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现场目击(1 / 1)

紫阳花日记 渡边淳一 14419 字 2个月前

从九月到十月,台风有两三次已经接近日本列岛,但都在真正登陆之前,就消失在东边的大海里了。

进入十月以后,没过多长时间,便迎来了秋高气爽的日子。

或许是与这种天气相吻合的缘故,不,虽然和天气毫不相干,省吾的周围却是一片平静。

最大的原因是,省吾一直畏惧担心的来自妻子的反击,竟然没有发生。

妻子忽然闯进医院来见诗织,并从耳环等物件确认了与丈夫交往过密的女子,同时和护士长也通过气,因而对诗织是丈夫的情人一事,妻子一定确信无疑了。

果真如此的话,这件事绝不会像平常那样不了了之。省吾意识到,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暴好像已不可避免。

然而,妻子就像忘记了诗织这件事一样,什么话也没有说,完全和以前一样,淡然地做着家务,照顾着省吾的衣食起居。

妻子的态度并不比以前热情,却也谈不上多么冷淡。非要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的话,那只有一点,无论晚上自己回家多么晚,或是烂醉如泥,妻子都不埋怨,也没有表现出不愉快。这与其说是和谐宁静,不如说是妻子对自己漠不关心更恰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比以前自由了,干什么事都比较方便了,但省吾总是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妻子见过诗织以后,丧失了与其争斗的勇气了吗?妻子和诗织会面,前后有两次,首先是来拍腰部X光片的时候。第二次是从插花教室回来途中,顺便来医院送花的时候。那时妻子没有见自己,就一个人回家去了。难道是由于这两次见面,面对比自己年轻的女人,妻子感到无能为力,彻底认输了吗?

可是,心高气傲的妻子会草率地认输吗?真令人难以置信。

该不是妻子现在先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然后寻找机会反击吧?目前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要让人放下心来,显然为时过早。

正如晴空万里的秋日忽然袭来台风,会带来更大的灾害一样,说不定不知什么时候,妻子就会忽然爆发,给我们致命的一击。

省吾一边警告自己,一边观察妻子的动静。

即便如此,要真正知道妻子心里想什么,还是要看她的日记。只要读了日记,就自然能看清楚这种平静是真是假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想看日记。省吾苦思冥想,寻找各种机会,但周末有临时出诊和高尔夫之约,还有与诗织的约会等,怎么也抽不出空闲时间来。

这样过了半个月,到了十月的第二个星期天,下午祐太要去参加足球班集训,妻子也一起跟着出门了。

企盼的机会终于来到了。就像了解省吾的心情一样,妻子床垫下面的日记本,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9月25日(星期一)22:30

“妈妈,哎,妈妈——”

忽然被女儿的叫声惊醒,回头一看,锅里的水眼看就要溢出来,我慌忙地关掉炉子上的火。

“啊!你回来了。对不起。怎么啦?”

“又是……”女儿站在我旁边噘着嘴叹气,“我觉得妈妈最近有点怪。”

女儿放学回到家,就站着一边抓餐桌上的点心,一边窥视我的脸。我说这样吃相不好看,女儿便不耐烦地坐到椅子上。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女儿。

“每次跟妈妈说话时,妈妈总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一听女儿这么说,手里拿着游戏机遥控器的儿子也从隔壁房间里出来凑热闹。“是呀,妈妈最近老是在发呆。对吧,姐姐?”

“祐太你住嘴,你打游戏要打到什么时候呀!”我不由自主地训斥道。

女儿却护着弟弟,窥视着我的脸说:“祐太说得对,最近妈妈动不动就发火……为什么呢?”

“别管妈妈的事情,赶快去把你的制服换了!”

总算打发走了女儿。一想,最近确实没有和孩子们认真地说过话。

脑子里整天都是丈夫和那个女人的事情,跟孩子们说话时自然心不在焉。我一边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一边却往往因为一些小事情绪波动,不由自主地发脾气。

表面上看去很恬静的妻子,没想到竟然也这样容易被感情左右!我更没有想到她竟然向孩子们撒气,孩子们确实很可怜。

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显然是因为妻子见到诗织,明白了诗织和自己的关系导致的。想到这些,省吾不由得感到很难受。

9月27日(星期三)23:20

自从见到她以后,我一直睡不着觉。为了不被丈夫发现,我到附近的药店买了安眠药服用。

每天只是为了解渴,我才补充些水分,结果体重在一个星期内减了三公斤。

洗过淋浴,我一边擦着身体,一边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锁骨窝好像被刀剜过一样深陷下去,肩膀失去了往日的圆润,骨头开始凸出来,同时胸部下面也看得见肋骨了。仅仅看这些,就像个老太婆。

由于生过孩子,下腹有许多条白色蚯蚓状的妊娠纹。或许是母乳喂养孩子的缘故吧,乳房也耷拉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裸露了。

尽管绝经可能是五年或者十年之后的事,但作为一个女人,不能不说已经进入了令人感到绝望的年龄。

如果说这具失去了青春的身体,是促使丈夫滑向年轻女人的原因,那为丈夫生养孩子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男人渴求年轻女人的身体,是否就是出于雄性的本能呢?这就是男人称雄的原因吗?

如果是这样,难道男人面对失去了青春的女人,只能闭眼不看吗?不,他们还不如干脆将一部分肉体出租给年轻的雌性。这或许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作为多年的夫妻,长期的共同生活形成了精神方面的相互依赖与安全感。这种积累与肉体的享乐完全是不同性质的问题,应该分开来考虑。如果能这样想,对丈夫的外遇就不会焦躁不安,闷闷不乐了。

纵然那个女人和丈夫的关系一直持续下去,从我们夫妻关系的角度来看,那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无论那个女人多么年轻,对丈夫来说都只是逢场作戏。仅仅是外遇,所以应该视而不见,若无其事,让时光来淡化它。

现在,虽说丈夫热衷于年轻女人,但作为妻子的我并没有任何损失……

看起来,对于自己和诗织的交往,妻子好像仅仅当作是偶然的外遇,没有办法,无可奈何。

如果妻子真这样想,我这边自然大力欢迎。我丝毫没有因为和诗织偷情,就有要抛弃妻子和这个家庭的打算。只是希望目前这个阶段,能让我自由一些。

妻子似乎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信心,其实身为男人的我也是同样。为了让仅有的一点自信持续下去,我追求着年轻的诗织。正如妻子也感觉到的,这并非来自理智,只是男人的本能。

省吾一个人点着头自言自语,接着翻到下一页。

9月28日(星期四)24:00

尽管有各种烦恼,但是不能袖手旁观,不作任何反应。即使已经不再年轻,但我作为妻子,有我的自信和骄傲。

中午,从白金的插花教室拿了插花,以送花为借口去了趟医院。

下午一点钟,我估算着上午的病人都看完了,便抱着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来的插花,走进了候诊室。

那个女人忽然站起来跟我打招呼:“夫人,您来了,我一直在等您。”

因为事先说好中午一点到,所以她在等我。她还是那么漂亮。

“这个,我希望把这个花装饰在这里。”我把插花递过去。

“啊,多可爱的大丁草花!我很喜欢。”和如今的年轻姑娘一样,她快人快语。

“是吗?这个月插花没什么季节感,很不好啊!”我不由自主的话里带出了刺儿。

“哪里,夫人的插花总是很漂亮。”她奉承道。

表面上说得好听,内心一定在嘲笑我,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想到这里,一直竭力压抑的愤怒油然而生。

“那我就拿走了。”她说道。

因为是午休时间,她接过插花后,好像打算抽身离开。我看见候诊室里没有其他人,便向她命令道:

“哎,把这个收拾一下!”

我拿起装饰在候诊室中间的插花和花瓶,径直递到了她胸前。

妻子刚说了丈夫外遇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有听之任之。然而没过多长时间,又变得不能容忍了。

不仅如此,妻子还不顾尊严,只身来到医院见诗织,而且还带着花来找麻烦,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女人的怨恨,竟然是这么执着可怕吗?只见同一天的日记继续写道:

当时她一定不太高兴,但只是在刹那间浮现出了困惑的表情,随即嫣然一笑回答说“知道了”,然后接过花瓶走进挂号处。

我对着她的背后,用可以清晰听见的声音低声说:

“你的耳环很漂亮,戴着很配你。”

一瞬间,我感觉到她的肩膀似乎抖了一下,但她马上转过身轻轻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快步离开。

对她来说,终于从窘境中解脱出来了,或许她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我清楚地注意到,今天她身上也散发着可爱的樱花香水味,而且有意佩戴着我丈夫送给她的耳环。

另外,接花束时,她伸出的两只手的指甲上都涂着鲜红的指甲油。

艳丽的指甲过于刺眼,与她清纯可爱的脸庞很不协调。而且,指甲上还绘有类似彩带和心形的装饰图案。

这些都和在挂号处从事接待工作的女性形象不吻合。从事医务工作的人应该再朴素一些,形象更清秀整洁一些。

我很惊讶。这时,护士长过来向我致谢:“夫人,谢谢您特意送花来。”

我轻轻地点点头说:“负责挂号的人染着红指甲,是不是太艳了?”

护士长转身向空无一人的挂号处望了一眼,向我低头致歉:“对不起,今后一定注意。”

护士长真的会去批评她吗?如果不行的话,应该由当院长的丈夫明确地告诉她。

的确,关于诗织的红指甲油一事,妻子曾经说起过。那是早上去医院之前,早餐吃面包片的时候说的。这件事在日记里也有记载。

9月29日(星期五)23:30

清晨,送走孩子以后,我很随意地对正在吃早饭的丈夫说:

“嗯,挂号处的女人很漂亮啊。”

我觉察到背朝着这边坐的丈夫,肩膀似乎抽搐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

“那位小姐也负责医疗保险的理赔业务吧?”

丈夫依然没有回答,但是不吃面包了,慌慌张张地开始喝咖啡。

“昨天我送花去医院,和她聊了几句。看见那姑娘染着红指甲,真让人吃惊。”

丈夫终于干咳了一声,可是依旧保持着沉默。这种拒绝回答的态度,恰好是丈夫承认那个女人就是“她”的证据。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无需顾忌什么了。

“在医院工作,必须给人清洁整齐的印象……”

忽然,丈夫背着身子回答:

“挂号处并不是直接给患者治疗的部门,没必要那样吹毛求疵吧?”

“挂号处是医院的脸面呀。那位姑娘涂着那么鲜艳的指甲油,病人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他再次沉默。我干脆说:

“如果你去说不方便,由我来拜托护士长去说吧?”

一听这话,丈夫终于转过身来,瞪着我说:

“这恐怕不是你该说的话吧。”

“但是这样确实不好看呀……”

不知丈夫究竟是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他的情人,还是他觉得这样笨拙地争执下去不好,总之他忽然不吃了,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一直看着他,只见他匆匆忙忙地换上外出的服装,拿起皮包,说了声“我走了”,就头也不回地出门去。

这个时候,妻子已经明白无误地确认“诗织就是丈夫的情人”了。

“太大意了,太大意了。”省吾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继续看同一天的日记。

如果要说全职太太最头疼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一个人在家的时间太长,难免容易胡思乱想。

在做擦地板、洗衣服、整理东西、浇花、洗碗等这些因为长年的习惯已经驾轻就熟的家务时,尤其是这样。

我尽力想忘却,但那个长着可憎的漂亮脸蛋的女人,用她那染着鲜红指甲油的手缠绕着丈夫的脖子,娇媚地偎依着丈夫的景象,却总是浮现在眼前。

如果是在外边有工作,或者忙于手头的工作,或者和同事聊天,也许都能排解和调节情绪。然而全职太太却做不到这一点。遇到烦心事的时候,最好的排解方法就是跟几个比较知心的朋友聊天。但是有些家事,像家庭内部的矛盾等,无论怎样掩饰也是家丑,不能轻易地和别人商量。

下午比较空闲,忽然想去涩谷的东急百货看看。那儿是出售各种优质品牌商品的名店。

大部分东西在广尾附近都能买到,所以我每月只去一次高级百货商场购物,根据事先写好的购物单,按图索骥,匆匆忙忙地买了就走。今天忽然是怎么了呢?

本来出门是为了散心、调节情绪,但到要回家时,不知不觉买的东西已经装满了各种购物袋,满满的两只手提都提不下,无奈只好将一部分交给商品寄存处。而且,这次买的东西都不是给家里人的,几乎清一色都是为自己买的。

“既然丈夫这样随心所欲,我也放纵一下自己。”“既然丈夫能从蒂凡尼高级珠宝店买首饰送给那个女人,我买这点东西算什么。”“我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那个小丫头……”

我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买的东西全部用丈夫的信用卡付了账。丈夫看到这次购物的总金额时,还不知道作何感想呢!

如此疯狂购物,我还是第一次,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想起了不知在哪里听到过的话:“寂寞的女人喜欢购物。”

本来,我是个购物欲并不强的人,难道是心灵的饥渴促使我这样疯狂购物吗?

这样的自己真是可悲。

妻子究竟买了多少钱的东西呢,只要看一看信用卡清单就知道,但知道了又怎样?因为原因在我这边,我什么也不能说。

可是,还是应该提醒妻子,购物不宜过于频繁。

“寂寞的女人喜欢购物”,这句话说得真好。可是感觉真有些悲哀。我真希望妻子考虑问题不要过于复杂,但这对性格细腻、A型血的妻子行得通吗?

9月30日(星期六)23:30

中午一点,在新宿西口的宾馆见到护士长,一起吃了午餐。吃完饭,护士长给了我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医院挂号处叫香田的女人的住址。

“谢谢。从这个住址到医院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坐电车只有一站。如果步行的话,听说有十五六分钟就够了。”

好像是栋高级公寓。年轻人恐怕没有能力住在东京市中心这么方便的地方。难道是丈夫给她付的房租吗?

“那姑娘很引人注目吧?”

“嗯,是的。但她似乎不太在乎。”护士长迟疑了一下,像是鼓足勇气,说,“不过,好像也有人起过疑心……”

一听这话,我脑子里一阵燥热。

作为医院经营者的院长和女下属有不正当的关系,如果人们知道了这件事,院长的权威就要因为生活作风不良大打折扣。可能看出了我脸色的变化,护士长慌忙劝解:

“不过,像您看到的,她比较单纯,人并不坏。”

就凭她和丈夫的关系,能说她人不坏吗?我摇了摇头。护士长老实地低下头说:

“目前没有成为问题,我一定提醒她注意。”

“好好替我盯着她!有什么情况,请马上跟我联系。”

总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或许只有逼丈夫辞退那个女人了。

啊,妻子连诗织的住址都知道了呀。

省吾感到针对自己的搜查网收得越来越紧了,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这次真的能顺利过关吗?我怎么想都无济于事,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妻子那里,我毫无办法。

10月1日(星期日)23:30

昨天夜里还是睡不着觉,一睁眼天都快亮了。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做梦还是醒着,陷于一片幻听和幻想之中。

即使在白天也经常头晕目眩,站起来往往眼冒金星。身心两方面都极度衰弱。

对于晚上很晚才回家的丈夫,本来我想好什么话也不说,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

我焦躁不安,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丈夫究竟有没有察觉呢?

总之,这种状况如果持续下去,丈夫只会更加嫌弃我,越来越躲着我。

我也不想成为这样的女人。

干脆把心中的苦衷向丈夫倾诉——“和她分手吧?”如果能把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心里一定会舒服些吧?本来就是丈夫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没什么可顾忌的。

可是,现在丈夫显然爱着那个女人。即使确定了她是谁,把相关证据都收集齐全了,也不能轻易有所动作。

如果丈夫将错就错,一条道走到黑,今后我将如何活下去?

最坏的情况是丈夫扔下家庭去那个女人那里,这种可能性也并非没有。也许不久的将来,离婚就在等着我。

遗憾的是,我们这些全职太太的生活来源主要依赖丈夫,因而处理和丈夫的矛盾时,投鼠忌器,顾虑很多。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现实生活中,主动权是掌握在他手里的。

由于他的一个决定,我们就可能发生各种变化。我就像在激流中漂浮的一片树叶一样。

不过,树叶也有树叶的骨气。

经历了种种烦恼和思想斗争,妻子的想法似乎是:如果采取强硬手段,反而会使自己变得被动。

能这样想的话,当然很好。对于男人偶尔的外遇,女人通常总是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这本身就是个错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像现在这样,跟诗织在一起。我没有说要和妻子离婚,只是希望对于我目前的游戏,妻子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丈夫完全滑向诗织,走向离婚之路,自己的生活将变得很艰难。妻子能意识到这一点,的确很了不起。

妻子无论怎么说大话,也只是个全职太太。一个全职太太并不能养活自己。要以这样的地位来对等地和丈夫争斗,这种做法本身就很愚蠢。

只要妻子老老实实地不生事,我可以保证让她像现在这样富裕安定地生活。希望她能理智地考虑这件事,慎重地采取行动。

省吾感到稍微轻松了一些,又翻了一页。

10月2日(星期一)3:00

欢送老朋友池田的酒会,我参加了一半就离开了,晚上八点赶回家。

家里并没有丈夫的影子,回家之前的紧张感一扫而空。

据女儿说,大家一起吃过饭后,爸爸说了句“有急诊,会晚点回来”就走了。大约是三十分钟前离开的。

真的是有急诊吗?恐怕他是知道我参加欢送会要外出,就按事先安排好的计划出去的。难道不是吗?

最近,晚上只要说是出急诊,丈夫从来没有提过患者的病情如何。我明白这些多半是撒谎,所以也从来不问。

不管怎么说,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外出,太没有责任心了。

无论如何都必须出门时,难道不应该打我的手机联系一下吗?没有给我打电话,就是有问题的证据。本来欢送会后还要去喝茶,我拒绝了朋友们的邀请匆匆赶回来,现在一想真是很后悔。

丈夫既然去那个女人那里,那么我也可以和其他男人一起喝喝茶呀。

今天晚上我要等着丈夫回来,明确地问一问他外出的理由。

确实,在妻子外出以后,我说了句“有急诊”就出门了。

我也知道可能要被妻子怀疑,那天是因为诗织不安地打电话来说“有点发烧了”,我才慌慌张张地出门的。

妻子可能会怀疑我有没有急诊,但那天诗织确实得了急病。

同一天的日记接着写道:

今天晚上,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要等丈夫回来。

可是,洗完澡后,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门口的动静把我吵醒时,指针正指着凌晨两点三十分。如果是往常,丈夫会直接去书房,但或许是因为今天客厅里亮着灯吧,他径直向这边走过来。就在把手伸向门口的开关,准备关灯的一瞬间,他噢的一声,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什么呀,是你在这儿啊?怎么啦,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这本来是我想说的话。

“我还想问你呢,这么晚了你一直在看急诊吗?”

“那当然了。你就是为了这个,才特意等在这里的吧?”

丈夫做出惊讶的表情,瞥了我一眼,从厨房里端出一杯水喝。我很干脆地对丈夫说:

“晚上这么晚,我又不在家,你再出去,孩子们不是太寂寞了吗?”

“别说傻话。不管你出去不出去,患者都是不能等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呀。”

“那你跟我说一声,我就会早点回家来。”

“嗯,你好久都没有出去了,好不容易出去一次,我不忍心叫你回来。”

我还能再说什么呢。“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我强忍着,费力地讽刺了他一句,就逃进了卧室。

总之,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我们修复关系的可能性等于零。丈夫每天越来越沉溺于那个女人,这样下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导致家庭解体。

“是吗?”我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

总而言之,我得先到那个女人住的公寓看看。所有的事情,都要等我亲眼确认了丈夫是否出入那里再说。

难道说妻子真打算去诗织住的公寓?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让妻子看到我们进出公寓的样子。只要妻子确认了我去过诗织的家,改善目前状况的可能性就等于零。不,不止如此,事态只会进一步恶化,向妻子所担心的家庭破裂的方向发展。

仅凭这一点,就必须阻止这件事。

可是,究竟怎么办才好?省吾陷入沉思的同时,日记也结束了。

这篇日记是十月二号写的,到今天只过了六天。

在这期间,妻子去过诗织的公寓吗?不,不像去过,因为我和诗织都没有发觉这种迹象,所以她要去,也是以后的事情吧?

不管怎么说,今后进出诗织的公寓必须谨慎小心。

省吾反复叮嘱着自己,手里拿着日记本进了妻子的卧室。

整洁寂静的房间,让人感到有些不安和莫名的恐惧。

下次看日记的时候,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省吾觉得很不安,把日记本塞进了床垫下面。

那天以后,省吾每次见到诗织,都习惯性地问她:“有什么变化没有?”

星期六,从下午开始就和诗织在一起,很久没有这样了。在床上尽情欢爱之后,省吾又向诗织问起同样的问题。诗织不可思议地反问:

“有什么可担心的事情吗?”

省吾稍微思索了一下,坦率地告诉了她:“因为我妻子知道了这个地方,她或许会来这里。”

诗织马上回答:“没关系呀。”什么没关系?省吾愣了一下。她又说:“如果见到夫人,我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的。”

不是这个问题。我担心害怕的是妻子见面以后,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来。

诗织却用明快的声音说:

“我、我很喜欢夫人。夫人总是很潇洒,很精神……”

省吾一边抚摸着诗织圆润柔和的肩膀和脊背一边想,这就是所谓年轻女子的自信和纯真吧?对诗织来说,妻子或许仅仅只是个比自己年龄大、有些威严的女人。

就这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又过去了一天。

一直提心吊胆,担心可能要出什么大事,却什么也没发生。这种紧张和轻松交替混杂的日子一天一天持续着。省吾想,只有随遇而安了,听天由命吧。

妻子是不是不准备把这件事闹大了?正当省吾开始这样想的时候,十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天,看日记的机会再次到来。

那天,祐太要去参加足球训练比赛,妻子因为要帮忙一起去。夏美也要去会朋友。所以家里就剩下省吾一个人了。

10月13日(星期五)23:30

我还是必须去一趟。

这些天一直在压抑着,终于决定还是去那个女人住的公寓看一看。

地址是代代木3-35。拿着护士长给的地址,下午我开自己的车去了。

按照事先在地图上确认过的路线,先到医院所在的西新宿的大楼,从那里转向甲州街道,再从西参口向参宫桥方向行驶。

要去的公寓,离西参道口二三百米,在参宫桥对面靠左手边的地方。

一问代代木公寓的名字,没有人不知道。这是一幢八层的漂亮公寓。

西参宫桥前大道上往来的车辆很多,顺着从明治神宫通往代代木公园方向的路,只要稍微再往里走一点,便是安静悠闲的住宅区。

那个女人就住在这里啊?我先开着车把这幢公寓的外观观察了一番,然后把车停在旁边的空地上,下车往公寓里走去。

走进公寓的大厅,马上看到一扇很大的门,不输入密码就进不去。

没有办法,我只好去看了看信箱。603号信箱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香田”的名字。毫无疑问,那个女人就住在这幢公寓的这套房子里。

看着看着,我感到再也无法忍受,便走出公寓。接着去了离这里最近的参宫桥电车站。因为车站附近有房地产中介公司,我想问问代代木公寓的房租价格。

“有各种各样的价位。最便宜的小套的房租每月大概十五六万日元吧。”

一听这话,我就明白了。

十月十三日的日记继续写道:

小套房的房租是每月十五六万日元,这个价位不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女子负担得起的。根据医院拿来的工资表来看,她无论如何也付不起这么高的房租。

由此看来,房租一定是丈夫支付的。

虽然还没有核对各种收据,但这无疑是从丈夫的零用钱里支出的。丈夫竟然让她住这么高级的地方,并且偷偷来这里约会。是可忍,孰不可忍。

10月14日(星期六)24:20

丈夫甚至连她的房租都包了……

也许对丈夫来说,这是男子汉气概的表现,但是把她照顾到这个地步,明显已经超出了逢场作戏的范畴。

那个女人紧紧地偎依着丈夫,嗲声嗲气地撒娇、献媚,丈夫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这种情景好像就浮现在我眼前。

或许丈夫是被骗了。他原来就是个不擅长谈情说爱的男人。我没听说过他在结婚前和哪个女人谈过恋爱。想到这里,我越发觉得她简直就是希腊神话中的美杜莎女妖那样、头顶上有无数条毒蛇在蠢蠢欲动的坏女人。

可是,我太老实了。我受到了丈夫如此不公平的待遇,却仍然不恨他。恶人并不是丈夫,而是那个女人。

然而,那个女人今后打算怎么样处理和丈夫的关系呢?也许她正等着我和丈夫离婚,好跟丈夫在一起吧?

或者干脆像护士长说的那样,到她的公寓去,给她点钱,让她跟丈夫分手。那样做或许最为痛快。

可是,那样做能解决和平息所有的问题吗?即使去责备丈夫、大声哭闹、发疯生气,我也不认为能让丈夫跟她分手,因为丈夫连房子都帮她租好了。不仅如此,他一定还会极力找借口搪塞。这样一来,反而更能煽起丈夫的外心。

如果打算追究丈夫外遇的事实,我就必须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必要的时候,离婚也在所不惜。但是我下得了这种决心吗?

看到“离婚”这个词,省吾不由得呻吟起来。

真是的!无法相信妻子真的是考虑到离婚了。那只不过是妻子瞬间头脑发热、随便说出的一句话。

省吾这样对自己说着,接着又翻了一页。

10月17日(星期二)24:10

到厨房去拿便当的夏美,看着早晨的电视节目,隔着餐桌说道:

“啊,这个人,又结婚了,第二次了呀。”

我正好在往丈夫的碗里盛饭,扫了一眼电视画面,那是一位五十多岁的有名的日本男演员。女方是位比他小二十岁的电视剧演员。这种婚姻好像就是人们常说的“奉子成婚。”

最近慢慢变得有点大人样的夏美对这个节目好像很有兴趣,在丈夫旁边摆弄着学生服的飘带,看得津津有味。

“真了不起,跟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女人结婚。”

听了夏美的话,我说:“因为男人喜欢年轻的女人,很容易上当受骗。”

“啊?上当受骗?”

“这些女孩子并不是真的喜欢那个男人,肯定都是冲着钱去的。她呀……”

我这是讽刺坐在对面的丈夫。丈夫好像也明白,眼睛盯着报纸,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无耻,不道德!我讨厌这样的婚姻!啊,该去学校了,我走了。”

年幼的女儿留下天真无邪的声音,上学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

在大门关上的同时,我斜眼看着丈夫紧绷的脸,极力装得很高兴,说:“今天傍晚,母亲要来家里。”

“呵呵……”丈夫敷衍地笑了笑,放下手里正在看的报纸,没有喝我递给他的茶就站了起来。

自从那天和深夜回来的丈夫争执了几句,丈夫的态度确实发生了变化。

除了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以及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夫妻之间没有话说。即使我主动搭话,丈夫也只是含糊地重复着有气无力的回答。

听见大门口有丈夫出门的声音,我急忙去送他,但大门已经从外面关上了。

就像这样,我和丈夫的距离越来越远。

的确,那天早上看电视时,妻子和女儿有过一段关于再婚的男演员的对话。

对天真无邪的女儿说什么年轻女人为了金钱接近男人一类的话,本身就不对。那些话显然是对我的含沙射影和挖苦讽刺。我的确很生气。原来妻子也没有忘记那天早晨的事。

下面还是同一天的日记。

我一面收拾餐桌上的碗筷,一面叹着气扫了一眼丈夫没有看完的报纸,是有关围棋方面的版面。

说起来,丈夫的围棋好像下得很好,拥有段位。偶尔他也和儿子一起下棋。我从中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然而这种温馨究竟能持续到何时呢?让孩子们感觉到父母之间这种冷漠的气氛,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丈夫的情人也像这个电视剧演员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怀孕。如果她对丈夫说“我想生孩子”,那该怎么办呢?如果怀孕了……

结果,受伤的是我,还是她呢?我越想越觉得难以忍受。

在出现那种情况以前,我希望丈夫能清醒过来。

但是,如果丈夫什么都明白,就是忍不住要偷情,在外面包养情人,又该怎么办?如果还继续来往,丈夫的心情就可以归结为“我爱着她”。但反过来说,那个女人真的爱着丈夫吗?今后,如果我们真的到了要分手的地步,那个女人能完全接纳省吾以及和他有关的一切,并为守护它们而努力吗?

自从知道丈夫有外遇以来,我瘦了将近五公斤。但因为和丈夫没有亲密接触,所以,关于我的苦恼和体重的减轻等情况,丈夫是不会注意到的。

每当我嘴里说出讽刺挖苦的话语时,展现的只是一个嫉妒心强又惹人嫌的女人的形象吧?

然而,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像电视上那个女演员一样,她或许也会怀上我丈夫的孩子。即使丈夫反对,她要想做的话,也完全有可能。

在事态发展到那一步之前,必须加以阻止。还是去那个公寓,好好地找她谈一谈……

妻子还真以为诗织想怀孕吗?

其实,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并不想要孩子。为此,自己还采取了避孕措施。当然,如果骗她的话,不是不可能怀孕。然而省吾认为,自己对诗织并不是仅此而已。

不管怎么说,妻子在这件事上想得太过分了。就算我给诗织付房租,也不是要跟妻子分手,跟诗织在一起。现在跟诗织交往,仅仅是想享受一下与年轻女子谈情说爱的冒险感觉。

为什么妻子不能理解一个男人的情感呢?在家庭不致破裂的前提下,干点儿风流事,这几乎是每个男人都有的愿望。

在这一点上,前几天高中同学聚会遇到的村濑也有同样的想法。

村濑开办了一家进口贸易公司,事业很成功。公司在品川附近,家也安在了那附近的御殿山。

聚会后,应邀去了他那宽敞的家。从他住的高层公寓俯瞰东京湾的夜景,人好像漂浮在亮闪闪的灯光之上。

他太太很漂亮,长得像模特一样。两个女儿长得像妈妈,也很可爱。看上去他是个事业和家庭都非常顺利、特别幸福的男人。

但是,从他家出来,我们两人去喝酒时,他竟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上帝保佑,我工作顺利,两个孩子也很好,眼前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在普通人看来,是令人羡慕的幸福生活。说给自己听,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省吾想起了刚才看到的幸福家庭。

“但好像就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够,缺了点什么。”

村濑这时把兑了水的威士忌一口喝完,嘀咕了一句。

“的确,我对妻子和女儿们都很满意。她们也很感激我。但关键是作为父亲的我是否已经满足了?难道只是为了得到这些,才这么拼命地干吗?真是这样吗?”

省吾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村濑又说:

“想寻找有刺激、能让人激动的东西。”

“是女人吧?”省吾问道。村濑好像就等着这句话,把桌子敲得咚咚响。

“就是就是,想跟漂亮的女人调调情。”

省吾完全理解村濑的感受。

在某种程度上,如果一个人工作顺利、家庭安定的话,那他看上去一定是个自由而幸福的人。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男人却不能完全满足。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看着知足的妻子和孩子的同时,“难道我的愿望仅此而已吗”的疑问会油然而生。

的确,看到家里人愉快的样子,自己也很高兴。但除此之外,还想拥有华丽的类似冒险的恋爱。或许这会被说成男人的自私任性,但这就是男人的愿望、真实的心声。

“对,很理解,就是这样。”

省吾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工作顺利,有了金钱和时间,接下来想要的就是女人啦。如果可能的话,想跟好女人永远恋爱下去。”

家里有模特般漂亮太太的村濑,能把话说到这儿,真是感到既不可思议又有意思。

“那么,现在跟谁交往呢?”

省吾问了以后,村濑淡淡地回答:“嗯,有一个人……”又反问道:“那你呢?”

“一样,也有一个人。”

听到这儿,村濑笑了,忽然举起酒杯,说:“干杯!”

为谁干杯呢?为了眼前两个人各自的恋情吗?

干杯后,省吾再次问道:“你太太那边,不要紧吧?”

“嘿……”村濑慢慢地点了点头,又反问,“你那边呢?”

省吾一下子想起了最近妒火旺盛的妻子,变得心情沉重。

“最近醋海翻浪,焦头烂额啊……”

“那种事情别介意。因为我们拼命地工作,妻子和孩子才有幸福可言。”

想着这本来就不是一回事,听到村濑这么一说,省吾好像有了一点勇气。

“男人的幸福是由秘密的多少决定的。”

省吾没有马上反应过来,村濑又加了一句:

“人的一辈子,如果连一点秘密都没有的话,那太没劲了。”

与村濑见面后,省吾更有勇气了。

首先,“男人的幸福是由秘密的多少决定的”,说的是男人的大胆和潇洒。虽然不能拿到桌面上说,但说到点子上了。

然而,这天真的想法被打得粉碎。下面的日记写出了严酷的现实。

10月20日(星期五)13:30

昨天晚上九点多,丈夫去参加医生们的聚会,他忽然打来电话说:“现在我们要去喝酒,会回来得很晚。”

他从来都不跟家里说,这次忽然打电话来说理由,有点奇怪。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对孩子说“我有点事……”,只在衬衣上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直接去了代代木的公寓。

按照上次调查的路线,把汽车停到了横向的小路路口,在公寓对面的路上等着丈夫。

这儿离车站很近,尽管是晚上,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也很多,从公寓那边应该看不见我站在马路对面的身影。

我站在那儿,一个一个地寻找六楼亮着灯的窗户。

在黑暗的夜空中,亮着灯的窗户只有三个,其中一盏灯下,那个女人在等着我丈夫的到来。

时间快到十点了,凉凉的晚风吹过面颊。穿了外套,并不感到冷,但三十分钟一直呆呆地站着,总有点凄凉的感觉。

或许,他打电话来,真的是为了喝酒?但是,那种小心而焦急的说话方式,一定是为了掩盖去诗织那里。

再等一会儿,丈夫肯定会出现的。

“今天一定要抓到证据。”我下了决心,但如果确实看到丈夫进了这栋公寓,自己该怎么办呢?穿过眼前的人行横道追上丈夫,抓住他的胳膊,又哭又叫地说“回家吧,求求你了”,我会这样做吗?

这样的爱情,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为什么还要追到这里来呢?

确实,那天医生们聚会后,我去了诗织家,妻子真的看到这一幕了吗?省吾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继续浏览日记。

如果在这儿见到丈夫,当场抓住他,让他赔礼道歉的话,这件事能解决吗?相反,如果他将错就错,我们的婚姻就破裂了。

闹到这种地步是不是有点过分?不管怎么说,首先要亲眼确认丈夫走进那个女人房间的事实。

丈夫出轨的事实,一定要全部记下来。

过了快一个小时,丈夫怎么还不出现呢?难道是我想错了?一边看着表,一边觉得心里没底,又想到孩子们是不是都睡了呢?有点担心家里的情况了。

或许,丈夫改变了主意,直接回家了?如果是这样,他会联系我,但手机没有响,就说明还没有回家。

“怎么办呀……”

我刚开始来回跺脚,忽然发现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朝对面的公寓走去。他胳膊下夹着小皮包,轻快地迈着大步的样子,毫无疑问,肯定是我的丈夫。

丈夫虽然在马路对面,但也可能忽然往我这边看,发现我。想到这儿,我有点害怕,但还是直了直腰,盯着丈夫。

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做了亏心事的是丈夫,感到可怕的应该是他。

比估计的时间晚了很多,但他确实在这里出现了,手里还提着从附近便利店买的东西。

我现在就冲出去,站在丈夫面前,他见到我,会说什么呢?

然而,丈夫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在防盗门前停了下来。幸好灯光很亮,丈夫的动作看得很清楚。

我想他可能要按门铃,谁知他竟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很习惯地把钥匙插进孔里,一溜烟进去了。

那天晚上,诗织让我在附近的便利店买点东西,之后我进了公寓。这些都让等在公寓外面的妻子看到了。

连这些都知道了,搪塞不过去了。省吾为了使自己镇静下来,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再次看日记。

奇怪的是,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进了情人的公寓,我竟然格外冷静。

丈夫那时的情形,就我对他的了解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是性格所致吗?他嘴角流露出轻浮的样子,领带松弛地吊着,好像有种终于到了情人家的放心感。

但他不是那种专门去便利店买东西的男人。是那个女人让他去买的,还是他主动去买的?袋子里装的是他喜欢的香肠或啤酒吗?是为了两个人在房间痛饮吗?

想着丈夫靠在家里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不停地对我发号施令的样子,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他白天的形象。

丈夫那个样子,是那个女人喜欢的吗?或者说,她有巧妙的操纵手段?不管怎么说,我那陌生的丈夫就在这栋公寓里。

风肆意地吹着,还夹杂着小雨,可我并不在意,还是呆呆地站在那儿,望着六楼的灯光。

在那里,我丈夫脱掉西装,换上情人为他准备的睡衣,打开了啤酒罐,甚至还跟那个女人亲吻。

不管怎么说,今晚没有白来。自己目睹了这些,心中仅存的一丝对丈夫的信任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像被夜晚的雨追赶着似的,我跑进停放在公寓旁边黑暗处的汽车里。

我坐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已不再回头看了。直接回到家,稍微收拾了一下,洗了个澡。

回到无人的客厅里,又被懊悔和凄惨笼罩,一口气喝下一杯白兰地,躺到床上睡去了。

丈夫回到家中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七分。

省吾偷看妻子的日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现在看着二十号的日记,对他的打击很大。

首先,最大的震惊是妻子已经去了诗织的公寓,还目击了自己进入公寓的情景。

连这些都看见了,他已没有狡辩的余地了。不管妻子说什么,他也只有低头了。无谓的顽强抵抗,只能使伤口更深。他意识到了这些,但对同一天日记中的一些话格外在意。

“丈夫出轨的事实,一定要全部记下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出轨的事实一定要全部记下来,难道是要用到什么地方吗?

如果仅仅是想把每天的想法记下来,不需要想得那么多。但“一定要全部记下来”怎么解释呢?

也许,妻子的日记是为了某天给某人看,所以才这么一丝不苟、认真详细地写着每个字。

“难道……”

如果今后夫妻之间闹矛盾,妻子可以把日记拿出来让别人看,那自己的不检点行为就会被追究。

但是,省吾不认为妻子是个心术不正、精于算计的人。

这样做,单纯是为了吵架时痛斥我“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手段吗?为了给报复提供证据,才要记下来的。

“是啊。”省吾自言自语着,心里平静不下来,“结果仅仅是这个吗?如果……”

省吾感觉有人给妻子建议,告诉她只要有问题的地方就记下来。

他有些不祥的预感,但现在不愿想得太多。不管怎么说,至少自己与妻子的关系正处在一个重大的转折点上,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