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1 / 1)

午夜禁语 斯蒂芬·金 7351 字 2个月前

在塔什莫尔湖事件发生三个月后,泰德·米尔纳和艾米·米尔纳前来看望射杀艾米第一任丈夫、著名作家莫特·雷尼的人。

在三个月里,在审讯的时候,他们还见过这个人一次,但那是在正式场合,而且艾米不想亲自跟他说话。她很感激他救了她的命。但莫特曾经是她的丈夫,多年来她一直爱着他,在她内心最深处,她觉得扣动扳机的手指并不只是弗雷德·埃文斯的手指。

不管怎样,她还是会及时去的,这样她就能在心里尽可能地把事情弄清楚。她本来想拖上一年,或者两年,甚至三年。但是在这期间发生的事情让她加快了速度。她希望泰德会让她一个人去纽约,但泰德的语气很坚决。上次是他最后一次让她一个人去某个地方。那次她差点被杀。

艾米不耐烦地指出,泰德很难“放她走”,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过他要去,但泰德只是耸了耸肩。于是他们一起去了纽约,一起搭电梯上了摩天大楼的第五十三层,一起被领到团结保险公司办公室的一个小隔间里。弗雷德·埃文斯在工作日里常把这家公司称为家。当然,除非他出差做调查去了。

艾米尽可能地坐在角落里,尽管办公室里很暖和,但她还是把围巾裹在身上。

埃文斯的态度慢吞吞、和蔼可亲——在她看来,他几乎就像那个在她童年时照顾过她的乡村医生——她喜欢他。但这是他永远不会知道的,她想。我也许能鼓起勇气告诉他,埃文斯会点点头,但埃文斯的点头并不表示相信。他只知道,对我来说,他永远是射杀莫特的那个人。他不得不看着我趴在莫特的胸口哭泣,直到救护车来了,一名护理人员还给我打了一针,我才肯放开莫特。而埃文斯不知道的是,我仍然喜欢他。

埃文斯从外面的一间办公室叫来一位女士,让她拿三大杯热气腾腾的茶进来。外面已经是一月了,风很大,温度很低。她心里短暂地向往着塔什莫尔的情形,湖终于结了冰,要命刺骨的寒风会把长蛇般鬼魅的干雪吹过冰冻的湖面。接着,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模糊而令人难受的联想,她看到莫特摔在地上,看到那包佩尔美尔牌香烟像推圆盘游戏里的圆盘一样滑过木地板。她颤抖着,短暂的渴望完全消失了。

“你还好吗,米尔纳太太?”埃文斯问。

她点了点头。

泰德把玩着烟斗,表情沉重地皱着眉头,说:“我妻子想听听你所知道的一切,埃文斯先生。一开始我试着劝阻她,但现在我觉得可能这样也好。从那以后,她一直做噩梦。”

“当然。”埃文斯说,他并不是完全无视泰德,而是直接对艾米说,“我想你这样会持续很久。其实,我自己也有类似的情况。我从来没开枪杀过人。”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我晚出生了一年多,没能参加越战。”

艾米对他笑了笑。脸色苍白,但还是微笑了。

“她在审讯的时候听过了。”泰德接着说,“可她还想再听一遍,听你说,把法律用语那部分略去。”

“我明白。”埃文斯说,他指着烟斗,“你想抽的话可以抽。”

泰德看了看它,然后迅速地把它扔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似乎有点惭愧。“实际上,我正试着戒烟。”

埃文斯看着艾米。“你认为这么做有什么用?”他用同样亲切而和蔼的声音问她,“或者我这么问,你需要它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艾米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三个星期前,泰德和我在塔什莫尔把那地方打扫了一遍——我们把它挂牌出售了——然后发生了一件事。实际上,两件事。”她看着丈夫,又一次露出苍白的微笑,“泰德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因为那时我和你联系并约好见面。但他不知道是什么,我担心他会对我发火。也许他就要发火了。”

泰德·米尔纳并不否认艾米惹怒他了。他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正要取出烟斗,然后又把手缩回来。

“但是这两件事……它们与十月份在你湖边的房子发生的事有关吗?”

“我不知道。埃文斯……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多少?”

“嗯。”他说着,向后靠在椅子上,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如果你期待这次能得到所有的答案,你会非常失望。我可以告诉你那场火灾,但至于你丈夫为什么那样做……你可能比我能填更多的空白。最让我们困惑的是大火从哪里开始——不是在主楼,而是在雷尼先生的办公室里,那个扩建的部分。这样看来,他的纵火行为似乎是针对他自己的,但他根本就不在现场。

“然后我们在办公室的废墟中发现了一大块破酒瓶子。里面本来装的是酒——确切地说,是香槟——但毫无疑问,里面最后装的是汽油。部分标签完好无损,我们发了一份传真到纽约。它被确认为酩悦香槟,一九八〇年左右的。但这也并不无可争辩地证明了用来做汽油弹的酒瓶就来自你们自家的酒窖,米尔纳太太,但非常有说服力,因为你们的财产清单里列出了十几瓶酩悦香槟,有些是一九八三年的,有些是一九八四年的。

“这让我们产生了一个似乎很清楚但不太合理的猜想:你或你的前夫可能把你自己的房子烧掉了。米尔纳太太说她走了,没锁门……”

“我为此失眠了好长时间。”艾米说,“我如果只出去一会儿,我经常忘记锁门。我在班戈北部的一个小镇长大,乡下人的习惯很难改掉。莫特以前总是……”她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双唇紧紧地贴在一起,嘴唇都变白了。等她重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时,她用低沉的声音说完了她的想法:“他常常为此责备我。”

泰德握住她的手。

“当然,这无关紧要。”埃文斯说,“如果你把房子锁上了,雷尼先生还能进去,因为他还有钥匙。对吗?”

“是的。”泰德说。

“如果你锁上了门,可能会加快侦查速度,但这也不能肯定。不管怎么说,在我的工作中,星期一早上的发号施令是我们这一行要避免的恶习。有一种理论认为它会影响职业道德,我赞同这一理论。重点是:根据雷尼太太——不好意思,米尔纳太太——的证词,房子没有上锁,我们一开始认为纵火犯可能是任何人。但当我们开始假设使用的酒瓶来自酒窖时,范围就缩小了。”

“因为那个房间是锁着的。”泰德说。

埃文斯点点头。“你还记得我问谁拿着房间的钥匙吗,米尔纳太太?”

“叫我艾米好吗?”

他点了点头。“你记得吗,艾米?”

“记得。三四年前,在几瓶红酒消失后,我们开始锁上小酒柜。莫特以为是女管家。我不相信,因为我喜欢那个管家,但我知道他可能是对的,而且很可能是对的。我们当时就开始上锁,这样其他人就不会被里面的酒诱惑了。”

埃文斯看着泰德·米尔纳。

“艾米有酒窖的钥匙,她相信雷尼先生的钥匙还在。这就缩小了可能性。当然,如果是艾米,你肯定会和她串通起来,米尔纳先生,因为你们俩都为那天晚上找了借口。雷尼先生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他离得很远。主要的事情是:我们看不到犯罪的动机。他的工作使艾米和他自己在经济上都很富裕。尽管如此,我们在寻找,而且采集到了两个不错的指纹。这是我们在德瑞见面后的第二天。两个指纹都是雷尼先生的。它还不能证明……”

“这样还不能?”泰德问道,看上去很吃惊。

埃文斯摇了摇头。“实验室测试证实,这些指纹是在瓶子被大火烧焦之前留下的,但验不出多久以前。你看,火把油脂都煮没了。如果我们的假设是正确的,那就得有人亲手把它从装酒的袋子或纸盒里拿出来,再放回到酒架上。那个人可能是雷尼先生或雷尼太太,他可能会争辩说指纹就是这么上去的。”

“他什么也争辩不了了。”艾米轻声说,“在最后那几天。”

“我想是的,但我们并不知道。我们所知道的是,一般人拿瓶子的时候,通常会抓住瓶颈或瓶身的上半部分。这两个指纹印却都在接近底部的地方,角度也很奇怪。”

“好像他是横着拿着,甚至是倒着拿着似的。”泰德插嘴说,“你在听证会上不是这么说的吗?”

“对……而懂酒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对于大多数酒来说,这么拿会打散酒的沉淀物。至于香槟……”

“就会被摇晃。”泰德说。

埃文斯点点头。“如果你使劲摇晃香槟,瓶子会因为压力而爆开。”

“反正里面也没有香槟。”艾米平静地说。

“是没有。不过这并不是证据。我在附近的加油站里找了半天,想看看那天晚上有没有长得像雷尼先生那样的人买了少量汽油,但运气不太好。我并不太惊讶,他可以在塔什莫尔或两地之间的五十几家加油站买到汽油。

“然后我去见了帕特里夏·钱皮恩,她是我们的证人之一。我拍了一张一九八六年别克车的照片……我们认为雷尼先生会开同一个牌子的车型。她说可能是那辆车,但她还是不能肯定。所以我得处理这个。我回到屋里四处看看,结果你来了,艾米。那时候是清晨。我想问你一些问题,但你显然心烦意乱。我问过你为什么在那儿,你说了一件奇怪的事。你说你要到塔什莫尔湖去看你的丈夫,可是你先来花园看了。”

“他在电话里不停地说他所谓的‘我的秘密窗口’……能俯视花园的那个。他说他在那儿留了个东西给我。但是什么也没有。反正我没看到。”

“我们见面时,我对这个人有一种感觉。”埃文斯慢慢地说,“一种他不是……很对劲的感觉。我并不是说他在某些事情上撒谎,尽管我很肯定他在撒谎。但我觉得不对劲的是其他东西。一种距离感。”

“是……我也越来越感觉到这种距离感。”

“你看起来担心得几乎要生病了,所以我决定跟着你去另一所房子。艾米,尤其是你告诉我,如果米尔纳先生来找你,不要告诉他你去了哪里。我不相信这是你自己的主意。我想我可能会查出一些事情。我还在想……”他说得越来越慢,一脸茫然。

“你以为我会出事。”她说,“谢谢你,埃文斯先生。你知道,他会杀了我的。如果你没有跟踪我,他就会杀了我。”

“我把车停在车道的前面,下车就听到屋里传来很大的吵闹声,我就跑了过去。就在这时,你差不多从纱门里摔了出去,他跟在后面追你。”

埃文斯认真地看着他们俩。

“我叫他住手。”埃文斯说,“我说了两次。”

艾米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过了一会才松开了。

“就是这样。”埃文斯说,“我还知道很多事,大部分来自报纸和我与米尔纳先生的两次谈话……”

“叫我泰德。”

“好的,泰德。”相比叫艾米的名字,埃文斯似乎对叫泰德的名字不那么容易接受,“我知道雷尼先生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他成了两个人,但他们都不知道它们实际上存在于同一个身体里。我知道其中一个叫约翰·舒特。我从赫伯特·克里克莫尔的证词中得知,雷尼先生认为舒特是在为一篇叫做《播种季节》的文章纠缠他,而且克里克莫尔先生有一份刊登了这篇故事的杂志,这样雷尼先生就可以证明他是第一个发表这篇文章的。杂志在你抵达之前不久就到了,艾米……这是在房子里发现的。寄杂志用的联邦快递信封就在你前夫的别克车座位上。”

“但是他把故事剪掉了,是不是?”泰德问。

“不仅是故事,目录页也剪掉了。他小心翼翼地除掉自己的每一个痕迹。他随身带着一套瑞士刀,很可能就是用这个剪的。缺的那几页还在别克汽车的置物箱里呢。”

“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篇故事到底是不是存在了。”艾米轻声说。

埃文斯看着她,扬起了眉毛:“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她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我想我已经把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埃文斯说,“其他任何猜测都将是纯粹的猜测。毕竟,我是保险调查员,不是精神病医生。”

“他确实是两个人。”艾米说,“他既是他自己……也是他创造的一个角色。泰德认为‘舒特’这个姓是有意义的,应该是莫特发现泰德来自田纳西州一个叫‘舒特之丘’的小镇,然后他就记住了。我相信泰德是对的。莫特总是这样给角色取名字……有点像玩字谜游戏。

“其余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能猜测。我知道,有一家电影制片厂放弃了他的小说《德拉古一家》的版权时,当时莫特几乎精神崩溃。他们清楚地说——赫伯·克里克莫尔也同意——他们说小说和另一本小说有偶然的雷同之处,他们也知道他不可能看过那个叫《家庭队》的剧本。其实没有剽窃的问题……但莫特是这么想的。他的反应很夸张,不正常。就像用木棍在一堆看起来像熄灭的营火里搅动,结果发现有一块还在烧的木炭。”

“你不会认为他是为了惩罚你创造了约翰·舒特吧?”埃文斯问。

“不。我觉得……舒特是来惩罚莫特的。”她停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披肩,把它在肩上裹得更紧了一些,然后伸出一只发抖的手,拿着茶杯,“我认为莫特在过去某个时候偷了别人的作品。”她说,“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他写了《街头手风琴师之子》之后,他的作品都广为流传。我想如果有抄袭,一定会被发现。我怀疑他是否真的发表过他抄袭的东西。但我认为事情就是这样,我认为这就是约翰·舒特的真正来源。不是因为电影公司放弃了他的小说,也不是因为我的……我和泰德在一起,也不是因为离婚。也许所有这些因素都起了作用,但我想根源要追溯到我认识他之前。然后,他独自呆在湖边小屋时……”

“舒特出现了。”埃文斯轻声说,“他来指责他剽窃。不管雷尼先生偷了谁的东西,那个被偷的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所以最后他不得不惩罚自己。不过我怀疑这不是全部真相,艾米。他确实想杀你。”

“没有。”她说,“那是舒特。”

埃文斯扬起眉毛。泰德仔细地看着她,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烟斗。

“真正的舒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艾米露出苍白的微笑。“我自己也不明白。这就是我来的原因。我不认为讲这些有什么实际意义……莫特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但这可能对我有帮助。它可以让我睡好一点。”

“那就告诉我们吧。”埃文斯说。

“你知道,我们下楼打扫房子时,停在了镇上的小商店——鲍伊商店那儿。泰德给油箱加满了油——鲍伊餐馆一直都是自助式的——我进去买点东西。里面有个叫桑尼·特罗茨的人,他以前和汤姆·格林利夫一起工作。汤姆是两个被杀害的看护人中年龄较大的一个。桑尼想告诉我他为莫特感到多么难过,他还想告诉我一件别的事,因为他在莫特死的前一天见过他,当时想跟他说的,于是他打算告诉我,是关于汤姆·格林利夫有关的事。那事情是汤姆告诉桑尼的,他们一起粉刷卫理公会教堂的会堂。桑尼在那之后见到了莫特,但他说没想过马上告诉他。然后他想起这和格雷格·卡斯泰尔斯有关——”

“另一个死人?”

“是的。所以他转身大喊,但莫特没有听见。第二天,莫特死了。”

“格林利夫先生跟这个家伙说了什么?”

“他认为他可能看到了鬼。”艾米平静地说。

他们看着她,没有说话。

“桑尼说汤姆最近越来越健忘,汤姆很担心。桑尼认为这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健忘,人上了年纪,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汤姆在五六年前就照顾过他患了阿尔茨海默氏症的妻子,他害怕自己也会得这种病,也会走上同样的路。根据桑尼的说法,如果汤姆忘记带油漆刷子,他会耿耿于怀老半天。汤姆说这就是为什么当格雷格·卡斯泰尔斯问他是否认出了他昨天见到和莫特·雷尼谈话的那个人,或者如果再见到他会不会认出他时,汤姆干脆说他没有看到任何人和莫特在一起……莫特是一个人。”

“啪”的一声火柴划着了。泰德·米尔纳还是决定点燃他的烟斗。埃文斯没理他。他在椅子上向前倾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艾米·米尔纳。

“让我们把事情搞清楚。根据这个桑尼·特罗德斯的说法……”

“特罗茨。”

“对,特罗茨。据他说,汤姆·格林利夫确实看见莫特和别人在一起?”

“不完全是。”艾米说,“桑尼认为,如果汤姆真的认为自己看到了,确实看到了,他就不会对格雷格撒谎。汤姆说他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很困惑,似乎不提这件事更安全些。他不希望任何人——尤其是同样从事看护工作的格雷格·卡斯泰尔斯——知道他有多困惑,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任何人认为他可能会像他已故的妻子得一样的病。”

“我不知道我是否理解了你的意思……对不起。”

“据桑尼说,”她说,“汤姆带着他的侦察兵越野吉普车从湖道上下来,看见莫特一个人站在湖边的小路上。”

“在发现尸体的地方附近?”

“是的。很近了。莫特向他挥手,汤姆也回敬。他开车经过了。然后,根据桑尼的话,汤姆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另一个人和莫特站在一起,还有一辆旧旅行车,但十秒钟之前,那个人和车根本不在那儿。那人戴着一顶黑帽子。他说……但你能看穿他,也看穿那辆车,他们就像是透明的。”

“噢,艾米。”泰德温柔地说,“那家伙在跟你胡扯。真能瞎扯。”

她摇了摇头:“我认为桑尼没那么聪明,编不出这样的故事来。他告诉我,汤姆认为他应该联系格雷格,告诉他自己可能还是见过这么一个人。如果他省略了人和车透明的那部分,那就没有问题了。但是桑尼说老汤姆吓坏了。他确信这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他得了老年痴呆症,要么他看到了鬼。”

“嗯,这确实令人毛骨悚然。”埃文斯说,而且也确实是——他手臂和后背的皮肤有那么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但这只是传闻……事实上,这是一个已死之人说的。”

“是的……但还有另一件事。”艾米把茶杯放在桌上,拿起钱包,开始翻了起来,“我在打扫莫特的办公室时,发现了那顶帽子——那顶可怕的黑帽子——在他桌子后面。这让我很震惊,因为我没有预料到。我以为警察一定是把它作为证据带走了。我用一根棍子从后面把它勾了出来。它是上下颠倒出来,我用棍子挑着把它挪到外面去,然后丢进了垃圾桶里。你明白吗?”

泰德显然没有明白。埃文斯显然懂了。“你不想碰它。”

“对。我不想碰它。那帽子正好掉在一个绿色垃圾袋上——我敢保证。大约一个小时后,我拿着一袋旧药品、洗发水和浴室里的东西出去了。当我打开垃圾柜的盖子想把帽子放进去时,帽子又被颠倒了。这个东西被塞进了帽子的吸汗带里。”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埃文斯,那只手仍在不停地颤抖,“我把帽子从桌子后面拿出来的时候,这张纸还不在里面。我很清楚。”

埃文斯接过折叠好的纸,只是拿了一会儿。他感觉很不喜欢。这张纸感觉太重了,质地也不太好。

艾米说:“我觉得约翰·舒特确实存在。我认为他是莫特最伟大的创造——一个栩栩如生的角色,他真的变成了现实。”

“我认为这是鬼魂给我的消息。”

埃文斯拿起那张纸条,把它打开。写在中间的是这样一条信息:

女士……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事情失控了。我现在要回家了,我得到了我的故事,这是我来的唯一目的。它叫《鸦脚一英里》,这是一部非常棒的作品。

敬启

约翰·舒特

手稿工整的字迹下面是潦草的笔迹。

“这是你已故前夫的签名吗,艾米?”埃文斯问。

“不是。”她说,“完全不像。”

他们三个坐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弗雷德·埃文斯想说点什么,可是想不出来。过了一段时间,办公室里的寂静(还有泰德·米尔纳烟斗的气味)变得让他们都无法忍受。于是米尔纳夫妇道谢之后告辞,离开了埃文斯的办公室,尽他们所能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弗雷德·埃文斯也是一样。有时,到了深夜,埃文斯和曾经嫁给了莫特·雷尼的那个女人会从梦中醒来。在梦中,一个戴着黑色圆顶帽的男人睁着因为阳光而褪色的眼睛看着他们,他眼眶周围是网状的皱纹。他的眼神毫无爱意……但他们两个觉得其中有一种怪异的遗憾。

这不是亲切的表情,也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宽慰的感觉。他们两人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但他们还是有空间忍受这种眼神。也有余力去打理他们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