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水烧开了，女人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从他身边走开。
呼机刚好震动起来，几乎就在女人离开沙发的同时，他心里一片虚惊。幸好女人没有回头，急匆匆地跑进厨房。
他看看厨房的门，只把呼机露出一角屏幕，看了一眼便按下删除键。接着，他又把呼机放回口袋。
“哥哥，今天好无聊哟。”
女人提着水壶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冷冷看了他一眼，他马上冲自己老婆微笑。他扶着沙发扶手，身子向后倚，眼睛盯着电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接着，他的老婆径直走到墙角，弯腰给暖水瓶灌水，他盯着老婆的杨柳细腰。结婚两年了，她依旧保持着好身材。
他慢慢向老婆走去，从身后抱住了她。
“我在倒水呢，别给我添乱。”说着，女人用胳膊捣了男人一下。
男人没说什么，只是把女人抱得更紧了。呼吸在女人耳边忽缓忽急，女人紧紧抓着男人的胳膊。
“哎呀！”
女人尖叫了一声，热水被她洒了一地。
“烫到没？”男人关切地问。
“差点烫死啦！”女人白了男人一眼，马上把水壶放到地上，她看着一地的水皱眉，忙跑去卫生间。
她拿着拖把拖了又拖，直到把水迹都擦干。把拖把放回卫生间后，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怎么？”男人伸手要抱女人，“还真生气了？”
“滚开你，”女人推开男人，“把我脚都烫红了。”
“哪呢？”男人张大眼睛，刚刚他并没见着热水淋到女人脚上，“来，老婆，脱下鞋来，我看看烫红了没。”
“滚，我自己会脱，”女人怒视着男人，她脱下鞋子随意一扔，一下又把袜子扯了下来，光着脚丫一脚脚猛蹬男人大腿：“你看你看，都红了！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没看到我在倒水吗？还跑过来抱我！”
男人努力稳住女人，抱着她的右脚。也许是自己太不小心了，男人这会儿十分自责。
可是，他却发现女人脚面依然白皙，依然晶莹透亮。他抬起女人脚丫，脚底同样没有任何地方被烫红。
他嘿嘿一笑，挠着女人脚心：“老婆，哪里被烫啦？你故意想让我挠你痒吧？”
话没讲完，没想到女人一脚就蹬到男人的脸上：“别给我整天嬉皮笑脸的，烫是没烫着，万一烫着怎么办？可你也把我脚底弄湿了，知道吗？差点烫死我。你是不是想把我烫残废了！啊？是不是！”
男人惊了。
他没想到女人又开始这样了，他没有理会她，只是拿起遥控器不停换台。
“你行啊，学会不理我啦？”女人抢过遥控器扔到地上：“给我捡回来！”
女人怒视着男人。
男人没有生气，至少没写在脸上。他不知道两年里，他是怎么跟这个美丽的神经质女人度过的。幸好他一直有个经常串门的朋友，幸好他可以借助一些药物解愁。
女人的脾气喜怒无常，有两个特点：一是随时可能爆发，二是只对他这样。每次见到外人，她总温顺得像只小鹿。
男人想，这大概不是精神病，大概只是脾气太古怪。
他弯腰捡起遥控器，慢慢走到沙发前，他没有坐下，只把遥控放在茶几上。
“你怎么了？站着造反啊？有本事滚蛋！”
男人点点头，他冲女人诡异一笑，拿起大衣关门离开了。
女人愣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可她还是抄起杯子朝防盗门扔了过去。
男人低头走了一段路，路到转角他回头看看，女人并没有跟过来。他走进一个胡同。
进了胡同里一个小商店，他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请问，刚刚那个打过电话的女生还在吗？”
“哪个女生？你找哪个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老人的声音。
男人皱着眉头：“就、就是给我打传呼，等我回电的那个。”
“现在哪有这么多小姑娘等你回电话，听你声音也得有四十多岁了吧？好好养你的老婆才是人间正道，鬼迷心窍了吧你，老男人！”
“呵呵，妹妹你别闹了，今天想去哪玩？”男人突然眉开眼笑，之前种种不快突然烟消云散了。
“哈哈，袁瑞哥哥，这次你竟然上当了。”电话那头的女孩笑得前仰后合，“我们别出去玩了，一出去就得让你花钱，我想去你家看电视去。”
“嗯行，你在学校门口等我，我去接你，咱先去吃饭。”
“别每次都出去吃啦哥，”女孩说，“我买了菜，去你家做饭给你吃。”
“行，咱学校门口见。”
男人挂上公话，急匆匆朝天都大学走去。
最近袁瑞每次见到刘悦的时候总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刘悦每次不同的着装，变化细微的头饰和发型，可爱的刘海，甚至背包姿势都能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这次，她微微低头冲他笑着，斜背小包，提着一兜菜站在路边。
袁瑞眩晕，他突然想让这个女孩成为他的妻子。他接过女孩手里的东西，他们并肩走在路上，欢声笑语。
通往天都军区的道路坡度很大，路两旁长满高大的杨树，遮挡了秋日的阳光。
走到门口时，刘悦不由自主地抓紧袁瑞的手。
刘悦偷偷看了一眼哨兵，迅速低下头，袁瑞看了看她，微微一笑。
他说：“别怕。”
可每次走到这里，刘悦总会担心地抓住袁瑞的手，这是一个可爱的姑娘。
“哥哥，”终于走到大院，刘悦松了一口气，“你的妈妈爸爸不会突然回来吧？”
“爸爸住单位宿舍，妈妈回来也是先去那里。”袁瑞低头看看可爱的姑娘，突然想起了从前。曾经他也经常偷偷带聂兰来到这里，当时聂兰也这样担心过，袁瑞不由感叹。不一会儿，他对刘悦笑笑：“我看你好像更怕哨兵吧。”
“嗯，”刘悦说完之后又马上摇头，“我怕他干吗，他不就是有枪吗？我还有袁瑞哥呢！”
袁瑞捏捏刘悦脸蛋：“妹妹可真乖。”
“去，别老捏我脸，把人家捏丑了没法嫁人了。还有啊，哥，解放军有枪我不怕，因为你可以挡着。”
“哈哈，死丫头。”
屋里有些霉味，家具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刘悦来到落地窗边一下拉开窗帘，阳光便洒满屋子。
“这房子真好，如果我以后能住上这种大房子就好了。”刘悦自言自语。
“嗯，只是这里没人打扫。”
刘悦冲袁瑞吐了吐舌头，然后拿起鸡毛掸子。
她轻轻打扫家具，扬起不少粉末，她捂住嘴巴，鸡毛掸子一直舞动，袁瑞拿着一块抹布走到她身边，跟她一起打扫房间。
阳光照耀着他们，两个人嬉闹着。
袁瑞感觉这就像他的初恋。
打闹之后，刘悦去厨房做饭了，袁瑞打开电视，他微笑着，听着熟悉的切菜声。
刘悦一只手按着芹菜，一只手拿刀。以前在家时，虽然也帮着姑姑忙里忙外，但自从某次她不小心切到手指以后，姑姑就再没让她动过刀。她仔细对准这些蔬菜，小心翼翼地一刀又一刀。她希望以后也能拥有这种生活，她希望以后也许会彻底爱上这种生活：老公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等她，她在厨房里忙活着；老公催一句，“老婆怎么还没做完？”，她会高兴地回上一声：“你这臭老头，急什么！”
想到这里，她心里便美滋滋的。
只不过，袁瑞哥已经有了嫂嫂。
刘悦一声叹息。
就在她叹气的工夫，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出来，放在她操刀的白嫩小手上。
“哥，”刘悦的脸突然红了，“怎么了袁瑞哥？”
她低下头，默默盯着袁瑞紧握着她的大手。
“妹妹，”袁瑞在她耳边呢喃，“菜不能这样切，得把指头缩回去。”
刘悦闭上眼睛，袁瑞握着她的双手，菜刀缓缓抬起、落下，女孩的心里一片炙热。
那晚，袁瑞没有回家。
那晚，刘悦没有回学校。
刘悦的脑袋深埋在袁瑞胸口，她偷偷落泪。袁瑞亲吻她的头发，之后便是叹息。
“对不起，对不起。”刘悦的抽噎声让袁瑞心碎。
“是我对不起你妹妹，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我对不起你，哥，我不是个好女孩，我做了这些，你怎么面对嫂嫂。”说着，刘悦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袁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他什么也给不了女孩，只给了她一个不能实现的希望。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婆。他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她没有打过传呼。以往是这样的，吵了架，袁瑞总会灰溜溜地跑出来，然后躲到妈妈的宿舍里喝闷酒。
“我早晚会给你一个名分，我会娶你的妹妹，别伤心了。”袁瑞突然说道。
“不能这样，你不能做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你抛弃嫂嫂会让她伤心的。”刘悦断断续续地说完，哭得更伤心了。
这个女孩，在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刻把自己托付给他，却又说出这般话，袁瑞沉默了。许久，他抚着女孩的长发，说：“你放心，我有数。”
“不，我不要你和嫂嫂离婚，”刘悦紧紧抱着袁瑞，“我永远不会拿这个要挟你们，这是我的错。哥，我、我喜欢你，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我只希望以后能这么下去，我只希望你偶尔能看看我，偶尔能、能抱抱我。以后我会在天都市找份工作，不会乱花你的钱，我只希望能在想你时见到你。真的，哥哥，我绝对不会分裂你的家庭，我不会。”
听到这里，袁瑞竟不知不觉流下眼泪，他抱着姑娘。
慢慢地，袁瑞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依旧每天去天都大学的各种辅导班，有时也会和刘悦一起去图书馆；刘悦学习，他则坐在一旁陪她看书，更多时候他停下来沉思。他想起大学时代的生活，那时的他和聂兰就是每天这样过的，这大概是一个轮回，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和聂兰分手，可当他看到身边常挂笑容的姑娘时，便会无比心暖。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联系过张猛，袁瑞最近有些受不了。
他给张猛打传呼，约他去了一个小餐厅。
正值周末，逛完街，他把刘悦也带在了身边。
当张猛看到袁瑞带着一个年轻姑娘坐在自己面前时，多少有些惊讶。他只是稍稍调侃了一句：“小夫人？”
袁瑞面无表情，并未作答，一旁的刘悦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张猛看到这里，便没再问，只是打听了一下袁瑞的近况，问了问他买的股票哪只涨了哪只跌了。
两人话语间，张猛一直面带微笑，他甚至有些佩服袁瑞了。他想自己早就盯上了那个大学生，可是袁瑞，没接触几次却已经把这个女孩给勾搭上了。
“对了，”推杯换盏间，张猛看着刘悦问道，“你是杨雨静的同学吧？我看你们有次一起来上过课的。”
“是的。”刘悦安静地看着张猛。
“我想跟她交个朋友。”张猛直截了当地说。
“呵呵，其实你很帅的，”刘悦微笑，“只是如果跟袁瑞哥一样年轻就好了。”
张猛看看刘悦，又看看袁瑞，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想你误会了，”张猛端起酒杯，扶扶镜框说，“我跟她都很爱好文学，我只是想跟她聊聊，不过她也太……”
“迟钝吗？人家是女孩，你得慢慢来。你的样子也蛮绅士的，也要温柔一些嘛。”刘悦冲张猛嘿嘿笑。
“那得有劳您美言几句，刘小姐。”张猛也对刘悦笑笑。
“行，我尽量把你描绘成一个大好人。”
趁刘悦去卫生间的工夫，张猛往饭桌上摆了一本《丰收》，袁瑞拿起杂志放进包里，看着张猛问：“还不要钱？”
张猛微笑。
过了一段日子，刘悦劝说杨雨静的话显然没有任何效果。张猛和刘统又一次坐在了写作培训班的课堂上，他们的前排便是那个让张猛神往的杨雨静。
刘统这会儿正趴在桌上瞌睡着，为了防止流一桌子口水，他往自己嘴巴下面垫了一张纸巾。他不明白张猛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他不明白张猛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书呆子。说长相，长相一般；说身材，没见有多超凡脱俗；要品味，只会看些言情小说。刘统不明白平日里对待手下心狠手辣的张猛怎么会这样？不知他是真温柔还是装温柔。坐在这样一个教室里，他深感自己一辈子也成不了大学生，就给张猛提了意见，他让张猛直接把姑娘掠回家，随他怎么处置，张猛听完瞪他一眼。张猛平常不随便瞪人，一旦这样就说明他在发火；于是刘统又说不掠回家，骗回去，这个方法很文明。才说到一半，张猛就抽了他一个大嘴巴。
身形庞大的刘统，永远不敢直视瘦弱的张猛。
刘统被张猛拍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哥？”刘统站起来左顾右盼，前排的杨雨静已经离开了座位。
“下课。”张猛说着把包扔给刘统，“今天直接把她掠回去，娘的太不给我面子了。”
“慢慢来嘛，猛哥，这么多日子都挨过去了。”刘统提着张猛的包跟在后面。
张猛没回答，随手扔给他一张字条。
刘统接过字条端详着。
“你好，请问今天晚上有空吗？能不能聊聊。”
“滚，你这个臭流氓，再这么纠缠我，小心我报警。”
刘统看完把字条随手一扔：“对，掠她娘的，妈的不识好歹！”
张猛一掌抽向刘统脑袋。
“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这次你没错，”张猛拍拍他肩膀，“把字条给我捡回来带走。”
杨雨静和老师聊完后快步走出教室，张猛和刘统在后面紧跟着。
杨雨静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她出来时，走廊上的人几乎走光了。张猛和刘统快步跟了上去。
刘统挡住了杨雨静的去路，女孩一见是他便害怕地向后退了两步，张猛清清嗓子，杨雨静猛地回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张猛对杨雨静微笑着，“想和你聊聊文学，吃吃饭。”
“我没时间。”说完，杨雨静用力推刘统，可刘统却像座山一样纹丝不动，只会傻傻地冲她笑。
杨雨静回头再推张猛：“你这个浑蛋，快让我走！”
张猛却一把将她抱住，并说道：“老刘，给我弄住她。”
刘统上前抓住了杨雨静的胳膊。
一个人跑了过来，突然推了张猛一把。张猛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晃晃悠悠退了两步，没站稳，倒下了。
张猛定定地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高瘦男人，他把杨雨静从刘统手里夺了过去。那男人扶着杨雨静的肩膀，他的手有些发抖，呼吸有些不均匀。
张猛看得出他很害怕。
他缓缓地站起来，轻轻拍打衣服上的灰尘；他又看看刘统，刘统在嘿嘿笑，他也冲刘统笑笑；他整理好衣服，又扶了扶金丝边眼镜，一步步朝男人走去。
他贴着男人的脸轻声问：“你要死？”
声音细得像蚊子，男人听到了，他额头渗出了些许汗水。
“呸！”
刘统看到这一幕时多少有些吃惊，那个男人竟然冲张猛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滚，以后少让我见到你在这里欺负小女生！”
张猛摘下眼镜，他向刘统伸手，刘统马上打开包给他拿出眼镜盒。张猛接来打开，拿出一条土黄色镜布，他仔细擦着眼镜，擦完又把眼镜盒递给刘统。接着，他摸摸上衣口袋，掏出一条白色手帕，轻轻擦脸。接着，他冲那个扶着杨雨静的男人微微一笑，之后朝刘统摆手。
白手帕随手扔掉，两人转身就走。
刘统回过头来，冲那两人做鬼脸。
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
“哥，你以后就叫我小翠吧，我姑就这样叫我。”
“好呀，我的宝贝小翠。你周末经常夜不归宿，是怎么跟宿舍同学讲的？”
“就说我家在天都市买了房，落了户呗。”
“呵呵，你现在对我有企图了。”
“什么呀，人家只是怕同学们乱说我找了一个社会上的男人，影响不好。”
“呵呵，对不起，我的小翠。”
“你对我有企图才是，你变坏了哥！哼，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