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月底的事,也就是那起事件发生的两个多月前,我,一个人去了读卖乐园。对,一个人……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样的事件,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会全部说出来的。从去年夏天起,我开始失去自信——你问哪方面?当然是当“女强人”这件事了。不过我觉得我还不到三十,没有必要焦虑,或者说我完全没把马上要到三十岁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从去年夏天开始,我时常会感觉到恐惧……提到时尚行业企划部,人们会觉得这份工作就是做一个“自由飞翔的女人”吧,与普通公司像端茶小妹一样的OL不同,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每当开会时用夹着圆珠笔的手指潇洒地撩拨长发,或者优雅地坐在成田机场的候机大厅准备出国出差时,我就觉得自己已然身处美国电影的场景之中,并怡然自得……
但这正是我的恐惧之源。蓦然回首,我发现当我顺风顺水、翱翔天际之时,也与结婚这个词渐行渐远……如果我只是一个端茶小妹,那么现在也许多少有些不满,但可能已压抑住那些不满,和之前交往的摄影师步入婚姻殿堂了。可我现在真的过得春风得意、乐在其中,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个普通男人去洗手做羹汤,更不可能就那样过一辈子……但这让我感到异常不安。目前一切都还顺利,但如果这样的生活戛然而止,我就会因为忘记如何凭借自己的翅膀飞翔而重重地摔到地上……其实对于这一点,我也并非有特别清晰的认识,只是在大脑的角落,绿灯已在闪烁……就是这种感觉。充满乐趣的工作令我投身其中,与此同时,信号灯却闪烁得越来越急促,在三十岁即将到来之际,信号灯变成红色的了……
麻美你是不用担心的,因为就算没有风,你也具备起飞的能力。但我真的就只是一个特别朴素又踏实的人,不像你,随便跟男人玩玩儿也能很受欢迎……我隐隐地感觉,比起美国电影般如梦似幻的场景,还是照顾兔子小屋这种现实生活比较适合我。
尽管如此,这份工作还是很有意思啊,特别是今年,我的策划案通过后,请纽约的顶级设计师参与设计的内衣不是上市了吗。那段时间我连续两周去了纽约,这让我沉浸在希望一生都持续飞行的美梦之中……但这么一来,信号灯的闪烁更加急促了起来,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于是在工作告一段落之后的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我一个人去了游乐场。对,一个人……
钓男人?才不是呢。要是想找男人,我会去更合适的地方啦。我只是去那个游乐场观察“现实”……去那里找寻摘下了梦想面具的、现实中的真正的我……
那天正值春假,游乐场里人山人海,都是一家子一家子来游玩的。蔚蓝的天空下,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游乐设施以各种姿势旋转着,仿佛一座造梦工厂。小孩子的笑声和尖叫声,父亲的笑容和母亲的训斥……“家庭”这个词就像万花筒一样,由无数颗闪亮的晶体组成。而“结婚”这两个字似乎被放在了放大镜下,显得硕大……
对一位单身女性而言,没有比在这里更显格格不入的地方了,但我是特意去品味这种悲凉的哟。我觉得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可能会让我看到一个想结婚的我。
如果你想让一个宣称不结婚的女人结婚的话,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一个人送到星期日下午的游乐场去。游乐场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让独身女人的孤寂身影无处躲藏。我这种人,想坐过山车,来到售票处前排队——你看,那里不是会立着一块写着“心脏病人请勿乘坐”的牌子吗?我看到它,有一种上面写的是“独身女性请勿乘坐”的感觉,结果放弃了排队买票,对……就是在这之后。
“野木君……”
有人叫了我一声。
我扭头一看,白井部长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孩站在那边,脸上带着略显惊讶的笑容。没有,我没有立刻认出他是部长,我不过是觉察到队伍后方有个面露微笑的男人正看向我这边。一向穿西服打领带的部长像年轻人一样穿了一件蓝色毛衣和一条牛仔裤,看上去都不像他了……不对,不是衣服的缘故,而是他的脸。在公司里,除了将需要讲清楚的事进行充分的解释说明外,整体而言,他是个安静的人,身上带有一种近来很少见的沉着冷静和成熟感,笑的时候也不过微微扬起嘴角而已。而他此时一边抱着孩子摇晃一边对我露出笑容,如此的轻松随意,看上去就是一个“致力于服务家庭的好爸爸”。
游乐场里诸位爸爸的脸都比平时圆了一些,但看到部长那张平日见惯了的精明强干、棱角分明的面孔也变得柔和了,我仿佛受到了惊吓,慌忙低下了头,好像突然看到了部长的裸体一样心跳加速。我走上前去,问道:“您是带家人出来玩儿吗?”
这时我才总算注意到部长身边的那位女性……
不用介绍我也知道,这是部长太太,她比传闻中的还要美,眉目如画,不过因为太过标致而给人一丝冷意。但一笑起来,那温柔的脸庞又是那么动人心魄……再加上太太牵着的看起来刚上小学的男孩子,我觉得这四个人完全就是题为“幸福一家”的合影的标准模板。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游乐场啊?”
面对这个问题,我肯定不能把真正的理由讲出来,于是顺嘴编了一个理由。
“本来跟人约好的,结果被放了鸽子。”
“请女孩子来游乐场的男人很没出息哟,我劝你还是甩了他吧。”部长说道,大概是在同情我吧。结果那天直到傍晚我都一直和部长一家一起,玩了很多娱乐项目,很愉快。两个孩子也都跟我熟稔了起来,“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
没有,在游乐场里什么都没发生。部长一家像是汇集了游乐场里所有幸福家庭的精华一样,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幸福的气息,和他们一家在一起,我越发觉得我真的是个适合婚姻生活的普通女子。出了游乐场,我又乘坐部长的车子,跟随他们一家去家庭餐厅吃了晚饭。之后部长又说:“我们家就在附近,来家里坐坐吧。”于是我接受了美意,来到他家。
部长家是一幢起居室天花板高挑,装修得好像建筑杂志里的样板间一样的雅致房子。
“还贷款可是很辛苦呢。”虽然部长这么说,但我却觉得贷款是把一家四口紧密联系起来的牵绊呢。
当我正品尝着部长亲自泡的咖啡时,已经彻底熟悉的夫人突然说了一句:“冴子小姐,您能跟我到二楼来一下吗?之前我买的一条连衣裙尺寸大了,我看冴子小姐您体型比我大一些,可能您穿正好呢。”
虽然她说的话题是裙子我要穿着合适就送给我,但看起来似乎只是想在二楼跟我单独谈话找的借口罢了。
她把我带到卧室,拿出一条深紫色的裙子在我身上比了一下,嘴上说着“果然很合身呢”,声音里却没有丝毫热情……我的注意力这时已转移到占据卧室绝大部分的双人床和叠放在床角的部长的睡衣上。我说过,刚才我看到部长穿着牛仔裤就觉得好像看到了他的裸体,而现在,我感觉到那套深蓝底色带白色条纹的睡衣上沾着我们这些普通职员绝对不该知晓的部长的体味……我觉得有些困惑,这时夫人若无其事地说:“有件事我想拜托冴子小姐,是一件不能让我先生知道的事。”接着夫人问道,“现在你们企划部有几位女性职员?”
“包括我在内,有七个人。”
“那您有另外六个人的照片吗?”
“团队旅行时女职员们一起合过影……但是,您为什么问这个?”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有一次我弟弟去你们公司找我先生有点事……你们企划部里是不是有一块地方用屏风围了起来,当作接待室用?我弟弟在那里等我先生时,有位女职员给他端了杯茶。他们虽然只说了两三句话,但我弟弟却对那个女孩子一见钟情……我在想,那个女孩子会不会是冴子小姐?”
我摇了摇头,告诉她我连她弟弟去过公司这件事都是第一次听说……
“那就是另外六位中的一位了。我弟弟大概还记得她的长相,却不能准确地用语言描述——他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家伙,所以都三十三岁了,还从来没谈过恋爱。我想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要是可以,我还想认真把我弟弟介绍给她。明天您下班后有时间的话,能把照片送来给我吗?我再去问问我弟弟他见到的是哪位。啊,对了,明天孩子奶奶会过来看孩子,我可以到公司附近去找您,顺便我也想去银座买东西。”
我说没问题,但还是追问了一句:“为什么您不直接拜托部长而要找我呢?”对此,夫人这样回答。
“我稍微问过一句,但他完全不想回应,还对我说不要公私混淆。”
第二天我知道了这其实是谎言,但那时她那似乎从来不会说出谎言、带着温柔笑意的双唇的确是这么说的。
不好意思啊,我的开场白太长了呢,但夫人的那个微笑正是此次事件的开端——
第二天傍晚,我和夫人在帝国饭店的咖啡厅里见了面。虽然她没化妆,还穿了一套朴素的套装,但她原本就是那种与酒店大堂、高级度假区的泳池或湖畔别墅相衬的女性呢。在连空气都被打磨出奢华透明感的酒店里,她带着我已经熟悉的微笑,看着照片……那是前年公司去伊豆团建时拍的照片。
虽然是在石廊崎灯塔前拍摄的,但灯塔和大海都完全没拍到,照片里只有七个女人的脸……对,就是被爱说怪话的坂本君称为“七个白香瓜,特价大甩卖”的那张照片。
夫人马上指着后排正中那个目光冷峻、仿佛在说“我明明跟你们这群人不是一路的,为什么非要和你们一起合影”的人问道:“她是谁?”这么说你能知道是谁吧?她指的是森口令子。
“我觉得不应该是森口小姐,因为她不会去给客人端茶倒水的……要说您弟弟可能一见钟情的,我想可能是这个女孩子。”我指着前排右侧的岛村说道,“她是企划部里最年轻的,一般都是她给客人倒茶。她是个坦率又踏实的姑娘,客户们对她都赞誉有加。”
夫人的视线在岛村圆圆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
“这种性格的姑娘肯定不是。我弟弟为人很消极,所以他会比较中意强势、主动的女性。”
听到夫人这么说,我……对不起哦,我指了麻美,告诉夫人:“这个人的性格最为接近您说的那类。”但夫人立刻摇了摇头,似乎又对站在前排正中、脸上露出得意笑容的仓桥小姐很感兴趣。森口小姐和仓桥小姐不都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很自恋的女性吗?就是同性最讨厌的那种人。但夫人却说,被同性厌恶的女人反倒很吸引男人哟,之后就一直注视着仓桥小姐的笑脸……
因此我告诉她:“这个人是仓桥小姐。但我觉得就算把她介绍给您弟弟,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您弟弟应该比她小三四岁,仓桥小姐对年龄比自己小的年轻男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而且……有传言说她正和一个已婚中年男人打得火热。”
这时夫人轻轻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略带深意,但那时我对此没有多想……夫人的视线很快又回到仓桥小姐的脸上了。“这个人已经三十五六岁了?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嘛。最近的女人,二十五和三十五并没有太大区别了呢。这么一看,还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只有七个女人,看上去却好像比七个多得多,肯定是因为每个女人都拥有两三副面孔吧。”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说道。
之后,我又介绍了一下剩下的两个人。应该是我正说到“要是您弟弟喜欢强势的女性的话,也有可能是梨惠小姐”的时候,一直默默看着照片的夫人忽然用照片掩住了脸,同时发出咯咯咯的奇怪笑声,然后从照片上方露出眼睛,说道:“你没发现我在说谎吗?你那么聪明,我想你已经注意到我在说谎了,但还是装作没有发觉吧。我不是在给我弟弟找对象,而是想找出我先生的外遇对象。”她这样说道。
我觉得她此时不是在用嘴,而是在用眼睛说话。明明没有化妆,却感觉她的双眼突然染上了一层黑色,甚至连瞳孔都覆上了浓妆……这瞬间起了变化的眼睛和突如其来的坦白言语令我措手不及,我记得我傻傻地应了一句:“可部长不是有夫人您吗?”
“是出轨哦。那个人,一年之前就和这张照片里的某个人出轨了。去年秋天,我弟弟偶然在涉谷的道玄坂那里看到他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那个女人看上去醉得很厉害,我先生搀扶着她,她无力地垂着头,所以我弟弟看不清她的脸……因为是在那种地方嘛,我弟弟觉得有些不妙,就偷偷跟在他们后面,之后他们果然进了那种宾馆……我弟弟怕我受伤害,所以直到上周都一直保持着沉默……但我其实没有那么惊讶呢,因为一年前我就已经隐隐约约觉察到什么了。有一次我发现他的内衣上粘了一根比我的头发要长一些的长发……还有去年十月份的一个星期天,我出门购物时发现忘带了东西于是回去取,正要打开大门的时候听到他在打电话,我就隔着门偷听。我家的电话不是就放在玄关那里嘛,所以隔着大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我一听就知道了,他肯定在和关系特殊的女人聊天……那是我认识他十三年来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就像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样……”
夫人说虽然证据只有这三条,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确凿无疑。我感到难以置信,一边听她说一边连续摇了几次头。因为就像麻美你也知道的那样,部长虽然很受女性欢迎,但对家庭十分忠诚,那种绯闻真是连听都没听过。麻美你不是也说过,“虽然很想勾引他,但他那种人,肯定不吃这套,所以放弃了。”
“您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试着问了一句,“这要是真的,毕竟我们部门有七位女性,就算部长想瞒,也很难不露出一丝马脚啊。”
“完全没有这种传言?”
“对……而且仅凭您说的这些,也不能断定部长的外遇对象就在企划部吧……由于我们的工作性质,部长平时肯定能接触到很多女性。”
夫人摇摇头,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说:“去年秋天我偷听到的那通电话,他是这么说的。‘明天晚上你要是有空去老地方,就在上午假装给我送文件什么的,到我桌边时敲两下桌角告诉我。’”夫人叹了口气,继续轻声说道,“所以那个女人肯定是你们部门的。”然后脸上带着寂寥的微笑,看着照片。
“那您也在怀疑我喽?”
听到这里,夫人温柔地笑笑,摇了摇头。
“你和那位森口小姐可以排除了,因为你们的头发比我短……而且我信任你。虽然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相信小孩子的眼睛。别看昨天我家孩子和你玩儿得那么好,其实他们特别认生,大人们故意学猫叫逗他们,他们反而会一脸厌恶呢。还有,要是你和我先生之间真的有什么,那昨天在我面前你们两人也不会表现得那么自然,对吧?昨天见到你一个小时之后,我就把你的嫌疑排除了,并且决定拜托你。”
“拜托我?拜托我做什么?”
“找出除了森口小姐之外,剩下的五个人里谁是我先生的外遇对象。”
“要彻底查明是吗……”
听见我这么问,夫人摆手笑道:“没有那么夸张啦,要是真想那样我就去雇侦探了……我就是希望你今后能稍微多留心观察一下那五个人,再帮我做一点点小事。要是有什么,肯定藏不住的。比如他说这周周日要去打高尔夫球,但我怎么都觉得他是要去和那个女人幽会,因此希望你能不露声色地打听一下那天谁要出门。还有,估计那两个人现在还在以敲桌子为约会暗号,所以请你在那五个人靠近我先生的桌子时暗中注意一下她们手上的动作,诸如此类的吧。当然,就算你帮我发现了什么,我也绝对不会把拜托你的事告诉我先生的,这一点还请你放心。”
她这样说着,脸上露出连对方的心情都照顾到了的微笑,就算我对此还有些犹豫,无法立刻给出答复,也会被这笑容融化。不过因为刚才那一瞬间看到的仿佛化了浓妆的瞳孔还隐藏在她的脸庞上,所以我认为不可以轻易相信这个微笑。之前她提到一个女人拥有两三副面孔,也许指的就是她自己。我能感觉到,在这个朴素的笑容后面,潜藏着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甚至是一张虽然我尚未觉察、但肯定非常可怕的脸。事实上,之后我的这一直觉应验了,但在那个时候,我只能选择相信这笑容里的温柔。
其实当时我自己也觉得这事挺有趣,但没想到夫人最终引发了那样的事件,如果我说我只是出于个人兴趣而答应的话,应该会引来大家的反感吧……可是真的,没办法啊,在那个阶段,我真的无法想象其实夫人又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现在回头想想,我扮演的这个侦探角色只能用滑稽来形容,但那时,我从第二天起就兴致勃勃地开始了我的侦查工作。
夫人从年龄角度考虑,认为仓桥小姐最可疑,我也把她当成了头号调查对象,还是高亮加粗的那种。因为她总是得意扬扬地吹嘘自己勾引有妇之夫玩出轨,但谁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对吧?如果就是她和部长的话,那她一方面彻底隐藏情人的身份,另一方面又四处宣扬偷情的事,这不是很让人讨厌吗?
而且部长作为男人实在是精品,无论相貌、工作能力还是性格,都十分完美。对于见到高级货就一定要据为己有的仓桥小姐来说,的确是值得出手的类型呢。然后麻美,不好意思,在仓桥小姐之后,我把你列为第二号嫌疑人。
因为跟夫人详谈之后,我得知目前为止部长出轨过两次,两次都是女方主动出击、推倒部长的……从这个角度看,麻美是最为有力的候补选手了。而且夫人也说过,部长很容易被你这类女性吸引。所以在站在第三者视角进行了冷静地分析后,我认为五个人里部长应该最中意你。
第二天应该是四月一日吧,你还记得那天我的提议吗?我说:“这周日樱花应该盛开了,大家要不要一起去赏花啊?”麻美你不是说了一句:“这是愚人节玩笑吗?”
正如从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所述,部长立即开口说:“我跟朋友约了去打高尔夫,去不了。”女职员们则基本都嘟囔着“怎么办啊,要不要去呢”,只有麻美你一个人马上举起手说:“同意!”
结果那个星期天去赏花的安排完全没有意义,因为那天部长真的去打高尔夫了。周日早上夫人往我的公寓打来电话,说:“他肯定是去打球了,刚才是一直跟他打球的同伴开车接他出去的。”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有点儿失望呢,毕竟我提议去赏花时,多数女职员们的答复是“到那天看心情,想去就去”,我还想着要认真记录谁来谁没来,然后向夫人报告呢。
没错,我拿出了侦探的派头。赏花那天来了五位女职员,期间我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部长的名字,想要试探一下其他四人的反应。
像麻美你这样一听到部长的名字就大叫着“我最喜欢这种男人了”的人,我反倒觉得是清白的。但其他三个人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不清了。岛村有所顾虑地说:“要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呢,还是喜欢的吧。”随即垂下了头。而平时就小心翼翼的梨惠小姐则含糊其辞地说:“我只把部长当成上司对待,没把他当成男人看待。”仓桥小姐像是故作姿态一般,态度冷淡地宣称“对部长完全没有兴趣”。我觉得每个人都像有和部长扯上关系的嫌疑……嗯,不过果然还是仓桥小姐那种冷漠的说话方式,最让人觉得可疑呢。
之后的一周我继续在公司里暗中观察。你也能感觉到仓桥小姐和部长虽然在年龄上最为接近,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却比任何人都疏远吧?通过观察,我发现他们在公司里从不讨论工作之外的话题。不仅如此,他们在谈工作时还似乎故意避开对方的视线,不看对方。
他们在公司里的这种表现,反倒让我觉得在职场之外,他们保持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但因为没有发现确凿的证据,周末给夫人打电话汇报时我只能这么说:“我也觉得仓桥小姐最可疑,但目前还不能断言。”
“这样啊……”
听我说完,夫人像是有些遗憾地应了一句。之后像在思考着什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随后她说道:“没事,不用着急。我想最近会有机会的,请您暂时还像我之前拜托的那样,留心注意我先生和女职员们的举动吧。”
“嗯。”我点了点头,但是因为对刚才夫人提到的“机会”一词很在意,于是我用开玩笑般的轻松口气试探着问她,“夫人,您好像很高兴看到部长出轨呢。”
“并没有这回事。”夫人轻笑着回答我。
“有个问题,我之前就一直想问您,但不知当问不当问。如果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部长的情人是谁,那时您打算怎么做?”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如何回答,但我没等太久,就听到她用有些令人惊诧的决绝声音给出了答复。
“离婚。不仅仅因为这次的出轨,我其实早就对他毫无爱恋之情了。只不过因为有孩子,夫妻之间要是没有什么大矛盾,就不会闹到离婚这一步。这次他出轨就是导火索……一旦拿到确凿的证据,我就要跟他摊牌,当机立断,彻底分手。”
她干涩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开玩笑,于是我追问了一句:“您是认真的?”
“是哟。他第二次出轨时我就认真考虑过离婚的事,但那时我正怀着老二,他又赌咒发誓绝不再犯,而且之后的近一年时间里他也的确以家庭为重,我也就跟他将就着过下去了。结果他的所谓反省不过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
夫人还说,对于部长此次出轨,她都没想到自己的态度会如此冷漠,一心只想拿到他出轨的证据,以此为由一拍两散,另外还要把那幢房子作为赔偿抢到手。
我又问道:“那么,假如部长离婚后,和他现在的外遇对象结婚了,夫人完全不在乎吗?”
“要是真有这么个人,那我双手奉上,拿走不谢。”
但我并不完全相信这句由干涩得像纸一样的声音说出的话,因为我此时已逐渐发现她隐藏在温柔微笑之后的比普通女人更为强烈的自尊。不过虽然我觉察出这句话可能话里有话,但因为我对婚姻生活还一无所知,所以在她又对我说“一起生活了十三年,夫妻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之后,我更是无从反驳,只能应道:“知道了,那我再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吧。”
时间来到下一周,首先抓住“机会”的是夫人。
不记得是周二还是周三,我正要出门上班时接到了夫人的电话。
“您午休的时候能到上次见面的饭店来吗?”
于是我在午休时去了那家饭店。一见面,夫人就立刻举起手袋遮住脸,像是怕被人看到一样偷偷递给我一样东西。那是部长的内衣。
“您对香水很熟悉的吧,知不知道这是哪种香水?我对香水一无所知。”
听到夫人这么说,虽然我觉得有些难办,但还是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是CLAYGE,应该没错。”我答道。因为猜到了夫人接下来要问什么,于是没等她开口,我就继续说道:“我们部门只有两个人用这个牌子的香水。”
这两个人就是麻美你和美幸小姐——对,叶美幸。但那时我彻底排除了麻美的嫌疑,因为夫人说部长的内衣沾上香水味肯定是在前一天晚上,而那天晚上,麻美和我一起去看了电影,之后又喝酒喝到很晚……
接替麻美浮出水面的是美幸。之前因为美幸夏天就要结婚了,所以我一直没把她列入嫌疑人名单,但仔细想想,并没有法律规定已有婚约的女人就不能劈腿啊。我从内衣上闻到了香水和汗液混杂在一起的味道,通过这个味道,我想象着在床上和部长的身体纠缠在一起的美幸的裸体。私底下男职员常常品头论足,说美幸的身材曲线比东南亚的女人还要好。
这么说虽然有些失礼,但美幸的确算不上美女,有人说她就是靠身材好才找到对象的。不,不是我说的,是听男职员们这么说的。
不过还是不能仅凭香水就认定美幸是那个女人,因为很多女人同时拥有不同种类的香水,可能有其他女人只在晚上才喷CLAYGE香水。就算是洋洋自得地号称“我全靠体味取胜,才不用什么香水”的仓桥小姐,也有可能会在调情时用香水表现自己吧。
“总之,我今后会对美幸小姐多加注意的。”当时我对夫人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但两三天后,岛村的嫌疑又突然加重了。
那天晚上麻美没去,我和美幸,还有另外两名男职员一起去涉谷喝酒。在我暗中观察美幸的言行时,山下君突然说道:“这么说来,上次生田的欢送会之后,大家一起来过这家店啊。那天岛村喝得烂醉,可是不得了呢。”
那是去年秋天……对,十月左右的事。生田君要去纽约工作,企划部全体员工一起在位于涉谷的中餐馆给他开了欢送会。我和麻美没有参加续摊,看来他们后来来了这家店,又喝了一波。嗯,部长也一起去了。
去年秋天,十月左右,涉谷。
不知为何,之前听夫人说出这三个词语时我没有立刻想起欢送会,我自己都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我那天没来续摊,既不知道岛村烂醉如泥,也不知道当时部长说了“没关系,我送她”,所以也情有可原。
是的,也就是说续摊时,部长搀扶着岛村,两个人一起离开了酒馆。
再加上美幸在旁边悻悻地说道:“不过那时岛村只是在装醉哟。那个丫头,有点儿会装的,明明很能喝,偏要装成那样,想让别人觉得她可爱。”
于是我很快就联系了夫人,问她:“您弟弟具体是在哪天看到那两个人走进道玄坂的酒店的呢?会不会是十月二十一日?”
夫人马上联系了弟弟询问。
但她弟弟记不太清了。虽然他勉强给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时间——“仔细想来,好像是十一月的某一天”,但我认为我的猜测应该是对的。于是突然间,岛村需要重点关照了。
是的哟,麻美,要是能随着对事情各个方面的了解,把嫌疑集中到一个人身上就好了。可是现实却恰恰相反,疑点重重的人反倒增加了。再加上……再加上,麻美,虽然在香水问题上我没把你放在嫌疑人之列,但后来你还是再次上了我的黑名单。
对,就是黄金周里第一个节日那天,二十九号。那天下午夫人突然打来电话,说:“刚才他不知往哪里打了个电话,之后说工作上突然有些事情要处理,随即出门了。我觉得肯定不是工作上的事。”
我仔细询问了一番后觉得的确很奇怪,因为尽管部长说过正在推进的和米兰公司之间的协议陷入了僵局,但这份合同之前之后咱们都没听说过,对吧?
“野木小姐,我想麻烦您在一小时左右之后……不,两个小时之后可能比较好,给其他女职员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谁不在家,可以吗?”
夫人这样拜托我。于是我以询问“知不知道在纽约的生田先生的电话号码”为借口,依次打电话给你们。
好像大家都打算黄金周的后半段再出去,所以那天基本上都在家。麻美,只有你一个人不在家。对,我知道这不能作为确凿的证据,而且部长也有可能去那个女人家里幽会,毕竟我们七个人里有六个是独居。
对不起呢,我现在当然是相信你的,但说实话,当时实在不能排除麻美你的嫌疑。另外……另外,我给夫人打电话报告这一结果时,她又提出了新的想法,她说:“沾在我先生内衣上的头发可能是假发,这是昨天我去商场,偶然经过假发卖场时突然想到的。不,我那天看到头发时就觉得了,那根头发的色泽、手感,都像是人工制品。但我跟你聊天时把这事给忘了,昨天在商场里才想起来。”她还说在商场里摸了各式各样的假发后,更加确信这一点了。
听到这里,麻美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我是立刻就想到前年夏天,森口令子参加客户举办的宴会时戴了一顶假发,大家看到时都吃了一惊呢。而且因为夫人说的话,促使我很清晰地回忆起在那次宴会上,森口是这么说的。
“这个是上床时用的,我现在交往的男朋友就喜欢这个触感。”
当时我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所以听过就算了,没当回事。但现在想想,如果那不是玩笑呢。如此想来,目前因为是短发所以一直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的森口反而变成最有嫌疑的人了。还有……对,还有,之后我会详细说明,但黄金周过后,我查到了部长一直在位于丸之内的一家宾馆里跟女人幽会。那家宾馆的住宿费,一晚是两万日元……
你明白了吧,麻美?是这么回事哟,如果部长的外遇对象是独自一人住公寓的话,那就不会总去高级宾馆,而是会自然而然地选择在公寓里密会了。正如刚才我提到的,做不到这一点的女性,也就是因为和家人同住,所以不得不和情人去酒店开房的女性,只有一个……对,就是梨惠小姐。
唉,调查到这里,别说找出一个最有嫌疑的人了,反而是一个个全都变得很可疑。不同的证据分别指向不同的嫌疑人。
嫌疑人这个叫法有些失礼,但最终确实发生了那样的事件。上周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件吗,部长在酒店的房间里被女人刺伤,血流成河。尽管部长声称是“自己不小心弄的”,想大事化小,但最后警察还是介入调查了,所以这已经是犯罪了。企划部的所有女职员不仅作为外遇对象,更是作为杀人未遂的凶手被警方怀疑了。从这一角度讲,我称除我之外的六位女性为嫌疑人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什么?你问我有没有怀疑过我自己吗?你这话什么意思,麻美?你是想说我在撒谎吗?麻美,你是这么想的啊,你认为我在撒一个弥天大谎。麻美……是的呢,你所言极是。我在刚才说的这番话里编造了一个巨大的谎言。
不过啊,麻美,我知道你察觉出了这个谎言,可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骗你。只不过我觉得在讲述整个事情时,应该把怀疑自己的部分稍微放一放。不用担心,再稍等片刻,马上我就要坦白真相了——让我们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香水指向美幸,毛发指向森口令子,道玄坂那里发生的事指向岛村,四月二十九日不在家的人是麻美,而需要利用宾馆的人是梨惠小姐,于是我的思绪混乱了……只有仓桥小姐,现阶段没有发现任何证据指向她。但说是印象也好,说是直觉也罢,我和夫人都认为她才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我想,如果像这样每个人都有嫌疑的话,那么也许部长的外遇对象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甚至全体女职员都和他保持着不正当关系,这种可能性也并非为零。
没有,我没把这个想法告诉夫人,夫人始终坚信只有“一个女人”。不过虽然夫人说部长有过两次出轨行为,但那只是被夫人发现了的吧,要是部长其实和他日常展现出来的形象不一样,是个花花公子的话,那他很可能是个高手呢。
先不提这个了……时间回到四月,从四月初开始,部长时不时打出的电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每周一到两次,通话时间非常短,通常只有两句话,先是“啊,我是白井,又要拜托了”,之后说句“再见”就立刻挂断。不,之前我就知道他会打这样的电话,而且打这种电话时他会把声音放得很小,所以在麻美的座位那边是听不到的。但我不是坐在离部长最近的座位上嘛。很早之前我就想过这是什么电话啊,夫人拜托我当侦探之后终于开始深入思考。应该是打给宾馆预订房间的电话吧,是往他一直光顾、变成了熟客的宾馆打去的预订电话。
我的直觉对了呢。黄金周结束后的五月六日早上,一直用两句话打那个电话的部长突然对着话筒说道:“喂,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有旅行团入住,今天没房间了。你把前台经理叫来,我跟他说。”听到这里,我就知道我没猜错。
跟经理进行了一番交涉后,部长好像成功订到了房间,我听见他说“为难你了,不好意思,但还是拜托了哦”。于是那天傍晚我给夫人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去跟踪部长了。
跟踪?是呢,我以为对于业余侦探来说挺难,但没想到其实还挺简单的。那天部长在公司加班到七点多,坐在公司边的咖啡店里等他出来的两小时倒是非常难熬,但跟踪本身却异常简单。他从公司出来后就上了地铁,在东京站下车后走了约两分钟,就进入那家宾馆了。
我从宾馆外面往里看,看到部长跟前台服务员说了几句话后上了电梯。随后我走进宾馆,来到前台,对同一名服务员说:“我想问一下刚才那位客人的一些情况。”结果服务员冷淡地回应了一句“客人隐私,概不作答”。不过我总感觉在哪儿见过这个像是刚从大学毕业、带着一脸青涩的年轻前台服务员,这个感觉之后对我有所帮助。
但那天最终我也没能查清那个女人是谁。我遮着脸,在大堂的一角蹲守了将近三十分钟,也没等到那个女人出现。很有可能是那个女人先进了房间,在房间里等部长吧。我只能放弃蹲守,回家去了,果然业余侦探还是不行啊。
之后部长依旧以每周两次左右的频率往宾馆打订房电话。那段时间我的工作不是挺轻松的嘛,所以每次都有时间先行躲到宾馆大堂的角落里等部长来。不过在大堂蹲守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从傍晚到天黑间的两三个小时是宾馆入住的高峰期,参加宴会的客人和旅行团的客人川流不息,有时人多到让我害怕会看漏部长进门的瞬间。两周时间,我在宾馆大堂里当了五次业余侦探,其中三次看到部长去前台拿钥匙,但依然没看到过那个女人。不过,想混在人群里避人耳目地横穿大堂,乘坐电梯,是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我查到的也就仅限于此了。
于是我改变方针,觉得在部长预订宾馆那天,观察公司内女职员的动向可能更为有效。特别是要留意在那天有没有人接近部长办公桌,并轻叩桌子给信号。可是我目不转睛地认真盯了一整天,却一无所获——那天是五月二十日。
那一天,感觉之前一直避开我的眼睛、让我无法看到的各种事物一下子全部呈现在了我面前。那天一共发生了三件事:首先,那天之前的两三天,我和大学时代的朋友打电话聊天时偶然想起那个我觉得面熟的前台服务员其实是这个朋友的朋友的弟弟。对,好几年前见过一次。于是二十号的前一天,我通过朋友正式和他认识了一下,并在宾馆附近的咖啡店里问了他一些问题。没有,那时我并没有了解到什么重要情况,也就是知道了部长从去年夏天起每周去那家宾馆一次,还有最近去的次数增加了这种事情。再有就是基本都不过夜,最晚也会在十二点左右退房。每次都选双人床房间,由此基本可以认定他把这家宾馆当情人旅馆用了。但那个女人似乎是不经过前台、直接前往房间的,所以还是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女人。
“可是,不经过前台的话,那个女人要怎么知道男人进的是哪个房间呢?总不会每次都订同一个房间吧。”
“这个应该是男人进房间后,再给等在什么地方的女人打电话,告诉她房间号吧。”
我请他吃了一个三明治,得到的信息也不过如此。但是第二天,五月二十日,那天部长又给宾馆打电话预订房间,而我决定要是这次还是什么都查不到的话,就彻底放弃,再也不去宾馆蹲守了。其实夫人在我查到这家宾馆后突然变得不太积极了。我问她“之后还需要我继续监视宾馆吗”时,她很客气地说:“不用了,知道是哪家宾馆就够了,我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您继续帮我留心公司里的情况就可以了。”
不,她的本意其实是反对我去监视宾馆的。我答道“知道了”。之后我去宾馆大堂监视部长的行为,基本等于志愿服务。没办法啊,因为我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查出部长的外遇对象是谁……
但二十日晚,当我像往常一样先行前往宾馆,在大堂一角静候部长时,心里突然失去了自信。我觉得我在做一件完全没有意义的事,也许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觉得我永远也无法找到那个女人了。我是这么想的,那个女人已经在宾馆里现身过无数次了,但只有我没看到……
说到这里,麻美,我要再稍微提一下那天白天发生的事。那天在公司,部长往宾馆打完预订电话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对,企划部里还有一个被我忽略了的重要嫌疑人……
部长挂断电话后,电话铃随即响了起来,部长接起后只对着话筒应道“啊,啊”,但我却觉得这通电话极具深意,于是装作要请部长在文件上盖章,来到部长办公桌前,想着多少应该能听出电话那头是男是女。部长一边打电话一边用空着的手在文件上盖了章,这时他说了一句:“你能别这么做了吗?”
事发突然,我理所应当地认为他是在对通话对象说话。但他挂断电话后,又开了口:“我说的是你,你的那个怪毛病。”我顺着部长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的手,终于明白了。可是我虽然明白了部长在说什么,却感到难以置信。因为我的手指竟然正在轻轻敲击部长的桌角。
“我很早之前就想提醒你了,你这像是在打什么暗号的小动作。”
部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对啊,麻美,我早就该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小动作,然后把自己也列进嫌疑人名单。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我应该首先怀疑自己啊。没有,那时我觉得部长并没有生气,因为他脸上带着半开玩笑的笑容。对,那是我在公司里从未见到过,只在我房间的床上见过的,几乎要破坏他那严肃表情的不正经的笑脸。
所以,五月二十日那天,在大堂角落等待着部长到来的我,也许不过是在探寻我自己。因为我的确曾经跟部长好过……不过你别误会,说到底只是“曾经”这一过去式。是从去年三月左右到春夏之交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只维持了短短一季。我不是很迟钝嘛,从仅有星星之火到形成燎原之势可是用了相当长的时间。甚至在他和我上过两三次床、已经开始厌倦的时候,我还尚未彻底进入状态,感觉就像恋爱小说才进入序章一样。可能直到部长对我说:“为了好好保持工作上的关系,我们还是分手吧。”我顺从地点点头,与他约定从此之后两人不再单独见面,这时我才发觉自己已对他迷恋到无可自拔。
对不起,我为当时骗了你而道歉。当麻美说“要是部长的话,我想跟他约一次”的时候,我唱了反调,对你说:“算了吧,部长这人肯定很无聊。”但是我已经为欺骗了夫人和你付出了代价。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部长嫌麻烦,抛弃了我啊。分手之后我一直很痛苦,一厢情愿地拼命追逐那绝尘而去的男人。但这种追逐不过是独自一人在毫无意义地奔跑罢了。于是今年三月底,我去了游乐场。
麻美你已经注意到了吧,那个星期日我会在游乐场碰见部长并非偶然。那天之前的两三天,我路过走廊时碰巧听到部长在厕所里对一位男职员说“这周日我要带家人去读卖乐园玩”。
但开始时我提到的一个人去游乐场时的心境绝无半点虚言。我想,要是看到部长和太太孩子在一起的幸福身影,我就把恋慕他的心永远深藏起来吧。没错,我想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来伤害自己,来让自己放弃,重新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者和别的男人结婚,或者从此只追求事业成功。如我所想,部长看到了我,事情也按我的想法发展——只是附加了一个令人吃不消的“惊喜”。
当夫人拜托我“请您协助我调查先生的外遇对象”时,我觉得这是因为夫人知道了我和部长的关系,并且认为这种关系还在维持,所以故意把“让我调查自己”这个难题丢了过来,寻衅找茬,意在报复……确实,这很有可能。但在道玄坂出现的醉酒女人绝对不是我,长头发也不是我的,敲部长桌子的人也不是我,所以我断定夫人并不知道我和部长之间的纠葛,只不过因为信任,才委托我进行调查。而且她不是说起过,部长和那个女人是从去年夏天开始的吗。我已经用我的身体感知到部长其实是个花花公子,所以他完全有可能在抛弃我之后又搭上了别的女人。因此,虽然我觉察出了夫人的话里有谎言的成分,但还是选择相信她,再加上我自己也很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于是一直用心调查。但是,就在五月二十日那天,当我发现是我的手在敲击部长的桌子时,我的自信顷刻消失,我开始怀疑那个女人是否真的存在,而我是否又不过是在寻找我自己。
夫人果然是知道了我和部长的关系,才故意来找麻烦的吧。不会,夫人应该不会那么坏心眼,她只是怀疑我和部长的关系,为了试探我才拜托我做这件事。所以说无论怎么等,那个女人也不会出现,因为“我”作为“那个女人”,早就在这家宾馆登场了。
不,这一切想法都是因为怎么也无法看到那个女人的面孔和身姿,使我变得有些焦虑,陷入混乱而已。那天晚上七点左右,当部长像往常一样在前台拿了钥匙,消失在电梯中时,我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之中。我要找的女人绝对不是我自己,因为每周两次和部长在宾馆房间私会的那个女人不是我,我只是在大堂角落里监视。
你什么意思?麻美,你认为连这些都是我编造的谎言吗?你是想说,我其实并没有在大堂里等待,而是和部长一起在房间里吗?你觉得我在接受了夫人的委托之后,将计就计和部长重归于好,然后持续欺骗夫人吗?
没有,我绝对没有——证据就是,过了三十分钟后,那个女人终于出现了。
我认识的那名青年那天在前台值班,部长上电梯之后十五分钟左右,有一通电话打到前台,是他接的。随后他给我打了个信号,接着又来到我身边,在我耳边轻轻说道:“那个女人马上就要来了。”他告诉我刚才的电话是个女人打来的,询问“今晚入住的白井先生的房间号是多少”。那天晚上宾馆大堂依然人声鼎沸,我用杂志遮着脸,死死盯着玄关处的旋转门。十五分钟后,一张我熟识的脸出现在了旋转门旁,映在玻璃上的灯光围绕着她,像装饰品一样闪闪发亮,又随着她流入大堂。
虽然她戴着墨镜,但我还是立刻就认出了她。麻美,你知道什么是情人的气息吗?就像带有颜色却没有意义的留白……我无法用语言准确地描述,但就是那种气息。有颜色的空白,虽然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我也做过那种女人,所以对这方面嗅觉灵敏。尽管她之前从未让我感受到过这种气息,但那天,她出现在宾馆大堂的瞬间,整个人都是“情人”。不过只有一瞬间,下一秒她就迈着轻巧的步伐穿过嘈杂的人群,消失在电梯门后了。
我呆呆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良久。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我只是茫然地把“部长夫人”当作她的名字。
事件是在整整半个月后发生的。
那天晚上十点半左右,夫人突然打来电话,说:“刚才那家宾馆的经理给我打来电话,说我先生被人用刀刺伤了。”说突然,是因为五月二十二日那天,我心中觉得很荒唐,便给夫人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我没有告诉她实情,只是以工作忙为由推掉了业余侦探的工作。果然,夫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说:“好的,我知道了。能证明他确实出轨,已经是一大收获了。”她还向我道谢,但道谢的话语在我听来就像挖苦一样。自那之后,我就没有再跟她联系过了。
你不觉得很荒唐吗?那对夫妇为何要去宾馆呢?我听说有些夫妇为了寻求新鲜、刺激,会选择去宾馆,我想他们也是这种情况吧。丈夫想把妻子像情人一样拥在怀中,妻子也希望丈夫化身情人紧紧地抱着自己……依我看来,这种行为就像是使用兴奋剂,是那对夫妇为了让游戏更有趣而使用的道具——因为之后我很快就又了解到了另一个真相。那天和部长一起走进道玄坂情人旅馆的的确是岛村,但那家旅馆是岛村的姨妈经营的,因为当天喝得烂醉的岛村已无法回自己家,所以部长才把她送到那里。
对,那之后我直接问了岛村,她很爽快地告诉了我事实真相。我认为夫人是知道这件事的,而她所说的她弟弟看到了这件事也就是在撒谎了。头发、CLAYGE的香水,还有用手指敲桌子打暗号的事,都是夫人编造的……她应该是从部长那里打听到了关于企划部七个女职员的各种情况,并把其中一些打造成了部长出轨的证据。你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找我麻烦啊。夫人果然是知道我和部长的事情的,而且知道我们已经结束了,她让我追踪那个谜一样的女人,看我为此烦恼,很乐在其中吧。她觉得,当我意识到那个神秘的女人就是她的时候,想必会十分受伤。他们夫妻二人把这作为让游戏更有乐趣的小花絮。实际上,在得知我要寻觅的女人是夫人,知道在宾馆的床上和部长嬉戏的是夫人之后,我的确很受伤,也真的感到嫉妒。但是,当那天晚上夫人突然给我打电话,说部长被刺伤了的时候……她说“我现在赶去医院”,两小时后又从医院给我打来电话,说:“他的侧腹部被刀子刺伤,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痊愈。他差点儿就被杀死了,能活下来只能说幸运。他自己说是在浴室里不小心滑倒受的伤,但我敢肯定是那个女人干的。宾馆的人也这么认为,所以报了警。我对警察讲了实情,也说了我请你帮忙寻找他外遇对象的事,所以警察应该会找你问话,你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警察就好。虽然看上去我丈夫想要包庇那个女人,但我觉得还是把真相告诉警察为好。我……我认为这是个好机会,离婚的好机会。”那时我终于想通了,夫人的全部表演只为这一刻。你问哪一刻?就是为了这起事件发生的这一刻啊。
关于事件,我再详细给你讲讲吧,麻美还没有接受警方类似讯问的问话呢吧?夫人把我的名字告诉警察之后的第二天,就有两名刑警来找我了解情况了。他们对我像对待犯人一样,但我也从他们口中打探出不少关于事件的细节。
那天晚上部长是在七点十分办理入住的,九点左右他叫了客房服务,让服务员送了些水果。七点十五分左右,经过走廊的女服务员看到有个女人进了部长的房间,但因为距离较远,所以只能看出是个女人。九点去送水果的服务生作证,房间里确实有客人睡过的痕迹。双人床上乱七八糟,部长身上的浴衣皱皱巴巴,床上还随便丢着一件粉色的毛衣。没有,那名服务员没有看到女人的身影,不过他说听到浴室里传出声响,心想或许她在洗澡吧。大约三十分钟后,前台接到电话,部长在电话里说他受了伤,麻烦请个医生过来。宾馆前台的人匆忙赶到房间,看到部长身上仅裹着一条浴巾,痛苦地倒在床上,床上和地板上有很多血。医生来之后做了紧急处理,随后叫来救护车把部长送往医院,陪同一起到医院的宾馆工作人员给夫人打了电话,那时是十点二十分左右,夫人立刻又给我打了电话。没错,就是这样啊,麻美,从九点到十点二十,这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时间,足够夫人从事发现场赶回家中了。
还有,警方认为事件发生的时间要比部长往前台打电话的时间早不少,应该是在客房服务生送完水果后立刻就发生了。从事件发生到部长给前台打电话,这段时间部长都在自己想方设法处理伤口、努力止血,警察说浴室里的毛巾全都沾上了血迹。而这期间,女人逃走了。从被刺的那一刻起,部长应该就打算放走刺伤自己的女人了。
服务生送去的果盘附带的水果刀就掉落在浴室的瓷砖地上,她应该是瞅准部长光着身子进入浴室的时机——那时女人应该也是裸体——用被水打湿了的手握住了刀柄,对,听说这样好像无法采集指纹。
部长在包庇那个女人,他对警察是这样说的。
“我发现浴缸的排水孔那里有些杂物,就用水果刀去清理。结果在我捅来捅去的时候,脚下一滑……滑倒的瞬间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就好像我的手握着刀,身体故意冲着刀尖倒了下去一样。”当然,警察才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但在那之后,无论警方怎么询问,部长始终保持沉默,闭口不言。这是当然的,因为部长不可能自行把那个女人的事公之于众,那个女人就是夫人的事,以及他会时不时和夫人在宾馆幽会的事更是羞于启齿。
为什么那天晚上当我接到夫人打来的电话时,会认为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制造那起事件呢?因为我觉得夫人不是想以离婚的方式与部长分手,而是想和他“死别”。她想拿到的不是离婚后的抚养费,而是部长的人身保险赔偿金以及遗产。也就是说,很久之前,大概从部长和我分手那时起,夫人就有杀死部长的打算了。
为了这一刻,或许从去年夏天开始夫人就准备起来了吧。就像我刚才提到的,她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劝诱丈夫与自己在宾馆幽会,并虚构出一个不存在的情人。等时机到来,成功杀掉部长时,再把罪行全部推给那个不存在的女人。她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来处心积虑地精心准备这件事,之后三月底,在游乐场见到我时,她觉得可以把我当棋子。设计让这个女人,也就是我,成为证人,证明那个虚构的情人的存在。要是计划能够顺利实施,她也许甚至可以把我这个蠢女人构陷为凶手。因为就连麻美你不也这么想过吗,认为那个虚构的情人就是我。警察很有可能不相信我的话,反而因此怀疑我。
夫人如此苦心谋划,最后却失败了,她没能杀死部长。事到如今,最为困扰的当属他们二人吧。他们俩谁也不能说出事情的真相,要用各自的方式隐瞒实情:丈夫坚称是自己不小心造成了意外,妻子则力证丈夫有一个情人,二人竭尽全力,却完全没有默契地做着善后工作。这种毫无默契的相处方式,正是这十三年间他们夫妻关系的真实写照。
我?没有,我还没有向警察说出全部情况。大体上都据实以告了,但还有两点我没交代——我和部长之间的短暂偷情关系,以及部长和夫人在宾馆幽会的事。我把这一切向麻美你和盘托出,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那之后,警察没再说什么,部长还在住院,夫人也没有联系我。虽然不晓得警察随后会如何行动,但我总在想,是不是应该主动过去坦白这两件事呢?麻美你怎么看?不知为何,我一直很后悔隐瞒了这两件事……
哈?没有这个必要?什么意思?啊?难道……那天晚上七点十五分造访部长房间的女人不是夫人,我的推理全部不成立?为什么麻美会知道这些?不会吧……你说那个女人是麻美你?那也就是说,麻美是部长的情妇?麻美一直在骗我啊……不对啊,你说过那天要在公司加班。的确,麻美……嗯……嗯……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下班后先离开的部长给麻美打了个电话,说:“我忘了今天是我老婆生日,麻烦你帮我把公司里今年秋天搞优惠活动时用的样品拿来给我。”那么送水果的服务生看到的粉色毛衣就是那个?嗯,麻美也觉得很奇怪吧,部长为什么会在丸之内的宾馆里。那麻美你去送毛衣时,在那个房间里待了多久呢?五分钟?这么短……
对,就那么五分钟。因为部长看上去不愿回答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这个问题,所以我很识趣地马上离开了。那时我的想法当然和你一样,觉得他在等情人。但是这种像在向我炫耀着什么的做法太没品了,不像部长能做出来的,所以我想,肯定有什么内情,部长才会在那家宾馆的房间里。你因为被部长抛弃了所以无法信任他,但婚外情这种事,男女责任各占一半呀。既然你说你不信任部长,那我也不信任你。或者应该说我和你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觉得只跟你睡了两三次就提出分手,部长真是太果断了。要是跟你这种人再多来几次,肯定一辈子都被你缠住了。我啊,相信部长哟。因为警察大概在去找你的第二天就来找我了,他们告诉我“白井先生今天终于开口了”,当警察跟我说:“白井先生一口咬定那天晚上除你之外,没有别的人进过那个房间。说到底那不过是他自己不小心引发的事故。”那个瞬间我就相信部长没有撒谎了。部长真的是在用水果刀疏通排水孔时不小心滑倒,进而刺伤了自己。
你所叫嚣的事件并不存在哦,有的只是事故。
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却感觉夫人也没有撒谎。因为你到现在为止还喜欢着部长,所以潜意识里就把夫人当成恶人。
夫人拜托你帮忙找出丈夫的情人,只是单纯地觉得你可信而已。我懂的。你这个人有点傻,但也有优点,这样其实最具迷惑性。你这类人会让人一边觉得很危险,一边却又能信任。夫人恐怕也是这样,虽然知道你也是七个嫌疑人中的一个,但还是选择相信你,甚至在对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把本不该拜托别人的事托付给你去做。
夫人从去年夏天开始感受到了丈夫的变化,怀疑他是不是出轨了。而听弟弟说起在道玄坂看到的一幕,使她做出要找到丈夫出轨的确凿证据的决定,于是她拜托偶然相遇的你来当侦探。当她从你这里得知了丈夫会去丸之内的那家宾馆幽会之后,你的使命就宣告终结了。剩下的就只有瞅准丈夫异常晚归的那天,她亲自去到现场,捉奸在床了。
五月二十号那天,夫人决意前往宾馆。你之所以会觉得嗅到了情人的气息,是因为那天晚上,夫人为了与情妇对决,刻意打扮了一番,想以一个女人而不是妻子的身份直面对手。但是,闯进宾馆房间里的夫人所目睹的,却是她万万想不到的场景。
为什么……房间里明明应该有什么的,但实际上别说女人的身影了,那个房间里竟然只有部长。
对,除了部长以外,谁都没有……
你说过情人就像染了颜色却没有意义的留白吧,但在那个房间里,什么情人、什么留白,都不存在。只有完全无意义的空白。对,是空白的时间。
部长每个月都要花几万日元来购买在那个房间里流逝的空白时间。
部长和你分手那时就很疲惫了。不对,是因为疲惫所以才要和你分手的。所有的一切,他都疲于应对。其实对于部长来说,所谓全部,也就是职场和家庭而已。他对此深感疲惫。想从你这个情人身边逃走,也是因为觉得疲惫。他走投无路,最终来到了宾馆里空无一人的房间。他在那个房间里或呆呆地盯着电视、或在床上辗转反侧,或沐浴,或小酌……总之一个人独自享受着这段空白的时间,这段可以肆意放空、自得其乐的时间。现在这个时代,孤独才是价格最为高昂的奢侈品。硬要说的话,你们一直竭力寻找的那个谜一般的情人,就是部长自己哟。
虚构一个不存在的情妇应该也是部长的主意。因为他知道,要是这种浪费行为被夫人知晓,势必会激怒夫人。于是他预先设置好防线,有备无患。长头发和香水,用可能被偷听的电话打那种不清不楚的电话,暗示自己有了外遇,都是为了在紧急时刻可以用“出轨了”这一借口脱身。与其说夫人对企划部女职员们的特征了如指掌,不如说是本来就很了解她们的部长利用她们作为自己出轨的证据,这么思考才比较自然吧。但是五月二十日那天,正像往常一样享受着独处时间的部长突然遇袭,此时他再也无法抵赖,只得说出了实情。果不其然,夫人震怒,并且因为不愿承认这一事实而执着地寻找丈夫出轨的蛛丝马迹。原因是这样,自尊心很强的女人似乎会觉得丈夫有外遇心理上更好接受一些;而比起留在家里,丈夫认为在宾馆房间独自打发时间更令人愉悦,这可以说全面否定了妻子存在的价值。更不得了的是,在夫人还没接受真相的时候,部长又引发了那么愚蠢的事故,所以夫人也一心希望这次的事故是一起事件。与其被周围人知晓他们夫妇间已形同陌路,丈夫甚至十分享受独自一人的孤独时刻,不如塑造成丈夫被情人刺伤,自己是悲情妻子的形象。于是她面对警察时做出了那样的陈述……
部长心里明白妻子的想法,所以一直保持沉默。直到无计可施时才对警察坦白了一切……就像我相信他的话一样,警察也相信他。因为被夫人认作是神秘女人的物品的那件毛衣就留在现场,而浴缸的排水孔也的确堵塞了。所以,这起不能被称为事件的事件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全部解决了,甚至没有报纸进行相关报道。而现在还没有解决的,只剩留在你心中的复杂心情和那对夫妇间的恩怨情仇了。你的事暂且不提,那对夫妇……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恐怕今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