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曰:上来二颂,答非不成。自下三颂,破外救义。于中有三:初之一颂,破摩诃僧祇、犊子部等救义;次有一颂,破萨婆多师等救义;次有一颂,破经部师等救义。或初一颂,破救如前;次有一颂,正"> 述曰:上来二颂,答非不成。自下三颂,破外救义。于中有三:初之一颂,破摩诃僧祇、犊子部等救义;次有一颂,破萨婆多师等救义;次有一颂,破经部师等救义。或初一颂,破救如前;次有一颂,正">

唯识二十论述记 卷二(1 / 1)

庚二 破外救义

辛一 破大众部犊子部等救义

壬一 大众正量二部救义

述曰:上来二颂,答非不成。自下三颂,破外救义。于中有三:初之一颂,破摩诃僧祇、犊子部等救义;次有一颂,破萨婆多师等救义;次有一颂,破经部师等救义。或初一颂,破救如前;次有一颂,正破萨婆多,兼破经部救义;次有一颂,正破经部,兼抑萨婆多令有熏习。然二解中,前说为胜。就初段中,文复有四:初大众、正量二部救义,二、大乘广破,三、彼复救义,四、论主复破。

「上来二颂,答非不成。自下三颂,破外救义」,前面两个颂把四个外难破掉了,外边的那些人(经部)他还要救——他的第一层意思被破掉了,他还要再增加理由来补救他的意思。于是论主用三个颂来破它。

里边又分三科。「初之一颂,破摩诃僧祇、犊子部等救义」,第一颂破摩诃僧祇(大众部)和犊子部(也是从有部分出来的上座部里边一部)的补救。「次有一颂,破萨婆多师等救义」,第二个颂破萨婆多部的救。「次有一颂,破经部师等救义」,第三个颂破经部师等。你把他的救义破了之后,他还要反驳。「或初一颂……兼抑萨婆多令有熏习」,这是另一种分科。两种分判都可以,「然二解中,前说为胜」。那么就采取前面的分判,后面这个就不要用了。

「就初段中,文复有四」,第一段里边又分四科。「初大众、正量二部救义」,先是大众部、正量部(即犊子部)的救;「二、大乘广破」,然后说大乘的唯识宗如何破;「三、彼复救义」,大乘把他们的救破了之后,他们再反驳;「四、论主复破」,最后论主再破。这样反复地辩论。这里可以看出印度是这样子辩论的,我们辩论也可以采取这样的方式:你提一个问题,给他破掉了,然后你再反问,他再反破。这样翻来覆去,可以把道理弄透。

论曰:何缘不许狱卒等类是实有情?

述曰:此即第一,彼部救义。然观文势,诤狱卒等,似是傍义;于下结中,结归唯识,还为正义。今彼部意,狱卒狗等皆有情数,是在地狱有情用故,如捺落迦报。然诸部中,大众、正量说狱卒等是实有情;萨婆多师,虽非有情,然是心外恶业所感,增上大种转变所生,造色形、显、量、力差别;经部师等,虽非有情,然是心外造业之时,唯熏内识,及其受果,乃在心外,大种转变起形显等。今大乘意,亦非有情,造业之时,既在内识,受果之世,在识非余。故今大乘与诸部异。大众部等于此救之。其在地狱行案掷人置地狱者是实有情,诸部无诤。缘者,由也,外人问言:有何所由,不许狱卒实有情数?比量如前。

首先是大众部、正量部的救:「何缘不许狱卒等类是实有情?」经部和有部,他们也承认地狱里的狱卒等类不是有情,这一点,他们不必救;而大众部跟正量部认为这些狱卒等是真的有情,于是他们就要补救,说那是实在的境,因为它们是有情。大众部、正量部,他们抓论主的辫子:你说这些狱卒等不是有情,离识之外那个实境是没有的,四个道理能成立;但是我们认为你这个话不成立,因为它们是有情,是实在的境。

「此即第一,彼部救义」,这就是他们大众部、正量部的救。「然观文势,诤狱卒等,似是傍义;于下结中,结归唯识,还为正义」,从文字上看,他偏到一边去了,辩狱卒有无,好像离开正题了,但是总结里边还是归纳到唯识,所以还是正义,还是在这个论题里边。

「今彼部意,狱卒狗等皆有情数,是在地狱有情用故」,大众部、正量部认为狱卒、乌驳狗、铁嘴鸟等等都是真的有情,是在地狱里边的有情,「有情用故」,是使地狱里边的有情来受用这些苦难的,这是真的有情。「如捺落迦报」,这是地狱的报,跟地狱的依报一样,这些有情也是给他们受苦的。

「然诸部中,大众、正量说狱卒等是实有情」,大众部、正量部认为狱卒、乌驳狗等是真正的有情。而有部怎么说呢?「萨婆多师,虽非有情,然是心外恶业所感,增上大种转变所生,造色形、显、量、力差别」,有部认为,地狱里的那些狱卒、狗等等虽然不是真的有情,却是心外的恶业所感的增上果,由那些四大种转变而生的。生什么?所造色。这个所造的色,它的形色、显色,它的身量,它的力气,都有差别。例如,地狱有情的形色是瘦的,狱卒的形色则是很强悍的;地狱有情的显色是黑黑的,而这些狱卒却是红红的;地狱有情的身量很瘦小,狱卒则是很高大;地狱有情的力气很小,狱卒的力气则很大。这些都不相同,是心外的恶业所感的增上大种所转变的那些所造色,这个所造色的显色、形色、身量、力气,都跟地狱里受苦的有情不一样。

「经部师等,虽非有情」,经部师也承认狱卒之类不是有情,「然是心外造业之时,唯熏内识,及其受果,乃在心外,大种转变起形显等」,经部是从有部里分化出来的,其思想已趋向于唯识,从这里也很明显地看出来。有部说那些狱卒是心外的恶业所感大种所变的所造色,经部也说是心外造业时所感的;但是这个业在哪里?经部说「熏在内识」,这个业熏在识内,就在识里边,而有部却不认为熏在内识里边的,而是外边的事情。经部的业熏习在内识这个观点已经倾向于唯识;但是感果的时候又到心外边去了,又跟有部一样,受的果还是在心外。若再进一步,熏在内识、果也在内识,这个就达到唯识了。所以我们看经部的道理,往往都能很明显地看出来,它是夹在有部与唯识之间。世亲论主先在有部,后来受了经部的影响,造《俱舍论》,然后进入唯识,那么也能看出他的思想发展是有一定路线的。

「即引此颂及观所缘,以为诚证」,这个话不是没有依据的,他以《观所缘缘论》里边的一个颂作依据。「第八识上五识种子名五根故」,意思是说,阿赖耶识里边这五个识的种子,就是眼耳鼻舌身五个根;「又说常与境互得为因故」,这个种子跟那个境界,总是互为因的,一个是种子,一个现行,互相熏习。「其五外境许有依他色处,无诤」,那五个外境是识变的相分,是依他起的,相分是依他起,见分也是依他起,这个是没有争论的。「其陈那等,依此唯识,于观所缘,作如是说」,陈那菩萨的说法就是这样的,说眼耳鼻舌身五个根就是五个识的种子,种子能生识,就说五个根能生五个识。这是陈那在《观所缘缘论》里边的主张。

「有说非理」,也有人认为这个说法不合理。「若五色根即五识种,十八界种应杂乱成」,如果五色根是五识种,十八界就不成十八界了。本来十八界是很有规律的:六个根、六个境生六个识,你现在把五个根说成是五个识的种子,那么五个根就不存在了,因为五个识的种子应当归纳到五个识里边去,这样十八界就少了五个界。五个境还在,但是五个根没有了,十八界就乱掉了。「如是便有十一过失」,《成唯识论》还列举了十一种过失,「广如彼说」。

「然护法论师假朋陈那执,复转救言」,护法论师假装帮助陈那,来救说:「能感五识增上业种,名五色根。」若那样说会造成十八界混乱,那我们就不要说它是识的种子了,就说是能感五识增上的业种——造了业而成的种子,这个业的种子能够感五个识。不是识的种子,而是业种,这个业种叫五色根。这个就不能归纳到五个识里边去,十八界还可以成立。「非作因缘生五识种」,这个业的种子是增上缘,而识的种子是因缘;我们说的不是因缘的识种,而是增上缘的业种子。他想补救这十八界的混乱,另外一派又来破他了。

「其安慧等复破彼言:应五色根非无记故,如是便有十二过失」,异熟果是无记的,现在你说是业种,那么这个果应当有善恶,不是无记了。这样不但前面的过失没有去掉,更加一个,成十二个过失,那就弄巧成拙了。

那么安慧这一派怎么解释呢?他说:「种子、功能名五根者,为破离识实有色等。」功能在这里就是生识的功能,也就是种子的意思。把种子或者功能说成是五根,是有道理的:种子也好,功能也好,都离不开识。有部、经部或者大众部等等不承认是识变,而认为这些色声香味触、眼耳鼻舌身是离开识而客观实在的外境。为破他们的这个观点,就说它是识种子。「于识所变似眼根等,以有发生五识用故」,这个「眼根等」实际上也是第八识变的,是阿赖耶识变的相分,是依他起的客观存在。因为这个「眼根等」能发生五识的作用,「假名种子及色功能」。功能就是种子的异名,种子是从它的体来说,功能则从它的用来说。这个种子能够产生色,有这个功能,产生这个相分色,就叫色功能。因为它有生色的作用,给这个眼根就安个名字叫种子,或者叫色功能,种子也能生色。实际上五根并不真的是由五识种子变的,五识种子也没有生色的功能。这个种子是假安立的,并不是真的种子,实际上五根是阿赖耶识的相分。那这个问题就解决了。「非谓色根即识、业种」,并不是说这五个净色根就是五识种子或者业种。「破经部等心外实色」,主要是为破经部、有部等执著心外有实在色的,所以纔这样说。「由未建立有第八识」,因为阿赖耶识的理论还没有拿出来。如果把阿赖耶识拿出来,那就好说了。

「若不说种为眼等根,眼等便离六识而有」,因为眼根是离开六识的阿赖耶识变的,是阿赖耶识的相分,但是阿赖耶识还没有说,你如果不说种子就是眼根,那么眼根就离开六识而有,那成了六识以外而有的那些境。「故说种子为眼等根」,所以,为了避免经部钻空子,说种子是眼等根。说种子是眼等根是密意说,并非真实说。眼根是什么?我们先说一下。阿赖耶识的见分被末那识执取为「我」;而阿赖耶识的相分,即识种、根身与器界,其中就有我们的五根。五根是阿赖耶识的相分,虽在六识以外,却没有离开识。所以,五个净色根,是阿赖耶识的相分。因为这里还没有讲阿赖耶识,他不能说这个是阿赖耶识相分,但是它又是离开六识的,你如果不说是种子,那么经部、有部正好说:「对嘛!识以外有实在色的。」那就成立识外有境了。为了避免这个,而说种子就是这个净色根,这是假安立的。实际上眼根是阿赖耶识的相分。

这是解释五根。五根生五识的时候,见分,就是能见的那个作用;相分,就是以阿赖耶识中山河大地的相分为缘,变现一个五识的相分。例如,眼识看到的是眼识内部的相分,阿赖耶识的相分它是看不到的。阿赖耶识的相分只是一个增上缘,使眼识变出一个跟阿赖耶识相分相同的一个相分,于是眼识就缘自己的这个相分而看。阿赖耶识的相分不是它的亲所缘,只是疏所缘,眼识不能亲自取。也就是前面讲的「无有少法能取少法」,识外的法,一个也取不到的!取来取去都是在自己内部:自己看自己、自己听自己。这是唯识的道理。

己三 引教证色有胜利成唯识

述曰:此下第三,辨教胜利。

论曰:此密意说,有何胜利?

述曰:外人复问:如是说教,有何胜利?胜利者,果利也。

接着解释第三层「有胜利」。「此密意说,有何胜利」,佛以密意说十二处,有什么好处?「胜利者,果利也」,果上有什么利益。

颂曰:依此教能入,数取趣无我;所执法无我,复依余教入。

述曰:上二句说人无我胜利,下二句说法无我胜利。补特伽罗名数取趣,以能数数取诸趣故。有其果位,亦立因名。由无实我,故数取趣。

以一个颂来简单地回答,前二句说「人无我胜利」,后二句说「法无我胜利」。「依此教能入」,依靠这个教导,那些对机的有情可以进入「数取趣无我」——补特伽罗我空。依靠这十二处的教导,能够知道「补特伽罗」这个「我」,或者说投生的那个「我」是没有的。悟入补特伽罗无我只是其一,还有法无我义,「所执法无我,复依余教入」,法无我义却是要依其他的教纔能悟入。这十二处的教是对那些能够进入补特伽罗无我义的人说的,对于了知一切法空道理的大乘菩萨,那还得要讲其他的教。

「补特伽罗名数取趣」,「补特伽罗」是印度话,汉语叫「数取趣」。什么叫数取趣?「以能数数取诸趣故」,「数数」就是不断地,「取」就是投生,「诸趣」即天趣、人趣、畜生趣、饿鬼趣、地狱趣。能够不断地投生到各趣:这一道投生了,到业报尽了,死掉又投第二生;第二生完了,再第三生……这样不断地投生,不断地流转生死,这个就叫数取趣。「有其果位,亦立因名」,果就是投向诸趣,因就是无明、起惑、造业。「由无实我,故数取趣」,因为没有实在的我,所以不断地取各个趣。如果有我,自己能做主宰,我不投生,就不投生!可是没有主宰,跟随着由烦恼而造的业,牵到哪一趣去,那非去不可!没有自主权。

论:我谓主宰。述曰:我如主宰者,如国之主,有自在故;及如辅宰,能割断故。有自在力,及割断力,义同我故。(《成唯识论述记》卷一)

什么叫「实我」?「我」是什么?《成唯识论》里说,「我谓主宰」,「我」是「主宰」的意思。有我的话,就可以作主;正因为没有我,所以作不了主,纔会给业牵着鼻子走——数取趣。地狱是最苦的地方,谁愿意去呢!可是你若造了这个业,那就非去不可。如果你有主宰,就可以不去了;可是你没有主宰,造了这个业,你非去不可!所以说没有「我」。外道就执个「我」,殊不知这个「我」,根本就不存在。窥基法师解释说,「我如主宰者」,我叫主宰,主宰什么?「如国之主,有自在故」,就像国家的国王,他有自在权;「及如辅宰,能割断故」,辅宰就是宰相,他能够决断事情,很多事情都由宰相出主意的。「有自在力,及割断力,义同我故」,有自在力、割断力,这个就是「我」的意思。所以称「我」叫「主宰」,以「主宰」来解释「我」。

既然这个补特伽罗,人天善趣是要去的,地狱、鬼、傍生三恶趣也是要去的,那就是无我,「由无实我,故数取趣」,数取趣的意思已经告诉你,没有「我」的。

庚一 释上二句颂

辛一 立宗

论曰:依此所说十二处教57,受化者能入数取趣无我。

述曰:此释上二句颂,总立宗也;次当广释。知十二处无实我故,受化者入有情无我。若言人者,趣唯一故。

「依此所说十二处教,受化者能入数取趣无我」,前面以别意说有色等十处,对于应受此十二处教的一类有情,要给他说色等十处;这一类机受这个十二处教的好处是能够悟入数取趣无我的道理。

「此释上二句颂,总立宗也」,这是总地解释颂的前两句。「次当广释」,下边还要广说。

「知十二处实无我故,受化者入有情无我」,我们这个「人」,就是十二处。你说「我能看」,不是你在看,是眼睛在看;你说「我能听」,不是你在听,是耳朵在听;你说「我能闻香味」,不是你在闻,是鼻子在闻;你说「我能考虑」,不是你在考虑,是意识在考虑。一拆开来,「我」就不存在了,仅仅是十二个处里边内六处(根)与外六处(境)碰到之后而起的作用,没有一个「我」在里头。所以佛说十二处教,可以使这一类人悟入「有情无我」。「若言人者,趣唯一故」,若说「人无我」,人趣在五趣中只是一趣,那么你还要说天无我、地狱无我、饿鬼无我、畜生无我;你说「补特伽罗无我」,或者「有情无我」,或说「数取趣无我」,都没有毛病。所以我们平时说「人无我」,这个话还是有毛病的。

辛二 广释

论曰:谓若了知,从六二法,有六识转,都无见者乃至知者,

述曰:六二法者,即十二处。内六处、外六处,谓根及境。由说十二处教,若知六识从根及境六二法生,了知自身唯根能见,都无见者;乃至了知唯意知法,都无知者。此中见者等,外道等执实我能故。了知根境,除我执也。

「谓若了知,从六二法,有六识转」,「六二法」,根、境是二。每一个又都有六:根即眼耳鼻舌身意,境即色声香味触法,所以叫六二法。从这六根六境,就有六识生起来,「都无见者乃至知者」。「六二法者,即十二处」,什么叫六二法?就是十二处。「内六处、外六处,谓根及境」,内六处是根,外六处是境。

「由说十二处教」,佛说有色等教,就是这十二处教,「若知六识从根及境六二法生」,如果我们学了十二处教,知道六识是从六根、六境这个六二法生出来的。「了知自身唯根能见,都无见者」,一般人都说有个「我」的,这个「我」表现在哪里?「我在看东西」,但是看东西的是「眼」,不是「我」;「乃至了知唯意知法」,乃至了别事物的东西是「意」,并不是「我」。这样,「我」就找不到了,那就破「我」了,「都无知者」。「意」是能知,能够知道的是「意」。西洋有一位哲学家笛卡尔,他说:「我思故我在。」我能够思惟,由此而证明存在这个我。这是不合逻辑的:思惟是心所法,并不是你。当然了,他没有学佛教。

「此中见者等,外道等执实我能故。了知根境,除我执也」,因为外道执著有一个实在的我,有能见这个功能。「实」,这个我是常住的、是实在有的;「我」,是能自在的、独一的;「能」,我有功能,能见、能闻、能嗅、能尝、能触、能知。这个「实、我、能」是一个东西,就是所谓的神我、灵魂之类的东西。但是这个东西,被十二处教否定了,没有这样的一个东西。能看的是眼,能听的是耳……你所谓的这个神我的作用,这十二处都给你执行完了,再找一个神我就找不出来了。可见,这都是十二处的作用,显示没有一个补特伽罗我。

论曰:应受有情无我教者,便能悟入有情无我。

述曰:二乘根机者,名为应受有情无我教。由知唯有根境识等,无实我故,二乘根者便入有情无我正理,除计我执,得二乘果。是密意说十二处教之胜利也。

「应受有情无我教者」,能接受一切有情都无自性、无我这个教的那些人,听了这个教之后,「便能悟入有情无我」,可以证到有情无我的空性。「二乘根机者,名为应受有情无我教」,声闻乘的人就是这类根机,可以受一切有情无我的教,悟入有情我空。这里大部分唯识宗的人认为,声闻乘证的是补特伽罗无我,而大乘证的是两个无我:一、补特伽罗无我,二、法无我。

而中观宗认为,证到补特伽罗无我的二乘圣者,不能说法无我一点也没有证到,还是部分地证到。是二乘还是大乘的关键,不在于补特伽罗无我、法无我证到与否,而在于菩提心生起了没有,菩萨戒受了没有。这是中观宗的见解。这里说唯识宗的主张,认为二乘的人,他要受补特伽罗有情无我的教,听了这个教之后就能证入有情无我。

「由知唯有根境识等,无实我故」,外道所执的实在、常、能够自在的我是没有的,并不自在。根没有坏,境现前,作意正起,见闻觉知就有了,「眼根不坏,色境现前,作意正起,有眼识生;乃至意根不坏,法境现前,作意正起,有意识生」。如果眼根坏了,要见也见不到,这就不自在;虽然眼根没有坏,但没有境,你想看也看不到,这也不自在。这六根,见的、闻的、嗅的、尝的、触的、知的,都是依靠因缘和合而来;主要的是根没有坏,相应的境现前,心所法的作意正起。「正起」就是提高你的注意力,注意这个境,否则你漫不经心,还是生不起识。

比如说你专心致志的时候,人家跟你说话,你没有听到,为什么?话是有啊,但是作意没有正起,你的心专注在某个地方。或者你在看电视,看得正起劲,人家喊你,你根本都没有听到。人家喊你的声音虽然有,你的作意没有正起,你耳识还是生不起来。那就是说,我们的眼识、耳识、鼻识等等生起来都是靠因缘的,都是不自在的,不是我要生就生,缺一个因缘就生不了。既然是不自在的、靠因缘的,那就不是「我」。你说的「我」是有自在的、常的,实际上这个「我」要断的:境不现前,识就生不起来了;也不是常的,也不是实在的,它是缘起的,没有缘,根本就没有这个识。那就把这个常的、实在的、自在的我破掉了:「唯有根、境、识等」,并没有一个「实我」。所以,佛说这十二处教的胜利就在这里,使那些对机的人可以悟入补特伽罗无我。

「二乘根者便入有情无我正理」,声闻乘的人可以证入这个道理,「除计我执,得二乘果」,除掉「计我执」,就能证到二乘果。看上去,证果并不难,把这个执著除了,就证到。但是这个执著要除掉,也没有那么简单!要想尽办法,用各种修持的方法,纔能把它除掉。除掉就证二乘果,或是阿罗汉,或是辟支佛。「是密意说十二处教之胜利也」,这就是佛密意说这个十二处教的好处。

总结一下,对方引佛说有十二处教为依据来证明识外实在的外境是有的。论主说了三层意思:一、有别意意趣,二、有密意意趣,三、有胜利意趣,以此来说明此一圣教并不是为证明有实在的客观外境而说的,而是对机说法,教二乘人由此证入补特伽罗无我;同时密意宣说唯识的思想。佛说十二处教,有这三个意趣。这就彻底破斥了他们以圣教来证明有客观实在外境的错误观点。

庚二 释下二句颂

辛一 释颂

论曰:复依此余,说唯识教,受化者能入所执法无我。

述曰:此释下二句颂,总立宗也,次当广释。文有其三:一、释颂,二、申难,三、正答。此初也。说一切法唯有识者,是有情无我密意教余,故受化者能入一切法无我。我,主宰义;知法无主宰,名法无我也。

「复依此余,说唯识教,受化者能入所执法无我」,这句话是解释颂后二句的(所执法无我,复依余教入),「此释下二句颂,总立宗也」,只说十二处教还不能悟入法无我的道理,还要依靠其他的教,就是唯识教。「次当广释」,下边要广释。广释文分有三科:「一、释颂,二、申难,三、正答」。「此初也」,这里是第一个,「释颂」,解释这二句颂的意思。

「说一切法唯有识者,是有情无我密意教余,故受化者能入一切法无我」。「此余」什么意思?「此」,指十二处教,二乘人依此教悟入补特伽罗无我义。「此余」,指十二处教之外的其余教,即唯识教,能够接受唯识教的大乘人,依此余教而悟入一切法无我义。这就是菩萨乘,「是有情无我密意教余」,是有情无我这个密意教之外的。「故受化者」,真正能受这个唯识教教化的那些唯识宗根机的人,「能入一切法无我」,悟入法空。

「我」即「主宰义」。「知法无主宰」,了知一切法都没有自在,不是常的,无有主宰的,「名法无我也」,就叫法无我。

论曰:谓若了知唯识现似色等法起,此中都无色等相法,

述曰:由说唯识教,若能了知一切法唯识现,似色等诸法生起,无实色等,了知此中都无色等体用相法,除法执也。

「谓若了知唯识现似色等法起,此中都无色等相法」,在识里边现出好像是色声香味触那样的法,「似色等法」,像实在的那个色,实际上是识的相分,不是真的色。「此中都无色等相法」,真正的、实在的色声香味触等这些法是没有的,这就把唯识道理说出来了。

「由说唯识教,若能了知一切法唯识,现似色等诸法生起,无实色等」,我们所看到的一些外境都是识所变的相似境,并不是真实有那些色声香味触。「了知此中都无色等体用相法,除法执也」,我们所执的法,如山河大地,认为都是实在有的。知道了这些东西都是没有实在的体,也没有实在的用,那么这个法执就除掉了。

论曰:应受诸法无我教者,便能悟入诸法无我。

述曰:菩萨根机名为应受法无我教。由知诸法唯有识故,菩萨根者便能悟入诸法无我,除计法执,得成佛果,是诸法空唯有识教之胜利也。然佛世尊有三时教,此唯识教,第三时说,令得佛果,故非密意;有情无我教是第一时教,令得二乘果,故名密意说。

「应受诸法无我教者,便能悟入诸法无我」,能接受法无我教的这一类根机的人,听到唯识教之后,就可以悟入一切法是没有我的。要进一步悟入法无我,非要接受唯识教不可,否则只能停留在这个补特伽罗无我,不能再前进了。

「菩萨根机名为应受法无我教」,能够接受法无我教的人当然是菩萨的根机。「由知诸法唯有识故」,因为你知道「唯识」:一切法都是识变的,离开识之外并没有实在的某法。「菩萨根者便能悟入诸法无我」,机教相扣,是这个根机的人,听了这个教之后,就能够悟入一切法无我。「除计法执,得成佛果」,前面是除计补特伽罗我的执而得二乘果;这里是除计法我的执,成就佛果。「是诸法空唯有识教之胜利也」,这就是讲一切法空、唯识无境这个教的殊胜利益。证得佛果,那当然是极大的、最殊胜的利益。

「然佛世尊有三时教」,依唯识宗判教,佛说的教分三个时期。「此唯识教,第三时说」,唯识教是最后说的,第三时教是最高的,是使受化的众生成佛的法,「令得佛果,故非密意;有情无我教是第一时教,令得二乘果,故名密意」,第一时教是权宜之教,是有密意的。第三时说唯识教,则是佛的本怀,让我们成佛的,直截了当跟我们说。前面的二乘教是密意说的,因为是这样一种机,先说有情无我教,不给他们说透,使他们先得到二乘果,慢慢再进入大乘,所以说有密意在里边。「密意」是还没有说透,「非密意」是已经给你说透了,再也没有包含其他的了。

辛二 申难

论曰:若知诸法一切种无,入法无我,

述曰:外人既闻诸法皆空说唯识教,自下设难。此牒大乘义,下方申正难。若能了知一切诸法一切皆无,得入于法无我理者。

论曰:是则唯识亦毕竟无,何所安立?

述曰:此正难也。既言一切诸法皆无,即无有识;唯识既无,今此论中,何所安立,得入佛果?其安立者,即牒论主初立宗言。问义同前释。下论师答。

「若知诸法一切种无,入法无我」,如果知道一切法都是没有的,可以悟入法无我。那么外人要问难。「外人既闻诸法皆空说唯识教,自下设难」,论主前面说,知道唯识,知道一切法都是没有我、没有主宰的,可以成佛果。于是,外边的人就要抓辫子,设一个难:你说一切法都是没有我的,那么那个「唯识」到底有没有我呢?「此牒大乘义」,这是先重复一下大乘的说法,你这个主张有毛病,什么毛病?「下方申正难」,下边就说。

「若能了知一切诸法一切皆无,得入于法无我理者」,照你这么说,能够知道一切法都是没有的,这样子可以进入法无我的道理,那么我来问你:「是则唯识亦毕竟无,何所安立?」唯识也是一种法,你说一切法都是没有的,那么唯识也该是没有的,这样子你这个唯识宗怎么安立呢?你把自己都否定掉了,你怎么教人家悟入法无我?「此正难也」。

「既言一切法皆无,即无有识」,既然你说一切法皆无,你唯识的这个识也是法,那这个唯识也没有。「唯识既无,今此论中,何所安立,得入佛果?」你说入唯识教悟一切法无可以证佛果,现在你把自己的唯识也否定掉了,你怎么证佛果呢?法都没有了,怎么证果?「其安立者,即牒论主初立宗言」,这里「何所安立」的「安立」,就是论主开头立的宗:大乘三界唯识。你怎么安立呢?因为识也是法,你无处安立;既然不能安立,如何证佛果?

辛三 正答

论曰:非知诸法一切种无,乃得名为入法无我。

述曰:非是令知一切种类唯识亦无,乃得名为入法无我,意存二性故。若非知一切种无,令知何等?

「非知诸法一切种无,乃得名为人法无我」,我们说一切法无,并不是说知道一切法都没有,叫「入法无我」。「非是令知一切种类唯识亦无,乃得名为入法无我,我,意存二性故」,这是论主回答他们的话。不是说知道一切种类都没有了,叫法无我,我们说的法无我,「意存二性故」。二性是依他起性,圆成实性。遍计所执的一切法,都是无的,而依他起、圆成实是有的。所以,你说诸法一切种无,不能安立唯识,这个话你是搞错了。「若非知一切种无,令知何等」,对方问,如果不是说一切法都没有,那么是什么法没有?这个法无我到底是指什么东西?下面回答。

论曰:然达愚夫遍计所执自性、差别诸法无我,如是乃名入法无我;

述曰:二乘、异生诸愚夫等,起计所执自性诸法、差别诸法以为实有,即是诸法体及用也。令知此所执性,体用都无,名入法无我;非知真俗、凡圣等境亦都无故,名入法无我。

什么叫「愚夫」?二乘跟凡夫不能通达大乘法无我教,都叫愚夫。这是愚痴,有所知障。「遍计所执自性、差别诸法无我」,遍计所执的法有自性,例如桌子;桌子有差别相:它是常还是无常,是一个还是多个,是胜还是劣等等差别。要通达愚夫一切遍计所执法的自性、差别等等这些法都是没有的,这就叫法无我,「如是乃名入法无我」。并不是说依他、圆成也没有了,叫法无我。所以你说也把唯识都推翻了,推翻不了!唯识是依他起,是存在的。

「二乘异生、诸愚夫等,起计所执」,那些愚夫起遍计执,妄执「自性诸法、差别诸法以为实有」,法的自性,就是它的自体;法的差别,就是它的特征、含义:诸法是常的、无常的,是一、是多,是男、是女等等,都是差别。这些遍计所执的法,自性法也好,差别法也好,愚夫认为是实在有的,「即是诸法体及用也」,他以为就是诸法的体与用。

「令知此所执性,体用都无,名入法无我」,使他们知道所执的这些体、用都是没有的,这个叫「入法无我」。凡夫、二乘认为,遍计所执法的自性、差别都是有的,那么现在要告诉他们这些是没有的,这个叫「入法无我」。「非知真俗、凡圣等境亦都无故,名入法无我」,不是说真俗二谛、凡圣等境这些都没有了,叫「入法无我」。我们说的法无我,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依他起、圆成实还是有的。

论曰:非诸佛境离言法性亦都无故,名法无我58。

述曰:诸佛正体、后得二智所知诸法,谓依他性、圆成实性,二性非无。此之二性,性离言说戏论所执,非谓知此二性亦无入法无我。即于三性,但知初无,余二性有,名为唯识入诸法空。亦菩萨境,但言佛者,从胜人说。

「非诸佛境离言法性亦都无故,名法无我」,不是说,佛境界中不可言说的那个法性也没有了,叫法无我,还有一些东西并没有空掉。什么叫佛境的离言法性?

「诸佛正体、后得二智所知诸法,谓依他性、圆成实性」,佛的正体智、后得智所知道的一切法,就是依他起性、圆成实性。「二性非无」,这二性不是没有。

正体智,即如理智,如佛菩萨真谛之理之实智也,或名根本智。后得智,如佛菩萨俗谛之事量之智也,亦名如量智。

看批注:「正体智,即如理智」,正体智的另外一个名字叫如理智,就是观照真如理的智,「如佛菩萨真谛之理之实智也」,跟佛菩萨的真谛的道理的实智一样的,就叫如理智。「或名根本智」,或者叫根本智。我们念「嗡阿叭杂那的……」就是要得这个智慧——一切法空的智慧,缘真如的正智。什么叫如量智?「如佛菩萨俗谛之事量之智也」,佛菩萨观察世俗谛缘起的智慧就叫如量智。也叫后得智,证到空性之后,再来观察这些世间缘起如幻的事情。

用禅宗的一个公案,比较容易理解。一位禅师没有参学之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这个山、这个水,是遍计所执的山水,执著实有的山水,这个是执著。后来,「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那是得到正体智,现证空性,山不见了。正智缘真如的时候,一切相都没有了,就是现证空性;现证那个空性、实在性,就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证到这个无分别智。从根本智位出来之后,他又观察世间的缘起幻化的事情,知道它自性空,而显如幻的相,这个叫后得智,这个时候,「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如果我们不会这样子解释,参了几十年,跟原来一模一样,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你白参了。可实际上就不一样了,以前看的山水是遍计执著,有实性的、不自在的,后来「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是用后得智看的,缘起幻化,就不一样了。

《金刚经》里也很多啊!「所谓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凡夫说的般若波罗蜜是遍计执的般若波罗蜜,不是法空的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后得智里边再看缘起幻化的般若波罗蜜,还是有。它里边一层一层的意思,跟这里的意思一样的。

这是说「诸佛正体、后得二智所知诸法」,他们所观察的法是什么?正体智所证的法性就是圆成实性,后得智观察的法就是依他起。我们要强调一下:依他起,在没有证到圆成实性之前,是不知道的;一定要证了空性之后,纔知道缘起如幻的依他起。依他起要在证空性之后纔知道。在现证空性之前,我们所知道的依他起诸法,还在遍计执里边。譬如梦中的人说:「噢,这是一个梦,我们要醒过来!」你醒了半天,你还在梦里边,没有真的醒;仅仅知道自己在这个梦里边,还在做梦,并没有醒过来。真正证到这个法空的道理了,那纔醒过来了,那是真的醒。我们不要以为学了一点法相就了不得,我什么都知道了,不在梦里边!你知道的还是遍计执里的依他起,并不是真的依他起。证了佛的智慧,纔能真正知道圆成实;而依他起,要证到正体智之后,依后得智纔能知道。那么没有得到正体智、后得智的,你怎么知道依他起呢?仅仅是依佛说的理解一下,并没有真正知道。

「二性非无」,依他起、圆成实不是没有;说没有的,「一切法无我」,是无那个遍计执里边诸法的自性、差别。不要以为什么都空尽了。这个「二性」为什么不能说是没有呢?「此之二性,性离言说戏论所执」,这是超言说的,「心行处灭,言语道断」59,你怎么好说它是有还是没有?超过言说的、离言的、离开戏论的,就是八不中道,离开戏论的就是中道。「非谓知此二性亦无,入法无我」,并不是说这两个东西没有了,纔进入法无我。知道遍计所执的一切法的自性、差别是空的、没有的,这叫知道法无我,叫「入法无我」;并不是把依他起、圆成实也都扫完,纔叫入法无我。这是唯识宗特别强调的。

「即于三性,但知初无,余二性有,名为唯识入诸法空」,在这三个性里边,要知道只是第一个遍计所执性是无的,一定要看到其他两个不是没有,这纔叫「唯识入诸法空」。入唯识,入诸法空,是这样的内涵。并不是把一切法都空尽了,把唯识也空了。那是自己否定自己。

「亦菩萨境」,这个本来是佛的境界,而证了空性的大菩萨也能知道一点,所以说这个境界也是菩萨的境界。「但言佛者,从胜人说」,而论文只说佛的境界,是从殊胜的佛来说的。菩萨还是知道一些,只是没有佛知道得那么殊胜。

这里回顾一下「三自性」。「三自性」又叫「三无性」,三个都是无。那么三无性是不是真的无?这个问题要辩一下,看注释。

若有三性,如何世尊说一切法皆无自性?颂曰:即依此三性,立彼三无性。故佛密意说,一切法无性。初即相无性,次无自然性,后由远离前所执我法性。此诸法胜义,亦即是真如,常如其性故,即唯识实性。论曰:即依此前所说三性,立彼后说三种无性,谓即相、生、胜义无性。故佛密意说一切法皆无自性,非性全无。说密意言,显非了义。谓后二性,虽体非无,而有愚夫于彼增益,妄执实有我法自性,此即名为遍计所执;为除此执,故佛世尊,于有及无,总说无性。云何依此而立彼三?谓依此初遍计所执立相无性,由此体相,毕竟非有,如空华故。依次依他立生无性,此如幻事,托众缘生,无如妄执自然性故,假说无性,非性全无。依后圆成实立胜义无性,谓即胜义,由远离前遍计所执我法性故,假说无性,非性全无。如太虚空虽遍众色,而是众色无性所显;虽依他起,非胜义故,亦得说为胜义无性,而滥第二,故此不说。此性即是诸法胜义,是一切法胜义谛故。(《成唯识论》卷九)

「即依此三性,立彼三无性」,依这三个性(遍计执、依他起、圆成实),又立了三个无性(相无性、生无性、胜义无性)。佛说一切法皆无自性,唯识宗是怎么理解这个话的呢?「故佛密意说,一切法无性」,佛说一切法无性,是有密意的,是不究竟的,另有隐义。什么意思呢?就在这三个自性,也安立它叫三个无性。

哪三无性?「初即相无性」,第一个是相无性。遍计所执性里边,它的相,执著自性、差别的那些法的相,是絶对没有的,叫相无性,这是真的没有。「次无自然性」,第二个是生无性,不是自己生出来的,而是依缘而生起的,那就是依他起性。「后由远离前所执我法性」,第三个圆成实性(胜义无性)是在远离前面的遍计所执当下所显的法性。「此诸法胜义,亦即是真如」,这个圆成实性,离开了法我执之后,就是诸法的胜义谛,也就是真如。「常如其性故,即唯识实性」,什么叫真如?是真的、常的,「如」,跟它如如不动的本性是一样的,也就是识的实性。

这里,依遍计执性立一个「相无性」,这是真的没有。一切法空、一切法无自性,就是指这个。「生无性」就是「无自然性」,不是自然而成的,而是因缘和合而生的,亦即依他起性,这是有的。「胜义无性」,就是真如(圆成实性),远离遍计所执的二我性,叫它无性。

「生无性」,自然生的性是没有的,都是依靠缘起;自己自然能生起来,不靠缘起而生,这是没有的。「无自然性」,离开缘起而自己生的,这个是没有的;而缘起的依他起是有的。「胜义无性」就是圆成实性,也叫无性。怎么叫胜义无性?胜义是有的,怎么胜义又没有了呢?「由远离前遍计所执我法性故,假说无性,非性全无」,远离了前面所说的遍计执的二我性,这个遍计执性没有,叫无性。这个「胜义」是无人、无法所现的,从它能现的「无」来安立名字。这个「胜义无性」就是「胜义」里边没有人我性,没有法我性;遍计所执的人我、法我是没有的,就叫胜义无性,并不是说「胜义」是没有的。

佛密意说一切法都无自性,实际上是说,遍计所执(相无性)那是絶对的无;而依他起,是说它没有自然的生(生无性),而如幻的、因缘和合的生还是有的;圆成实性是去除遍计执之后纔显的真如,那是有性的。

所以,佛说的一切法无性,唯识宗则以三个「无性」来解释。第一个无性,就是真的无性;第二个无性,没有自然性,缘起性有;第三个无性,是去除了对人法的遍计所执性之后所显的真如实性,那是有的。所以,佛说一切法没有自性,是不了义的话,其中有密意。这个密意就是:遍计所执的相无自性,是没有的;依他起的生无自性是有的,因缘而生是有的;这个圆成实的胜义无自性更是有,这个「无」并不是无圆成实的胜义,是无遍计所执的性。这个「无性」应该这么讲。就是说依他起、圆成实有,遍计执没有。这是唯识宗的中道观,并非如你们所说的一切法都没有。

「诸佛正体、后得二智所知诸法,谓依他性、圆成实性」,这两个性「非无」,不是没有;「此之二性,性离言说戏论所执,非谓知此二性亦无入法无我」,入法无我指的是遍计执没有,并不是说依他性、圆成实性也没有;于三性中,「但知初无,余二性有,名为唯识入诸法空」,知道第一个遍计所执是没有的,其余两个还是有的,这就叫「入诸法空」,那就是唯识的中道观。遍计执是没有的,依他起是有的,既不是全部无,也不是全部有,这叫中道。

述曰:既尔,若执唯识是有,应得入于诸法无我?

论曰:余识所执此唯识性,其体亦无,名法无我。

述曰:若执唯识,亦计所执;除入法空,名法无我。若不执时,此唯识体,性离言故,非除入空。

「既尔,若执唯识是有,应得入于诸法无我。」照你这么说,如果执著唯识是有,应该也可以进入诸法无我了?「余识所执此唯识性,其体亦无,名法无我」,如果你执著唯识有,这也是执著。「若执唯识,亦计所执」,如果执著唯识,也是遍计所执。「唯识」是依他起,依他起的唯识是因缘和合而生,如果我们执著唯识这个道理是有的,就成了遍计执,也要除掉的。「除入法空,名法无我」,这个执要除掉,纔能进入法空,这叫法无我。

「若不执时,此唯识体,性离言故,非除入空」,如果你不执著,在依他起上,你不起遍计执来执著它,而是从佛的后得智来看,没有执著,这个唯识的体性是离言说的,那不要除,是有的,想除它,反而搞错了。所以该除的要除,不该除的不能除——中道。唯识的体是离言说的,这个时候并没有说执著有。执著有的时候,是执著遍计执;离言说的,就不能说它有了,但也不能说它没有,并不是要把这个离言说的依他起、圆成实都除掉。「非除入空」,不是要把它们除掉纔能入空;而要把遍计执除掉,纔入空。

总之,从遍计执的角度来看,那唯识是要除的;从缘起的角度来看,那唯识是不能除的。所以,安立三界唯识,是佛菩萨以后得智来安立的,这是对的;如果我们又遍计执著有一个唯识,一切法都是识变的,是那么实实在在的一个识,那又错了。所以,同样一个唯识,在某个场合是对的,不能除的,除它,那是过分;在另一个场合就是要除,不除的话,不能入法空。这就要看是哪一个性:遍计所执的唯识要除,依他起的唯识不能除。这是简单地依三性来判。

论曰:不尔,余识所执境有,则唯识理应不得成,

述曰:若所执唯识非法执,尔者,此所执境,体既非无,应非唯识。以实执有,犹不遣故。

「不尔」,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余识」就是执唯识的那个识,「所执境有」,它所执的境有。「则唯识理应不能成」,唯识说境是没有的,你执著一个「唯识」,那还是一个境,如果这个境有的话,唯识的道理也就被推翻了。前面说「余识所执此唯识性其体亦无」叫「法无我」,这里他进一步解释说,「唯识」是只有识没有境的,你现在执著「唯识」这个境实有,那么也就推翻了唯识的道理了。

「若所执唯识非法执」,如果你所执著的唯识不是法执,「尔者,此所执境,体既非无,应非唯识」,那么你所执著的这个境是有体的,那还是识外之境;这个境既然有,就不是唯识了。「以实执有,犹不遣故」,因为你执著它是有,没有把它遣除。而唯识是一切境都要遣除的,只有内识,没有外境。你又执著个唯识,离开识还有一个境,这还是违反唯识道理的。

述曰:理犹未晓,其义如何?

论曰:许诸余识有实境故。

述曰:以执唯识识,是执法识余,名诸余识。此既有实境,如何名唯识?然我宗中,识无心外实有之境,名为唯识。故执唯识,亦法执收。成唯识说:若执唯识,亦是法执。

「理犹未晓」,那么这个道理比较深,还不清楚,「其义如何」,再解释一下什么意思呢?「许诸余识有实境故」,执著余识还有一个境,这个境是实在的——「唯识」是实在的。你执著个「唯识」是实在的,那还不是唯识,因为这是唯识以外的实境。

「以执唯识识」,执著唯识的那个识。「是执法识余」,执那个法的识的那个余,就是执唯识的那个识;原来那个是唯识,你执著唯识的那个识,叫余识。「此既有实境」,既然你执著唯识,说唯识是实在有的,那么实在有的这个识就是境,「如何名唯识」?有境不叫唯识。「然我宗中,识无心外实有之境,名为唯识」,我们唯识宗说的这个识,是没有心外实境的。「故执唯识,亦法执收」,你现在执著心外还有一个唯识,也是法执。所以说,这还是一个执著,也要去掉的。「若执唯识,亦是法执」,你执著唯识,认为是实在的,又成了法执。《成唯识论》卷二里说:「若执唯识真实有者,如执外境,亦是法执。」如果你执著唯识是真实有的,那么还是一个境;识外还有一个唯识,这就跟外境一模一样,执著它是实在有的,这个也是法执。

唯识,你遍计执著它有,这是法执,要除掉的;从依他起的观点来看,它是因缘和合而有的,这个不能除掉,因为依他起、圆成实本身是离言说的,不是执著。执著是执有实在的东西。在圆成实、依他起里边是没有执著的,把遍计执都破掉了,还有什么执著呢?能执的是遍计所执。这个道理,大家慢慢地去体会。

(第十四讲完)

有人提问,「余识所执此唯识性,其体亦无,名法无我」,如果遍计执著有「唯识」这么一个东西,也是法执,要空掉,纔可以入法无我。「不尔,余识所执境有,则唯识理应不得成,许诸余识有实境故」。他的问题是:「许诸余识有实境故」和「以执唯识识,是执法识余」,这两句不清楚。

唯识宗安立的宗:「大乘三界唯识。」大乘宗说三界一切都是离不开识的,把一切境都空掉了,只剩有一个内心,这个内心是依他起的、因缘和合而有的。那么他把这个唯识执著为实在有的,这个识就是执唯识的那个识,这个识是把唯识执成实在的法,那是另外一个识,叫「余」,叫「诸余识」。唯识,一切法都是唯识,本来是对的,可是把唯识这个识执成实在有,又成了法执;产生法执的这个识,就叫余识。唯识宗认为是没有外境的,你执著离开识以外还有个东西,那就不是唯识。你执著能执的那个识之外,还有一个唯识是你所执著的对象,那也成了一个法执,也是唯识所要排除的。

在第一卷的开头就讲过,如果执唯识是真实有的,就跟执外境一样,也是法执。唯识是不能执的,它是依他起。准确地讲,只有见了空性之后,知道一切法缘起,纔知道唯识。空性没有证到,一切法的缘起你也没见到,只是听到佛这么说,自己这么想,不是真正的唯识。如果你再把佛说的这个唯识,又遍计执著为实在有,也成了法执。一句话,遍计执里边所执的东西,都是法执;离开遍计执、已经证到圆成实了,那时候所看到的依他缘起,纔是我们说的唯识,这个是有的。

论曰:由此道理,说立唯识教,普令悟入一切法无我。

述曰:即此总结经论二教,由于此中所有道理,佛说唯识之教,我立唯识之教,普令有情入法无我。或我说我立,二俱双结,名为说立,非说是经。

「由此道理,说立唯识教」,根据前面所讲的道理,说唯识教,安立唯识教。讲说、安立唯识教有什么作用呢?「普令悟入一切法无我」,使一切能够接受唯识教的有情都进入法无我,证一切法空的道理。那就是「开示悟入佛之知见」,靠唯识教达到这个目的。

「即此总结经论二教」,经这么说,论也这么说,这两个教,「由于此中所有道理」,前面讲了很多道理,「佛说唯识之教」,这个「说」是佛经上说的,论里边是世亲菩萨安立的,所以说「佛说唯识之教,我立唯识之教,普令有情入法无我」,这是一个解释。「或我说我立,二俱双结,名为说立,非说是经」,或者说,「说」也是我说,「立」也是我立,都是世亲菩萨自己。讲那么多的道理来安立唯识的教,目的是要使大家证到「法无我」,成佛度众生。

你能够证到法无我,知道一切法空,「照见五藴皆空,度一切苦厄」,然后可以度一切众生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如果我们没有悟到这个道理,既自己成不了佛,也度不了众生。一切众生本来如幻如化的,你若执著他是实在有的,那是度不了的。你能够知道一切众生本来是自性空,那么这个众生不度而度,已经度掉了,他本来是没有自性的。自己也一样,流转生死,什么在流转?禅宗参「念佛是谁」也是这个道理,你把「什么在流转」参透了,流转的是什么?无明缘行、行缘识……就是这些十二支在流转,里边哪一支是我呢?没有我,只是法。知道了这个,补特伽罗我空的道理知道了,然后进入唯识教:一切法都是识所变的。你说一切法在哪里?都是自性空,法无我的道理也能够悟入。

论曰:非一切种拨有性故。

述曰:由有唯识,无计所执,入法无我;非是一切种唯识等亦无,能入法无我。所以者何?拨有性故。依他、圆成二性是有,若说为无,便是邪见,拨于有性故,此不能入法无我。许有唯识,无计所执,名为正见,入法无我;不拨于有,名处中道,契真正理。此意即违清辨等也。

「非一切种拨有性故」,我们说的唯识,不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把该有的也去掉,就是偏空,不是唯识教。唯识教是处中道的:该有的有,不该有的没有。遍计所执的是没有的;依他起、圆成实是有的。不偏不倚,既不偏有,也不偏无,这是中道,就是唯识教。

「由有唯识,无计所执,入法无我」,因为有唯识教,他不执著那个所执的法,把遍计所执空掉,「无计所执」就是空掉遍计所执,进入法无我。「非是一切种唯识等亦无,能入法无我」,并不是连依他起、圆成实一起全部扫掉,一切种唯识就包括依他起、圆成实在内;唯识相是依他起,唯识性是圆成实,你说把这些都扫掉了纔能入法无我,不是这个道理。把本来是没有的、却执为实在有的那些法空掉,这个叫「入法无我」。圆成实本来是实有的,依他起本来是假有的,你说这两个也没有,那是不对的。

「所以者何?拨有性故」,为什么?因为该有的,你把它也拔掉了。我们说「不增不减」,没有的不能增它为有,有的不能减它为无,这纔是真正的中道。你现在把一切都认为没有,把有的也拔掉了,这不是唯识教。

「依他、圆成二性是有」,为什么不能拔掉呢?依他起、圆成实这二性是有的,一个是实在有,一个是假有,都是有。「若说为无,便是邪见」,如果你说这个也没有,这个见解不正。一般所说的邪见就是拨无因果的,这里法性是有的,你拨它没有,这个见不正,也属于邪的。为什么邪呢?「拨于有性故,此不能入法无我」,本来就有的,你说它没有,这样子不能进入法无我,不能入中道。

前面拨于有性是邪见,那么正见是什么?对照一下:「许有唯识」,唯识是有的,唯识的相(依他起)是有的,唯识的性(圆成实)是有的;「无计所执」,遍计所执的那个是没有的。「名为正见」,这样子纔是正见。也就是不落两边:既不是落于有,因为遍计执是没有的,也不落于空,因为圆成、依他是有的,这样子叫正见,「入法无我」。

这是唯识见,当然,以后学到中观的时候,还要再进一步。我们担心中观、唯识一起学,两个吵架,就不好了。中观、唯识的关系,《论》讲,唯识是进入中观的一个跳板。没有唯识把一切法归纳于识,要进入一切法空的道理,那是困难的、摸不着边际的;从唯识再进一步,进入中观,那是有梯可登,从这个梯上去,不会弄一个笼笼统统的空。

汉地有一句话,叫「鸟空鼠唧60」,讲空,道理也搞不清楚,懵里懵懂的,只是嘴里说空,这个空、那个空,好像鸟在飞:嗡、嗡、嗡,空、空、空!这个跟鸟的空一样,没有内涵,没有真正明白空义,学了没有啥用处。「鼠唧」,老鼠叫,唧、唧、唧!我们讲六即,理即、名字即、相似即、观行即、分证即、究竟即,你搞不清楚,就跟老鼠一样,唧、唧、唧地叫。这个也是空洞的,没有意思的,要学就要学好。按《四宗要义》的观点,要进入中观,需要唯识的阶梯。因为唯识犹如船筏一样,达到中观的彼岸要借助于唯识这艘船。唯识宗见还没有,要直接进入中观,那就是「鸟空」,只晓得空、空、空,空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所以说,学法要踏实一点。

《四宗要义》指出,你要真正地进入空性,先要知有,把有部的「三世一切有」搞清楚。然后进入经部,经部再把「三世一切有」里边的过去、未来空掉,而现在还有;在《成实论》里边也把它空掉了。这个「有法」里边,经部把有部的「有」空了很多,但是外境还是有。唯识宗把一切外境都空了,只留下一个识。最后,中观把这个识也空掉。

我们在宝光寺的时候倡印《入中论》,前面写了个简介,说中观应成派有八个难题,其中一个说阿赖耶识也是空。有上海老居士来信,非常惊恐地说:「唉呀!你把阿赖耶识都扫掉了,这个怎么行啊?」阿赖耶识将来是要扫掉,现在你还要它,现在没有它,你没有东西可抓。宗门经常讲这句话:「百尺竿头,更上一步。」如果你不在百尺竿头上,怎么更上呢?你爬到顶上了,再上一步,进入空观。所以这个还是要爬,阿赖耶识还是需要。没有阿赖耶识,空观进去就不踏实。经过这个,然后进去,那就踏实了。

《四宗要义》里边有中观跟唯识、二乘以及外道的辩论。你学过唯识,纔知道它辩什么,如果没有学过唯识,那就不知所云。这个道理也不懂,那个道理也搞不清楚,不晓得它说什么。

「许有唯识,无计所执」,没有遍计所执,而唯识是有的,这就叫正见,「入法无我,不拨于有,名处中道」,遍计执是没有了,依他、圆成没有被拔掉,这叫处于中道,「契真正理」,这个是符合佛的真理的。

「此意即违清辨等也」,清辨论师是中观的一派,认为一切法都是自性空。他说清辨论师一派的说法好像是过分了一点。唯识宗总要留一点的,如果一切都空掉、什么都没有了,那拨无因果,什么都空尽了。当然,中观宗有它的安立,有它的道理。另外,中观宗里边,清辨论师也不是最高的,最高的是应成派的月称论师。这个以后慢慢再研究,现在把唯识的宗见先搞懂,至于唯识的不足在哪里,以后指出来了,你纔知道;如果唯识都不知道,不足在哪里你也就不知道。