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袁瑞端起大茶杯看着蒙刚,蒙刚此时正倚在沙发上,面露倦容。袁瑞喝了一口茶,说:“你把那个假设告诉你领导了没?”
“什么假设?”蒙刚有些莫名其妙。
调查结束后,蒙刚回到队里本想跟刘洋交换调查结果讨论一番。可当他讲完自己的调查成果后,刘洋并没打算跟他探讨,而是让他沉下心来好好琢磨。蒙刚无奈,想知道刘洋为何让他向辅导员打听刘统的事,可当他看着刘洋说出“刘统”二字时,刘洋便开口,道:“你可以先下班了。”
蒙刚自讨没趣,也不想打扰刘洋,他觉得刘洋早晚得说说这事。这么想着,蒙刚就来到袁瑞家。
“下棋吗?”袁瑞问。
“不下。”
蒙刚的茶水已凉,袁瑞看看茶几上的杯子,淡淡说道:“就是我们那天讨论的事,尸体是先被开膛后灌入热水,所以身上才有很多部分出现类似被不均匀煮过的现象。”
“说了。”蒙刚道。
“那你怎么提不起兴趣?”
“最近事多。”蒙刚端起凉茶一口喝光,道,“但是我跟领导和法医交流过了,他们基本赞同这个假设,这已是目前最合理的了。而且他们对‘锅炉房作案’的猜测也很感兴趣,现在也开始了对各大单位锅炉房的调查工作。虽然我的想法有漏洞,可队里也不太可能轻易放弃这类假设,现在什么都查。”
“不过,在锅炉房里开膛浇灌的说法确实稍有牵强。”袁瑞放下茶杯递给蒙刚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
吞云吐雾中,蒙刚问:“怎么牵强了?”
“锅炉房很方便浇灌碎尸,但你忘了一点,那里虽然有充足的热水,但却始终是个公共场所,并不是绝对隐私的地方。”
蒙刚没搭话,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
袁瑞看了看蒙刚,接着说:“碎尸是需要时间的,哪怕凶手去锅炉房只是为了浇灌尸体,那接着他如何处理血迹呢?”
“煤。”蒙刚说道,“煤堆可以掩盖一切。”
袁瑞微微点头,似乎也意识到煤这东西确实有掩盖血迹的能力。一盆血泼到煤堆,除了警犬,任何人都察觉不到血色。而且煤还有较强的吸附力,可让流淌的血液无法逃出煤堆范围。
果然很妙。
“如果尸体不小心沾上煤渣呢?”袁瑞接着说,“即使一丁点煤渣也会暴露凶手是在锅炉房行凶的。”
“锅炉房,血迹全藏在煤堆里,”蒙刚看着电视说道:“开水要多少有多少,开膛、碎尸、不经意沾上的煤渣,都可以处理得干干净净。”
“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袁瑞掐灭烟头,说,“我还要重申一次,锅炉房始终是个公共场所。”
“半夜,如果是一个夜间休息但又必须要求锅炉运转的工厂,这个工厂只有门房和锅炉房上班,”蒙刚把烟蒂一扔,说道,“那这样,还能叫公共场所吗?”
袁瑞不说话,陷入沉思,似乎他并不认为蒙刚是正确的。锅炉房里随便出入的只有锅炉工人,锅炉工人有什么机会认识到一个大学女生?
“呵呵,”袁瑞笑了,说,“锅炉房里有煤堆和热水不假,可还有一样东西你忽视了。”
“什么?”
“锅炉啊。”袁瑞说:“既然凶手有这么长时间把死者尸体切成碎片,多少来着?2000多。那他为什么不把这些碎片扔到锅炉里通通烧成灰呢?大锅炉烧一具整尸不留痕迹很难,但烧掉这些碎片还不跟烧纸一样?”
蒙刚沉默了。
“如果凶手是在锅炉房里剖膛碎尸,那为什么凶手不直接把这些统统扔到锅炉里?扔进去还倒合理了,这些繁杂步骤也好解释了:热水浇灌是方便分尸,煤堆是用来掩藏血迹,而碎尸的根本目的是方便焚化。”袁瑞稍作停顿,说:“但是尸体碎片并没被烧,当然被烧了你们也就不知道了。所以说,不管是碎尸还是浇灌尸体,地点绝不会是锅炉房。”
“等等,”蒙刚打断袁瑞,说,“万一凶手欲擒故纵呢?故意在锅炉房分尸,却不焚烧尸体碎片;或者当凶手要焚烧时面临突发情况让他没办法,或者时间有限,所以才将尸体碎片转移,情急之下扔到大街上。”
“欲擒故纵?”袁瑞摇头,“一个杀人凶手没这么多时间研究兵法。”
说完,袁瑞拿着两人的杯子去一旁续水了。
蒙刚微微一笑,看着袁瑞拿起暖水瓶倒水的背影出神。袁瑞还是老模样,帅气、斯文,讲话有亲和力,不然夏小琴当年也不会这么突然爱上他。只是私下里,袁瑞在蒙刚面前一直是副油嘴滑舌、大大咧咧的模样。
蒙刚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可以给人两种感觉。
袁瑞打开电视,向茶几走来,递给蒙刚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接着,他抱着自己的杯子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无聊地搜节目。
“你们的调查最近有什么新进展吗?”袁瑞盯着电视屏幕说:“有没有其他什么重要线索?”
“有。”蒙刚挠着后脑勺说,“有很多重要线索,就是不知道哪个最重要。”
“那你就一条条分析吧,有你累的。”
“我们还不算最累的,最累的是民警。各个片区的派出所,每天都要对辖区内所有居民和单位进行地毯式调查,争取不放过任何人,特别是天都大学以及周边住户。”
“也搜我家了。”袁瑞说。
“哦?对,也在那四个抛尸搜索范围内。”
“可能吧。”
“来问什么?”
“问了问我家的交通工具啦,十八号十九号两天有什么奇怪的人和事啦,晚上几点钟回家啦,去干吗了之类的。”
“你怎么说。”
“我说当天晚上从十点到次日凌晨三点一直喝酒来着,然后那个小民警就警惕了,哈哈。我说你放心,我和刑警队的蒙大队长喝的酒,你可以问他核实一下。”
“滚,你!”蒙刚抽了一下袁瑞的脑袋,“你到底什么意思,胡来嘛你,我不是蒙大队,你说谁呢?”
袁瑞见蒙刚有些生气,就乐呵呵地说:“急什么?队长这活干上十年八年就轮到你了。”
“风凉话,什么叫轮到我?”蒙刚有些怒,“干上也是凭咱真本事!”
“早晚是,哈哈。”袁瑞笑着说,“你这小子还真跟我急啊。”
两人看了一会儿电视,蒙刚突然问:“对了,你对凶手有什么看法?”
“凶手?”袁瑞按着遥控器,无奈这会儿全是广告,他说,“照你的说法吧,凶手,懂医术,不是一般的胆大心细,好像一直引着你们在套里绕来绕去。”
“呃,绕来绕去都给你看出来了。”蒙刚瘫在沙发上说道。
“也就只有你看不出来,你常跟我讲调查进度,我能不知道这点事吗?”说着,袁瑞从果盘里拿了一把瓜子。
蒙刚上前伸手也抓了一把,说:“那怎么办,到现在还没什么眉目,凶手哪里找去?”
“我怎么知道。倒是你们查的那个张什么,怎么样了?”
“张猛啊,”蒙刚朝垃圾桶吐着瓜子皮,说,“那家伙可是个硬骨头,案子一直在他身边游离,可一直也抓不着他的尾巴。昨天线索断了,刘队差点疯掉,呵呵。”
“什么线索?”
“之前不是在他家垃圾桶发现一截大拇指嘛,一化验根本和死者不匹配。”蒙刚说。
“不匹配?”袁瑞放下手中的瓜子,笑着对蒙刚说,“这你不早说过吗,现在怎么又研究这个问题了?”
“是啊,”蒙刚看着电视道,“他撒谎说自己当晚没在肉店就足够引起怀疑了,而且还在他家发现了断指和门前碎肉袋。”
袁瑞喝了一口茶,道:“这些我早就听你说过。”
“我意思是,我们一直怀疑他和碎尸案有关,”蒙刚无奈地笑,“可是有些证据,就让我们没法证明他碎尸的干系了。”
“哦?”袁瑞眉头一紧,放下杯子又开始嗑起瓜子,说,“怎么回事,你讲讲呗。”
“其实我们已经查清,当晚张猛在自家肉店里是‘执行家务’,窝里斗嘛,他剁了自己表弟的手指头。”
“哎哟,大义灭亲啊,哈哈,竟然是这样!”
“是啊,查证这点后我们就发现张猛这条线索突然断了。”蒙刚看看袁瑞,说,“这让我们十分无奈。”
“那现在呢?”
蒙刚这会儿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赵叔版的《动物世界》。赵大叔用他磁性的声音给世人讲述一个死机大于生机的野生社会。这个与人隔绝的社会里天天上演着生吞活剥的惨烈故事,动物的兽性导致它们永远没有停止杀戮的一天,它们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要为利益争个血肉模糊,直到父辈都死干净,儿孙们不知疲倦地继承伟大产业。
“现在又有了些眉目。”
“什么?”
“没什么,就是张猛的线索又接上了。”
“怎么接上的?”
“突然又出现了若干个人,今天把我折腾一天。这不,下午才从天都大学回来,我都快疯了。”蒙刚有气无力地说,“还有,也开始查一个叫刘统的人。”
“刘统?”袁瑞看看蒙刚,“是不是这家伙不合作,才把您折腾得这么累。”
“不是我查的,刘洋查的。我从刘洋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这人好像脑子缺根弦,还冒充黑社会,呵呵,”蒙刚看着电视机说。
“哦。”袁瑞出神地盯着电视机屏幕,随口说了句,“那他家住哪?”
“哪?”
蒙刚听到这里却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茶几上的杯子,好像想起了什么。
下午,还在马主任办公室的时候,蒙刚接到传呼后给刘洋回电话,刘洋第一句话就是:“我现在刚从旧街口那边回来,去查了张猛的一个手下,叫刘统。你在学校里打听一下,有没有老师认得这个人,体形彪悍,有文身。”
旧街口,南京路。
蒙刚念叨着,他觉得好像什么地方有些怪,可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