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聂兰(1 / 1)

血色天都 陈九歌 2056 字 2个月前

聂兰随一辆警用桑塔纳来到泉城路144号的四合院。

聂兰来到泉城路时,环卫工人已把昨夜的积雪扫到马路两端,她看到路边雪堆上覆盖着一层黑黑的雪泥便觉得不爽。冬日的阳光斜斜照进她毛茸茸的眼睛里,她打了个哈欠,接着皱起眉头。太阳光线微弱却有些刺眼,她想,不用多久,路上的雪就会融化,雪水和黑泥将一起愚钝地流在泉城路两侧。这些黑色冰水流到夜晚时说不定还会因天气寒冷结成两道黑冰。

聂兰觉得这样很恶心。

聂兰也是法医。

泉城路144号的大门是黑漆大木门,门口有两只被摸得很光滑的石狮子,门槛很高,这些出现在聂兰眼里时尽是古老和阴晦。这个院已经有点历史了,聂兰一下车就想到这种环境正是小说里凶杀案常发生的地方。聂兰紧跟在两个同事身后,大门的黑色油漆已脱落大半,同事推开门时,“吱呀”一声,聂兰眉头一皱,她扶着左侧半扇大门跨过门槛。

她心情很糟糕,却不知为什么。这个感觉就像小时候生病必须要去打针一样的不情愿。

院子里雪地上错综复杂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小厨房门前,一个民警站在那里,他往手里哈着气并不时跺脚。不远处的一条小狼狗趴在窝里,也许因为冷,也许因为冲民警叫累了,不管怎样,当它看到聂兰时就像见到了老邻居一样,乖乖地趴在饭盆前摇着尾巴。

聂兰看着那条狗,来时在车上她听同事讲过,报案老人当时直接从狗嘴里硬抠出了一截手指头。

两个同事向民警表明身份,然后告诉他们这是法医。

聂兰冲矮个子民警点头,民警说:“尸体碎片在厨房,你进去看看吧,里面很窄。”

聂兰向厨房走去。

尸体碎片?

聂兰有过碎尸案件的调查经历,她清楚记得那是去年夏天刚破获的案件。天都市郊区的金鸡岭西侧青水河、王村沼气池、刘梁庄废品回收站在一周内分别发现了用编织袋装的尸体碎块。青水河的袋子用石头加重坠入河底,王村的尸体碎块也是借石头坠入沼气池,而刘梁庄的尸体碎块则被凶手锁进一个破旧的保险柜并卖到废品回收站。碎尸者手法粗野,直接用斧头把人体砍得乱七八糟,共分尸二十六块,头部竟被斜斜劈成两段。尸体最先在沼气池被当地村民发现,因为编织袋不结实,凶手最初抛尸时袋子已被石头坠破,尸块在第二天就浮了上来;村民报案后,警方马上又在青水河底打捞到第二处抛尸;凶手将碎尸的第三部分装进保险箱卖到废品回收站,回收人员在整理废品时发现保险箱里有东西,于是用斧子和电锯收拾了一上午,当他们打开保险箱后发现了一分为二的人头。而案件破获后,凶手却被诊断为严重精神病患者,他杀死的人竟是自己的母亲。

聂兰至今仍记得那股恶臭。

她十分鄙视精神病患者那些所谓的特权。犯人最后得到的惩罚并不是死刑,可除了死刑,任何刑罚对待那个穷凶极恶的人都显得无力。

聂兰不想再一次闻到那种让她痛不欲生的味道,即使她是法医。

厨房里的灯突然亮了,聂兰回头,矮个子民警正在看着自己。她刚刚愣住了。

橘黄色的灯光照向聂兰脚下的一个提包。提包是深蓝色的,上面有飞机图案。

聂兰利索地戴上橡胶手套。

她蹲下身子拎起提包。提包拉链头已经不见了,提包里空空的。她伸进手去探摸,感觉内壁有些湿,然后放下提包。她的眼睛一瞥,发现一个连着拉链头的小段拉链正躺在地上。她站了起来。

案板上的一堆肉就这样呈现在她眼前。

于是,聂兰终于明白为什么民警称这是尸体碎片,而不是尸体碎块。

聂兰惊呆了。

案板上的每片肉都被整齐切成了长条,大约有五厘米长,一厘米宽。由于厨房温度相对较高,本来在室外曾被冻过的肉条现已开始融化。案板上血水汇成了一小摊,血水的颜色比正常的血液要浅许多。聂兰拿起一块肉条放在鼻尖处嗅了嗅,没闻到任何异味,甚至连腥味都比正常的猪肉要淡,聂兰觉得这不合理。

厨房里光线暗淡,聂兰拿起肉条向电灯方向走了几步。她仔细端详着。刀工很好,凶手几乎是顺着被害者肌肉纹理切割的。

但是,有点怪。到底是哪里呢?

聂兰走到案板处又取来几块肉条仔细作着对比。

颜色。

几乎每块肉条外表颜色都有细微的差别。

红色的,浅一点,再浅一点。某块肉条的侧面外表甚至有些接近白色。颜色都不鲜嫩,原来是这样。

聂兰发现了肉条颜色不一致的原因,可她却没有喜悦。她震惊,她头皮有些发麻,她盯着一块块肉条,恐惧从内心直逼嗓子眼。聂兰,她是一名女性法医,车祸现场,凶杀现场等,她见过很多血腥的场面,她最受不了的一次就是那次碎尸案的恶臭,但仅仅是因为恶臭难忍。她从没害怕过什么,从来没有。可今天,聂兰看到这些肉条的颜色,她怕了。

一个什么样的人,可以把人肉整齐地按照肌肉纹理切成大小相当的肉条?而且他又是怎样花费大量时间给肉条分类后下锅水煮,致使肉条颜色不同而给具体死亡时间的推断造成麻烦?最可怕的是,很多肉条的同一侧面颜色都有细微差别,到底是怎么煮的?

然后,聂兰发现了手指。

她背后渗出了汗。

因为指头不是直接切开的,而是从关节处卸开的。

煮过吗?

似乎也有这样的痕迹。

聂兰面无血色地走出厨房,她让现场勘验的同事进去拍照了。

屋外一个同事向聂兰询问些具体事宜,聂兰简洁地回答着,她简洁得不能再简洁了。

聂兰不想再多说一句。

凶手的心理素质表明他根本不是人类。

或者,“心理素质”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名词,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