了,「如佛地论、成唯识、瑜伽论说,心心所法,从四缘生」,《佛地经论》《成唯识论》《瑜伽师地论》里边都说,心王、心所要从四个缘生(因缘、所缘缘、等无间缘、增上缘)。「说缘于无,无漏之心无此缘者」,若说无漏心缘无的时候没有所缘缘,「便违圣教,及违比量」,那就违背圣教,也违比量,因为一切心王、心所都要四个缘生的。所以,说有影像,是符合圣教的。

下面他再作发挥,牵涉到难度更高的一些问题。这有利于深入理解唯识。

遍计所执,说凡夫境。意说凡夫若心起执,必变为依他内影像相分,此性离言,及离假智。识有执故,执此以为色声法等,不称所变离言影像。说能执心,名为遍计;遍计所取,名为所执。此是无法,不能与识作所缘缘;所变影像,体是有法,与能遍计作所缘缘,亦不违理。但是凡夫起能执心,当情显现,名凡夫境。非说为境故,即是所缘缘。但作所缘,不能作缘,当情现故,无体性故。

这是把三性比较一下。这里边道理实在很好。以前我们学《唯识二十论》,没有采用这部《述记》,用的是讲义,这一深层次的道理没有写进去。所以后来学《摄大乘论》时,感到这个能所二取,一会儿说是遍计执,一会儿又说是依他起,容易混淆不清。在今天的这个问题里边,也有这个混淆:第一个师说见相二分是遍计执,怎么佛还有见分?这个是很微妙的,却是很要紧。没有悟到这个道理,好像很混淆;一旦悟到了,会感到很微妙。我们感到,如果能够早一点把这个掌握住,那么以后学其他的唯识论典,会占大便宜,就像我们先介绍一下有相唯识今学跟无相唯识古学,对学习本论有帮助一样。这里他把遍计、依他,见分、相分,所执、能执,分别地讲清楚了,两个不是一个。这对我们学唯识,的确有极大帮助。那么我们看下去,先说遍计所执性。

「遍计所执,说凡夫境」,遍计所执是没有的(体无),是凡夫境,只有凡夫能缘到。圣者的后得智不缘虚妄的遍计所执,而是缘依他起,依他是因缘和合而生、似有非有。这个遍计所执境只有凡夫能缘,因为凡夫有执著。

「意说凡夫若心起执,必变为依他内影像相分」,意思是说,当凡夫心起执的时候,心里就有分别,这个分别心本身是客观的一个识,这个识变一个依他起的相分。「此性离言,亦离假智」,这个依他起的相分是离言的,而带名言的假智是不能缘它的。「识有执故,执此以为色声法等,不称所变离言影像」,因为这个能缘的识有执著,就把这个离名言的、如幻的影像,执著为带名言的东西,说这是色、这是声、这是香、这是法等等,而这个所执著的东西(遍计所取,或遍计所执),跟原来的依他起相分(离言影像)不相称。「说能执心,名为遍计;遍计所取,名为所执」,那么就把这个能缘心称为「遍计」,而把这个遍计所取的带名言的色声香味触法叫做「所执」。

所以,所执不同于相分:相分是因心起分别而显现的内识影像,离名言的,依他起的,有体的;所执则是在这个相分上心起执著而现的凡夫境,带名言的,遍计执的,无体的。

在护法菩萨的唯识的体系里,相分是依他起,是离名言的。因为心里有虚妄分别,自然会变现出这个离名言的相分。这个相分虽然是变出来的,其体是有,是离名言,是依他起。当我们以有执著的心去看这个相分的时候,就看错了。就像绳子,本来绳子是客观的,是依他起,但是你把它看成蛇。蛇跟绳子是两码事,虽然有点像,但决定不是一个东西:一个是有情,一个是无情;一个是有毒的,一个是没有毒的;一个是不会动的,一个是会动的;一个是有心识的,一个是没有心识的。这个相差甚远,「不称所变」。凡夫于相分上执著为色声香味触等法,这跟原来的离言影像(相分)根本不相符合的。在这个见相二分交叉起作用的时候,产生一层妄执,这个能够执的心叫遍计,所执的境叫遍计所取,也叫遍计所执、所执。

「此是无法,不能与识作所缘缘」,这个所执的境是没有的,是你自己变出来的,本来是一条绳子,怎么说成蛇呢?这个所执的无法根本没有,怎么能成为心的所缘缘呢?作所缘缘要有体,无体的东西不能引生这个识。「所变影像,体是有法,与能遍计作所缘缘」,而这个相分却是依他起的有体的法,可以与能执的那个心作所缘缘。它本身是有实在的法,可以作所缘缘。既能作所缘,又能作缘。「亦不违理」,这个道理是不违背的。

他这里讲,在见相二分里边还有一层妄执。当能缘的见分去缘所缘的相分的时候,这个见分夹带了一层妄执,于是把相分搞错了。这个本身带妄执的见分当然是错的,相分也跟着错了。这个能遍计、遍计所执都是不对的,跟原来的见相二分是不相干的:见相二分是依他起,是有体的;而经这样子一变,变出的能遍计是夹带妄执的,而遍计所执就成了无体的。

「但是凡夫起能执心,当情显现,名凡夫境」,凡夫能执著的遍计心所执著的那个东西(遍计所执),当体是妄情显现的,没有体,叫「凡夫境」。因为你缘的遍计所执境是你妄情显出来的,而圣者没有妄情,不会现那个境,所以说是凡夫境。

「非说为境故,即是所缘缘」,不是说,凡是作境的就是所缘缘。所缘缘可以作境;可以作境的,不一定都是所缘缘。例如,这个遍计所执,它本身是一个境,却不是所缘缘,它当体是没有的,没有体的不能成为所缘缘。「但作所缘,不能作缘」,只能作所缘,不能作缘,心去缘它是可以的。比如你心里缘一个假的东西,它没有实体,不能作一个缘引生你的心,这要有实体纔行。而相分是有体的,能作所缘缘。所以遍计所执境跟相分不是一码事。你们提的第一个问题里边,把它当成一回事情了。他这里分得很清楚,分两层说:妄情所交织于其中的那个东西是遍计所执;而实际上,原来没有起妄情、客观的这个见分相分,却是依他起。「当情现故,无体性故」,遍计所执只能作所缘,不能作缘,是因为它由凡夫的妄情所现,没有体性。下面举喻。

如见于绳,眼识无执,是现量摄,得法自相,但见青等离言之境。意识于此,亦自变为离言影像,不知此影像非绳非非绳、非蛇非非蛇。遂执为蛇,不称影像,说此执心,名能遍计,体是有法。所变影像,体亦有法,名所遍计;遍计所取,当情所现,情有理无,说为所执遍计性成。此唯凡夫所行之境,名非圣境,非许无法作所缘缘。若说不称本质,名所执无,应五识等中,亦有法执,有缘顺境亦生瞋故。

「如见于绳,眼识无执,是现量摄」,在护法菩萨的体系里边,前五识是没有执著的。比如说,我们看一条绳,眼识因为没有执著,看到绳子,都是现量境,「得法自相,但见青等离言之境」,它就看到那一条绳子,这个「绳子」的名言还没有安上去,假使这绳子是青颜色的,就看到是青的颜色一股一股地绞在那里,就是这么一个东西,没有「这是条绳、它是青色」这些分别。

「意识于此,亦自变为离言影像」,与眼识同时起来的意识,这个时候也变一个意识的相分,这个相分也是离言的,什么青色、绳子、长的、短的这些名相都没有。如同拍照一样,只是这么一张照片,至于说这是什么东西,它是不管的,没有名言的,「不知此影像非绳非非绳、非蛇非非蛇」,这个影像,到底是绳或不是绳,是蛇或不是蛇,这些分别心都没有。在眼识和意识现量观的时候,观离言境,跟原来的是符合的、相称的。但是,第二刹那以后的意识,它起一个执著的心,在里边作怪,带名言了,说这是绳子,这是青色……「遂执为蛇,不称影像」,于是,把它当成蛇,这个「蛇」跟「绳」是不相符合的,虽然有点像,但毕竟是两码事。

「说此执心,名能遍计,体是有法」,这个能执著心叫做能遍计,这是见分带了妄情,本身的见分是有的,叫能遍计,体是有法。「所变影像,体亦有法,名所遍计」,而由识体所变的影像,即原来的这个相分,也是有体的,叫所遍计。能遍计、所遍计这两个名字,在护法菩萨的体系里边也是依他起。

「遍计所取,当情所现,情有理无,说为所执,遍计性成」,而这个能遍计所取的东西,却是「当情所现」,是虚妄的,叫做是遍计所执,或者叫所执。能遍计、所遍计这两个东西是有的,而能遍计所执取的却是没有的。遍计所取的或者所执著的那个蛇,当下就是因你妄情所现的,没有体的,这是「情有理无」。在凡夫的妄情里边有这么一条蛇,而实际上是没有的,没有依他起意义上的这个蛇。「遍计性成」,那么这个就是遍计所执性。

所以,从护法菩萨的唯识体系讲,能遍计是见分,是有的;所遍计是相分,也是有的;但是执著的那一分是错误的,没有的,是遍计所执性。所以说,遍计所执,重在「所执」上边,遍计所执的那个虚妄的蛇,是遍计所执性,那是没有的,妄情显现里边好像有,实际上没有。遍计所执跟见分(能遍计)、相分(所遍计)的差别就在这里。

这个差别比较微细,把它搞懂了,见相二分、遍计所执,这二者就不会混淆。像这个问题里边说的「无漏他心智没有见相二分,二分是遍计所执性,那佛怎么还有见分呢?」那就是把见分跟遍计所执混在一起来谈了。这里把遍计所执跟能遍计、所遍计(或者称为见分、相分)区别开来了。掌握了这个道理,可以把三性的道理深入一层地理解。否则你打开来讲,遍计所执、依他起等等,看起来好像是比较简单,当碰到具体事情的时候,就会混淆、搞错。他在这里给你作了仔细区分,以后就不会混淆。

「此唯凡夫所行之境,名非圣境」,这个遍计所执是凡夫的妄情所现,只是凡夫的所行境,当然不是圣者的所行境。「非许无法作所缘缘」,由以上分析可知,并不是说无体的法可以作所缘缘。作所缘缘,一定要有体的法;而遍计所执无体的法,不能作所缘缘。

另外,也并不能说不称本质的境,就叫遍计所执的无法,因为「若说不称本质,名所执无,应五识等中,亦有法执,有缘顺境亦生瞋故。」假使说这个不称本质的境(相分)就叫遍计所执,那么就会有这样的毛病,即「应五识等中,亦有法执」,你说不称本质就是遍计所执,那前五识也成法执。为什么呢?有时你缘顺境的时候也会生起瞋恨心来,这个不称本质;虽然不称本质,但不是遍计所执,因为五识是现量,不是遍计所执。在护法菩萨的唯识体系里边,前五识是现量,是没有法执的。所以,不能说不称本质的都叫遍计所执。因为前面说有不称本质的影像,这里再讲一下,前五识里也是个例外。

因论生论。圆成实性,圣能亲证;凡夫心缘,但可心变,不能亲取。圣人若知遍计无时,亦心变作无之影像,有似于无,非即亲缘遍计所执。依他起性,凡圣之心,俱能亲变,亦亲缘之。约亲所缘,遍计所执,唯凡夫境;圆成实性,唯圣人境。若疎所缘,遍计所执,亦通圣境;圆成实性,亦通凡境。不尔,凡夫加行智等,或遍计心,闻说圆成,应不缘执;圣应不知所执非有。各据义别,亦不相违,依他亲疎,缘皆通二。

这一段把唯识道理再发挥一次。窥基大师是唯识家,讲到这里,他兴致来了,又发挥一些甚深道理,使后人能够把唯识道理掌握得更清楚。但是这些大德的发挥,都是题外话,初学者能懂最好,不懂也就算了。

「因论生论」,他兴趣来了,就对三性问题大加发挥。「圆成实性,圣能亲证;凡夫心缘,但可心变,不能亲取」,圆成实性是圣者能亲自证到的,是无分别智,离开能所。那么凡夫能不能缘?可以缘。怎么缘?「但可心变」,变一个相分来缘,但是「不能亲取」,不能亲证。圆成实性是亲证的,能所合一、不带相分,凡夫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变一个相分,依稀仿佛地依着佛经所说的话来缘。

在依他起性上,把遍计所执除掉,就是圆成实性。什么叫圆成实性?圆满成就真实的,就是真如。凡夫也能缘它,这个缘是隔一层地缘,变个相分,依稀仿佛地缘。到底缘得对不对呢?依照佛的言教来思惟的,是缘得对的;如果你思惟错了,像开无轨电车,不顺着佛的逻辑或者因明去思惟,而是自己想一套钻牛角尖或把想入非非的东西掺进去,那就缘错了。

那么反过来,遍计所执是没有体的,只是凡夫的境。这个凡夫境,圣者知不知道呢?如果不知道凡夫心里想些什么、执著些什么,怎么度他?所以圣者也知道。「圣人若知遍计无时,亦心变作无之影像,有似于无」,所以圣者缘凡夫遍计执的时候,也是心里变一个影像,就是一个相分,这个相分的内涵是「无」,这个相分与「无」是相似的,并不是说亲缘遍计所执这个无法,「非即亲缘遍计所执」,有的东西纔可以缘,无体的东西怎么缘呢?

所以说圣者也能够缘遍计所执,只是变一个影像去缘。否则,凡夫的事情一概不知,怎么度?知己知彼,纔能度人,你现在只知道自己,知道一切法空、真如等等,而凡夫所想的,你都不知道,他的机也不知道,怎么度他呢?当然不行!所以对凡夫的遍计所执也要知道,也要缘。怎么缘?心里变个相分,这个相分跟凡夫遍计所执的无体的东西相似,「有似于无」。但不是亲缘遍计所执,遍计所执是不能亲缘的,因为它是无体的。这是护法菩萨的说法,这样说就圆满了。否则,如果没有变出相分,圣者就不能知道凡夫的机,他的遍计所执,也不能缘。

这是说,凡夫能知道圣者的圆成实性,是变相而缘;圣者也可以知道凡夫的遍计所执境,也是变相而缘。这是讲圆成、遍计,那么依他起呢?

「依他起性,凡圣之心,俱能亲变,亦亲缘之」,依他起性的东西,凡夫也好,圣者也好,都能够亲变,也都能亲缘。它自己有相分,变个相分缘,都是依他起。虽然都能亲缘,但是凡夫缘得的是不对头的,有妄执在里头,成了遍计执;而圣者是如实地缘,离言地缘到。虽然同是亲缘,但是缘的结果是不一样的。这是约能缘而说依他起。

「约亲所缘,遍计所执,唯凡夫境,圆成实性,唯圣人境」,以亲所缘来说,遍计所执只是凡夫亲所缘的境,因为那是他自己妄心所现,圆成实性只是圣者亲所缘的。这个遍计所执也是圣者疏所缘,但不是亲所缘,他依凡夫的遍计所执,变一个心的相分,然后去缘,不能亲缘遍计所执。同样,凡夫只能疏缘而不能亲缘圆成实。圆成实性离能所,凡夫没有能力亲缘。这是说亲所缘缘。

「若疎所缘」,以疏所缘缘来说,「遍计所执,亦通圣境」,圣者要知道凡夫的根机,也要缘遍计所执,那是变一个相分去缘。虽然遍计所执是没有体的,但是可以变一个跟它一样的相分,这相分是有体的,可以缘,所以圣者也可以缘遍计所执。这是作疏所缘,不能作亲所缘。「圆成实性,亦通凡境」,凡夫不能亲自证到圆成实性,但是作疏所缘,也能缘。

「不尔,凡夫加行智等,或遍计心,闻说圆成,应不缘执」,假使不是这样,凡夫修加行智的时候,修四寻思观,缘的是圆成实性,他就不能缘;或者能遍计的心,当他听到「佛说圆成实性是真如,是在依他起上扫除了遍计所执……」的时候,他就应该不能缘了。事实上,我们也能缘,当然,这个缘是有执的。假使不是这样,凡夫的加行智等智慧就不能缘,遍计心就不能执。「缘、执」是有区别的:「加行智等」是不能缘;「遍计心」是不能执。遍计执,凡夫要执的,虽然他听你说圆成实,但是执著它,哦,这个是圆成实;凡是遍计所执性的,他听什么就执什么。假使不是这样子,凡夫加行智等等就不能缘它,凡夫的遍计心也不能执它,那就不能知道了。反过来,「圣应不知所执非有」,圣者也不应知道凡夫遍计所执的东西,没有体的遍计所执的凡夫心情,也不能理解。圣者对凡夫的遍计所执可以作所缘境,但不是亲所缘,是疏所缘。

「各据义别,亦不相违」,根据它的意思,一个是疏所缘缘,一个是亲所缘缘,这两个是不同的,这个意思并没有违背。「依他亲疎,缘皆通二」,依他起的亲所缘缘,或者疏所缘缘,凡夫、圣者两个都有,皆通。

这里边讲得很细致,遍计、圆成、依他,亲所缘缘、疏所缘缘,都给你讲得清清楚楚。对能懂的人,是大大的财富。有些人虽然现在不懂,种子下去,总有一天会懂;等到你懂的时候,财富也来了。现在你背在那里,不一定知道,犹如《法华经》里说的贫子怀宝,那个大财主,把一个无价宝珠放在那位穷亲友身上,但是他不知道,好像是负担;等到他知道了,那不是负担,是大大的宝啊。我们学法也是这样子,不懂的时候是负担,一旦懂了,是大大的财富。

又前有难,若无漏心不能亲取境,应不知无者。此亦不然,佛知诸法,皆性离言,非无非有,疎所缘中,以所执境为其本质,增上力故,心变为无,体实是有,相似无法,知84此离言法,非如凡夫假智及言二法所取;对凡夫说,此离言法上,凡境为无,名为知无,非是亲以无为相分。佛地论云:心所变无,依他起摄;真如理无,圆成实摄。遍计所执,体既非有,若非前二摄,智何所知?由如是等所说理趣,护法为胜。

「又前有难,若无漏心不能亲取境,应不知无者」,前面有个问难,假使照护法菩萨这一系的说法,无漏心不能直接取境,还得要变相分,那么「应不知无」,这个没有体的境不能知道。窥基大师说,「此亦不然」,这样讲是不对的。下面讲佛知「无」的方式。

「佛知诸法皆性离言,非有非无」,不像凡夫以执著的带名言的方式了知一切法,佛都是以称性离言的方式了知的,既不说无,也不说有。「疎所缘中,以所执境为其本质,增上力故,心变为无,体实是有,相似无法」,圣者以遍计所执境为疏所缘、为本质,由这个本质的增上力之故,佛的心中变出个「无」的相分,这个相分实际上是有体的,它的相貌跟「无」法是一样的。「知此离言法,非如凡夫假智及言二法所取」,佛了知这个离言法的方式,不同于凡夫以执著心的方式去执取这个遍计所执境。所以说这两种知的方式不一样。

凡夫的遍计所执境是没有的,佛也缘这个境,知道它是没有的,否则,佛不知道凡夫的情况,怎么应机施教呢?所以说佛也能知凡夫的遍计所执,但是知的方式跟凡夫的不一样:凡夫是以假智、名言来执取,而佛则是称性离言的。

「对凡夫说,此离言法上,凡境为无,名为知无,非是亲以无为相分」,对凡夫来说,凡夫执著的那个境是没有的,而佛以离言的方式了知它,这叫知无,不是说以这个「无」直接作为相分来缘,而是变个相来缘。佛变的这个相,虽然与「无」相似,却是有体的。

「佛地论云:心所变无,依他起摄;真如理无,圆成实摄。遍计所执,体既非有,若非前二摄,智何所知」,《佛地经论》说,心里所变的「无」,属于依他起;没有遍计所执的这个真如理是属于圆成实的境界。遍计所执本身无体,圣者之所以能够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心变的相似于「无」的境,是摄在依他起里边的。没有遍计所执的这个真如理,是摄在圆成实里边的。圆成实、依他起,圣者能缘,这样圣者也就能知道凡夫的遍计所执了。否则,圣者的智慧怎么能知道遍计所执呢?

「由如是等所说理趣,护法为胜」,照这样子来看,护法菩萨的主张是殊胜的。这些引发的道理,都是依据护法菩萨的见相二分是依他起来说的,所以讲得非常圆满。最后的结论,以护法菩萨说的为殊胜。

此中但说除佛无漏智,犹自身中有法执种,凡夫之身或有现行,并言不如佛,非佛此智亲取他心。说缘过去诸无法等,皆准此知。

有人提问题说「法执种子不起作用,那应当如佛」吗?这里告诉你,不如佛!因为种子还在。「此中但说除佛无漏智」,除佛的无漏智以外,菩萨、声闻的无漏智,「犹自身中有法执种」,这个「犹」跟「由」意思一样,由于他们自身中尚有法执的种子,没有除掉,「凡夫之身或有现行」,而凡夫还有法执现行,凡夫是有漏智,「并言不如佛」,都说不如佛。所以说有法执种子的,也不如佛。

「非佛此智亲取他心」,再强调一下,佛的这个智慧不是亲取他心。一开头不是提问吗?他心智到底能不能知他心?假使不能知,为什么叫他心智?假使能知,你取心外的心,唯识道理讲不通。所以他这里再说,乃至于佛的他心智,也不是亲取他心,是缘自己的相分(亲所缘缘),而以他心为本质(疏所缘缘)。护法菩萨把这个道理讲得很圆满。

「说缘过去诸无法等,皆准此知」,那么他心智如此。过去的无法(过去的法没有体的)能不能缘?也能缘,也是以同样的方式缘,变个相分来缘,不是直接去缘它。

此前七段:一、四事难议85境无,却征境实执;二、释现量证境有,返破忆持执;三、释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四、释二识成决定,外境非无失;五、释难梦觉心不异,无造行果差失;六、释无境杀无罪,返诘他宗失;七、释不照他心智,识不成失。总是第二:释外所征,广破外执。

下面是总结。「此前七段」,前面共七个外难:

第一,「四事难议境无,却征境实执」。外人以四个事情来问难,即处定不成、时定不成、相续不定不成、作用不成,以这四个事情来难论主说的「识有境无」。「却征境实执」,论主把他们的问难一一解掉之后,反攻,把他们执外境实有的执著破掉。这是第一个难,最长。

第二,「释现量证境有,返破忆持执」。外宗以现量来证明外境是有的,论主也把它解释了。然后他们又执有忆持(因为过去有实事,纔能忆持),那么论主反过来再把它破掉。

第三,「释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经常用「梦」来作比喻,我们睡梦醒过来之后,知道梦境是假的,但是我们醒着的时候,知道山河大地不是假的,你怎么说唯识呢?论主也把它解释了。

第四,「释二识成决定,外境非无失」。善知识、恶知识对你的识能起作用,但是你说外境没有,我们说应当是有。论主说,有是有,识是有的,境是没有的,「外境非无失」,这个「失」也解释了。

第五,「释难梦觉心不异,无造行果差失」。梦里边造业不受果,醒的时候造业要受果,两者不同。外人说,这造业受果是因为外境是实在的,梦里边造业不受果是因为梦境是虚妄的,他们这样子来难唯识。论主把它驳掉了。

第六,「释无境杀无罪,反诘他宗失」。假使没有外境,杀人就没有杀到外边的人,例如杀羊,羊都没有,你杀什么?那该是没有罪?这个道理也解释了。所杀的羊,还是自己阿赖耶识变的,跟外境是起一定联系的,共业所感,杀了还是一样有罪,但是,杀的是识内的羊,不是识外的羊,识外的羊是杀不到的。「无有少法能取少法」,把这句话记住,唯识道理都在里头。「返诘他宗失」,反过来回击外人主张里边的过失。

第七,「释不照他心智,识不成失」。他心智到底能不能知?不能知他心,不叫他心智;能知,又是不成唯识。这个道理也解释了。

这七个问难「总是第二:释外所征,广破外执」,都是第二科「释外所征,广破外执」的内容,先解释外宗的问难,反过来再广破他们的执著。不但解释了他们的问难,而且还把他们执著全都破掉。

从斯论首,已有二文:初立论宗,唯识无境,及此所说释外征等,总是第一:正辨本宗,破执释难。

「从斯论首,已有二文」,这部论从开头到这里,有两个科,「初立论宗,唯识无境,及此所说释外征等」,从最初安立论宗,即「唯识无境」,还有因为主张唯识无境而产生的一些问难。「总是第一:正辨本宗,破执释难」,总的是第一个大科,「正辨本宗,破执释难」,正辨本宗是说明自己的立场,然后破执释难,把外人的一些问难全部破掉。

乙二 结己所造,叹深推佛

丙一 略总举,叹深推佛

述曰:自下第二,结己所造,叹深推佛。有二:初略总举,叹深推佛;后广别显,结造推深。就初之中,先叹深、后推佛。此即初也。

论曰:唯识理趣,无边决择,品类差别,难度甚深。

「自下第二,结己所造,叹深推佛」,下面是第二个大科,世亲菩萨总结自己造的这部论,所涉的唯识道理甚深,自己没有能力把它彻底讲清楚,真正能完全知道的,只有佛。

第二大科又分两个小科:「初略总举,叹深推佛;后广别显,结造推深。」先是略略地举一下,叹深推佛,唯识道理甚深甚深,只有佛纔能够全部知道;第二是比较广地、分别地说明,结造推深,说自己造的这部论是很肤浅的,而甚深的道理只有佛纔能知道。

这是谦虚。现在的人,写文章总要说自己是独创,空前絶后,自己最了不得。这样的人,跟世亲菩萨一比,那是差得太远。世亲菩萨那么聪明,造了那么甚深的唯识论典,还说自己只能知一点点表面上的道理,真正的道理我还不知道,只有佛纔能够彻底知道。而现在的人,慢心大得不可说,「慢过慢」,慢上加慢。

「就初之中」,这第一科里边,「先叹深,后推佛」。「此即初也」,这是第一个,先叹深。

「唯识理趣,无边决择,品类差别,难度甚深」,唯识的理趣无量无边,若作各式各样品类差别的决择,非常之难。就像大海,大海的面极宽广,这个大海又是非常深,没有底的。又广又深,唯识道理是非常之渊博的。下面解释这句话。

述曰:理者道理,趣者趣况,所趣处也。无边者,无际也。决择者,以觉慧决了简择也。决简染疑,择简邪见。邪见决而不择,疑择而不决。今显智慧所征量法,异邪见疑所行境界,故言决择。品类者,同此等流也。差别者,体有异也。寛广故难度,无底故甚深。此中意说,唯识理趣,若决择品类,有无边差别,弘广难度,无底甚深,叹有无边深广理趣。

「理者道理,趣者趣况」,唯识的理趣,理是道理,趣是趣况,趣况就是趣向,即「所趣处也」。唯识的道理及它所趣处都是无边,「无边者,无际也」,寛广没有边际。

决择是什么?「以觉慧决了简择也」,以智慧去决了它,简择它。「决简染疑,择简邪见」,决是简别那些染污的怀疑,择是简别那些邪见。这是解释名相,都有道理的,都有一定的法相的界限;我们经常说决择、了解等等,决什么?择什么?「决」是简别染污的疑,「择」是去除邪见。

「邪见决而不择」,邪见也有决的功能,也可以去疑,但是它「不择」,就是它不能够去除坏的东西。有些坏人,他做坏事的时候决断心也是很大,但是他没有择的功能,邪正分不清楚。「疑择而不决」,这个疑,怀疑,它择的功能是有,对邪的他也知道是邪的,但是不能决断,采取一个决断的、果敢的决定,他是没有的。决而不择或择而不决,都不行;既要决、又要择,这纔行。

「今显智慧所征量法,异邪见疑所行境界,故言决择」,现在我们要讲智慧所征的量法,就是智慧所对(所量)的那些法,与染疑、邪见的所行境界是不一样的,所以说决择。邪见是决而不择,疑是择而不决;智慧则跟它们相反,既择又决。智慧既不同于邪见,又不同于染疑,有决择的正见。

「品类差别」,什么叫品类?「同此等流也」,同类的,同此一类的东西叫品类。「差别者,体有异也」,虽然是一类的,但是各式各样的不同。以人类来说,里边就有差别,有聪明的、有笨的,有高的、有矮的,有病的、有强壮的,还有黑种的、白种的、黄种的,有长得好的、有长得丑的等等,这是人的业报所感,也是他的妄情所执。「品类差别」,在同样的等流里边还有各式各样的差别。

「难度甚深」,「寛广故难度」,因为这个跟大海一样,非常寛、非常广,难度,不好度:「无底故甚深」,这个没有底的,深得不得了。

「此中意说,唯识理趣,若决择品类,有无边差别,弘广难度,无底甚深,叹有无边深广理趣」,这个意思是说,唯识的道理,它的意趣,假使你有智慧来决择它的品类,那里边有无边的差别。这个广度极大,很难度过,因为太多,你没有办法把它全部掌握。《瑜伽师地论》一百卷,大家都感到很难掌握。我们现在学的「法」,最初的《成实论》是八十四法,《俱舍》里讲到七十五法,《百法》增到一百个法,《瑜伽师地论》要讲六百六十个法,那这是多得多了,单是法相就多了那么多倍,里边的道理当然更多,所以说,在「一本十支」里边,《瑜伽师地论》是根本,是最广的一本。这个唯识道理,假使你决择品类,从它的广度来说,那是极广,很难度;在深度来说,没有底的,甚深甚深。「叹有无边深广理趣」,一般说望洋兴叹,他赞叹唯识里边,有无边的又深又广的理趣,总之是唯识道理太深了。这是世亲菩萨谦虚,说自己也不能全部了解。

论曰:非佛谁能具广决择?

述曰:此推于佛。如是所说唯识理趣,无边深广,非佛以外,谁能于此具广决择?显己决择非具广也。

「非佛谁能具广决择」,除了佛之外,哪一个人能够全部地把它讲得清楚呢?广泛地决择这个道理,除佛以外,是没有人能做得到的。这本《唯识二十论》是世亲菩萨著的,其道理无底甚深,应当说他的功勋是非常大,可是他却很谦虚地说唯识道理非常深,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讲得清楚呢?只有佛能够讲得清楚。

「此推于佛。如是所说唯识理趣,无边深广」,前面说唯识的理趣,广至无边,难度深得无底。这又深又广的理趣,「非佛以外,谁能于此具广决择」,除佛以外,哪一个人能够于此圆满地把它讲清楚呢?「显己决择非具广也」,虽然我讲了很多唯识道理,但是深度也不够,广度也不够,那还是很肤浅的。这是世亲菩萨的谦虚。

总结一下。他心智分为有漏、无漏。有漏的有两种说法,无漏的有三种说法。窥基大师评论:关于无漏的三种说法都有缺点,两方面不能很圆满;但是总的说来,护法菩萨的说法最殊胜。他在这里作了很多发挥,如遍计所执、依他起、圆成实的关系,凡夫、圣者互缘的关系,更为重要的是遍计所执跟见分、相分的区别。一听「能遍计、所遍计」,我们往往就认为那是遍计所执。其实,能遍计是见分,所遍计是相分,这两个都是依他起;遍计所执纔是虚妄的。但是能遍计、所遍计两个要交涉,中间出现一个妄情、变一个相,本来眼睛是依他起,绳也是依他起,但是眼睛有毛病,把那个绳看成蛇,这个蛇纔是遍计所执。这个遍计所执的蛇是没有体的,是凡夫的妄情,他的病眼睛所看出来的。

没有的东西圣者怎么去缘呢?圣者对凡夫的心不能理解吗?也能理解。圣者缘凡夫无的境的时候,变一个相分,这个相分跟凡夫亲所缘的无的遍计所执一模一样,于是就知道凡夫的心是怎么样的。可见,护法菩萨的见解是比较殊胜。如果没有相分,你怎么了解?凡夫仅在遍计所执的境里面兜圈子,你要度他,决定要从这个圈圈里把他拔出来,若他的圈圈你都没有办法知道,你怎么把他拔出来?

假使没有相分,只有见分,见分要缘一个没有体的东西,那是缘不到的。所缘缘决定要有体的,若没有体,虽然能做所缘,但不能做缘,那还是不能缘。所以,如果后得智有见无相,无体的法就不能缘。而有相分,变个相分来缘,这个东西虽然当体是无、不能亲缘,但是我们缘的是镜子里的影相,这个相是有的,还跟那个「无」是一样的。这样,凡夫的妄执也能知道。否则,来一个凡夫,他是什么根机,你也不知道,无的放矢,大说一通,他莫名其妙,甚至于退席、跑掉了,那就白白浪费精神。

后头这一段,以唯识道理来解释那些问题,就讲得很清楚,唯识的精要道理在这里扼要地讲了一下。如果能把这个掌握好,那么《成唯识论》的要点,基本有一个框框。因为《成唯识论》是玄奘法师亲自为窥基大师本人讲的,他非常精通,在做《唯识二十论》批注的时候从中引了很多东西过来,最后又重点地把那些纲领性的东西集中在这里讲,实际上是很深的。《唯识二十论》本身讲不到那么高的深度,而窥基大师因为是个唯识大家,就把它注得又深又广。

很多人有这个感觉,《唯识二十论》看看原文还好懂,而批注越看越不懂。论的原文中深广的义理都隐在里边,根本就没有看出来。你好像懂了,拿个问题问你,一问三不知,根本没有懂。窥基大师的批注是有深度和广度的,你要是把这个弄懂了,那你《二十唯识》是真的懂了;否则,只是个初步的认识。

当然,唯识是一个体系,你要完整地掌握,一部论是不够的。他这里引了很多《成唯识论》《瑜伽师地论》等等,各方面兜拢来,纔能够完成一个完整的体系。我们学唯识,也不是学一部论就算数,要多学几部,几个侧面都接触过了,纔能够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唯识体系。这时候你可以说,唯识见你已经掌握住了。在此之前,只能有一点认识,不敢说有真正的唯识见。

说到唯识见,我们再讲一个小公案。以前在五台山,海公上师做了一个《增一阿含》的笔记,有一位很有名的大法师,他要抄,那是我经手,借一本底稿给他。他看了之后很高兴,提了一些问题,我把那些问题拿给海公上师看。海公上师说:「唯识见!还是唯识见!」他是很厉害,海公上师注的是中观见,而他是以唯识见来看的,所以产生一些问题。海公上师一看他的信,就说是唯识见。那也是说这位法师唯识学得很好,他出言吐语,都把唯识见带出来了,就是中观见还没有像海公上师那样完整地建立起来。也是唯识已经学得圆满,所以一开口就是唯识见,海公上师一看就能认出来。如果你没学好,而是杂烩,唯识的道理插一点,中观的道理也插一点,乃至有部的道理也加一点,各式各样的,炒杂锦般地炒一碗出来,人家看看,啥都不是,那你这个体系是拿不出来的。

要成一个宗派,一定要有一个体系;没有一个完整体系的教理,不能成一个宗派的,是不能引导你证果证道的。所以说学教不能杂,这个问题是很重要的。你学的教理是纯的,依这个宗派去修,能证果证道。你学哪个宗派的教理,你就依他的方法去修,他的修跟教是一套的。你学他的教理,依他的方式去修,就能证果证道。但是如果你要自作聪明,把这个教派的教理跟那个教派的修法凑拢来修,不行!

我们学法,开始的时候要专,不能来个大法师,就去亲近,不管他是什么,乃至邪教!那怎么行呢?一定要专精。世间上的学问也要专精,何况是佛法,要出世间的,超出生死的。无始以来生死里打转转,已经成了一个老习惯,是牢不可破的,你现在要打破它,想靠自己创造一个方法,怎么行呢?所以在这些地方,不要自作聪明。自己标新立异,想在佛教里边别树一帜,这些都是魔的妄想,不要去做;以这个来标榜自己,是愚痴。我们要老老实实地根据佛所说的清净法流,哪个宗派都行,专心诚意地、谨慎地依它去修持,都会得到成就。如果你要自作聪明,想一个办法修,那么必出问题。所以说我们学教理不要杂。哪怕唯识宗里边,安慧的唯识见解跟护法的不一样,修法肯定也不一样。不一样的东西,你交叉起来乱用,结果是一无所得,甚至于着魔。

所以说我们要有师承,传承的重要性也体现在这里。说重传承,都是从有实际经验、科学的理论这一点上说的,不是「唯我独尊,我这个好,一定要听我的」,不是这个意思。为了能够稳速登彼岸,一定要有传承!这是我们的结论。

(第二十九讲完)

先回答问题。

一、「其第三师,若佛之心,亦变影像,不亲取者,应不知无,心内相分是有法故;又应不说遍计所执是凡夫境。」如何理解?

第三师是护法菩萨一系的,他们说,佛的心也有见相二分,见分缘境的时候,也是变个影像(相分)去缘,不是亲取外境。有人就怀疑了,照这样子说,「应不知无」,这个「无」是没有体的东西,是遍计所执,如龟毛兔角这一类的东西,这些就不能知道。「心内相分是有法故」,因为你缘的是相分,相分是依它起,是有法,所以这个「无」应该不能知道。这里是责难,后头有解释,这「无」法也能知道。假使佛也是要变影像,遍计所执境不能亲取,所观的影像(相分)是有法,那么这个「无」(遍计所执一类的东西)不能知道,因为你缘的是相分,相分是有法。这是一个问难。第二,「又应不说遍计所执是凡夫境」,这是双关的:假使你说能知道「无」,那么佛也能知道遍计所执,那它就不只是凡夫的境界,也该是佛的境界。这是两方面的难问。

这个问题,后头有回答:能缘无。「疎所缘中,以所执境为其本质,增上力故,心变为无,体实是有,相似无法,知此离言法,非如凡夫假智及言二法所取;对凡夫说,此离言法上,凡境为无,名为知无,非是亲以无为相分」,以这个遍计所执为增上缘,而佛以这个无的境界为增上力,变一个无的相,缘这个相分(无的影像)。所以也能缘无。

二、「若无影像,违亲所缘」?

这一段是赞叹,就是别褒,护法菩萨说,「除无分别,必有影像,其理稍胜」,除无分别之外,都有见相二分,这个道理应当说比其他几个论师的要殊胜。为什么?「既说诸心同镜照物,必有影生」,这个前面讲过,心如镜子一样照物,既然是镜照物一样的,在镜子里边决定有影子生出来。「理无乖返」,这个道理是没有错的。「若无影像,违亲所缘」,假使没有影像(相分),那么你就没有亲所缘,无论缘遍计所执,或者缘其他一切法,这些识外的法就不能缘了。「心心所法,从四缘生」,一切心法都有四个生缘,就是因缘、所缘缘、等无间缘、增上缘,不能少一个。如果你说不同于镜子照物一样、没有影像,那亲所缘缘就没有,四个缘少一个。而心、心所法的生起必定要具这四个缘,不能少这个缘。「说缘于无,无漏之心无此缘者,便违圣教及违比量」,这就是说用此四个缘也可以证明,护法菩萨说的变相分作亲所缘缘是对的,这个道理比其他几个论师说的要殊胜、更合理。

三、凡夫遍计所执无体的假法,为凡夫盲人说也,圣者如何缘之?

「若无漏心不能亲取境,应不知无者」,这个「无」指的是遍计所执。假使无漏心不能亲取境,那么不能知「无」。这也就是刚纔说的第一个问题。「此亦不然」,这个问难是不成立的,「佛知诸法,皆性离言,非无非有」,佛认识一切法,都是离言的、称性的,既不说无,也不能说有。「疎所缘中,以所执境为其本质,增上力故,心变为无,体实是有,相似无法,知此离言法,非如凡夫假智及言二法所取;对凡夫说,此离言法上,凡境为无,名为知无,非是亲以无为相分」,这就解释清楚了,佛能够缘凡夫的遍计所执境,但不是亲缘。佛了解一切法都是离言性的,既然是离言,那说「有」也不是,说「无」也不是。「有、无」都是言说,离言是离开「有、无」。「以所执境为其本质」,就是凡夫的遍计所执,这个境,是本质,「增上力故,心变为无」,以这个境的增上力,佛的心里变个「无」的相分。就像镜子一样,镜子照的那个遍计所执境,在镜子里边现一个「无」的相。「体实是有」,这个变出的相分是有体的。镜子是有的,镜子所照的像是无的;这个遍计所执的像照在镜子上,这个镜子就是相分,这个相分是有体的。「相似无法」,但是镜子里照的那个像,跟外边的遍计所执是一模一样的。「知此离言法非如凡夫假智,及言二法所取」,佛知道遍计所执的法是离言性的,凡夫的假智跟「言说」这两个法,自体是有言说、有执著的。所以,对凡夫说是遍计执。佛虽然也现遍计执的相,但是不像凡夫那样执著,观它还是离言性的,「此离言法上,凡境为无,名为知无」,在这个离言的法上,遍计所执境是无,这就叫知无。前面你说应不知无,这里跟你说,是可以知的,凡夫的遍计所执境,佛是知道的;虽然知道,但不像凡夫那么执著,佛是离言性地知道它,「非亲以无为相分」,并不是亲取这个相,是以现一个「无」的相,来缘那个「无」法,并不是直接以这个「无」(所执著的遍计执、没有的境)来作相分。这个相分是有体的,但是相分现的相是「无」。就像镜子照一个无的相,而缘的镜子是有体的。所以护法菩萨主张,凡夫的境(遍计所执境),圣人是能缘的,能知无,但不是亲自以「无」为相分;相分并不是无,相分是有的,但是相分上现一个「无」的相,这个也能知道。

前面说护法菩萨说的似有缺点,这里又把护法菩萨的所谓缺点补起来了,那就是说护法菩萨的解说是没有什么缺点的,是最殊胜了。总的来说,玄奘法师到印度去学的时候,是依戒贤论师学的,戒贤论师是护法菩萨的嫡传弟子,所以这个系统以护法菩萨的主张为胜。而以安慧菩萨这一派为主,有一些是不一样。我们接着讲下去。

七个难讲完,最后是第二个大文,「结己所造,叹深推佛」,总结自己所造的论,感叹唯识道理甚深,只有佛能够彻底了解。这一点是值得我们学习的。现在的人写一本书,里边很多错误,但是他自吹自擂,总说这是空前絶后,以前的人没有著过这本书,以后的人也著不出来,他是最了不得的人。这个跟世亲菩萨一比较,太惭愧了。世亲菩萨是唯识宗的开宗祖师之一,但是他谦虚到如此程度,说自己只能讲一点点皮毛,甚深的道理还是不知。这也是一个老实话,因为世亲菩萨他自己示现的是在加行道的暖位。在暖位,无漏智还没有生起来,那当然对唯识道理还不能亲自证到,只能通过佛的教诫比量而知,不能亲证唯识性。当然不敢说真正知道,是依佛的教理这样子来推论,基本上根据因明,不会错,这是可以的。但是他连这一点也不承认,说自己讲得很浅,「叹深推佛」,真正的甚深唯识道理,只有佛纔能彻底圆满地知道。

「初略总举,叹深推佛,后广别显,结造推深」,先是略,后是广,先叹深,后推佛。

「唯识理趣无边」,唯识的道理和旨趣无边,「决择品类差别,难度甚深」,既难度又深,难度是广,甚深是深。「理者道理」,唯识的道理,「趣者趣况,所趣处也」,要到的地方,目的、旨趣。唯识的道理跟它的旨趣都是甚深无边。

「决择,以觉慧决了简择也」,这里讲得很清楚,以觉慧去决了(决定)它,简择它,把那些坏的去掉。「决简染疑」,决是决染疑,染污的疑,不好的疑把它去掉,是决定的意思。「疑」有几种:禅宗里边参禅的时候,要起疑情,这个疑情,你说不要起,那你参禅参什么呢?你就参不成了!那个不是染疑;染疑是对三宝、对圣者怀疑,或者对师的怀疑等等,这个染污的疑要去掉。「择简邪见」,择是简别邪见,把邪的去掉,把正的拿起来。

邪见、染疑,这两个坏东西跟智慧不一样。智慧是有决有择,而邪见是「决而不择」,染疑是「择而不决」。邪见也有决定。假如这个人,见是邪的,他信外道的,他很坚决,你怎么劝都劝不动他的,但是决而不择,他好坏不知道去分别,只知道自己决定——决定如此!那再也不能转移,是这个邪。邪有决的作用,而没有择的作用,好的、坏的他分不清楚,但是他抓了一个东西,坚决不动,这是邪。而疑呢,「择而不决」,他好的、坏的倒还有些分别,但是分别了半天,决定不了到底哪个好、哪个坏,总是自己心里没有决断心,他倒不是一向偏于邪的。邪见决而不择,当然不可挽救,这样的人很不好;而染疑,择而不决。人家给你说了,你还是怀疑,给你正面讲,你反面地还要去考虑考虑,舍不得丢掉,总在里边模棱两可、疑惑不决,这样的人也是没有用的,虽然比前面那个好一点,但是也好不了多少,正道还进不去,这并不好嘛。所以这两个都不行的。而觉慧则是「异邪见疑所行境界」,既是「决」,能决定,又是「择」,取好的。好的把它选取,决定下来不动摇,那是最好,这是觉慧。

很多人欢喜说:哎呀!只要我心好就是了,我不做坏事,我没有害人,就对了。但是你没有觉慧,你说自己心好,耶稣教也说他心好,婆罗门教也说他心好,道家也说他心好,气功师也说他心好,乃至一切邪的宗教都说他心好。

有些宗教很野蛮。玄奘法师在印度期间碰到海盗,一帮海盗闯进来,把船里的人都关起来,东西都抢去。这还不算,他们信邪教,认为这次抢劫成功,得感谢教主,他们要用活人祭他们的教主,而且要选那个长得最好的人来祭。他们在船上到处找,看哪个人长得最好。玄奘法师长得最端正,他们要用玄奘法师来祭他们的教主。船上很多信佛的人都苦苦哀求,愿自己来代替,希望保住玄奘法师。那些海盗邪教徒说,你们长得这么丑,我们的教主不要,要玄奘法师。再怎么说都不行,因为他们忠于他们的教,决而不择,邪的东西决定了,不可动摇,非要玄奘法师不可。玄奘法师呢,当然,出家人是无所谓,他就说:「也可以,不过有个要求,在祭之前,让我入一下定。」他们说:「你要入定,就入好了,你跑不掉的,这个身体捆在那里,你逃不掉,你尽管入定好了。」玄奘法师入了定,他到兜率天见弥勒菩萨。他正在入定的时候,海上的那些海神,看到这帮邪教的盗贼,起坏心要杀玄奘法师——玄奘法师是有大福德之人,海神也恭敬的,海神忿怒,起很大的风浪,那船一摇一晃,几乎要站直起来,一会儿这边翘,一会儿那边拱,很危险,就要翻船了,大家都慌成一团。这时候,船里那些信佛的居士趁机说:「你们这批人,要害这么好的法师,天神也不允许呀,天神已经忿怒,要惩罚你们,你们这些人都不得好处,都要埋到海底去啦。」那些盗贼也害怕了,把刀放下,跪在玄奘法师面前求忏悔。这时玄奘法师出定,一看,他们都跪在那里求,求忏悔。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也是说,外道的人有决断心,但是邪正不分。他们也总是还有点善根,碰到海神的震怒,他们还能悔悟过来;如果执迷不悟,那就更糟糕。但他们也是在碰到自己生命有危险的时候纔回头,没有海神的出现,他们也回不了头,这些人是邪的种子太深了。所以,我们要有觉慧:又决又择。

所以,这个「好、坏」,不要依自己的见,一定要以佛的见来衡量。佛说是好的就是好的,你自己认为好的,不一定是好,不要说「自己觉得好」,那还不一定。

所以说要学教。你不学,你怎么知道佛说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呢?你不学教,你根本就不知善恶、不知是非,就成个胡涂蛋。所以说佛的觉慧是重要的。很多人总是说那个话:只要这个人老实,就是好人,聪明不聪明没有关系。在佛教里说,没有觉慧是不行的!你说他好,实际上不一定好。

「今显智慧所征量法,异邪见疑所行境界,故言决择」,这个智慧所征的量法,智慧所得到的一个量法(就是认识),既异于邪见的决而不择,也不同于疑的择而不决,境界迥然不同,那是在好的地方能够决定下来,这个叫决择。决择两个字用得很好,既对治邪见,也对治染污的疑惑。

「品类差别」,什么叫品类?「同此等流」,相同的流(类),各式各样的品,叫品类;那么差别呢?「体有异也」,它的体是不一样的。类是相同,体不一样。就像人类,里边有黑的、白的,有黄种的、棕色的,有聪明的、笨的,有善的、恶的,十恶不赦的也有,这个是体有异。

「寛广故难度」,极寛、极广,像大海一样的。无边的大海,这个极难度。过去要是没有船,你要游到对岸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说难度。「无底故甚深」,像大海一样,没有底的。你要把它搞得究竟,要测量它的底,那是没有办法的。

「此中意说,唯识理趣,若决择品类,有无边差别」,唯识的道理和它的旨趣,如果要从各式各样的差别去分别它,那是无量无边的。「弘广难度,无底甚深」,广阔无边难度,甚深无底。「叹有无边深广理趣」,这个唯识道理里边有无边深广的理趣。「功德生源戒海广复深」,戒的海也是又广又深,乃至这个般若的智慧也是又广又深。佛教里边经常用这「深、广」两个字,如深、广二派,深般若、广般若,也是深广。「广」是无边的、难度的、寛阔的;「深」,无底的。般若的甚深是无底,般若的广度也是无边。这是「深广」的理趣。

「非佛谁能具广决择」,除了佛以外,哪一个人堪能广泛地、详细地为我们把这个道理讲出来呢?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道理太深太广,除佛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圆满地把它讲清楚。

「此推于佛,如是所说唯识理趣,无边深广,非佛以外,谁能于此具广决择」,既然唯识道理无边的深、无底的广,佛有最高的智慧能决择,除佛以外,没有第二个人,于此能够广泛地、圆满地把它讲清楚。「显己决择非具广也」,这是表示自己讲的唯识道理不广也不深。这是谦虚。这是略的,「初略总举,叹深推佛」,下面是广的,「别显结推深」。

丙二 广别显,结造推深

述曰:下广别显,结推深。

颂曰:我已随自能,略成唯识义,此中一切种,难思佛所行。

述曰:颂中初半,显己随能,略已成立唯识义理;后半别显唯识之理,除此所明以外诸义,一切种别,难可思议,唯佛所知,非己能说,故应止也。

前二十个唯识颂是主讲唯识义理的,这最后一个结颂,是二十颂以外的,类似于一般书后面的「跋」。他说,我已经随自己的能力,略略地把唯识道理安立成功,但其中种种有难度的道理,只有佛纔知道,我怎么能讲呢?我只能略略地、很肤浅地讲一下。

「颂中初半,显己随能,略已成立唯识义理」,这个颂文的前两句,是世亲菩萨说自己已经尽了自己的能力,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情,既不是藏起来,又不是过分地吹嘘。现在这个末法时期,最欢喜吹嘘,不是有这个地位的人,偏偏要说他是那个地位的人。自吹自擂,这些事情,末法时期多得是。但是搞这些东西,果报很苦。

后半个颂,「别显唯识之理,除此所明以外诸义,一切种别,难可思议,唯佛所知」,自己讲的一部分很略,此外还有很多更深更广的道理。各式各样的种类差别,难可思议,无底甚深、寛广难度的那些道理,只有佛纔行。我说不到那个高度,我自己有多少能力,我已经尽到了,还有做不到的,那只有佛纔行,「非己能说,故应止也」。

「一切种别,难可思议」,除了我略讲的以外,还有很多很多的种类,难可思议的深度、广度,「一切种别」是广度,「难可思议」是深度,这些只有佛纔知道,「非己能说」,我是说不出来的,「故应止也」,所以说到这里,该停下来了,再说下去,那是自不量力了。这个可以作为我们的教诫:自己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情;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要勉强,做了之后,可能要害人的。

论曰:唯识理趣,品类无边,我随自能,已略成立。

述曰:释上半颂。然其唯识所有理趣、品类差别,无量无边,叹甚深广,今我随自所见之能,已略成立少分之义,结所明也。

「唯识理趣,品类无边,我随自能,已略成立」,唯识的道理,有各式各样的品类,我已经尽自己的能力,略略地把唯识的道理成立了。这是解释颂的前两句。「然其唯识所有理趣、品类差别,无量无边,叹甚深广」,它的种类差别是无量无边,既深又广,「今我随自所见之能」,我已尽自己的能力,「已略成立少分之义」,就我能够知道的、少分的,已经成立了。《唯识二十论》前面讲的「安立大乘三界唯识」已经安立了。「结所明也」,我所说的只是大海一滴,并不多,很浅的一点点。

论曰:余一切种,非所思议。

述曰:释下半颂。其唯识理,我所明外,余一切种甚深之义,非是我意之所思维,亦非我语所言议也。一切种者,差别理也。所以者何?

「余一切种,非所思议」,还有很多没有讲,不可思议,不是我的能力所思议的,那就不能讲了。这是解释下半颂。「其唯识理,我所明外」,我所知道的之外,其余一切种甚深的道理「非是我意之所思维」,我的意识不能够思惟,「亦非我语所言议也」,我的心想不到、我的话也说不到,离言说、超思议,这些甚深道理,我的思惟、我的语言不能表达。「一切种者,差别理也」,很多很多差别的道理,这些不是我的能力所达到的。「所以者何」,为什么?下面要说。

论曰:超诸寻思所行境故。

述曰:此释非己所能思议。寻思者,有分别有漏心等,或四寻伺。其唯识理,要得无漏真智觉时,方能少证;若在佛位,证乃圆明。然我世亲,处在地前,住寻思位,不能如实证唯识理,故非是我之所思议,其唯识理,超寻思境。以上总释颂难思字。

「超诸寻思所行境故」,已经超出寻思所行的境了。「此释非己所能思议」,为什么不是我的能力所能思议呢?因为这些道理超出寻思的范围了。

什么叫寻思?「寻思者,有分别有漏心等,或四寻伺」,有分别的有漏心等,这些都是寻伺。我们学过法相知道,在有漏心里边,二禅以下是有寻有伺(中间禅无寻有伺),二禅及以上没有寻伺,寻伺是很粗的有漏心,细的道理当然不能知道。

所谓寻伺有两种。一种是一般的「有分别有漏心」,这是最粗的一种。有漏心里边还有一种是离开寻伺的,那是细的。另一种「四寻伺」,这个四寻伺的「伺」,在大正藏里是思惟的「思」,这两个字是通的,就是我们修加行道的时候的四种寻伺,这个也是分别心,虽然是修行当中用的,超过前面的「有分别有漏心」,但是也属于寻伺,没有超出名言,这也没办法知道这个道理。世亲菩萨是在暖位,暖位正是修四寻伺的时候。这个四寻伺属于分别心,也毕竟没有亲证。所以真正的超言说的道理,他不能知道。所以下面他说,因为我所修的位置只到这里,再上面的非我所知。这个很客观,我们经常说的,初地菩萨不知二地境界,二地又不知三地境界。这里也是这样子,他是住暖位的,就不能知道登地以上的,离言说的境界是不知道的,何况佛的境界,那更不能知道。

「其唯识理,要得无漏真智觉时,方能少证」,这个唯识道理要什么时候证到呢?要得到无漏的真智觉时,就是无漏的无分别智得到的时候,纔能少分地证到。也还不是全部证到;全部证得,那要佛的智慧纔行。无漏的智慧现证圆成实性,要无分别智证真如;而有分别的依他起相,那是要后得智纔证到。这都是无漏智,无漏的真智有两种,真正的是无分别智,后得智是属于无分别智以后的,也叫无漏真智。要得到这一些智能,纔能少少地证到一点。「若在佛位,证乃圆明」,一直要到佛的地位,证到的纔圆满,纔能彻底地明白,在刚得到无分别智的时候,也只能少分证到。过了四加行(暖、顶、忍、世第一)之后是见道,见道的时候纔少分地证得,那是初地菩萨。然后二地、三地……都是一分一分的增加,一直要登到十地以后,到了佛地,纔是圆满证到。所以说到佛地为止,证到的纔圆满,纔真正地明白。

「然我世亲,处在地前,住寻思位」,可是我世亲自己,在初地之前,在暖位,「不能如实证唯识理」,正因为没有登地,还在寻思位,不能如实地证到唯识道理,「故非是我之所思议」,所以这些道理,我不能乱说,不是我的意识可以思议的,口也说不出来,离言说、超思议。「其唯识理,超寻思境」,因为唯识真正的道理,是超过寻思境界的,要证方知,不是我们第六意识思惟思惟就能得到。

我们现在学唯识,到底能不能知道?也只是看张照片而已。学得再好,也只是看张照片,真的东西没有看到;唯证方知。世亲菩萨都没有证到,我们哪里证到呢?我们跟在世亲菩萨后头,能把世亲菩萨讲的东西懂一点就了不得了,何况现证呢!但是现在也有很多人,说自己证到八地、九地等等,都有。那么这个唯识道理你讲讲看,你到底能讲多少?如果你讲不下来,你连初地都成问题,不要乱说啦!世亲菩萨他有自知之明,我在什么地方、我能做什么事情,不要超越;不是你能做的事情乱做,那就糟糕了,害己害人。不能乱做。

「以上总释颂难思字」,颂里「难思」两个字解释完了。颂里的最后一句「难思佛所行」,先说难思:超越寻思的。怎么难思?不是寻思所能知道的,一定要得无漏智纔开始证到少分,直到佛位纔能圆满证到。这就是难思。

先讲一下「四寻思」。先说《瑜伽师地论》里的解释,在修加行位的时候,「谓由四种寻思四种如实智故」,我们修四个寻思之后能得到四个如实智,这如实智完全得到之后就见道。如果这四种寻思都没有,如实智根本生不起,那你见什么道?

云何名为四种寻思?一者名寻思,二者事寻思,三者自性假立寻思,四者差别假立寻思。名寻思者,谓诸菩萨,于名唯见名,是名名寻思。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事唯见事,是名事寻思。自性假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自性假立唯见自性假立,是名自性假立寻思。差别假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差别假立唯见差别假立,是名差别假立寻思。此诸菩萨,于彼名事,或离相观,或合相观。依止名事合相观故,通达二种自性假立、差别假立。(《瑜伽师地论》卷三六)

「云何名为四种寻思」,什么叫四寻思?一是名寻思,二是事寻思,三是自性假立寻思,四是差别假立寻思。这些都是菩萨的事情,不是凡夫的事情;大乘的菩萨,修四寻思进了加行位。

什么叫名寻伺?「谓诸菩萨,于名唯见名,是名名寻思。」我们现在看东西,比如桌子,一说桌子,你就想起有四只脚、一个面等等。实际上,那个木头经过加工之后,成了这个样子。那是不是「桌子」呢?根本不是。我们叫「桌子」,外国人叫「desk」。所以说,「桌子」跟这个东西,没有根本联系,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你说「桌子」就是这个东西,那就错了。我们现在的思想就是这样,错误的思想抓得紧紧的:「桌子」就是四只脚和一个面的东西,「月亮」就是天上那个亮亮的东西,好像是不可分割。实际上,名是名,事是事,二者根本不相关。所以,说名的时候,不要把那个东西扯进去,「于名唯见名」,「名」只是一个名词,并没有跟「桌子」这个四条腿、木头的东西联系起来。

「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事唯见事,是名事寻思」,还没有安名字之前的一个东西,例如刚生下来的孩子,还没有取名字,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你不要说他叫「阿毛」,好像阿毛就是他,以后说起阿毛,就是这么一个孩子。实际上,「阿毛」跟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他父母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阿毛,他生下来时又不是阿毛,他跟阿毛有什么关系?只是代名词,喊喊而已。所以说这个事就是事,不要用名跟他扯起来。这样子就叫事寻思。

自性假立寻思,「谓诸菩萨,于自性假立唯见自性假立,是名自性假立寻思」,这个自性,一切法的自性,都是假安立的,因缘和合而有的,并没有一个真正的自性,这自性是假安立的。于假立自性,知道是假立的,并不是真正有这个自性,叫自性假立寻思。

差别假立寻思。我们安立的这个是常的、无常的,这个是有边的、无边的等等,这些差别都是假名安立,没有实在的。所以有些人经常提这些问题:世界有边无边?到底宇宙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宇宙是哪个来推动的?有的宗教说是上帝创世,第一个时间是上帝,上帝是超越时间的,整个世界是他推动的。这些话,在佛教里边叫不平等因。其他东西都要人家推动,而你可以不要人家推动,这个不平等,这个因不能成立。这些差别法都是假安立的。「差别假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差别假立唯见差别假立,是名差别假立寻思」,这些差别法是假安立的,并非真正有那些东西。所以说,常无常、边无边,在中观里一扫而空,一开始就是八不中道,这八个东西全部扫光,然后纔是宇宙的实相,中观的道理纔可以给你说;你执著这些东西,你见不到实相的。

「此诸菩萨,于彼名事,或离相观,或合相观。依止名事合相观故,通达二种自性假立、差别假立」,菩萨把名、事两个合拢来观的时候,通达自性是假的,差别是假的。

复次于诸法中正勤观察四道理已,云何而起寻思?谓起四种寻思,一名寻思,二事寻思,三自体假立寻思,四差别假立寻思。名寻思者,谓推求诸法名身句身文身自相,皆不成实。由名身等是假有故,观彼自相,皆不成实。(《杂集论》卷一一)

我们再看《杂集论》里的解释,「名寻思者,谓推求诸法名身句身文身自相,皆不成实。由名身等是假有故,观彼自相,皆不成实」,一切法的名字,这些名句文身,本身就是假安立的,本身是不实在的。

事寻思者,谓推求诸法藴处界相,皆不成实。由诸藴等,如名身等所宣说事,皆不成实,是故观彼相不成实。推求者,是观察义。(《杂集论》卷一一)

「事寻思者,谓推求诸法藴、处、界相」,离开名之外的藴、处、界,就是色藴、受藴等等这些法,「皆不成实」。「由诸藴等,如名身等所宣说事,皆不成实」,这些法,也不是实在有的,藴是积聚起来的东西,都是无常变化的东西;事也是,没有真正自性的东西,所以说皆不成实,「是故观彼相不成实」。什么叫推求?「推求者,是观察义」,推求就是观察、研究。

自体假立寻思者,谓于诸法能诠所诠相应中,推求自体,唯是假立言说因性。能诠所诠相应者,谓此二种,互为领解因性,所以者何?善名言者,但闻能诠,由忆念门,便于所诠,得生领解;或但得所诠,由亿念门,便于能诠,得生领解。于如是种类共立相应中,眼等自相,唯是假立,但于肉团等名言因中,起此名言故。若如是观察,是名自体假立寻思。(《杂集论》卷一一)

「自体假立寻思者,谓于诸法能诠、所诠相应中」,就是前面讲的合相观,这里给你讲清楚了,名与事两个东西互相产生关系的时候,你去推求它,在推求两者关系的当中,「推求自体,唯是假立言说因性」,这个法的自相(自体)是假安立,言说为因,假安立的。「能诠、所诠相应者」,什么叫能诠、所诠相应?名跟事,「谓此二种,互为领解因性」,这是法相的话,看下面。「所以者何?善名言者,但闻能诠,由忆念门,便于所诠,得生领解;或但得所诠,由忆念门,便于能诠,得生领解」,这是世间上有知识的人(善名言者),听到一个名词,他就晓得那是什么。假使我们说「汽车」,他可以马上想起来:有四个轮、一个驾驶盘……这么一个东西。这是由这个「名」忆念到这个「事」。或者由这个「事」忆念到这个「名」:看到一个有四个轮、一个驾驶盘的东西,有知识的人一看,哦,这是汽车,那个名字马上就出来。但是这个东西,这名与事两个实际上是不相应的。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根本不知道「汽车」,这个东西跟「汽车」有啥关系?例如一个外国人,他不叫「汽车」,他有另外名称。「于如是种类共立相应中,眼等自相,唯是假立」,所以说类似这些,你说「眼睛」有自相吗?都是假立的。「但于肉团等名言因中,起此名言故」,这个肉团,你给它取个名字叫「眼睛」,那我们就叫它「眼睛」,实际上这个肉团是不是眼睛?不相干的!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安立的,它这个「肉团」里边没有「眼睛」这个东西在里头。你说是眼睛,那英国人叫eye,不叫「眼睛」,那跟它有什么关系?若是个法国人,又叫另外一个名称。那各式各样的名字,都跟肉团不相关系。肉团,这个「肉」本身又是一个名词,你把「肉」一分析,它又不叫肉。「若如是观察,是名自体假立寻思」,这样子观察推求,就叫自体假立寻思。自体本身是假立的,跟名字不相干,本身又是没有自性的。

差别假立寻思者,谓于诸法能诠所诠相应中,推求差别,唯是假立名言因性。所以者何?以于能诠所诠相应中,推求若常无常、有上无上、有色无色、有见无见等差别相,唯是假立名言因性,如是观察,是名差别假立寻思。(《杂集论》卷一一)

「差别假立寻思者,谓于诸法能诠、所诠相应中推求差别」,跟前面一样的,看到事就想起名、看到名就想起事,在诸法能诠、所诠的相应当中,推求诸法自体差别的时候,发现「唯是假立名言因性」,这些差别是假安立的,都是名言为因而假立。「所以者何?以于能诠、所诠相应中,推求若常无常、有上无上、有色无色、有见无见等差别相,唯是假立名言因性」,为什么?所谓差别,常、无常,有上、无上,有色、无色,有见、无见等等,这些差别都是假立的。真实理地,是不著名言的。你说这个是常,不对;是无常,也不对——开口就错。因为我们整个思想都是名言的;超出名言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而要证到实相,就要超出名言。所以说,常、无常等等名言范畴的东西都不相干的。我们经常要推究,天有多少高,这个也是有边无边的问题,从这个角度一看,就是假立的;假立的东西,你怎么去测量到实在的东西呢?实在的东西,超出有边无边的。还有时间上的有无始终,这个你去推求,也是推求不到的。像这些道理,我们要学到中观或者把唯识学深一点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刚学的,知道十四无记不要去追究,就好了。这些差别相,「唯是假立名言因性」,这些有见无见、有常无常、有色无色等等差别相,都是名言因性假安立的,「如是观察,是名差别假立寻思」,这样子的观察,叫差别假立寻思。

「四寻思」就是观察这些东西。这样观察有什么好处?能够认识到唯识的性;认识到唯识性之后,纔能证唯识的境。所以说,你不研究、不知道、不理解,你证不到的。很多人都欢喜占便宜:「眼睛闭起来,腿子收起来,我修定好了,我一得定,一开悟,什么都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因都没有,果从何来?

「于法正勤修寻思已,必于诸法得如实智」,这里很明白地告诉你,要经过「四寻思」,纔能得到四个如实智,如实的道理能够知道,然后知道一切法的自相、共相都是假安立,本身就是自性空,这纔能知道。你不经过这些思惟,又怎么能知道?这个「四寻思」是加行道上的功夫,我们经过这个功夫没有?不要说没有经过,连道理都还不懂,你怎么开悟呢?所以这些道理要学,不学是不知道的。

论曰:如是理趣,唯佛所行,

述曰:以下释颂佛所行也。如是所说超寻思理,唯佛所行,圆满现证,非余所知。有何所以,非余所能,独佛圆证?

「如是理趣,唯佛所行」,这样的道理,「如是所说超寻思理」,我们凡夫一天到晚都在寻思里边,怎么会知道这个超寻思的道理?根本不能知道!我们还在寻思里边,没有超出去,这个道理不能知道。那么我们现在学什么?学佛的超寻思的等流,他超寻思证到的东西,用语言表达出来,我们现在来学这个道理。这个道理,并不是真正的唯识理,是影像,如同镜子照物一样照出来的唯识道理,在我们的寻思里边照出来的这个影子。那么你学一学也好,等于说,虽然没有看到真人,照片看到了,以后你碰到那个真人就会认识。世间上通缉逃犯,火车站、轮船里,各个站口,到处都把他的照片挂起来,哪一天这个人要乘火车、乘轮船,那些警察一看,跟照片一模一样的,马上抓起来。那照片也有作用,不要说照片没有作用。若说「一切语言都是糟粕,我们都不要,把经书都烧掉,我们要证无言说的道理」,这也错了,都是执著到两边去了。无法从寻思里边、文字堆里边跳出来固然是不对的,但是你扫掉一切文字,连佛的言教都不要了,那你怎么开悟?所以说如是所说超寻思的道理「唯佛所行」,只有佛纔能做得到,「圆满现证」,菩萨是不圆满的证到,佛纔能圆满的证到,「非余所知」,其他的人不知道,不要乱说。「有何所以,非余所能,独佛圆证」,你说只有佛能圆满证到,其他人不能知道,那是什么理由?

论曰:诸佛世尊于一切境及一切种智无碍故。

述曰:一切境者,诸法共相,即一切智境;一切种者,诸法自相,一切种智境。智者,即是缘此如理如量二智。若依梵本,应言一切智。此中言略,二境所缘,一智能缘。由佛世尊于此二境所有二智断结种故,皆无障碍,故于唯识一切种理,皆能了知。二障尽故,无有漏故,长时修故,智圆满故,所以非佛不能圆满行尽理趣,故我今时,且说少分。

「诸佛世尊于一切境及一切种智无碍故」,佛,即世尊,于一切境及一切种境,都能圆满无碍地了知,佛的智慧是无碍的。

一切境是诸法的共相,一切种境是它的自相。「一切境者,诸法共相,即一切智境」,一切境,佛有智慧,能够圆满地知道。「一切种者,诸法自相,一切种智境」,一切种境(诸法的自相)是一切种智的境。一切智的境是一切境,一切种智的境是一切种境。佛都有这个智慧,他把自相、共相全部明白了解,这纔能说出来。

「智者,即是缘此如理如量二智」,这个「智」,就是这句论文「智无碍故」里的那个「智」,即是缘如理的、如量的两种智慧,用一个「智」代替了。「若依梵本,应言一切智」,印度梵本,那是比较详细,说为「一切智」,「此中言略」,这里是略说。「二境所缘,一智能缘」,所缘的两个境即一切境、一切种境,而智慧只说了一个,这个「智」代表一切智、一切种智。有两个智慧,就是如理智、如量智。

「由佛世尊于此二境所有二智断结种故,皆无障碍」,为什么只有佛能够呢?因为佛世尊于一切境(共相)、一切种境(自相)这两个境界,他都有二智,即观一切境的一切智及观一切种境的一切种智,都已经圆满。「断结种故」,烦恼、种子断完了。有人说,种子没有断,把现行伏下去,那么他的证境好像跟佛一样。不一样的!这里讲了很多,菩萨是不如佛的,因为有法执种子在。提问的人再三地要提,那么他就再三给你讲:「断结种故」,断结——断了烦恼现行,断种——种子也断掉了,纔能圆满地无障碍。有种子还是有障碍的,否则他为什么说「断结种」呢?看书要看得仔细一点。种子断了,纔能圆满无碍;种子不断,还是有碍的。「故于唯识一切种理,皆能了知」,所以对唯识一切种类的道理,全部了知,不管是自相还是共相,皆能了知。

「二障尽故」,烦恼障和所知障完全没有了,现行、种子都没有了。佛把二障种子、现行都断完了,纔能圆满。所以不要把种子看成没有作用,种子是一个「能」,有「能」在里边,它还有作用的。「无有漏故」,没有烦恼了,漏就是烦恼。「长时修故」,因为经过三大阿僧祇劫修行,所以是最圆满的。「智圆满故」,佛的智慧是最圆满的。因为佛有这个「二障尽故,无有漏故,长时修故,智圆满故」,纔能把唯识道理讲清楚,我们现在是二障没有尽,智没有圆满,那当然讲不出来。「所以非佛不能圆满行尽理趣」,所以说,不是佛,唯识的深广理趣,就不能全都讲出来的。「故我今时,且说少分」,所以我世亲现在只能少分而说。

成唯识说:谓诸菩萨,于识性相,资粮位中,能深信解;在加行位,能渐伏断86所取能取,引发真见;在通达位,如实通达;修习位中,如所见理数数修习,伏断余障;至究竟位,出障圆明,能尽未来,化有情类,复令悟入唯识相性。辨中边论护月释云:无著菩萨先在地前加行位中增上忍时,闻慈氏尊说此中边所有颂已,得入初地,为世亲说;世亲菩萨先住地前顺解脱分回向终心,闻无著说此弥勒颂,令其造释,得入加行初暖位中。应是圣者相传此说,所以护月遂有此言,非无逗留而为此义。真谛说是十回向内第二回向中。世亲既住地前位中,如成唯识,未证唯识真实道理,仰推于佛,理不为疑;虽可推上八地菩萨,未圆出障,故但推佛。

这一段是《成唯识论》里对修行过程的一个概括,即唯识五位87。「资粮位中,能深信解」,在资粮位的时候,菩萨对识的性、识的相,能深信解,彻底地明白,相信这个道理。「在加行位,能渐伏断所取能取,引发真见」,在加行位的时候,依这个道理修四寻思观,慢慢地伏断所取能取,开始是伏,慢慢地断;能取所取伏断之后,真见纔能引发出来,我们有能取所取,仅在遍计所执里边,都是虚妄之见。「在通达位,如实通达」,在通达位的时候,能取所取不见了,这时是真如缘真如。「修习位中,如所见理数数修习,伏断余障」,修道的时候,依所证到的道理,不断地修习,把一切还没有断的烦恼障、所知障,先伏后断。「至究竟位,出障圆明」,到究竟位,就是佛位,已经超出这个障,智慧圆明,圆满、明了;这样子之后,「能尽未来,化有情类」,尽未来际,化度一切有情;「复令悟入唯识相性」,自己是由知道唯识性相而成佛,那么也使所化度的有情能够悟入唯识性相,使他们也成佛。

「辨中边论护月释云」,护月菩萨有《辨中边论》的一个解释,他说,「无著菩萨先在地前加行位中增上忍时,闻慈氏尊说此中边所有颂已,得入初地,为世亲说」,无著菩萨先前在加行位(暖、顶、忍、世第一)中的「增上忍」位的时候(忍分三品,上忍、中忍、下忍,增上忍是上忍),听到弥勒菩萨给他说《辨中边论》的颂,他一下子开悟入初地,这纔见道。我们见道谈何容易,无著菩萨纔见道。他见道之后,为世亲说这个道。「世亲菩萨先住地前顺解脱分回向终心,闻无著说此弥勒颂,令其造释,得入加行初暖位中」。

唯识论里边将修行位次分为四十一个位:十住、十行、十回向,这三十个是贤位,还没有登地,「贤」;十地、妙觉,就是见道之后的「圣」了。《大智度论》加一个等觉,四十二位。

十回向,是哪十回向?「以大悲心救护一切众生,谓之回向」。一是救护一切众生离众生相回向(不执著相),二是不坏回向,三是等一切佛回向,四是至一切处回向,五是无尽功德藏回向,六是随顺平等善根回向,七是随顺等观一切众生回向,八是真如相回向,九是无缚解脱回向,十是法界无尽回向。这都是不可思议的、我们看起来很高的境界。

世亲菩萨是在这十回向里边的最后一个回向位(地前顺解脱分回向终心)的时候,「闻无著说此弥勒颂,令其造释」,听到无著菩萨为他说的弥勒菩萨的《辨中边论》的颂,并要他造一个解释,于是他「得入加行初暖位中」,就进入加行道里边的暖位。「应是圣者相传此说」,这个说法是圣者相传下来的,应当是可靠的。「所以护月遂有此言,非无逗留而为此义」,所以护月在造这个解释的时候把它写下来了,「非无逗留」,不是没有经过考虑、随随便便写的,而是经过逗留,是经过好好地、仔细地考虑之后纔写下来的。

「真谛说是十回向内第二回向中」,若依真谛三藏的说法,世亲菩萨不是在十回向心的最后一个回向位,而是在第二个回向位。

「世亲既住地前位中,如成唯识,未证唯识真实道理,仰推于佛,理不为疑」,既然世亲菩萨还没有登地,那就如《成唯识论》所说的,还没证到唯识的真实性,都要仰推于佛,这个毫无怀疑,「理不为疑」,所以他这么说是对的。「虽可推上八地菩萨,未圆出障,故但推佛」,即使是上推到八地,可八地菩萨毕竟智慧还没有圆满,障也没有净尽,所以「推于佛」是最究竟的。

已随执笔,敢受指麾,略述斯疏。其间文义,有所亏拙,是己寡学,拙智穷思,幸诸学者,详而靡尤。

这是窥基法师的谦虚话。他说自己「已随执笔」,在玄奘法师讲这部论的时候,把它记下来了。「敢受指麾」,「指麾」是古代指挥军队的旗帜,意思是玄奘法师把这个道理让他写下来,这本书有指挥旗的作用,一切道理决择得对不对就看这本《述记》,因为是玄奘法师亲口所述的。「略述斯疏」,他略略地把这个疏文写下来。「其间文义,有所亏拙」,写的时候,里边有亏拙,「拙」是笨,「亏」是不够,那个文义、道理方面有亏有拙的,「是己寡学,拙智穷思」,这是我窥基个人学问不广的缘故,「拙智」,我的智慧很低,「穷思」,思惟也不是很广,我自己的能力不够。寡学、拙智、穷思,智慧很低,思想当然也不圆满。「幸诸学者,详而靡尤」,希望大家学者详细看了之后,不要去找过失,只要把文意好好地了解,把好的取到,至于文义亏拙之处,还请大家原谅。

我们现在总算是把《唯识二十论述记》圆满地讲完了!圆满之后,我们还是要把这部论从头到尾去好好地复习一下。那在什么时候复习?考试的时候复习。

我们这一次考试,先是辩论。不要一下子辩完,开始,从头到「安立三界唯识」这一段辩论;然后辩论第一个难;再第二、第三难……慢慢地辩论,一段一段地辩论,辩到把这部唯识的疏全部掌握住,那就好了。然后是演讲。你既然掌握住了,那你该讲了,上台讲。再后是笔试。演讲虽然是弘法,但是就这么几个人听到,你还要拿起笔来弘法。拿起笔来弘法,那就要笔试。

所以我们这次考试,时间要比较长一点。什么意思呢?就是让你们把整部论掌握住。有一种学法是边学边辩的,所以学完了,也就辩完了,什么都掌握了。我们现在只是学学学,这样也可以啦,但是我们还是要给你辩一辩。辩的时候既把把这一段文的意思搞清楚,又要把它记住。辩论辩论,你要是辩输了,你决定会记住,我输在哪里?为什么输的?输比胜还好:胜了,自己憍傲,飘飘然,也不去记它了;输了,心里很惭愧,输在哪里,道理错在哪里,记得很牢,一辈子忘不了。所以,不一定要争胜,要把整个论的文、义全部掌握。这是我们的目的。好,讲到这里圆满,现在回向:

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普愿罪障悉消除,世世常行菩萨道。

(吉祥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