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兰坐着公交车早早回到家里。
自从死者尸体火化后,她的工作又清闲了下来,正点上班下班,回家做饭,等候蒙刚。
这段日子蒙刚忙得焦头烂额,每天跟随刘洋一趟趟跑拘留所。一茬一茬的人来到问上几句就走,拘留所天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嫌犯倒是没拘留几个,他两人却常驻了。
“认识张猛吗?”
“和张猛什么关系?”
“最近和张猛联系过吗?”
“张猛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18号19号两天你在做什么?”
翻来覆去几个问题,可蒙刚每天晚上依然得在十点后才能到家。
聂兰这几日也倒习惯了,回家先睡两个小时,之后起来看会儿电视再做饭,等她做好晚饭,蒙刚才刚好进门。
某次蒙刚将近半夜十二点才回家,进门一看家里没人,焦急地给聂兰打了个传呼,之后才得知聂兰临时去了一个车祸现场,聂兰忘了告诉老公。
最近,蒙刚忙得差点忘了老婆是个法医。
从碎尸案发以来,天都市治安明显转好,非正常死亡案件急剧减少。以前聂兰闲时,他们小两口都准备要小孩了,忙的时候却经常没黑没白一连几天见不到人,一通电话就被叫出去,和蒙刚完全错了时差,而现在又轮到蒙刚不着家了。
聂兰突然睁开眼睛。
睡得迷迷糊糊,几点了?
天已经黑了,呃,十点了蒙刚还没回来。
聂兰走进客厅,客厅一片漆黑,她摸到电灯开关,突然出现的白色光线让她把眼睛捂了很久。她慢慢适应光亮,走到餐桌前倒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还没做饭。
聂兰去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些,接着又去厨房点燃煤气灶。
小区里一片安静,对面居民楼上稀稀拉拉亮着几盏灯。大家可能都要休息了,蒙刚还不回来?
聂兰捏捏脖子。
蒙刚。
记得那年冬天从青岛回来的日子里,这个家伙总是来她家里安慰她。
聂兰不知道那时候袁瑞怎么跟蒙刚那个女同学联系上的,她以为那个女孩是蒙刚的女朋友,只是他们稍显拘谨,而且袁瑞,也从来没有在她眼皮子底下有过任何异常举动。
聂兰记得那年从天都出发前,袁瑞还给她买了一件红色羽绒服,他对聂兰说:北方很冷,能把你冻成冰棍,说完用食指勾了一下寒风中聂兰红红的鼻子。那时的羽绒服很贵,贵得让人咋舌,聂兰不舍得,在商场门口聂兰趁没人注意,轻轻亲了袁瑞的脸颊。
接下来就是八小时的火车到达青岛。
聂兰一直以为夏小琴就是蒙刚的女朋友,一直以为。可她不知道,其实那个女孩是袁瑞的女朋友。
她觉得自己很傻,她都不知道夏小琴什么时候开始跟袁瑞有联系的。她跟袁瑞从大二就开始恋爱,三年时间;而袁瑞和夏小琴,甚至在他们恋爱之前就认识了。
在袁瑞去青岛找蒙刚玩的第一个冬天。
青岛总比天都要冷一些的样子。
甚至有时候,聂兰恍惚地感觉自己在跟袁瑞相处之前,夏小琴就跟袁瑞已经在一起了。
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
夏小琴把袁瑞硬生生地从聂兰身边夺走,并且顺利地在天都市站稳脚,聂兰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阴谋。
也就在这个时候,蒙刚出现了,这个傻瓜,丢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可是,后来蒙刚却说夏小琴根本不是他的女朋友。
之后,聂兰彻彻底底把袁瑞这个负心汉忘记了,她发现自己竟然慢慢爱上了蒙刚。蒙刚性子急脾气犟,蒙刚长得不帅,蒙刚没有袁瑞聪明,可蒙刚内心却很善良,有情有义。
两个失恋的人最终成了恋人。
后来,他们彼此都不愿再提起这些往事。
“啊!”
聂兰腰间突然多出了一双手。
是蒙刚,他从身后把聂兰抱住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聂兰抓住蒙刚的手问。
“哎,别提了。”蒙刚在聂兰耳边说:“统计数据了,桑塔纳的。”
“什么情况。”
“这次共统计了桑塔纳轿车两千三百五十一辆,各派出所基本倾巢出动,两天就查完了。”
“你站一边去,没见我正炒菜吗?”聂兰推开蒙刚,说,“有什么结果吗?”
“结果,当然还是没什么结果。”
聂兰娴熟地翻动炒勺,说:“查了这么久,又是人又是车,能出结果还倒怪了,桑塔纳还能查出什么吗?”
“什么呀,”蒙刚有些不耐烦,“这次意义不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的?”
“因为这次基本确定是桑塔纳了,”蒙刚伸手搭在抽油烟机上,说,“凡是有牌照的桑塔纳都查了个遍,却还是没什么大发现。”
“怎么还基本确定了?”聂兰说着,把竹笋炒肉片盛进盘子。
蒙刚马上伸手抓了一个肉片,没等塞进嘴里,聂兰就打在了他的手背上:“洗手去!”
“哎哟。”蒙刚撇着嘴离开厨房。
聂兰不明白,奔三的人为什么还跟孩子一样?难道男人必须当父亲以后才不会这样冒失吗?
必须得有个小朋友来约束他。
聂兰把竹笋肉片和紫菜蛋花汤摆到桌子上,给蒙刚盛好米饭,他也正好清洗完毕来到桌前。
才一坐下,他便狼吞虎咽地扒饭。
拿着碗筷的聂兰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小丈夫。
“桑塔纳没查出结果,你们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啊,”蒙刚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间还刚夹了一个肉片,“本来还有个重点调查项目是张猛的人际关系网,结果重要的几个人没有一个开过桑塔纳。”
“重要的人?”
“比如张猛、刘统、唐丹之类。但凡张猛的熟人里有桑塔纳轿车的也一一传唤过,并未查出车辆有什么异常,也没问出当事人有什么异常。”蒙刚说着扒了几口米饭。
“哦,那你倒是说说怎么确定了运尸车辆是桑塔纳?”聂兰喝着蛋花汤问道。
“我没跟你说过吗?”蒙刚端起汤碗,猛地喝一口汤,“就是黄海涛啊,是他听出来的。对了,这小子也不开桑塔纳,运货时开一辆尼桑什么什么车。”
“运什么货?谁是黄海涛?”聂兰夹起菜送进蒙刚碗里,说,“老公,我的厨艺是不是越来越厉害了?”
“嗯,”蒙刚嘿嘿笑,“毒品。黄海涛就是之前的看林人,金鸡岭看林人你该知道吧?”
“看山林那家伙原来还是个毒贩?”聂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说,“那他不简单啊,还能听出汽车是桑塔纳?”
“屁!”
由于过分激动,蒙刚说话时喷出了几个饭粒,聂兰见状拿起遥控器朝蒙刚脑袋甩过去:“好好给我讲话!”
“不是,”蒙刚擦擦嘴说,“那家伙是毒贩,不过一直很会玩车,基本任何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都能分辨出来。”
“呵呵,可是,”聂兰怔怔地看着蒙刚,“一个土匪的话还能让你们大动干戈?”
“这么多日子,凶手连影儿都没有。而且刘队也像换了个人,突然说张猛不是凶手。现在是线索就要查,再不破案都过年了,还想放假吧?”蒙刚接着说:“最关键的是刘队竟然坚信黄海涛的话,虽然他是毒贩,可刘队说当晚听见汽车这事上那家伙并没撒谎,刘队说……妈的,想起来我就气!”
蒙刚原本心平气和,可说到刘洋突然筷子一扔,抱着膀子不吃饭了。
他怒气冲冲,斜着眼睛看聂兰。倒是把聂兰弄蒙了。
“怎么了,”聂兰放下碗筷,“刘洋惹到你了?”
“没有。”蒙刚不耐烦地说。
“那是我惹到你了?怎么了?老公,你激动什么?”
“娘的,我都不想提这事儿!”
“好好跟我说说老公,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什么麻烦事?还不是那个老不死的又犯病了!”
“我当是谁呢?”聂兰听完端起碗继续喝汤,“没你爹你哪来这脾气?爷俩又杠上了吧?是不是你又犯错了?”
“又是我犯错误?从我进队开始就对他言听计从,我在老爷子跟前连屁都不敢放,不,是不愿放。我唯恐听到有人说我是托关系进来的,唯恐别人念叨我爹是大队长,我可不愿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里。我是凭自己真本事考进来的,以后我再努力进省队,永远摆脱他!”
“行啦,”聂兰呵呵笑,“还说没跟老爷子杠上呢?没杠上你说这些干吗啊?”
“我忍无可忍了,你知道这次老家伙做了件什么事吗?”蒙刚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他把刘洋撤出去了!”
“什么撤出去?不让他查案了?”聂兰惊讶道,“不是查得好好的吗?”
“是啊,我觉得再给我两个星期,不,是给刘洋两个星期,他就能把凶手揪出来!”蒙刚激动地说,“照老爷子的说法我们没线索,我们不能再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了,可最起码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也是,爸爸脾气倔,以前他说的话我也大都赞同,可是这次糊涂了些吧?就在节骨眼上了……”
“什么?他以前说的话你还都赞同了?那反倒是我全错了吧?”
“你行啦你,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亲爹,怎么看你这样子跟仇人似的。”聂兰戳了一下蒙刚脑门,用力拉他坐下。
“你说,我和刘洋调查得正起劲呢,他老人家一句话就把刘洋打发到农村去调查什么假币制造窝点了!”
聂兰皱皱眉头,琢磨了一会儿,说:“还你俩?你怎么这么大本事?这个案子就你俩人查呢?天都市一半的警力都用在这点事上了。时间长了难道要一直耗着?抽些人查别的案子也是理所应当,制造假币可是大案哪,老公,你爹让刘队去是相信他的能力,怎么不让你去?你也不想想。”
“可是,马上就要见到希望了……”
“哪有这么多可是?你得有点大局观,老公。再说,你忙活这么多日子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到希望,我这都快绝望了。”聂兰看着怒气冲天的老公,“行啦,消消火,没有刘队,你不也在继续吗?你努力调查不就行了?况且,队里又不只你自己在忙。”
蒙刚突然站了起来,指着聂兰道:“你是不是蒙建忠的亲闺女?怎么跟他讲话一个口气!”
说完,蒙刚朝卧室走去,留下聂兰一人坐在餐桌前。
聂兰无奈一笑,她想,要是早几年,本大娘肯定得给你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